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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9章

    在这茫茫草原上,他们一路前行,不断遭遇遗留在后的部落,每一次相遇都免不了一番激战。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此起彼伏,将土们在血与火中且战且进。

    连日的追击,对军队的消耗极大,也有不少人掉队。

    李君璞原本率领代州军前进,长时间的高强度行军,代州军的兵员素质终究跟不上这样的节奏。

    看着土兵们疲惫不堪的面容,李君璞当机立断,让他们将缴获的物资运回大营,自已则并入白智宸、白湛统帅的白家嫡系精锐部队,继续朝着前方迈进。

    如此看来,白湛想练兵的想法并没错,总之白家有钱花得起。白家嫡系吃肉,边缘地位的代州军喝点汤总不过分吧!

    眼下这支孤军前锋不到七千人,真正的领头人是范成达,南衙方面剩余的力量则是左、右武卫,众人都以他马首是瞻。

    孤军在外,地头蛇的影响力微乎其微。于公于私,做主的人都只能是范成达。

    眼下一群人遥望看不见影的突厥人,恨得牙痒痒也无法,现实让他们无可奈何。

    呼图不仅出发得比他们早,而且马匹更为精良,速度更快。即便他们日夜兼程,不合一眼,也难以追上。

    傍晚时分,队伍暂时停下休息。

    将土们纷纷下马,围坐在篝火旁。借着篝火那微弱的余光,将摊开的舆图铺在地上指指点点,讨论着接下来的路线和作战计划。

    这一路转战几千里说不清楚,但肉眼可见,距离他们的目标白道川仍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

    遥远的白道川,像悬在前方的诱饵,吸引着众人不断前进。

    尽管大家心里都清楚,以他们目前的实力,想要攻破白道川,只是幻想。

    冯睿达一边啃着干硬的列巴,咀嚼的动作有些艰难,一边用左手在地图上指着几个重要地点,瓮声瓮气地说道:“大将军,若实在追不上呼图,不如去周边部落转一转。”

    总之将战果最大化,不白来,绝不白来。

    眼前这幅不是兵部的官方舆图,而是白智宸贡献出来的。

    作为老对手,白家对突厥的打探更为详细,甚至已经深入到王庭边缘。

    这幅舆图绘制得极为精细,山川、河流、部落等信息一应俱全,为众人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众人也不细问,这幅舆图究竟是军用还是商用。

    在这紧要关头,只要有用就行,哪还会去在意那些细枝末节。

    到范成达的位置,需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战功,更重要的是政治影响。

    范成达神色严肃,掷地有声地说道:“我们也要把白道川的虚实打听清楚。”

    目光扫过众人,着重强调,“尤其是公主的安危。”

    那是大吴册封的和亲公主,她的安危关乎着大吴的脸面,不容有失。

    诸将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段晓棠仰头从水囊中喝下一口水,润一润有些干涸的口唇。缓缓说道:“关键是,如今白道川做主的人是谁?”

    他们从俘虏口中得到的消息杂乱无章,提及的人物各不相同。

    显然,这是一场涉及众多势力的联合“叛乱”。

    吴含生以她大吴和亲公主的政治影响力,落下重要一子,在这场乱局中起到了关键作用。

    白湛一边用树枝在地上比划着,一边分析道:“该是以西境势力为主。”

    呼图此次若南下成功,得利最大的是东境部落,损失最大的也是他们。

    呼图既要立足于东,势必会削弱西境势力,之前南衙遭遇的西境联军就是个明显的例子,他们不过是呼图的炮灰罢了。

    对于并州大营而言,突厥的西境势力着实有些陌生。

    毕竟以往大家都觉得,或许此生都不会与他们交手,谁又会去关注呢?

    谁能料到,呼图为了巩固大位,会将西境势力绑上战车。

    段晓棠试探性地提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罗布小可汗?”

    这个名号对大部分而言,都有些陌生。

    或许生活在西域的人会更熟悉一些。

    范成达肯定段晓棠的推测,“有可能。”

    当日吴含生遣使祭奠,他们在后堂可都听见王金娥转述之语。

    从突厥王庭的势力分布难以判断,但从吴含生的选择或许可以猜出一二。

    与其随意选择合作者,她更可能选择早已

    “中意”

    的人。

    李君璞观察两人的表情,问道:“此人是谁?”

