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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温云起用手撑着下巴,上下打量她:“确实挺失礼的,你拿了我的银子,花得可好?”

    方白玉原还在猜测这位年轻人的身份,听到这话,瞬间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了一眼姜胜,见其还是不敢与自己对视,心里顿时慌乱不已。

    她以为自己不出门,姜胜也进不来,此事多半如以前那般就会不了了之。她真的做梦也没想到,姜胜居然还会将此事说到丁大爷面前来。

    “方氏,你可还有话说?”

    方白玉入丁府已经有二十多年,韶华不在,但她给丁大爷生了一个儿子,儿子今年十九岁,去年成了亲,且儿媳妇肚子里现在都有了孩子。

    也正是因为有这个孩子的存在,她才能在丁大爷美人如云的后宅里占有一席之地。进门这么多年,她从来就没有被丁大爷这般质问过。

    “妾身……当年的事,说来话长。”

    丁大爷沉声问:“我只问你,你有没有从这个人手中拿三百两银子?”

    方白玉心里特别慌,不知道该怎么答。

    丁大爷却没这个耐心,此时他脑子里也在飞速运作,瞬间就联想了许多。如果何公子从小到大吃那么多的苦真的是因为自己的妾室把银票拿走了而导致,那何老爷很可能会迁怒到丁家的头上。

    家里的生意受影响,父亲肯定会怪他,说不定还会考虑换底下的弟弟做少东家。

    想到这里,丁大爷心里特别急,再看方白玉吞吞吐吐,瞬间怒火冲天,一巴掌拍在桌上:“我问你答,拿了就是拿了,没拿就是没拿,有这么难回答吗?”

    方白玉被这么一吓,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拿……拿了……可是……”

    丁大爷得了确切的回答,心里一沉,也耐心听她的可是。方氏若是能为自己开脱,便能将丁府也摘出来。

    “那是姜胜自己给妾身的银子,当时他把银票送给妾身时,不止一次说过不急着花,让妾身不用还。”

    方白玉扭头瞪着姜胜,“你自己说,当年你有没有讲过这话?”

    “但是我后来问你讨要银子了,最早的一次是十年前,那年大川七岁,我记得很清楚,他们兄弟两人先后生病,我最小的女儿也身子虚弱……我想买一只奶羊给孩子养身子,奈何囊中羞涩。”姜胜原本还有些不好意思,年少时的爱慕磨光了,但两人到底是相识多年,此时看她把所有的错处都推在自己身上,他心里的那点儿歉疚瞬间烟消云散,“这些年我不止一次问你讨要银子,但是你一文都没有还过,是也不是?”

    方白玉张了张口。

    当年他给银子的时候说了不用还,所以她才放心把银子都交给了娘家人花销,后来他再问她讨要,她手头即便有个一二百两的私房,那也要给自己和儿子留着……丁府是富贵,但住在里面,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鲜。

    想要使唤得动下人,想要消息灵通,必须得拿银子开路。

    有些话不能当着丁大爷的面说,当年姜胜是因为爱慕她才心甘情愿将银子送到她的手里,而他也是知道姜胜的感情才敢接了银票……这些感情若是让丁大爷知道,她哪里好得了?

    怕是即刻就要倒大霉!

    温云起将几人的神情看在眼中,忽然轻笑一声:“丁东家,咱们都是男人,你得在什么样的情形下才会把一笔自己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银子交到一个女人手中,并且在时隔十年之后才开始向其讨要?”

    姜胜面色瞬间惨白。

    丁大爷顺着这话想了一下,那必须得是自己深爱至极的女子,说难听点,这样大的一笔银子,送给自己的亲娘都不一定舍得。

    他看向姜胜的眼神瞬间就不对了。

    姜胜:“……”

    第102章

    因为何家公子是丁府的座上宾,姜胜又是和温云起一起进的门,所以他……

    因为何家公子是丁府的座上宾,

    姜胜又是和温云起一起进的门,所以他这会儿是坐着的,同样有茶水点心。

    当姜胜感觉到丁大爷看过来的目光,

    只觉得头皮发麻,若不是坐着的,他可能站都站不住。

    饶是坐着,

    他也感觉浑身发软,

    整个人要往凳子底下滑。

    温云起用手撑着下巴,

    满眼都是看好戏的神情。

    丁大爷心里格外烦躁,

    最近他日子过得不错,

    这突然就天降大祸,做梦也没想到后院的女人居然还能闯出这么大的祸端来。

    “你为何要给她那么多的银子?她是怎么哄骗你的?”

