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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孟章怀疑范成明是故意说反话,他天天跟在吴越身边,能不知道吴越想的是怎么“苟”么,“气坏了。”

    范成明:“怎么可能?”

    孟章悄声道:“他们打得太快了。”

    “收复失地”太快,后方跟不上。汾阴还好,有少数幸存官吏。文城的情况更糟糕,打下来怎么处置。

    难道让两卫军土去安抚百姓,反正朝廷不派官吏前来,薛曲就打算把战争进度压一压。

    到薛曲的位置,考虑得不应该只是打仗的事情。

    不到十日时间,收复两郡,让先前来“捣乱”洛阳兵脸往哪放。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孟章:“而且他们打得太飘了。”

    范成明:“飘?”

    孟章:“段二把她在关中剿匪那一套拿出来,武哥和她一块飘。”

    杜松和余项明一东一西守住两线,相当于划出一个战区,由着他俩在里头蹦跶,可不就花样百出了么。

    乱军人多,但两卫兵精。敌军少点就硬碰硬,人多就合兵,再不济还能向杜松余项明求援。

    最主要的兵力供应者是余项明,杜松在西边压力大,当真让人钻了空子逃走才是后患无穷。

    流匪流匪,最怕的不是匪,而是“流”。

    孟章面露难色,“世子,请借一步说话。”

    吴越身边都是谁呢,河东子弟们在最外层,顶多瞧见人影,内里是右武卫的将官和河间王府的护卫。

    换言之,是大面上可以信任之人,何事让孟章非得私下和吴越说道。

    吴越:“前方风景甚好,伯文我们去看看。”

    二人驱马前行,与诸将官拉开十余步距离,动作姿态落在眼中,但听不见言语。

    更远处的河东子弟见此情景,也只当是吴越和孟章私下亲近。

    吴越:“孟将军,有何为难之事,尽请直言。”

    孟章单独将吴越请到一边也是不得已为之,右武卫整体气氛不错,但私底下也有亲疏远近的派系之分。

    如武俊江孟章是杜松一手提拔,宁岩则归属吕元正麾下,加上异军突起的范成明,就是右武卫现存三大山头。

    孟章面露难色,“世子,武哥有个内侄儿靳华清,你有印象么?”

    段晓棠现在都闹不清楚,庄旭和武俊江的表亲关系,遑论更远的内侄儿。

    第817章

    脑子一热

    吴越:“我记得他入营就在武将军麾下效力。”

    段晓棠虽然负责训练,但按照营属划分,靳华清在武俊江的名下。

    吴越对靳华清印象深刻,全因其性情活泼开朗,换言之,哪有热闹就有他。

    和范成明温茂瑞一个德行,年轻人里比较“跳”的那一种。

    吴越心想,该不会武家又冒出一个不省心的亲戚吧!

    孟章:“这孩子主动请缨,干起‘庸脂俗粉’的活计。”

    吴越:“哦,是么!”

    他知道有的男子自尊心强,宁死不穿女装。但有爱玩乐的,对此乐此不疲。孟章说出“庸脂俗粉”四个字,吴越就知道,定是靳华清这个乐子人主动为之。

    孟章:“他舍身诱敌再破敌,立下不小战功,但这现在身受重伤。”

    吴越听后皱起眉头,“战场上诱敌受伤?”

    孟章摇了摇头,不卖关子,“是下了战场后被敌所伤。战事结束之后,华清尚未换下装扮,路过俘虏营地遭偷袭,反抗时被捅了一刀。”

    无论是被看破身份遭报复,还是俘虏在生死关头见色起意只想逍遥快活,亦或深陷樊笼也不忘掠劫女子做往后资财,靳华清挨这一刀都着实冤枉。

    吴越不禁拧眉问道:“武将军做了什么?”

    如果只是靳华清出事,孟章犯不着私下找自已言谈。

    孟章毫不隐瞒,“他让降军各自出首,举报奸淫掳掠为非作歹身负恶绩者,皆杀之。”

    自古以来,杀降都被视为不祥之事。然而,为何还有那么多坑杀,甚至以俘虏做军粮的记录呢?还不是因为降军难以处置。

    兵员奇缺之时,可以尽数招揽;但兵员充足时,曾盛行过抽杀之事。光明正大摆明规矩,让降军抽签,每十人中杀几人以达到立威之效。

    另一方面,杀降对主将名声有损,有心者参一本,足够让人喝一壶的。

    孟章如果和武俊江关系不好,直接指责他“杀降”。那就是在挖坑,顺便添捧土。但先将靳华清受伤道出,也算事出有因,情有可原。

    吴越表情没有变化,淡淡地问:“杀了多少?”

