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但他应当已经被男人碰过了。”燕尺素嘴角还没来得及扬起的笑,霎时间凝固成冰。
女帝面上倒是没多大变化,似乎这一切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她甚至还分得出心思安慰燕尺素,对她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还没过门,朕的圣旨还没来得及拟定,一切都可以改。”
燕尺素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她只觉得脑袋里嗡嗡地响,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猛地推开门,冲到还未来得及站定的穆襄仪面前,挥手便给了他一巴掌。
穆襄仪被打得连头都偏了过去,半边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浮起数道红痕。
燕尺素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会下这么重的手,打完就有些愣了。
面上的疼痛似乎并没有给穆襄仪造成多大的伤害,他等稍微好受些了,才转正脸来,对燕尺素道:“殿下,你为什么要打我呢,我可从未说过自己是清白之身。”
燕尺素方才才为他做了担保,现在只觉得面上无光,素来引以自傲的自制力也消失殆尽。
她冷笑道:“可我也从未想过,你会这样地不知廉耻,淫贱放荡。”
穆襄仪垂下眼睑,脸上浮现出一抹受伤的神色。
燕尺素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他的异样一样,继续用含针带刺的话对他道:“哦,也是,你一个男人,流连醉风楼,还能是什么好货色。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你的真面目呢,不过也好,现在我也算看清了。”
穆襄仪静静地等她说完,才对她道:“殿下,我承认我对你有所隐瞒。但我……但我也并未要求过你,要与你成亲……”
他尽量说得中肯,可这话落在燕尺素耳朵里,却活像是在嘲笑她的自作多情一样。她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想起自己与穆襄仪相处的点滴,想起他为自己写下的那句“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笑容便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既然无意与她成亲,又处处显露出对她有意,若在之前燕尺素会当成他与自己两情相悦,现在却只觉得讽刺非常。
她眼里的暖色褪去,看向穆襄仪的眼神变得冰冷又渗人。
“皇儿。”女帝的话勉强唤回燕尺素的一丝神智,她回过头来,看见女帝站在她身侧。
“没必要多加为难,婚事取消了就好。”女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是道。
燕尺素闻言,虽然心里知道女帝说的是对的,可终究还是意难平。她转回来看了穆襄仪一眼,突然道:“不必。”
女帝以为她还要执迷不悟,正准备劝慰,便听见燕尺素来了一句:“婚事照旧,不过女儿改主意了。”
燕尺素根本不顾穆襄仪是个什么脸色,指着他对女帝道:“这等卑贱放荡之人,怎配得上当我的驸马。请陛下下旨,将他赐为我的侍臣。”
女帝的脸色这才放了晴。
侍臣,便是比起君室还要低一等的存在,也仅仅比通房要好一些而已。
“既然皇儿已经有了决断,那就这么办吧。朕今日便拟旨。”女帝倒也答应得爽快,毕竟只是侍臣而已,低于驸马低于君室,一般只有那些下三滥的卑贱青楼妓子才会被纳为侍臣,燕尺素这样一弄,倒真是侮辱性质十足了。
穆襄仪显然也知道这侍臣代表的意思,他的整张脸霎时间宛如珠玉蒙尘,整个便灰败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这人我便带回王府了。”燕尺素道。
她拽着穆襄仪走出两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回转过身来对女帝道:“母亲,此事请不要声张,毕竟不是什么见得人的事。”
纵使姜国民风开放,也有女子互相结为夫妻的事情发生,但这种事情发生在民间还好,发生在他们这些嫡系皇族身上,到底还是有些难以启齿的。
女帝点点头,她其实也并未准备将这事宣扬出去。
“其他人朕可以保密,但穆太傅那里,还是要有个交代的。”女帝淡淡地说。当朝太傅,一品大员,他的儿子当个驸马才不算亏待,君室那是绰绰有余了,当侍臣实在是有些屈就,肯定是要说清楚的。
“也好,就让穆太傅看看,自己养出来的儿子是何等不知廉耻。”燕尺素冷声道。
穆襄仪煞白着脸,已不知要如何应对这愤怒的二人。
他一路被拽着离开那屋子,被塞进来时的马车里,这次驾马的成了燕尺素本人。
姜国尊女的习俗让所有女子自出生起便照着栋梁的形式培养,于是女子皆是身体强壮,民间又甚是流行男子束腰、纤细等风气,于是男子相对来说比起女人体力上还是要差了一些的,更别说穆襄仪这久病的药罐子,更不是燕尺素的对手。
燕尺素对他心态改变,自然也不会对他有过多怜惜,将他塞进车厢里,一路横冲直撞地出了宫。
穆襄仪在那车子里颠了个七荤八素,被迫被带着前往他未知的归宿。
【系统提示:支线人物燕尺素喜爱值-20,后悔度+0,当前喜爱值25,后悔度0。】
燕尺素连穆府都没让他回,直接便带着他回了王府。
进了王府也是一路连拖带拽的,王府里的仆役们见着这阵仗,以为出了事,结果都被燕尺素那骇人的脸色给吓了回去。
燕尺素现在心里尽是愤恨,这短短的一天里,她从大喜到大悲,其中落差之大,让她近乎难以接受。而且她还在这一天里丢尽了脸面,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因为这个勾引她却又满口谎言的男人!
