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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念夏喂药都喂得有些头疼,端着药碗无所适从。

    顾云深在这时显示出了极出众的耐心。他接过念夏手中的药碗,一边在她耳畔轻哄着安抚,一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将药送入她口中。每次只送一点点,还未尝到苦味,便已尽数被她咽下。

    念夏在一旁看地瞠目结舌,头一次见这样喂人喝药的!

    如此往复,约莫一刻钟,小小一碗药才全部喂完。

    入了夜,时锦的热度已经褪了下来。可靖州夜里凉,顾云深不放心,思索再三,将她用被子裹好,然后抱着她睡下。

    如此虽然保暖,可时锦因着生病的缘故,多梦惊惧,夜里也不安生,一直在他怀中不断动作,想要把身上的束缚蹭掉。

    可顾云深始终牢牢锁着她,她腿又不便,挣扎了半晌,约莫是察觉到自己无可奈何,或许是已经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下意识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沉沉睡去。

    她窝在顾云深的怀里,隔着一层薄被,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合在一起。

    她睡沉了,顾云深也险险松了口气。

    可这心情还未平复多久,顾云深就惊恐的发现,自己面临着更为难的窘境。

    原本在相府时,他与阿沅虽然常常同床共枕,可要么中间隔着小三月,要么他们二人分列内外两侧,互不干扰,并未察觉出不妥。

    可如今,因为生病,阿沅只肯在他怀中窝着。方才大动作的挣扎虽然已经平息了,可酣睡时的一些小动作却在所难免。

    他们二人上半身紧紧贴合在一起,中间的那层薄被,几乎并未起到实质性的阻隔作用。她几乎一有动作,他就能立刻清晰而又明显的感觉到。

    更不要说,她的头埋在他的颈间。随着呼吸,她的鼻息均匀持续地洒在裸|露的肌肤上。

    颈侧的皮肤多敏|感,他下意识呼吸一紧,用尽平生的自制力,也阻挡不住身体的反应。

    更不要说,属于阿沅的,女子的馨香,源源不断地往他鼻翼间钻。他说不出那是什么味道,可却不由自主的被这味道吸引、沉迷。

    于是,有些反应,不可抑制地生出来。

    他羞于启齿,可却不得不面对一个事实:他对阿沅有反应。

    这原本是根本不会出现在他的任何想象里的。

    身体的直观变化却让他不得不承认:他理智上可以控制自己,可身体却并非对她毫无波澜。

    可是,阿沅还病着,她和他又是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他甚至言之凿凿地说过,只和她做表面夫妻,只拿她当亲人。

    这才过去多久啊,他居然——!

    他怎么能对阿沅,对他的阿沅,有这样近乎狎狔的心思和反应?

    顾云深闭了闭眼,身体先于意识往外侧挪了寸许。可一动作,时锦又无意识地紧追不舍,几乎同时又贴了上来。

    顾云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他努力保持理智,却还是忍不住想,阿沅知道,她昏睡不醒时满心满眼依赖的人,居然对她有着这样龌龊不堪的反应吗?

    *

    时锦清醒的时候已经是翌日中午了。

    一直守在身边的念夏总算露出了笑容。她扶着时锦坐起来,松了口气道:“夫人可算醒了。”

    时锦皱了皱眉,刚想张口,才发现喉咙火烧似的痛,灼得她说不出话。

    念夏眼明手快,倒了杯水来。

    她就着念夏的手抿了些,润了润嗓子,喉咙依然有些沙哑,可却不影响说话了。她急急问:“我睡了多久?相爷呢?他回来了没有?”

    “夫人忘了?您睡着这两天,一直都是相爷陪在您身边。”念夏道。

    时锦昏睡两天,神智恍惚。她依稀能察觉到身边有人,也依稀记得顾云深已经回来了,可是醒来没看见顾云深,又提心吊胆的害怕是自己记错了。

    如今听到念夏这么说,才堪堪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也不禁想:顾云深怎么不在?