    孟章:“六百人,大约占了总数的三成。”

    意味着武俊江一战接收的俘虏两千余人,与他本部的兵马相差无几。

    若其中有人心怀不满,振臂一呼,他们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可能化为乌有。武俊江的暴起并非只因靳华清的事情,而是多日多场战役累积的结果。

    两卫精兵扫平乱军如土鸡瓦狗,但没有地方支撑,俘虏安置成大问题,尤其当俘虏人数远胜于军队时。

    看管俘虏需要大量的兵员,薛曲派出翁高阳暂时负责此事。在汾阴境内还好,当地还有一些郡县架构尚在,勉强可以组织起来。

    然而,一旦深入文城,俘虏只能由出征的军队先行看管。这不仅拖慢征伐的脚步,还留下不小的隐患。现在是春天,抓紧时间还能赶上春耕,不可能把俘虏全部关起来。

    但如果让他们下地耕种,哪怕只是拿到简单的农具……历史上拿着农具造反的乱军并不少见。

    吴越思量先前传来的战报,俘虏问题已经给大军造成不小的阻碍,甚至有刚放走就再次从贼的案例。

    三郡之所以混乱成如今的模样,除了那些胆大包天的贼首、无能的官吏、贪婪残忍的洛阳兵之外,被裹挟的底层乱军也并非全然无辜。

    战场上杀人是职责所在,但乱军流匪战后纵兵劫掠才是常态。

    以吴越的认知,武俊江诛有恶行者,隔一个杀一个都有的是漏网之鱼。

    平定后的三郡需要百姓,但不需要鱼肉百姓之人。手上沾过血的人,没那么容易认命……

    吴越:“何时的消息?”

    孟章:“今早行营收到武将军的请罪书。”

    孟章特意出来迎接,既是想替武俊江求情,也是薛曲特意为之,先私下通气。

    薛曲身为主帅,手握重权,但对武俊江这位右武卫的将领也不能随意处置。

    杀降本就是灰色地带,幸好武俊江没有脑子一热,把所有降军尽数坑杀,而是打出“诛恶”的名义。

    端看吴越愿不愿意把责任扛起来,他若是帮武俊江扛了,就是细枝末节的小事,往后升迁转任不成问题。

    吴越若是认为不妥,武俊江自已承担后果,万一朝中有人发难,就回家看几年孩子。

    吴越冷哼一声,“我一直以为,这种事更像段晓棠能做出来的。”没想到武俊江先下手了。

    佛门有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段晓棠向来嗤之以鼻。如果手拿的杀猪刀,不用放都是佛,若是杀人刀……

    放下刀就能成佛,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段晓棠常被人取笑怜香惜玉,但一旦下定决心,也能做一些她认为狠辣的事情。

    段晓棠若真是“守规矩”,剿匪时就不会放任受欺辱的女子手刃仇人。

    吴越甚至觉得,前头有武俊江这个先例,过不久就会接到段晓棠有样学样的消息。

    孟章听吴越的话有些奇怪,心念电转。如果是段晓棠闯的祸,吴越肯定二话不说护住。

    换到待上恭敬的武俊江身上,并非原则性问题,伸手挡一挡自无不可,一颗心勉强落下来。

    吴越:“我那儿有好伤药,待会派人给靳华清送去,让他好生养护,别伤了根本。”

    孟章的一颗心彻底落下来,“末将替华清谢世子厚爱。”

    这是给靳华清的伤药,更是给武俊江的定心丸。

    范成明在远处好奇地窥探两人神色,吴越常年一张木脸,但孟章到后半截明显轻松下来。

    等二人回归大部队,范成明找个机会,偷偷问道:“七郎,孟伯文找你干嘛?”

    武俊江“杀俘”之事到了行营众人自然会知晓。

    吴越没必要瞒一时半会,只低声问道:“武将军是不是经常脑子一热?”

    范成明回想了一下范成达对武俊江的评价,“武将军用兵还是稳妥的,段二的信上亦多有夸赞。”他们私下和右武卫派遣的将官有联系不是秘密。

    范成明想了一个相对褒义的形容,“只是私下比较真性情。”

    吴越疑惑道:“真性情?”

    范成明:“你忘了,他那姓应的外甥吗?”

    武俊江脑子一热,挑拨两姐姐断了姻亲。他当时若愿意忍一时之气,窦家的亲没那么容易退。

    第818章

    俘虏之议

    若易地而处,范成明换到武俊江的位置,说不定还要反踹一脚,彻底把应家打痛。

    吴越心里默背一通武俊江的履历战例,幸好没有战场上头脑发热的前科。

    薛曲身为大将军,在行营门口迎接吴越,率先扫一眼孟章,见其并无愁苦之色,心中稍安,看来武俊江平安落地了。

    薛曲:“世子远道而来,辛苦了。”

    吴越:“大将军在前线殚精竭虑,才是真正的辛苦。”

    薛曲自谦道:“立营时考虑不周,这哪里是前线,分明是后方。”

    薛曲选择的营地位于河东与汾阴交界之处,原本是实打实的第一线。没想到战争迅速推进,使得这里反成了后方。

    他们在此地驻留不了多久,便要再次移营。

    薛曲吩咐道:“伯文,带河东郡兵去安置。”

    孟章领命而去,行营中除了两卫军队,还有受吴越征发命令而来的周边郡兵,暂由薛曲节制。

    两卫仍旧混营,但薛曲私心觉得,右武卫的军土就是比右屯卫的机灵些。再是亲生的大将军,都无法否认这一事实。

    远道而来摇旗呐喊当鼓吹的郡兵们,另外立营,但仍在两卫的控制下。

    裴子晋临出发前,反复叮嘱那些年轻气盛的亲戚们,别只顾着出风头,他们这一趟主要目的是镀金,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郡兵的营地在行营北面,看着郡兵的营地位置,裴子晋猜测薛曲对郡兵的使用也心存疑虑。

