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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5章

    “还能怎么办,既然他把路都给我铺好了,我就按他想的来呗。我得努力当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了,毕竟还有那么多数据要刷呢。”温斐笑道,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娉婷日日为风袖和冷风盈二人施用金针,以求延缓那毒药的扩散,让他们能够多活两天。

    风袖日日在这冷府里头待着,在那方寸之地里头,来来回回。

    他去不得外头,也不想去外头。

    尽管他依然活着,可他的心却已经渐渐地枯萎了。

    他之所以没走,或许是因为舍不得去死吧。

    他还什么好处都没捞着呢,还什么好日子都没过过呢,现在就这样死了,多可惜啊。

    即使他并不相信荆忆阑会拿那金莲救他,可他依然揣着那丁点渺茫的希望,渴求着,盼望着,希望能有人可怜可怜他,让他再苟延残喘一阵。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盼望活着,即使活着也并不快活,反倒充满了痛苦。

    但活着还能有几分希望,若是真的死了,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他不想被埋在那黄土底下,不想变成一具白骨。

    他想离开这里,不再为妓,安安稳稳地一个人过。

    他已经失了明,这条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丢了。

    日子就这样静静流淌而过,离最后期限只剩下了五天。

    冷风盈那边日日有聂如咎照料,而他则学会了在黑暗中摸索着收拾自己。

    这世上就没什么习惯不了的事,觉得自己的日子够苦了的时候,想想更苦的,也就释然了。

    陈梓烟靠傍着冷羌戎得了那么多银钱,还没捂热便火速存去了银庄。

    冷羌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爱财的姑娘,也不知道她父母究竟是怎么教她的。

    陈梓烟细细数着手里的银子,心想这回算是赚大发了。

    她在淮南认识冷羌戎之后,便是看中了他身价不菲,想要捞上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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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冷羌戎是那种风流完就不认账的,一夜风流之后人就跑了。

    陈梓烟寻了他一阵,本想打点感情牌,结果这人完全不认账。

    她本就没准备真的怀孕,制造假孕的迹象,也只是为了让她有更多要钱的筹码而已。

    冷羌戎虽然不算年轻了,但他驻颜有术,陈梓烟起初想的便是先嫁给他,等他死了再夺了他的家产。

    结果她一去盛京,发现这个人家里一堆的妾室,她一想这家产无论如何都落不到自己头上,便改了主意,继续追着冷羌戎跑。

    冷羌戎虽对她没多少感情,但也勉强算是仁至义尽了,怕骑马太累,还特地买了辆马车。

    陈梓烟数完钱将银两往荷包里一放,一掀窗帘,发现越走约越偏,完全不像是回盛京的路。

    她以为冷羌戎被她缠得烦了,起了歹心,连忙喊停。

    “等等,你这是要去哪啊?”

    冷羌戎的声音从马车外面传来,跟平日的散漫差别很大,听起来沉沉的。

    他说:“去凡阳,我突然想起点事来。”

    她哦了一声,心想要是这人真的对自己不利,大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他们在一起了呢,若是追究起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于是她不怕了,在马车里四仰八叉地躺下,开始算计帮冷羌戎这次忙需要收取多少酬劳。

    凡阳,是离盛京不远的一座小城,盛京繁华,连带着凡阳也沾了点热闹气息。

    陈梓烟看着马车过了荒郊,进了城,却又到了荒郊,最后竟开到一座坟前才停下来。

    陈梓烟跟着冷羌戎下车,走到近前一看,发现那坟实在简陋得很,荒草连天的,原本用作墓碑的石块被风雨侵蚀,上面的字迹也早就模糊不清了。

    “这人是谁?你朋友?”陈梓烟道。

    冷羌戎却没有回答她,而是将那坟前荒草拨开,静静地看着那碑。

    自她死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说不清是怨恨还是厌恶,或许是怨恨更多一点。

    黄土之下的人,正是阮惜玉,风袖的母亲。

    当年他从江南回来,骑着枣红马,路上遇着盗匪,便将那伙人顺手给剿了。

    他本准备回盛京,因为盗匪的缘故,改道去了凡阳。

    阮惜玉那时是万花楼的头牌,花名玉兰。

    他生性风流,到了凡阳自然要去那花街柳巷里玩乐一番。

    那天他本没有点玉兰,点了另一名叫听晴的女子。

    可玉兰却来了,她奉酒而来,进来时便笑了三声,对他道听晴身子不适,由她来代替。

    他执着杯盏朝她一望,正巧她抬起头来,一张精致至极却又清丽无双的脸。

    冷羌戎心中一动,握着酒杯的手无意识地摩挲了几下,这才对她道:“坐下吧。”

    她信步而来,身姿绰约,勾人得紧。

    冷羌戎其实没有想过,在这凡阳城里竟有这么标致的人儿,比起秦淮画舫里那些头牌来,都半点不让。

    她近到身前来时,冷羌戎便闻到了一股草木香,清新淡雅,不似衣裳上沾染的,倒好似是从她身体里来的。

    玉兰见他疑惑,便对他道:“这是我身上带的体香,我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她说着便笑了笑,那双眸子里闪闪亮亮的,半点不见羞赧,反倒有几分落落大方。

    冷羌戎便问她:“青楼的女子,大多强颜欢笑,抑或以泪洗面,可我见你,笑里不见半点虚伪,倒好似真的很开心一样,这是为何?”