    她生病生得这么严重,又是在陌生的靖州,按照顾云深素来的习惯,应当是寸步不离守着她才是。怎么如今,她醒了,反而找不见顾云深的人?

    时锦心中不安定,草草用完了午膳。念夏端来汤药,刚一进屋,汤药散发出的苦味登时盈满了屋子。

    时锦不由得蹙眉,眸中不加掩饰的显出抗拒。

    念夏舀了一小勺汤药,作势要去喂时锦,半途被人拦下。

    时锦皱着眉,咕哝道:“不用那么麻烦,我自己来。”

    长苦不如短苦,时锦端过药碗,等滚烫的汤药凉下来,一闭眼,英勇就义一般一饮而尽。

    念夏赶紧递过去一小碟蜜饯,说让她压压苦味。

    时锦含了一块在口中,皱在一起的五官才放松了些。

    念夏边笑边感叹:“真没想到,夫人醒着的时候喝药这么痛快。”

    时锦对自己睡着的时候喝药的状态有所耳闻,闻言望向念夏,含混道:“这两日难为你了。”

    念夏一愣,转瞬明白过来:“不是奴婢。”

    时锦疑惑地“嗯?”了声。

    念夏笑着解释:“夫人发热这两日,都是相爷亲力亲为在照顾,奴婢根本插不上手。”

    见时锦不敢置信,念夏将这两日看在眼里的细节事无巨细地复述给她。

    末了,佩服道:“相爷照顾夫人的耐心,奴婢真是自愧弗如。”

    顾云深对她向来是有耐心的。

    时锦心知肚明,却还是因为这一番话,在心底滋生出些许隐秘的欢喜。

    因为这一点欢喜,她翘首以盼地等着顾云深归来。

    顾云深是翌日清早才出现的。

    半天并一个晚上过去,时锦的欢喜早被磨平了。她冷静地望向顾云深,看到他人时,反而愣怔了片刻。

    顾云深少见的憔悴。

    眼下一片青影,素来温和疏离的眸子泛着红,尽管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干净整洁,可从眼神中流露出的疲惫倦怠根本藏不住。

    时锦半天才回过神,斟酌道:“相爷这是——”

    没等她想要措辞,顾云深已经意会,他淡淡解释:“要到乞巧节了,许多活动要安排,难免抽不开身。”

    时锦半信半疑地“哦”了声,看顾云深的目光仍待着若有似无的打量。

    顾云深像是怕她再追问下去,递给了她一个盒子。

    时锦边打开,边好奇问:“这是什么?”

    顾云深言简意赅道:“纪姑娘送来的绣样。”

    时锦恍然。她之前确实是随口提过一句,没想到纪听动作这么迅速,立刻就将绣样送来了。

    她满心欢喜地展开一一看过,样式精巧,绣工更是精湛,时锦爱不释手。

    顾云深坐在一旁,沉默不语。

    时锦知道,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既然不会询问别人有关于她的事情,那定然会来问自己。按理说,他这时应该来质问自己为何要学刺绣,或者是要这些绣样做什么。

    不过不问也无妨,她有的事办法。

    时锦眼珠一转,捧着两个绣样搁在他眼前,为难道:“你帮我看看,是这对‘比翼鸟’的样式好看,还是这对‘鸳鸯戏水’好看?”

    顾云深哪懂这些。她忽然凑过来,已经让他半边身子都没有知觉了。他闭了闭眼,随手指了个样式:“这个。”

    “原来相爷喜欢‘鸳鸯戏水’的样式!”时锦作了然状,“相爷眼光好。我若是绣了这个纹样的香囊给心上人,他也一定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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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一更】

    晚上还有一章!

