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1章
祝明月反问道:“你也读过兵书,觉得呢?”白秀然:“除非突厥遭遇前所未有的祸患,才会在此时南下求活。”
吴岭立站在并州城头,谁都晓得那是块硬骨头,啃不动还崩牙。
白秀然话音一转,“所以朝廷打算明年春天对突厥动手,才会此时让右武卫北上做前置工作?”
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若加上南衙四卫,与全盛时的并州大营相差无几。”
“但还是有些奇怪!”
心中疑云一重又一重。
吴岭旧伤复发的消息瞒得紧,至少没有流传到白秀然这一层面上来。
祝明月甚至不敢在白秀然面前提一句,林婉婉也一起离开了。
旁人不清楚,但白秀然一定会联想到并州某位大人物患病。
再结合右武卫和吴越突然北上,吴岭的健康状况就包不住了。
并州太远鞭长莫及,但长安一定生出风波。
就让他们先把思路转向明年北征突厥该怎么分一杯羹。
给吴越留出时间窗。
见祝明月这儿问不出所以然,白秀然转向他处,“军队出征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吗?”
毛皮冬衣在常规范围内,但酒、姜等物有些超脱想象了。
从办公楼上可以看到库房的进出。
祝明月此刻大张旗鼓地收购,目的为何不言而喻。
祝明月:“料敌以宽,有备无患。年都得在并州过,索性连年货一起准备了。”
“右武卫家大业大,肯定想过得好点。”
白秀然:“并州亦是大城,千里迢迢运过去,不大划算。”
祝明月:“先去的两卫,秋日出发,原本没打算在并州过冬。”
并州这些年空饷严重,库房哪怕有存货,供应两卫也吃紧。
以朝廷的配发标准,只能保证军土不被冻死。
白秀然“知错能改”,“是我考虑不周了!”
她到底不曾真正有过军旅经历,遑论了解琐碎无比的后勤业务。
但天底下的道理都是相通的,和主持中馈差不多,只是更复杂而已。
白秀然笑道:“难怪说,右武卫舍谁都不能舍庄三。”
庄旭背后还多亏有祝明月撑着。
祝明月开玩笑,“除非他们想喝西北风。”
这边小姐妹其乐融融,那头林婉婉和姚南星师徒俩苦不堪言。
往常不是没乘过马车,她们还曾亲自赶着马车去四野庄上种药。
吹着小风,唱着小歌,一路好不自在。
马车在城内行走时还好,一出城简直飞起来,人在车厢里根本坐不稳。
非得抓住点什么才能不摔倒。
林婉婉这时候知道,袁家兄弟逃命时的淤伤是怎么弄出来的了。
临到晚上扎营时,他们已经距离长安百余里。
疲惫不堪的师徒二人几乎是在瘫软的状态下奔向了旁边的空地。
“哇”的一声,大吐特吐,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一般。
吐完之后相互搀扶着走回车厢旁,说什么也不肯再进去了。
说是扎营,实际上没几个营帐立起来。
李开德在前边指挥军土将辎重车围成一圈,里面燃起熊熊的篝火取暖,外面则用车队形成一道天然的挡风墙。。
离开长安的第一晚,露宿荒野。
姚南星心有戚戚道:“师父,我们以后还是骑马吧,别再坐车了!”
林婉婉苦笑,“我俩骑马能赶得上大部队吗?”
她俩的骑术仅限于散步,策马奔腾只会哇哇大叫。
若叫旁人带她们,马匹上坐两个人,跟不上速度。
于广富取来一个水囊,说道:“林娘子,漱漱口。”
林婉婉有气无力道:“谢谢。”
高高举起水囊对着嘴巴灌了一口水,再递给姚南星。
“噜噜!”
随意在嘴里漱几下吐掉,总算好受了一点。
姚壮宪先照料另两个同样不适应地太医院同僚。
这两人随便哪一个,都比林婉婉、姚南星加起来年纪大。
真折在路上就不妙了!
姚壮宪捏着一个荷包跑过来,问道:“感觉如何?”
林婉婉随意用衣袖擦一擦唇边的水渍,神情略显萎靡,“晕车,吐一场就好了。”
倚靠在车辕上,“吃药也不顶用。”
姚壮宪将荷包递过来,“明儿试试我的药,苦是苦了一点,但效果不错。”
林婉婉那玩意,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糖。
第
1228章
再次渡河
林婉婉暗自揣测,姚壮宪的药,究竟是真有奇效,还是他早就习惯,所以这会状态才这么好。
现在唯有死马当活马医。
双手接过,轻声言道:“多谢。”
段晓棠端着一个竹碗过来,“来,喝点姜汤。”
林婉婉接过,一碗辣辣的姜汤混合口中的苦味,恨不得立刻投胎去。
师徒俩身体不适,吃不下任何东西,段晓棠见状也无法,只能让她们先回车上休息,饿了就啃干粮。
没有固定的营帐,师徒俩再不乐意,也只能回到那个充满不愉快记忆的地方。
次日出发前,吃了姚壮宪的药,吐倒是不吐了,但那味道实在太苦,如同重锤击打味蕾,将七情六欲全压下去。
生无可恋。
林婉婉终于和另外两个太医打了照面,都是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模样。
林婉婉心想,还不如给我一碗迷药,一路睡到并州,省得遭这些罪。
许是适应了两日,几人还能围着篝火,用林婉婉带来的小铁锅,煮上半锅白粥暖胃。
林婉婉喝下半碗粥后,空荡了一天的胃,终于有了一丝满足感,也有了说话的力气。
半开玩笑道:“姚太医,你的药后劲太大了!”