    冷静下来的丁大爷估摸了一下农家汉子手中的三百两银子在自己手中该有多少……应该得上几万两。想让他把这笔银子送出去,做梦!

    给谁都不行啊!尤其还是给外人,

    再爱也不行!

    除非是给自己的儿孙还差不多。

    想到此,丁大爷心中一凛,扬声吩咐:“去将福生叫过来!”

    他想给儿子滴血认亲。

    但随即又想到,这也算是家丑……不能让外人知道。

    哪怕面前的何公子已经猜到了内情,

    也不能把真相大剌剌摆出来让人笑话自己。

    丁大爷揉了揉眉心:“二位稍等,我还有事,

    去去就来。”

    他还真的去去就来,

    回了自己的院子,取了四百两银票,拿着银票回待客的大堂时,心里更是受到了触动,他私房也才八百两而已,

    从来都是自己收着,没让妻子知道藏银子的地儿……别说是把自己的私产全部送人,

    即便是与人分享他都做不到。

    他自认为已经足够尊重妻子,结果姜胜捏着自己一辈子也赚不着的钱财说送就送。

    还是他输了。

    姜胜这分明就是情圣啊。

    回到大堂之中,丁大爷双手奉上银票:“这是四百两,多出来的那些就当是利钱。还请二位……帮忙保密。”

    温云起含笑起身:“我不是那多嘴的人。既然事情已了,何某先走一步。”

    姜胜有些失神,温云起都快出门了,他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起身,急忙追出了门。

    若是不与养子一起走,多半就要走不成了。

    两人还没出院子,就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还有丁大爷的怒喝:“贱妇!”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两人刚出门,丁大爷就忍不住动手,可见他有多怒。

    姜胜不放心地回头看着大堂。

    温云起笑吟吟提议:“你可以回去护着那位方姨娘。”

    姜胜吓一跳,脚下更快了几分。

    他如今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护得了别人?

    这会儿天色已晚,马车出不了城了,温云起就近找了个客栈住,至于姜胜住哪儿……父子之间以反目成仇,温云起才不管他的死活。

    姜胜手头的铜板都用来收买偏门处守门的妇人了,再也拿不出房费。他也没到处折腾,就在来的马车上将就了一晚。

    翌日早上,两架马车往回走。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姜家院子之外。昨夜姜刘两家的人就在院子里蜷缩了一宿,何老爷住的是马车。

    “爹,银子拿到了,我们走吧。”

    何老爷满脸意外,那个方姨娘如果真的想还债,也不会等这么多年。

    不想还债,但是儿子又拿到了银子,明显就是被威逼。

    一双情人反目成仇,挺好!

    实话说,何老爷对那位方姨娘没有什么好感。当年姜胜是个乡下小子,只看这个院子的年纪都不止二十年了。

    也就是说,住着破小院的姜胜当年有三百两银子却不顾自身和父母妻子的死活,悄悄将银票送给了方姨娘……他敢送,那女人竟然也敢收。

    而且,何老爷很怀疑姓方的知道银子的来处,知道了还收,这是故意让姜胜虐待他儿子!

    何老爷看着垂头丧气的姜胜,道:“我问你,当年那个姓方的知不知道这银子是用来养我儿子的花销?”

    姜胜对方白玉的感情消散了大半,也不再帮其隐瞒,轻轻点了点头。

    何老爷冷笑一声:“以小见大,就这种罔顾他人死活的毒妇,你居然还愿意倾其所有来讨她欢心,被辜负也在情理之中。”

    温云起乐了:“父亲,这次您可猜错了,那位方姨娘多半要被休回家中,到时可能会来找姓姜的接盘……不,这叫再续前缘。”

    他看向瑟瑟发抖的姜胜,“恭喜啊,多年夙愿得偿,终得一家团聚,可见老天有眼。”

    姜胜一想到方白玉给自己生了孩子当做丁家公子养大的事情会暴露,心里就真的特别害怕。

    他会被丁大爷报复吗?