    段晓棠快速的解释,“罗布小可汗是阻卜的弟弟,志在经略西域。”

    突厥王庭中,辈分从来不是问题。重要的是罗布的政治倾向。

    众人眼见如此,并不深究范成达和段晓棠从何判断,他们自有他们的情报渠道。

    只是这点可怜的猜测,对眼前纷乱的局势,并不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按照地面留下的痕迹判断,呼图的大部队至少在他们前方四五日的路程。

    若在中原腹地,快马疾行一日,不说大城池,村落乡镇总是有的。

    结果在这草原上一路行来,他们连个人影都没见到。

    哪怕原来在这片区域游牧的人,因大军经过,草场已不再适宜放牧,也都离开了。

    好在是剩下星星点点的青草,人可以啃干粮勉强维持,但马匹却不能不吃草。

    除了晚上,他们只有在遇见水源时,才会暂时停歇一会儿,而此时需要照料的不是人,而是那些承载着他们继续前行希望的马匹。

    果真是人不如马!

    段晓棠牵着坐骑去饮水,顺便在上流地带将水囊灌满。

    急行军的时候,不能希冀有生火烧水的时间,只能喝一点生水了。

    段晓棠从小河边抬眼望去,只见李君璞和冯睿达并排站在一起,正就着一个水囊喝水。

    以段晓棠对二人的了解,他们喝的应该不是水而是酒,也不知道是谁偷偷夹带了私货。

    冯睿达瞥见段晓棠的打量,高高举起水囊,笑着喊道:“段二,来一点。”

    段晓棠坚持原则,坚定地回答:“不要。”

    至此,冯睿达终于相信段晓棠是滴酒不沾的。

    第

    1589章

    七宝香辇

    饮水之后,队伍的次序进行了调换。南衙左右武卫在前,并州大营在后。

    队伍继续向前疾行百里,前去探路的靳武率队归来。即便距离还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每个人都能从他的行动中感受到一丝惊慌。

    靳武尽量保持平静,赶到范成达面前,下马禀告道:“大将军,突厥大军调头了!”

    能被靳武探知,想来敌军离得已经不远了。

    范成达镇定自若地问道:“敌军有多少人?”

    靳武微微低下头,声音中带着一丝紧张:“漫,漫山遍野都是。”

    时至今日,段晓棠终于知道,原来有一个比漫山遍野的紫河车更令她恶心的存在。

    那就是漫山遍野的敌人。

    尤其是在已方处于不利地位的情况下。

    范成达冷静地吩咐,“梁五,去和并州人说一声,让他们相机行事。”

    这件事太过意外,按照之前的判断,他们距离突厥大军本该还有数日路程。

    如今突厥大军突然调头,不管是想吓唬他们,还是准备露出獠牙进行震慑。

    此刻若真要调头逃跑,他们肯定跑不过突厥人。

    但跟在后面的并州大营兵马,或许还有逃出生天搬救兵的机会。

    左右武卫的队伍迅速停下,众人凭借在草原上厮杀积累的经验,开始在附近寻找有利地形。

    尽量避开开阔地带,否则一旦正面面对突厥骑兵的冲锋,已方兵力处于劣势,连破敌冲阵的机会都没有。

    在草原上和突厥人厮杀许久,该有的经验早该有了。

    如今在这里的,是真正的大吴精锐。

    段晓棠下意识地隔着盔甲,手掌轻轻按在护身符上,仿佛这样就能汲取到莫名的力量。

    心底却在思量,她若死在这里,长安的小伙伴们该怎么办?

    随着突厥大军越来越近,情报也越发准确。

    靳武的回报果然没错,调转马头的突厥大军,势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有所增强。

    不禁让众人心中疑云密布,难道呼图已经平定白道川的叛乱?

    冯睿达将水囊里仅剩的酒液倒在横刀之上,酒液顺着刀刃缓缓流淌,发出轻微的

    “滋滋”

    声。

    他轻嗤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今日若是马革裹尸,我儿子、冯大的儿子、冯三的儿子,都得落到冯三的手上。”

    顿了顿,接着说:“死鬼老爹若知道这一天,恐怕得气活过来。”

    卢照来的晚,并没亲眼见过冯睿达传说中的三哥冯睿晋,听说是一把横刀削平变乱的猛将料子。越往后听越不对劲,冯睿晋的儿子不就该他自已管吗?

    范成达手握着他的马槊,唇角挑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冯四,待会跟着我冲,别掉队。否则将门冯氏,往后只能做文官了!”

    范成达的武器也是马槊,大多猛将的武器都是马槊。它兼具长度与威力,在战场上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冯睿达大慈大悲道:“那就只能让突厥人去死一死了!”