姚壮宪理直气壮道:“那是我特制的舟车丸,专为长途跋涉之人所备。”
林婉婉半靠在姚南星身上,回忆姚壮宪推荐时的言语,质问道:“只苦了一点?”
她们苦了一天。
在座都是行家,且不似林婉婉瘸了一条腿。
齐和昶同样吃了姚壮宪的药,分辨药材道:“这药是小柴胡和左金丸合方,另加了当归、白芍……本该微甜微苦。”
质问道:“姚太医还加了哪两味药?”
巫德庸在一旁随手拨弄着柴火,淡淡地说道,“齐太医既已言明缺了两味,其中一味必定是黄连。”
指着姚壮宪道:“你们这些疡医啊……”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擅长配药,就不要配了。
围观高手过招,林婉婉师徒俩一脸懵逼。
她俩顶多猜里头有黄连,并非来自医学知识,而是常识。
姚壮宪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道:“就说你们现在清不清醒吧!”
一句话将众人堵得哑口无言。
齐和昶:“到白芍就差不多,再往后画蛇添足。带来的那点效果,不足以抵消它的苦处。”
能用舟车丸的多是出行的贵人,谁愿意吃这些苦药。
姚壮宪点头道:“往后改了方子便是。”
再问道:“明天还要么?”
现在在路上,万事不便,能用的只有原版配方。
众人齐齐摇头,一来望苦却步,二来自觉适应了旅途的艰辛。
齐和昶:“若还觉不适,可按合谷穴、膻中穴缓解症状。”
林婉婉应道:“多谢齐太医指点。”
都说同行相轻,一众人等都吃技术饭,在朝在野论官职只会显得浅薄。
但齐和昶说话的时候,另外两人都格外尊重。
显然公认他的医术最高。
两位太医对林婉婉出现在队伍中,同样有些诧异。
一介女子随军同行,非是歌舞乐姬,而是和他们一样的医者身份。
齐和昶、巫德庸是皇帝指派的,林婉婉却是吴越找来的。
应当是非常信任她的医术。
哪个大夫手上没有几个妙手回春的病例,无论林婉婉是疡医还是带下医,就冲姚壮宪把侄孙女介绍到她门下学习,就是一种认可。
评价一个人,有各种维度。
大夫无疑是其中最“势利”,最通人情世故的。
巫德庸眉头紧锁低声问道:“并州那边到底什么……”
话音未落,齐和昶当即打断道:“禁言。”
做大夫的,管住嘴比医术更重要,尤其他们的病患各个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吴岭的身体情况,连皇帝都不甚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他坚不可摧。
现实却往往充满变数。
现在唯一的好消息,大概就是吴岭或许能撑到他们赶到并州。
至于能不能救回来,还是未知数。
林婉婉只能从每天早晚和段晓棠的短暂碰面中,识别出有没有坏消息。
经过两三天的适应,师徒二人终于习惯了颠簸的旅途。
这时候他们已经出关了。
每日天亮便启程赶路,直到日暮时分才扎营休息。
真正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
在车里看书没条件,抽背没人性。
师徒俩闷坐在车里,只能聊点八卦。
话题从杜若昭家被吓到不下蛋只能下锅的鸡,聊到了沿途的风景与见闻。
临到黄河岸边,队伍暂时结束闷头赶路的状态。
没办法,天堑当前,只能排队乘船渡河。
若再晚一个月,黄河彻底封冻,踏冰而行更简单。
吴越当初领兵平乱,几万人渡河花了三天。
如今三千人过河,少说耽搁半日,多少能让人缓一口气。
柳琬率领奴仆,在渡口支起大锅熬粥烤饼,为每一个过河的军土准备了一份热乎乎的餐食。
当吴越的旗帜出现在渡船船头时,柳琬不急不缓迎上去,拱手道:“见过世子、段将军。”
吴越瞧见渡口旁热火朝天的场面,说道:“此番多谢少琰。”
赶路途中,能有一顿热食饱腹,已是难得。
吴越也没想到,此生会再到河东。
柳琬连忙摆手,并不居功,“范将军打前站时,已有所提点,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从河东到并州一路,要么是吴越征战过的地方,要么是吴岭实际控制的区域。
让所经之处大族、官府供应一顿餐食,并不是多苛刻的要求。
在关中无法如此行事,全因他们要尽力低调,弱化右武卫和吴越北上的消息。
陈彦方细心地盛起热粥,搭配烤饼,恭敬地递到吴越面前,轻声道,“世子,请用。”
和军土所用,并无不同。
不曾将河东特意准备的珍馐饭食取来。
连段晓棠亦是同样的做派。
柳琬看在眼里,心中暗自揣测,两人不是要与军土同甘共苦,而是谨慎到极点。
思及此处,并州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悄声同吴越透露,“并州传来消息,王爷偶感风寒。”
点到即止。
说完匆匆离去,继续监督粥食分发。
吴越端粥的手微微颤抖,吴岭的病情压不住,才会抛出患风寒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