燕尺素将他带到柴房,打开门将他推进去,接着便锁上了门。
她扭头对旁边跟过来的丫头道:“他要是跑了,你们便全都准备被乱棍打死吧。”
丫头听了这话已是骇然,登时话也不敢多说,赶紧站在门口作看守。
穆襄仪自从被关进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别人,柴房里堆了许多成捆的木柴,还有一些秸秆。
他这一天也遍布了波折,折腾到现在,也是乏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环境并不是非常好的缘故,他在睡梦中也并不安稳,一直在做梦,反反复复不得安眠。
“襄仪。”这样轻柔的一声喊,突然地就出现在了他的耳畔。
穆襄仪半晌没能反应过来,分不清这到底是在现实还是在梦里。
于是那人又喊了一声,他这才睁开眼,朝着那声音的方向看去。
那人正是燕承庭,此时他就站在他面前,外头的月色流淌进来,勉强驱散了这柴房里的孤寂与黑暗。
这一幕实在太过缥缈虚幻,跟做梦似的。可穆襄仪见着他,今日种种屈辱与委屈,俱都一起涌了上来,他也顾不得眼前这人是真是假了,直接便扑到了他怀里,登时便哭了出来。
燕承庭接了他入怀,他一进来就看到了他形容憔悴的小公子面上的红痕,他一得了消息就赶了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
他印象中的穆襄仪尽管病弱,却一向是倔强的,很少哭的,可现在他却彻底崩溃了,扑在他怀里大哭,似乎要将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变成泪水一并发泄出来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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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哭了不哭了。”燕承庭拍着他的背,努力用他的方式安抚着他。
穆襄仪才不听他的,抽抽噎噎地哭了许久,等到眼睛都哭得痛了,才停下。
他伸出手,抓了抓燕承庭的手,又掐了掐他,待到燕承庭的脸微微拧起显出痛色时,他才肯放手。
小公子一边打着哭嗝,一边抽抽噎噎地对他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我的襄仪受委屈了。”燕承庭伸手擦去他面上的泪水,这般道。
穆襄仪红着眼,对他道:“你怎么进来的,没被人发现吧?”
燕承庭笑着摇头道:“没有,我是翻墙进来的,门口那个丫鬟被我打晕了。”
“她今天带我进宫了,还要给我验身。”他说到验身的时候语气沉重了一些,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仰着面,小声地对燕承庭道,“她还说要把我收为侍臣,我不想,你带我走吧,好不好?”
听见最后那几句话,燕承庭面上的笑意却是隐了去。
他没告诉穆襄仪的是,自己现在的处境也比较尴尬。
他进宫对女帝说明穆襄仪情况的时候,本也只是为了破坏他们的婚事,可他没想到女帝竟然如此雷厉风行,立刻便派了人来抓穆襄仪进宫,闹了这么一出。
燕承庭一直以为女帝手段软弱的任人拿捏的,可能坐上帝位的人,有哪个会是好相与的?
