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81章

    而方白玉母子被撵出了丁府,什么都没能带,只有穿在身上的一套衣物。

    母子俩无处可去,方白玉疲惫不堪,心里乱糟糟的,也没心思跟儿子说话,去了附近的客栈,用耳坠换了两间房,倒头就睡。

    她不是没有看到儿子欲言又止的神情,却还是关上了门。

    *

    何家父子二人从乡下回到府中,正准备坐下来用膳,然后洗漱歇下,何夫人就到了,一进门就不满道:“老爷,你再怎么讨厌一个人,也不该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人打伤,这是要落人把柄,万一有人以此对付您……”

    何老爷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一向都挺宽容,他不是不知道妻子暗地里盯自己的行踪,夫妻一体,往日他觉得妻子这是在关心他。

    可今日坐下气都还没喘匀,妻子的质问就到了,何老爷瞬间心情很差。

    再怎么生气,何老爷也没有失了理智,人前教子,人后教妻,当着孩子的面与妻子争吵,这是下妻子的颜面。

    他深呼吸一口气,道:“大川,你先回去歇着。”

    温云起起身,还没挪步,何夫人已经开训:“大川,你再是从乡下回来,不懂得大户人家那些不成文的规矩,也总该知道伤人犯法吧?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人的腿打断,回头人家告上公堂,说不定会有牢狱之灾……你当时为何不忍一忍?”

    “为何要忍?”温云起一脸不解。

    何夫人觉得这个年轻人在装傻,但还是把话说得更加直白:“你把人打伤,会影响了何府名声,你得了家里的供养,也没要你做什么,只是放下恩怨而已。”

    “按理,身为晚辈不该指责长辈的过程。但这次确实是夫人错了,我让人打断姜胜的腿,那不是为我自己出气,而是想让父亲消气。这人年纪大了,火气积郁不散,会伤及五脏六腑,严重还会影响寿数。”温云起直言,“夫人没有生养过,没有怜子爱子之心,不能理解父亲的怒火也是有的。但想来,父亲是一家之主,做事心中有数,当时父亲都没有阻止儿子,默许了护卫动手。难道夫人觉得,父亲所作所为还要按您的吩咐办事?”

    他嗤笑一声,“这是把自己男人当三岁孩子训了吧。”

    这话很难听。

    别说是何夫人了,就是何老爷都脸色都不太好看。

    温云起话说完,也不管二人是个什么神情,拂袖就走。

    何夫人又气了一场,跺脚道:“老爷,你看看他,眼里根本没有长辈,这是个什么态度?”

    何老爷虽觉得儿子无理,但却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事。

    “孩子在外头长大,从小没有学过见面行礼,一时忘了也正常。你何必这般生气?”

    “她不尊重长辈,这还不是大事?”何夫人愤然,“那妾身得走在老爷前头,若不然,老爷走后没有人弹压着他,妾身想要安享晚年,只能去做白日梦。”

    何老爷不爱听这些,皱眉道:“少杞人忧天,孩子刚回来,规矩不太好而已,等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懂了。还有啊,大川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你用真心对他,他自然就会真心孝敬你。夫人,不是我指责你,每次你看见这些孩子都像见仇人似的,从来不看他们身上的优点,只往缺点上瞧。这世上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你要是一直这么挑剔……”

    他此时心头格外烦躁,加上站在面前的是自己的枕边人,不需要太过谨慎,说话便有些冲动,脱口道:“你挑剔别人,别人也挑剔你,以后被儿子嫌弃了也正常。”

    这一句戳到了何夫人的肺管子,她又急又怒:“妾身没生儿子,活该老来无依……老爷,妾身当年也有过孩子的。”

    说到这里,她满脸是泪,又怨又恨,哭喊着道:“那是龙凤胎啊,只是没生下来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也只有妾身还记得他们,每年他们的祭日妾身都会让人祭拜,你呢?你还记不记得?”