    玉兰为他斟酒,斟到堪堪及杯口的时候才停下。她放下酒壶,笑道:“身处风尘之中,开心也是一日,不开心也是一日,倒不如让自己开怀些,苦里也能嚼出甜来。”

    冷羌戎又问:“你就不怨怼?不艳羡?”

    “为何?”

    “怨怼天道不公,身世飘零,艳羡别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冷羌戎笑着饮了一口酒,眸中似乎也染上了三分水意,波光粼粼,似情丝辗转,又似故作深情。

    “天道不公,让人生来便分了高低,天道公允,让任何人在生死之前并无二致。”她说,“与其艳羡他人,不如善待自己,我虽一无所有,却也有旁人所不有。那宫中的贵妇,谨言慎行,那街边的小贩,日日为生计而愁苦,那路边乞丐,衣不蔽体,我虽为风尘女,却能唱能笑,有衣穿有食吃,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冷羌戎还是第一次听这样的人说这样的话,便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她道:“你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玉兰款款笑道:“无人教,自然而然就会了。”

    他心生欣赏之意,便拉她起来,共倒帷帐之间,一晌风流。

    第267章

    风落笛声寒(二十)

    第二日冷羌戎醒来时,玉兰为他着衣束发,宛如寻常夫妻一样。

    他本只准备待两日就走,为了她,这凡阳之旅,竟延长到了一月。

    一月之后,他终于准备离开。

    她出了楼,为他送行。

    他只是笑,笑着对她伸出手来,道:“跟我走吧。”

    她先是一喜,接着欣然握住他手掌。

    他手一用力,便将她带到马上坐着。

    两人一骑绝尘而去,待那鸨母追出来时,门前落了锭金子,这便是赎身的钱了。

    冷羌戎带她远走,在风席过身侧的同时,凑到她颊边问她闺名。

    她回道:“阮惜玉。”

    他大笑:“好,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一念情深,一念缘灭。

    冷羌戎在她墓碑前静默良久,才恍惚间想起,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他骤然后怕起来,唯恐自己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陈梓烟本来见他神色悲怆,自觉地没有出声打扰他,没想到他竟然又瞬间变了脸色,变得愤怒起来。

    “不查了,你走吧,不去盛京了。”他道。

    陈梓烟见他这样,还以为他是中了邪,忍不住便对他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冷羌戎冷着脸,道:“不过是一个背叛了我的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留恋的。”

    陈梓烟却嘟囔道:“切,背叛过你那你还来看她?”

    冷羌戎扭过头,道:“无事了,走吧。”

    陈梓烟却上前一步,去看他身后墓碑。那字迹虽然模糊,却也能勉强辨认出内容。

    “吾妻阮惜玉……哟……”陈梓烟一点不给面子地嗤笑道,“你心里都认为她是你的妻子了,又口是心非做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睛,显得纯洁又无暇,可那双眸子里似乎又藏着点什么,像是眷念。

    冷羌戎瞪她一眼,道:“若是你的人背叛了你,跟你讨厌的人滚上床,还暗结珠胎,你当如何?”

    陈梓烟像模像样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先看看那孩子到底是不是我的,如果不是,就打了。”

    “当然不是我的,我中了毒,不可能生育。”冷羌戎道。

    “可那毒不是解了么,如果在你解了毒之后,她就怀上了呢。”陈梓烟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冷羌戎像是突然被人一棒子打醒了一样,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但似乎这样的结果于他而言太过于荒谬,仿佛承认这件事,他这么多年的荒唐与放纵便成了一场笑话一样。

    冷羌戎又将自己心中的希冀强压下来,道:“够了,我不想听,走吧。”

    他站起身来,说着便要往外走。

    陈梓烟跟上他,在后面喋喋不休道:“如果她真的要给你戴绿帽子呢,肯定会有先兆,比如突然对你冷淡下来,厌恶与你亲近,等等。”

    冷羌戎继续往前走,像要躲避什么一样。

    陈梓烟绕到他身前,继续道:“你这恨不得马上逃跑的样子,真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因为早就有所猜测,却又不愿正视,不愿回想,所以才这样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我不爱她!”他突然加大声音,喝道。