    此处不能留了,必须得逃,尽快逃,逃得远远的。

    “大川,我只拿了你两三百两银子,而你得了四百两,是不是该将多余的还我?”

    温云起扬眉:“是有这回事,你确定要那一百两点利钱?”

    原本该养尊处优长大的姜大川被夫妻俩当个长工似的使唤多年,收点利钱,夫妻俩也能少遭点罪。姜胜想把这银子拿回去,温云起自然是愿意的。

    他递出了百两银票,又将先前拿到的所有地契也还了。

    姜胜伸手接过,欣喜若狂。心里已经在盘算着往哪边跑……往京城,是越跑越繁华。但真正想要躲灾,还是得往偏僻的地方去。

    温云起知道姜胜想要逃,眼看他拿了银票,挥手道:“把他们父子俩给我打一顿。尤其是姜胜,腿打断!”

    话音落下,在姜胜惊愕的神情之中,何老爷放下帘子,语气轻飘飘道:“走吧,这么血腥,别让公子看见。”

    两架马车飞速离去,护卫们将姜胜和姜富海围在中间拳打脚踢。等他们离去,父子俩被蹂躏得奄奄一息,尤其是姜胜的一双腿,不自然地朝两边外翻着。

    何老爷是笃定了姜胜不敢把事情闹大才当面下这么重的手。

    而姜胜也是真的不敢告状,面对周氏和刘氏的义愤填膺,他只让二人去请个大夫来。

    “快些,请擅长接骨的大夫。”他腿上疼痛,痛到眼前发黑,一闭眼都能晕厥过去,“记得找几架马车,等大夫包扎完,我们即刻就启程。”

    众人面面相觑,刘胜从来就没想过要背井离乡,问:“去哪儿?”

    “去哪里都可,离此地越远越好。”姜胜看见众人不慌不忙,急得咬牙切齿,“快!”

    刘胜皱了皱眉:“何老爷已经把你打了一顿,银票又已收回,想来以后不会再找你麻烦了。为何要走?人离乡贱,你手头捏着的银子也不算多,我们这么多人呢,怕是走不到百里,银子就要花完了。”

    自从当年的事情被揭开,刘胜与何家父子几次见面,从来就没有被为难过。在他看来,何大川应该不会为难自家。

    既然不会被为难,那跑什么?

    吃饱了撑的吗?

    “要走你走,我不走。”刘胜拉了亲儿子起身,“我们回家吧,何老爷是讲理之人,论起来,我们父子也是苦主,他不会迁怒我们。”

    姜胜手头的银子确实不多,不光要做盘缠,还要给父子俩治伤,当即也没挽留,拉了刘水丰:“你跟我走。”

    刘水丰长到这么大,一直以为自己是刘家的孩子,最近才知道自己的亲爹另有其人,但他没有得亲爹半分好处,之前拿到的小船也被收回,只剩下手头的几亩地……人都喜欢安稳的日子,他不想折腾,死命抽回了自己的手。

    “我又没有针对过川表哥,他应该不会针对我。”

    话是这么说,他却特别眼馋父亲得到的百两银子,“川表哥让人把你打成这样,想来已经消气了,我觉得姑父也不用逃。那银子能不能……”

    家里的田地都让他们兄弟几人分了,这银票也该拿出来分才对。

    姜胜心头一梗,抬眼看向刘水丰,见他不是开玩笑,而是一脸期待,一瞬间只觉得喉咙腥甜,不过轻轻咳嗽了一声,竟然喷出了一口血来。

    然后,他再扛不住,仰头晕了过去。

    *

    方白玉在待客的大堂里看到姜胜,就知道自己要倒霉。果不其然,瞒了多年的事情一夕揭开,丁大爷即刻找来了大夫准备滴血认亲。

    饶是方白玉极力阻止,却还是没能拦得住。

    她心里存着侥幸之意,那血到了水中都要散开,应该能和丁大爷的血相融。

    但是丁大爷做了这么多年的少东家,为人谨慎,并没有上来就戳出自己的血去试,而是让人去取了二十来个下人的血分别试,也取了亲生父子或母子的血。

    验了几十次,若不是亲生,没有血缘。两滴血到了大夫准备好的水中就融不了,但若是亲生,血会很快相融,不分彼此。

    方白玉越看心越凉,努力回想当年……事情过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忘了,其实没有忘。