    何老爷当然还记得那一双孩子,他子嗣稀少,当年的龙凤胎若是落地,夫人也不会这般偏激到想要掌控所有的儿子,便也不会想方设法换掉儿子,害他养了多年的野孩子。

    辛辛苦苦教养一场,孩子竟是别人的。何老爷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心口发堵。

    “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两个孩子的长明灯我每年都有让人去续香火费。我也很心疼孩子,夫人,人要往前看,道长都说了,活着的人老是惦记着他们,对他们不好。”

    “那你就能心安理得的放下他们吗?”何夫人只恨自己没有亲生的孩子,以至于她在同龄的小姐妹里一直抬不起头。

    “大川不过是一个舞姬之子,若是生在别家,只配给嫡子做下人,你却把他捧得高高的,纵容他对嫡母大呼小叫……”

    何老爷就觉得妻子越说越不像话,皱起了眉来:“那你想怎样?我就这一个儿子,想换也换不了,但何府夫人之位可以换人,你若是实在忍不了他,干脆回家去吧。”

    何夫人惊呆了。

    “你这话是何意?你要与我分开?”

    何老爷揉了揉眉心:“那你想让我怎么做?把那孩子压得跟个鹌鹑似的,整日把人关在府中不许他出门?夫人,我是养儿子,不是养猫狗!男儿家本就该有点血性,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哪里不对?受了委屈还忍着的人,不配做我何府的孩子!”

    其实何夫人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她就是看便宜儿子不顺眼。凭什么她的儿女落地就没了,一个下九流的舞姬生下来的孩子落到了农家却还能平安长大?

    “老爷,我的心里好难受啊。”

    何老爷满心无奈:“两个孩子没能养活,那是缘分不够,你也查过了,没有人害他们。你想抱养孩子,我也没拦着,你到底还要怎样?我是人,不是神仙,没有本事把已经死去的人变活过来!你到底明不明白?”

    他这些话车轱辘般说了一遍又一遍,可是妻子还是这副模样,完全说不通。心里越来越烦,他粗暴地问:“你想不想回周府?”

    何夫人:“……”

    第103章

    何夫人自然是不想回娘家的。之前她害何老爷养了周

    何夫人自然是不想回娘家的。

    之前她害何老爷养了周家的孩子多年之事暴露,

    周府私底下补偿了许多,才让何老爷选择了原谅。

    “我是想教孩子,本也是好意……”

    何老爷懒得戳穿她,

    随便用了一点饭菜,借口自己很累,去了书房歇息。

    周景山那边换了个大夫,

    总算是配上了对症的药,

    但除了大夫在时他喝的那一碗药退了热,

    之后喝的药,

    完全没有作用,

    后来他越来越昏沉,受伤的地方还腐烂发臭。

    再这么下去,命都要没了,

    周景山只好再次求助何景书。

    温云起敢不听何夫人的话,何景书却丝毫不敢忤逆,他再次求上了门。

    “你不是说帮最后一次吗?”温云起上下打量他,“话说,

    你当年怎么会想起来爱慕自己哥哥的?”

    何景书从记事起知道自己是抱养,但是周景山是公认的何府唯一的公子,

    他低下头:“我以为那是表哥。表哥表妹都能成亲,

    我……”

    温云起面色一言难尽:“但你们两个都是男人,你不敢忤逆长辈,可你又敢与何府唯一的公子在一起,谁给你的胆子?”

    何景书小声道:“情不自禁,景山哥对我也不是一点感情都没,

    你就说帮不帮吧?”

    “不帮!”温云起语气坚决。

    见状,何景书又急了:“你要是不帮我,

    他就要死了,那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首先你要弄清楚,我跟他之间是有仇的,他死了正好,省得我动手。”温云起敲了敲桌子,“其次,他是在自己家,住一起的都是他的家人。人家的亲人都不管他的死活,你一个外人操什么心?”

    何景书哑口无言。

    “行吧,我不是没有努力过。”

    温云起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冷笑道:“合着是我见死不救?”

    何景书全心都在情郎身上,闻言反问:“难道不是?”

    温云起气笑了,伸手一指何府大门:“若你这会带着伺候你的人闯出去,就像你上次为了救他闯入我书房一般,下人们敢拼命拦吗?自己不想跑一趟,还怪我身上,真想救人,你肯定有办法的,是你自己不想救他,少给我扣见死不救的帽子。这天底下那么多的苦命人,随时随地都有人离世,我哪里帮得过来?”