而且女帝在派人抓人的同时,还派了下属来查探他。燕承庭被那些人整得焦头烂额,费尽心思才把自己跟穆襄仪的关系给掩盖了下去。
可现在穆襄仪却对他说,让他带他走。
燕承庭沉默了。不是他不想,只是他不能。
他爱着穆襄仪,不然也不会跟他保持这么长的关系,可他是长皇子,他想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穆襄仪而已。
他手下有兵马,却无实权。如果他最终的目的是那皇位,他就必须拥有权利。
皇子是不能干政的,即使他父亲在位的时候为男人争取过一些权利,到底还是有限。所以他以后一定会是要跟别人联姻的,这个人可以是权臣,可以是将军,却绝对不会是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利益的穆襄仪。
第215章
女帝的宠臣(十)
穆襄仪是个合格的情人,却不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况且,男人与男人,虽然亦有人将此当做风雅之事,却终究还是无法摆到台面上看的。也许以后,也许很久很久以后,他们不会受到异样的目光时,他会敢于跟穆襄仪站在一起,但现在,还太早了。
“襄仪,你先别急,等我羽翼丰满,有能力保护你了,我再带你走。”燕承庭这样道。
穆襄仪的眸光因为他这句话暗淡了下去,他颤抖着唇,似乎是不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一样,道:“你不愿意?”
燕承庭住了嘴,一时间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穆襄仪红着眼睛,诘问道:“我是因为你才到这亲王府中来的,我是因为你才去接近燕尺素的,现在我落到这步田地,你却连救我都不愿意?”
他是何等聪慧啊,一点就透。
但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一直以来都是不变的道理。
他若蠢笨点,便不会被牵扯进这无边的旋涡里,也不会陷入这进退维谷的境地。
穆襄仪越想越难受,越难受便越是悲哀,他看着面前这个俊朗的男人,从他们相识起他就一直深陷在这人的爱意里,可现在这个男人却将他当成了弃子,要将他抛下了。
穆襄仪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没有再让它落下来,他对燕承庭道:“我……你可知她会怎么对我?”
他指着自己脸上未消的巴掌印,对他道:“这是今日她给我的,以后呢,以后还会怎样?她恨我欺骗她感情,恨我已经被人碰过,你留我在这,就不怕我有一天死在她手里么?”
“她不会杀你的。”燕承庭摇摇头,努力想伸手抱住他,却被穆襄仪躲开了。
穆襄仪微微扬起头,想将即将滚出眼眶的眼泪逼回去,但他到底还是没那么坚强,那眼泪又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
“她不会杀我,我不会死,但我难道就会好过么?”穆襄仪站在那里,他的身体微微地发着抖,摇摇欲坠的。
他其实是希望燕承庭再抱他一下的,可那个人并没有如他所愿。他们之间隔着不到两尺的距离,却犹如隔着天沟地壑。
“襄仪,对不起,原谅我。”燕承庭不敢再看他,不敢再看那双含泪的眼睛,不敢再看那令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容,不敢再看那纤细得惹人怜爱的身躯,他像个懦夫一样夺路而逃,将那人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燕承庭喜爱值+10,后悔度+20,当前喜爱值50,后悔40。】
穆襄仪在燕承庭走后,浑浑噩噩地走了出去。
夜已深,王府并没有多少人当值。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穆府的门口。
准确地说是后门。
他以前每次自己偷跑出去玩的时候,就会从这里回家。
可他推了推门,却怎么也推不开了。想必是里面锁住了。
他晚上没吃东西,一整天又心力交瘁的,不一会就蜷缩在门边睡了过去。
冬日的夜晚是很冷的,尽管没有下雪,可北风呼啸起来时,依然会带着刺骨的寒冷侵袭进人体。
他渐渐地便发起了烧,不知不觉之间,月落日升,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柳陌是穆襄仪的父亲,也是这穆府的男主人。
但自从昨日起穆安邦发了一通雷霆之后,他就不敢说话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猜到这事跟自己的儿子脱不了干系。穆安邦给他生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这对于其他君室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也就他这正房能有这种殊荣。
他今日起得早,他记得昨日自己的小儿子出了门,接着便是一宿未归。他本想偷偷溜出去,去亲王府中问问清楚,结果他一开门,就看见自己儿子从门外摔了进来。