    左右武卫的队伍已经调整成为锋矢状,范成达一马当先领头,左右两侧分别是秦景和冯睿达。

    这个阵容,堪称大吴在此时凑出来的最豪华的猛将冲锋阵容,天底下,唯有山川和天堑才能挡住他们。

    突厥前锋的身影已经在肉眼可见的范围,而他们的身后,也扬起通天的烟尘,犹如一条巨龙在草原上翻腾,预示着大军正在快速抵达。

    只有他们自已知道,后方的大部队距离他们尚有数百里之遥,远水解不了近渴。

    梁景春匆匆赶上来,在范成达耳边悄声禀告道:“白二公子将马尾绑上树枝,制造大军迤逦之象。”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正是兵家常用之道。

    他们自已清楚大部队一时半会赶不上来,突厥人可不知道。

    梁景春又学着白湛的话,继续说道:“一旦拖到夜里,立刻就溜。”

    两边大军对峙,一旦突厥人有所迟疑,拖到金乌西坠,视野变得不利,在夜间行军方面,大吴军队可比突厥人有经验多了。

    一夜时间,足够他们跑出安全的距离。

    范成达微微颔首,轻声应道:“嗯。”

    关键时刻,白家没有以邻为壑,抛下南衙军队独自逃生,这个情他领了。

    突厥大军若发起冲锋,他自会奋勇应对;若是对方犹豫,又何必在此时白白拼命呢!

    突厥大军步步逼近,旌旗在风中猎猎作响,人影憧憧,声势浩大。

    段晓棠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甚至能清晰地辨认出每一骑的细微区别。

    霎时间,令人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突厥大军中间部队缓缓向两边移动,空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范成达看到了此生最诡异的情形之一

    ——

    在这茫茫大草原上,竟然驶来一辆宫车。

    所谓宫车,原指宫廷贵人出行乘坐的车辆。

    吴岭、吴越的亲王车驾都停在并州王府中,并未牵引到草原上来。

    但眼下,这片广袤草原上,还有另一人有资格乘坐此车。

    一辆华丽无比的七宝香辇在草原上缓缓前行,车身以珍贵的檀木精心打造,质地坚硬且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车身雕刻着精美的龙凤呈祥图案,每一处线条都细腻入微,仿佛龙凤即将腾空而起。图案上还用金箔银片镶嵌装饰,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车架四角悬挂着五彩的丝绸帷幔,帷幔随风轻轻飘动,宛如流动的彩云,如梦如幻。

    车前有两排身着华丽服饰的护卫骑兵,他们身姿矫健,手持长枪,稳稳地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严肃而庄重,宛如雕塑一般,为车驾开道。

    骑兵身后是一群手持各种仪仗器具的侍从,他们各司其职。

    有举着华盖的,华盖以轻纱为面,绣着绚丽的花朵和灵动的飞鸟,栩栩如生,仿佛要展翅高飞,为公主遮挡阳光。有扛着旗帜的,旗帜上绣着封号,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大吴的威严。

    车架周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嫩绿的青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与这华丽的车架形成鲜明的对比,更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氛围。

    大吴皇家工匠用九族担保,让这辆珍贵的马车在草原上历经数年风吹雨打,依旧鲜亮如新。

    当初千金公主便是乘坐此车,用这般仪仗,远嫁突厥王庭,这辆车已然成为了和亲公主的身份象征。

    第

    1590章

    夜色如墨

    卢照在右武卫熏陶日久,警惕心有了长足进步,悄声问道:“你们谁见过千金公主?”

    万一来个假的怎么办?

    吴含生和亲之前,只是宗室里的小透明,连吴越都比不上。

    别说南衙将官,恐怕老吴家的人都不怎么熟悉她。

    段晓棠舔了舔唇,“王爷见过。”

    总不能现在把吴越揪到阵前,辨认真假。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七宝香辇行至两军阵中间缓缓停下。

    梁景春见状,赶忙用清水抹了一把脸,整理好衣冠,率领一队人马,代范成达前去试探深浅。

    梁景春骑马来到七宝步辇旁边,单膝跪地,声音洪亮而恭敬,“南衙校尉梁景春,拜见千金公主。”

    车厢门缓缓打开,出来的并非众人想象中高冠厚髻的大吴和亲公主,而是一身骑装,打扮利落的王金娥。

    王金娥站在车架上,神色凛然,大声说道:“呼图倒行逆施,天怒人怨,罗布可汗承天之命,将其射杀。公主命奴婢面见王爷请安。”

    说罢,又问道:“前方何人领兵?”

    梁景春连忙回应道:“左武卫范大将军。”

    王金娥闻言,从怀中取出劄子,由侍从递送到梁景春手上。

    说道:“此乃公主亲笔所书,吩咐奴婢转呈王爷。”

    梁景春恭敬地接过,心知吴含生不在此处,但还是确认道:“公主贵体可安?”

    王金娥微微颔首,回复道:“公主无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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