    “是她不满我妻妾太多,勾引我庶弟来报复。是她先行背叛我们的感情,趁我不在跟人苟合。她就是这么胆大包天,就是这么睚眦必报。”他咬牙切齿地数落道。

    “行吧行吧,要是她真这么无情无义,你还过来看她做什么?”陈梓烟道。

    “谁说我来看她了,我不过顺道而来,嘲笑她一番罢了。她有什么值得我看的,她不配!”他说罢,长袖一甩,竟不知不觉用上了几分内力。

    咔地一声,那石碑年久失修,被这劲风一扫,竟直接裂了。

    冷羌戎闻声猛一回头,当他看到那裂开的石碑时,霎时目眦尽裂,飞身去救。

    陈梓烟在一旁看他,见他手足无措地去停在那墓碑前,也有些愣了。

    冷羌戎静静看着,那石碑上面的“阮惜玉”三字从中间裂开来,那一道裂痕仿佛刻在他的心上,叫他痛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很用力……”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我……”

    陈梓烟上前道:“喂,你怎么了?”

    说着便去拍他肩。

    冷羌戎躲开她,像魔怔了一样对着那碑道:“你是不是怪我,是不是恨我?我不是……若不是你先背叛,我定然不会将你送去妓馆……我不是……”

    他说着说着,终于落下泪来,像是如梦方醒,又像是终于看清。

    陈梓烟也没再打扰他,就看着他一个人在那里且悲且笑。

    可当他保持那个姿势许久,动也未动的时候,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姓冷的,这盛京我们还去不去啊?”

    冷羌戎被她的话一扰,连忙擦干净自己面上泪水,不让她瞧见。

    “走吧。”他转过身来,虽然眼中仍残存着几分湿意,面色却已经恢复如常。

    陈梓烟点点头说好。

    冷羌戎往前走了几步,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往前跑。

    陈梓烟不明所以,忙问道:“你做什么,赶着去投胎啊?”

    冷羌戎惶然道:“风袖……风袖……孩子……”

    “什么风袖,那是谁啊,诶,你轻点。”

    冷羌戎将她一把扔上马车,自己跳到车夫的位置上,缰绳一拽,马鞭一甩,便令那马迅速撒开蹄子跑了起来。

    陈梓烟被那马车颠得差点前后摇晃,差点摔到地上。

    她赶紧扒拉住车窗稳住身形,同时忍不住对冷羌戎骂道:“你发什么疯?”

    冷羌戎却根本顾不上他,满心想的都是那天在冷府门前拦住自己的风袖的模样。

    “冷羌戎,若你还记着阮惜玉的一点好,都断不能让她的儿子陷入这样的境地。”

    如果她没有背叛……

    如果……如果他是他们的孩子……

    冷羌戎突然间后怕起来,像是被人一把掐住了咽喉,连呼吸都差点失去。

    不……

    还来得及的,他得去阻止。

    他在无尽的惶恐之中,快马加鞭地往盛京赶去。

    惜玉,若你泉下有知,定要让我赶得及去救他。冷羌戎道。

    恍惚之间,很久很久之前的回忆突兀地闪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膝下儿女成群,我与你在一起,也许并不会生育子嗣。这样的话,你可还愿意跟我?”冷羌戎骑在马上,凑到阮惜玉耳边低语。

    他没有告诉她的是,他此行去了江南,在清除恶匪的时候,被一个江湖上有名的用毒高手暗算。后来他请人来看,说是他中了毒,想必以后再也没机会生育子嗣。

    他早已生了许多个孩子,这次要回盛京,也是因为他听说府又有夫人查探出身孕,想要回去看看。

    他知道对于女子来说,有个一儿半女的是十分重要的事。可是他已经中了毒,定然不能给她这样的幸福了。

    “这有什么关系,不生便不生吧,你多爱我一些,便足够了。”她笑着往后一靠,那笑容落在冷羌戎眼里,宛如皓月入怀,令他便心动不已。

    可后来,当她带着一半的担忧,一半的喜悦告诉他,她已怀有身孕的时候,迎来的便是他的滔天怒火。

    她背叛了他,这几乎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他爱她至极,也恨她至极,几乎没给她辩解的机会,便将她送回了青楼。

    后来他心软,偷偷跑去看她。却见她笑容满面,在客人怀里曲意逢迎,顿时倒尽胃口,也彻底死了心。

    若断殇早已解除……能有机会为他解毒的,便只有可能是她。

    被他忽视的很多记忆,从识海里翻涌上来。

    他依稀记起,那段时间里,她总会拿着些银针给他针灸,说是要给他治病。深入点问她,她也不肯多说,神神秘秘的。

    他只当给她练手,便也没有阻止。

    究竟是谁,是谁教了她针灸之术,又是谁在背后操纵,让他误会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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