穆襄仪被这么一摔却是醒了,他强撑起身子,听见他父亲在他上头道:“襄仪,你怎么睡在这里。”
柳陌把他扶起来,刚一触碰到他的皮肤,便发现他的体温有些过分的高了。
“你发烧了。”柳陌道,“快跟我回房,我让人给你熬药。”
他带着人还没走出多远,便撞见了对面正朝他走过来准备去上朝的穆安邦。
“老爷?”柳陌愣了一下,而对面的穆安邦却已经朝他们走了过来,其速度之快,几乎可以算是跑的。
穆安邦一见着穆襄仪,便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当官数十载,一向以清正廉洁家风严谨自傲,可他的骄傲却在昨日被这个儿子给毁了个干干净净。
穆安邦走到近前来,一把将穆襄仪从他父亲怀里扯了出来。
“老爷,你这是做什么?”柳陌见状赶紧去扶,却被穆安邦一把推开了来。
穆襄仪本就病着,此时没人搀扶,便软软地跪到了地上。
而此时下仆们也被这番动静给吸引了过来,穆安邦用眼神制止柳陌插手,一边对着仆人道:“去把小姐少爷们都喊过来,再把家法拿来。”
仆人一看穆安邦黑如锅底的脸色,哪里还敢不听,赶紧掉头跑了。
“老爷,襄仪他病着,不能再对他动家法啊。”柳陌在一旁看着心急,终究还是不敢插手。
穆安邦在这家里便是绝对的权威,她要做的事情,她也是不敢拦的。
“病着,呵,这不知廉耻的东西,打死了都算好的。”穆安邦沉声道,接着便再不看他。
穆襄仪伏在地上,他的脑子里一片混沌,耳边有什么话也听不分明。他只觉得喧闹,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
不多时穆府的小姐少爷们都被叫了出来,他们都围拢在一旁,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幕。
穆安邦虽然知道其中原委,但她好面子,又怎么可能把这个儿子做的事给说出来。若是她真的说了,怕是明天自己儿子是个放荡的断袖的事情就得传遍整个京城了。
穆安邦越想越气,而这时下人已经将家法——一根两尺有余的戒尺递到了穆安邦手中。
这戒尺采自一棵生长了几百年的乔木,质地极其坚硬,堪比铁石。
它从穆安邦祖父那一辈便传了下来,直传到现在还未断折。
一般这家法很难请的,除非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才会动用。
许多只来了一两年的下仆们甚至见都没有见过这戒尺。
穆安邦让人把穆襄仪抬到受诫椅上,那是一个半人长的长椅,一尺来宽。
穆襄仪在这番动静中睁开了眼睛,往旁边看了几眼。
那些熟识的面孔俱都看着他,他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难堪起来。可他旁边各自有一人按着他,即使他想要起身,也是办不到的。
柳陌束着手在一旁,即使心疼自己儿子,到底还是只能在一旁看着。
穆安邦是真的恨得狠了,他扯下穆襄仪身上松松垮垮的披风,扔到一旁,扬起鞭子,狠狠抽在了他背上。
穆襄仪痛得抽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迅速蔓延起来。可他到底还是没有力气,那声痛呼也显得微弱非常。
穆安邦将那戒尺挥成了道道残影,每一次都实打实地落在了穆襄仪背上。
“宿主大人,我已为您开启“痛觉屏蔽模式”,请放心挨打。同时请您为这次智能服务予以评价。”毛球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五颗星的满意。”
穆安邦足足打了上百下,她是刑官出身,自然知道尺子打在哪里,用什么力道打,用什么方法打会让人更痛。
冬日的衣服并不算太薄,而现在穆襄仪的血已经从衣服里头渗透了出来,甚至沾染到了戒尺上面。
他从背到腰臀的这些地方俱已被疼痛占据,他恨不得痛昏过去,可每次他都要昏了的时候,又会被新的一下打醒。
穆安邦成心要把他往死里打,又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她像是根本不累一样,足足打了大半个时辰,而被压在椅子上的穆襄仪,一开始还能发出几声吃痛的呻吟,现在则是痛得连声都发不出了。
穆襄仪的汗水从他额头上流淌下来,渗进眼睛里。
高烧和疼痛摧残着他本就病弱的身体,他以为自己会被这样活活打死,却听到一道高亢的女声远远传来,亦是这声音阻止了穆安邦手中的戒尺。
“穆太傅,打狗也得看主人吧。”
穆襄仪勉强睁开双眼,在一片迷蒙之中,看到了走过来的燕尺素。
他的心一时间坠落到谷底,整个人被恐惧笼罩了起来。
穆安邦见到燕尺素,这才终于停了手。
“殿下,您怎么来了?”穆安邦问。
燕尺素信步而来,她像是根本没有看到一旁的穆襄仪一样,对穆安邦道:“因为我的侍臣跑了,所以我便跟着找过来了。”
燕尺素慢悠悠地道:“穆太傅,虽然襄仪是你的儿子,但是母亲已经将他许给我了,他现在是我亲王府的人,也是我的男人。所以穆太傅如果想打他,是不是要先过问我才好?”
穆安邦方才打了穆襄仪一顿,也算是出了一些气,此时虽然她还气着,到底还是要给燕尺素面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