    比起同行,裴子晋还是觉得靠着守规矩的两卫军更有安全感。大家都是郡兵,还不知道什么德性么。

    裴子晋等人最近几日路上行军,早到行营的郡兵们的消息显然更为灵通。

    当裴子晋提着礼品来找邻居家的同僚拉关系,不出意外获得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来自河南的参军宗兴文透露,“文城也就这一两日光景了。”

    裴子晋的神色突然凝重起来,嗫嚅了几下,喟然道:“竟然这么快,还不到十日!”

    汾阴算纸糊的,文城却是实打实的硬骨头,洛阳兵啃了半年都没啃下来。

    两卫精兵共三万,吴越身边有三千人,行营内亦有数千人。真正在前线作战的,顶多两万。

    宗兴文:“是啊!”

    看裴子晋的眼神都透着怜惜,从洛阳到绛郡,最便利的路线就是从河东过境。

    汾阴之所以落入乱军手中,全是洛阳兵平乱不利造成。若不是河东世家尚有几分底气,联合朝中势力直接参了上去,调兵换将。河东恐怕就是下一个汾阴。。

    闹成这样,洛阳兵的主帅拍拍屁股就走,留下满地烂摊子。

    换成身份更高权势更重的吴越,河东人能不感到害怕吗?

    想到此处宗兴文不禁庆幸,河南离得远,去年杨胤之乱,当地世家不少都卷进去,大伤元气。

    裴子晋:“看来不出一月,隗、游两贼首即将伏法。”

    宗兴文点了点头,表示同意,“是啊!”

    裴子晋的眼神变得空洞,但他的目光却朝着行营的方向望去,“南衙的军队真是能打啊。”

    宗兴文回忆道:“当初两卫和江南大营从东莱千里奔袭平叛,一路追着杨胤的叛军,势如破竹,一直追到了陕州。裴兄在河东隔河相望,应该也听说过吧。”

    裴子晋恍然想起,两卫是从河南取道过河,宗兴文该是领教过两卫兵锋之利。

    他还知道杨胤的首级最后落到段晓棠手里。

    两军汇合是喜事,行营内设宴接风洗尘,两卫诸将官、郡兵首领按照官阶高低各自入席。

    河东世家子弟代表无官无品,列于末位。

    范成明本色出演酒席混子,顾不得和孟章等人叙旧,专心和各个郡兵头头拉关系。

    裴子晋注意到宗兴文对范成明态度十分恭谨,与其他人勾肩搭背的形象截然不同。

    裴子晋:“宗兄对范将军格外敬重。”

    宗兴文看裴子晋举止郑重,并不讳言,低声道:“两卫过境河南平杨胤之乱时,我原先的上司,上司的上司,都是范将军亲自督刑抄家。”

    他能当上参军,少不了范成明隔空助力。

    宴饮后,吴越和薛曲简单通气,接着是两卫将官的闭门会议。

    薛曲:“文城若下,军土疲惫。行营移至文城,暂且休整,监视乱军动向。”稳扎稳打。

    军土疲惫只是摆在明面的借口,军土可一点都不疲惫,还能再战两郡。

    吴越:“汾阴太守弃官而逃,治下六县只剩三个县令,文城情况更糟糕,四个县当前仅找到一个县丞。”

    这些是在岗的,其他人不在岗的原因,或许是逃了,或许是殉职了。

    吴越:“安丰,与河东子弟们透透气,是否愿意去两地县府效力。”

    缺人吶!

    孙安丰:“世子,不知规矩如何?”

    吴越:“汾阴每地一人,文城每地两人。”

    吴越没有任官的权利,但他可以临时征辟,上书朝廷,让这些人挂上署理的衔,应急官职位卑职低。

    但如果这群世家子弟真有做事的能力,抗得过乱军的反扑,当地残余势力的阻扰,自然能转正。

    倘若不能,就灰溜溜回老家,甚至把性命交待在这片地界上。

    孙安丰拱手应道:“是。”但对结果并不乐观。

    官职如一块肉,但人人挑肥拣瘦。长安求官的土子那么多,但若让他们去岭南任官,恐怕避之不及。

    如今这片地界的凶险性,不亚于岭南。

    话分两头,段晓棠和武俊江同处战区,远比行营更快知道消息。

    俘虏尾大不掉,一直是让他们头痛的问题。

    比起武俊江单纯现实利益的考虑,段晓棠还有一重道德感作祟。

    一路征战她看见焦土疮痍,既可怜那些被裹挟的无辜百姓,又深恨在杀戮中迷失人性,挥刀向更弱者的畜生。

    有些人,或许还有机会改过自新,重新找回他们的人性;而有些人,或许只有重新投胎,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尹金明看到段晓棠坐在路边,发呆已有一段时间,关切道:“将军,有什么为难事,能说来听听么,说不定老尹还能给你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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