    他一挥手,“阿宽,把他丢出去。原以为是个真性情的人,结果是个无情无义的,帮你百回,只一次没帮上,就变成了十恶不赦……滚滚滚,我不想与你这种人往来。反正你也不是我亲弟弟,以后不要来找我,不管府内府外,咱们都只当对方是陌生人吧,再敢舔着脸凑上来,我抽你。”

    阿宽立即进门,伸手一引。

    何景书没想到自己不过是气上头了反驳一两句,就惹得便宜哥哥这般生气,他想要求情,说几句软话缓和一下关系。但阿宽根本就不给他机会,眼看他不走,还伸手去拉人。

    身为下人,一般是不能触碰主子的。

    但是阿宽不一样,他是何家主身边的心腹,这府里就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人。

    敢教训阿宽,那是不给家主面子。

    何景书被丢出院子之外,气得直跺脚,最后还是选择强闯出府。

    周景山趴在床上,整个人都臭了,大夫看到那样的伤,眉头紧皱:“这需要把腐肉刮下来。”

    实话说,不是每个大夫都敢动刀。

    何景书从小就是养尊处优的大家公子,没有见过恶心的东西,站在这屋子里都是一种煎熬,他用帕子捂着口鼻站在屏风之外,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被熏臭了。

    “麻烦大夫了,只要能治好他,银子不是问题。”

    周景山也没想到自己的伤势竟然严重到这个地步,他伤的是腰背,一直不敢回头去看,而且大多数的时候他都在昏睡之中,这两日闻着味道不对,才察觉到自己的肉在腐烂。

    他特别后悔回到周家。

    这一家子从上到下,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原先在何府时,他最讨厌的人是名义上的母亲。如今才发现,何夫人对他已经足够好,至少没有私底下害过他。

    越讨厌周家,他心里就越恨顶替了自己的何大川。

    明明他是何府唯一的公子,即便一辈子什么也不干,家中攒的金山银山他都花不完。如今……什么都要争,还没开始争呢,已经被人害成了这样。

    大夫在屋中熏着药草,前前后后花费了一个时辰,忙到满头大汗,这才将那些该割的腐肉割完。

    刀割在腐肉上,周景山感觉不到痛,但是大夫也是人,下刀难免偏颇,更何况割尽腐肉时,刀子本身也要落在好肉上……痛得周景山死去活来。整个院子里都满是他的惨叫声。

    真的,比生孩子的女人叫得还要惨。

    何景书不敢看,也受不了那个味儿,在屋子里干呕了好几下后,便放过了自己,挪到了院子里去坐着。听着屋子里的惨叫声,突然就开始后悔自己来这一趟。

    养母下令让他禁足,是他自己执意跑了出来,一路上没怎么被拦,他出门时心里还庆幸……到了此刻就只恨那些下人胆子小,没有拼了命的拦他。

    万一养母因为他这一次跑出来动了真怒,把他送回了周家……到时他怎么办?

    从小周景山就比他聪明,比他会做人。兄弟俩与人来往,别人都更愿意和周景山交心,这么能干的周景山到了周家还没几天就被人害得命都要没了。若是他住在这府里,只会死得更快。而且,他没有几个交心的友人,想找人帮忙都找不到。

    想到此,何景书坐不住了,掏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身边下人:“拿这个给大夫,让他每天按时来给……周公子治伤。”

    紧接着又扬声道:“表哥,我出来太久,再耽误下去,母亲又要生气。我先走一步,得空再来看你。”

    说完,也不管周景山搭不答应,带着随从飞快开溜。

    刚走到园子里,就被周家主身边的下人拦住:“何公子,主子留您在此用晚膳。”

    周家人并不知道何景书是偷跑出来的。

    看着面前恭恭敬敬的下人,何景书心里更害怕了。这是周家主身边的得力之人,此时在他面前很是随和,但随从之前对待还是何家子的周景山时更加客气。

    如今呢,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周景山躺在那处,跟一团烂肉似的,府中上下没有一个人关心他的死活。

    关键是他和周景山的身份是一样的,如今还是何家公子,说不定哪天就变成了周家子了。

    不!

    他不能回来!

    “今日有要紧事,就不多留了。”

    何景书提着一颗心,飞快跑了。

    何夫人知道养子跑出去,心中也很是愤怒。派了人在门口守着,等着何景书一回来,就把人带到跟前教训。

    今日的何景书特别乖巧,没有试图逃脱养母的责备,跟着下人进了主院,也不等养母训斥,乖乖跪在了地上。

    何夫人看到养子如此乖巧,并未得意,反而觉得理所应当。她也不傻,稍微一想,就猜到了养子都想法,皮笑肉不笑地道:“回周府去了?”