    当年家中有意送她为妾,先让姜胜成亲,她是带着孩子入的府。

    丁福生万万没想到自己做了二十年的丁家公子,转头竟然变成了野种。

    他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身世,眼看父亲让自己滴血,心中满是愤慨之意。

    两滴血相继落入水中,丁大爷眼也不眨的盯着,良久,他端起碗狠狠往地上一砸。

    今日待客的大堂之中发生的事,只有少部分几个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下人知道,那些被取血的下人,只知道是有大夫取血给主子用药,并不知道是用以滴血认亲。

    下人们不知,但府里发生的事很难瞒得过家主。

    丁家主得到消息赶来,进门看到愤怒的儿子,道:“冷静点。”

    丁大爷只觉得特别丢脸,噗通跪在了父亲面前:“爹,儿子要赶走方氏!”

    任何人都不允许自家血脉混淆,尤其丁家并不缺子嗣,丁家主深深看了一眼往日还算出色的孙子,摆摆手道:“把他们丢出去。”

    丁福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跪在祖父面前:“孙儿……孙儿是无辜的,孙儿不知情啊,还有孔氏,她嫁的是丁府的公子,如今……”

    “你说得对。”丁家主心里特别厌烦,他从下人那里已经得知了方氏与何府的恩怨,本以为这个乡下来的女人最老实,最翻不起风浪。结果,闷声不吭地给府里闯了这么大的祸。

    “来人,去请孔老爷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此事是我们对不住孔家,回头要好好道歉。至于孔氏腹中孩子……无论留不留,全由孔府做主,丁家绝无二话。”

    孔氏捧着肚子,看向自家男人。

    丁福生从来就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还以为自己是丁家血脉,往日对于嫡出的两个兄长面上尊重,心里很是不服气。觉得他就是出生在妾室的肚子里,要不然,这丁家主之位,他也有很大的机会。

    如今才知,他过往二十年的富贵日子都是偷来的。

    在他不知自己身世时,他对妻子孔氏并没有多好……最近孔氏有了身孕,夫妻两人分房睡,短短半年里,他有了七八个通房丫鬟。

    孔氏特别伤心,他知道了,但是没去安慰。甚至还为了陪丫鬟推掉了妻子的邀约。

    丁福生与妻子目光相对,心里特别后悔,连滚带爬就要上前求妻子的原谅。

    即便不再是丁家血脉,他好歹也是孔家的女婿。虽说孔氏只是庶女,孔家也只是普通商户,但只要能稳住妻子,总好过去做农家汉子的儿子。

    他朝着妻子扑了过去。

    孔氏扶着肚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夫妻二人以后何去何从,孔氏自己说了不算,得由家里的长辈做主。

    她看着痛哭流涕的丁福生,心中一片冷漠,正如丁福生做了庶子嫉妒嫡出一般,孔氏对于自己只能嫁给一个庶子也早有不满,之前嫁人后认了命,想要好好与夫君过日子,但是丁福生不珍惜她的感情。

    如今两人有了分开的可能,孔氏心中没有半分不舍,甚至还很期待:“如果让我选,我不会做你妻子。”

    丁福生听到这话,心中更凉。

    孔家的长辈来得很快,得知丁福生的身世,听说了丁家主不打算再认这个孙子时,立即决定了带女儿回家。

    至于孩子……找个高明的大夫配落胎药。

    孔家结亲,那都是往上结交,即便下嫁,也不可能低到与农家汉子结亲家。

    就在当晚,孔氏带着嫁妆跟长辈回了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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