    何景书也不敢说自己是知道周景山危在旦夕才大着胆子去周府救人,早在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被长辈得知后,双亲就已经严令二人不许在私底下往来,他被禁足,也是因为私底下与周景山相见才导致。

    但他又不想编其他的谎言欺骗养母,当下只点点头。

    何夫人冷笑一声:“你这是故意装乖还是被吓着了不得不乖?”

    何景书不敢吭声,头更低了几分。

    “看到周景山的下场了对吗?”何夫人不紧不慢地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闻言,何景书心中一惊,猛然抬头,刚好对上了养母仿若看穿一切的眼神。

    “母亲,儿子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不听您的话,还请母亲饶过儿子这一次。”

    他话说得诚心诚意,何夫人再次冷笑:“本夫人没那么好的耐心,只愿意养听话的儿子,既然你非要一意孤行,认为周景山是个好的,那你收拾行李,跟他做一家人去吧。日后你们俩要不要断绝关系,本夫人都不会再过问。”

    话里话外都是不再管养子的意思。

    何景书吓得魂飞魄散,跪在地上猛磕头。

    “母亲,您别不要儿子,儿子以前大错特错,如今已然醒悟,还请母亲再给儿子一个机会,求您了。”

    每说一句话,他就磕一个头,磕头用了很大的力气,砸得砰砰响,几下就磕到额头红肿。

    何夫人认为自己有必要留一个听话的儿子在身边,看何景书似乎真的知错,她轻哼一声:“来人,请家法。”

    闻言,何景书怕归怕,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养母还愿意教训他,那就是没想赶他走。

    这一回,何景书没有再求饶,老老实实挨了二十板子。

    何夫人没有把人打死的想法,只是想给养子一个教训。因此,何景书挨完了板子,伤势却没有多重,甚至还能靠着下人的搀扶起身走动。

    他在起身之前,对着何夫人真心实意地磕了一个头。

    若不是他被何夫人接到了何府,怕是早就已经变成了一抹冤魂。

    何夫人见状,嗤笑一声:“再有下次,本夫人一定会把你打到半死丢回周府,说到做到!”

    “儿子再也不敢了,没有下一次。”何景书一瘸一拐离开。

    *

    方白玉带着儿子在城里住了一宿,两人心里都有事,压根睡不着,快天亮了才眯了一会儿,翌日都起迟了,用了膳食才往回走。近乡情切,方白玉一路走一路找借口,母子俩的马车一路上走走停停,赶在中午过半,才回到了镇上。

    她入丁府这么多年,回娘家总共也没超过五次,以前做梦都想要和家人团聚。现在……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双亲说自己被丁府赶出来的事。

    马车入了镇子,方白玉心里还在想着措辞,李子家的房屋还有一段距离,忽然看到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不少人,隐约还有争执训斥声。

    方白玉顿生不好的预感,来不及想其他,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马车越走越近,确定是自家门口有人闹事,并且她还在门口看到了几个熟人……那是丁府的几位管事。

    看清楚这些,方白玉险些晕厥过去。

    “那我们管不着,我们只是下人,按主子的吩咐办事。今日来这里,就是让你们筹七百两银子还给主子,主子说了,若是还不上,就拿你们的房屋和田地来抵。抵了还不够,那就把你们家中所有的人都拉去卖掉。”

    方家众人都一脸震惊。

    几位管事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进了方家,一副非要拿到银子才愿回去复命的架势。

    因为这附近的人大多是走水路,镇上的马车不多,方家母子马车到了地方,立刻就被旁边的人看在了眼里。

    方母顺着众人视线,看到了马车上的女儿……那可是七百两银子啊,砸锅卖铁都还不上。也顾不得有外人在,顿时扑了过去。

    “白玉,他们说你偷人。你是不是被人冤枉了?刚好你回来了,咱们去城里告状吧,无论如何也要让大人还你一个清白,咱不能被人污蔑了去。”

    方父也是这个意思。

    方白玉有两个哥哥,一个弟弟,全都已经成亲,哥哥甚至还做了祖父母。全都拖家带口的,真要是得凑出七百两银子,怕是这一家子老老少少都要被丁家给卖掉。

    因此,所有的人都想要知道方白玉到底是被谁给冤枉了。

    “白玉,你说话呀!”方家老大催促。

    方白玉看了一眼围观众人:“进去说吧。”

    方家并非不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之所以一直在门口纠缠,是因为丁府这几位管事来势汹汹,说话很不客气。话里话外都讲明了要凑够七百两银子才肯回去复命。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