    第32章

    心上人。

    这话一出,顾云深行动自如的另半边身子,如冰雪覆身,也冻僵硬了。

    他用了一天一夜才堪堪找回来的冷静和理智,在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中再次溃不成军。

    原来那天阿沅说的,有了心上人便会离开他的话,真的不是在胡言乱语。

    她是真的动了离开他的心思。

    明明那天晚上,她还向“阿爹”呢喃着告状,说小叔叔不要她了。

    是他真的伤她太深,才让她清醒后根本不会再对他有丝毫在意了吗。

    三年前她还能因为养育之恩和扶持之情而忍耐,三年后,经历了被放弃的她,根本不会在对他忍耐了吧。

    顾云深在一片混乱和恍惚中察觉,他好像,真的从来都未站在阿沅的角度考虑过问题。

    她刚回京,双腿受伤,不能直走,他一无所知,是靠皇帝的逼问才从她轻描淡写的讲述中窥见。

    成婚后,她在相府中被婢女背后诋毁,他一无所知,是靠了太子的提醒才有所察觉。

    她嗜糖牙疼,他不仅不知情,甚至还在用三年前的了解,一味的纵容放任。

    她与红袖招的长思相识、她性情实则聪慧直率,凡此种种,他都一无所知。

    不久前他还觉得是阿沅刻意隐瞒,他被瞒在鼓里,倒也情有可原。

    可阿沅为什么独独对他隐瞒?

    归根结底的那个理由,他曾经回避,曾经不敢面对。

    可如今,好像不由他了。

    阿沅不信任他。

    她会对已经离世的阿爹倾诉委屈,会在知蕊和念夏面前露出一腔柔软,甚至连刚刚相识不久的纪姑娘,也和她交往密切。

    独独他,本该与她亲密无间的他,一无所知,全然不察。

    不怪阿沅。

    全是他的错。

    是他一边说着会对她好,一边把她扔去岭南。

    一边承诺着和她做表面夫妻,一边又禽兽不如的,对她的靠近有波澜、有反应。

    全是他自以为是。

    是他自以为运筹帷幄,凡事皆在掌控,才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变成眼下的一团乱麻。

    如今阿沅终于可以从这乱糟糟的关系中脱离出去了。

    他应该高兴的。

    可是,他又可耻的不甘心。

    明明,阿沅该是他的。

    明明,不管是成婚前,还是成婚后,他都是那个和阿沅关系最亲近的人。

    他亲眼看着她从嗷嗷待哺的小婴儿长成如今的娉婷少女。

    他听过阿沅用各种腔调喊他“小叔叔”,见证过阿沅的长大和抽条,知道她每一个年岁的每一种模样。

    三年前她从上京离开,已经不信任他了。

    如今,在某一个日子,她可能,就会投入到所谓“心上人”的怀抱。

    然后从他的世界里永远消失。

    这个可能,单是想想,顾云深就如堕冰窟,浑身冰凉。

    他的反应和失神太明显。

    时锦不由侧目,迟疑道:“相爷?”见他好似没听见,想了想,又喊,“顾云深?”

    顾云深几乎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却还是机械一样的失神问:“阿沅,已经找到心上人了?”

    这反应又挑不出异常。

    时锦心道奇怪,却还是继续自己的计划。她半真半假地憧憬道:“现下是没有的。可总要提前学着,这样等以后遇见心上人的时候,才不会手忙脚乱,可以从容地把象征着天长地久的香囊交给他,让他日日佩戴在身边。”

    顾云深僵硬道:“原,原是这样。”

    “自然是这样啊。”时锦笑吟吟道,“相爷不是在帮着安排乞巧节的活动?没耳闻过这样的习俗吗?”

    顾云深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只能茫然地维持着失声的状态,半晌,从堪堪挤出来两个字:“未曾。”

    时锦倒也不在意,拿着手中的绣样打量许久,才恍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她转头望向顾云深,见他神情不似平常冷静,只以为是被她方才的话震住了,暗自高兴有进展,也并未多想。

    她道:“相爷百忙之中抽空来照顾我,还没来得及谢过相爷。”她抿唇一笑,如常道,“说起来,我生病的时候委实不好照顾,知蕊抱怨过好些次。相爷第一次撞上,还能有如此耐心,真是辛苦了。”

    “不是第一次。”顾云深下意识反驳,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忽视了她前几句话,于是低低道,“阿沅很乖,不难照顾。”

    话说完,一刻也不停,匆促地起身离开。

    他走得太近,经过门槛时,不小心被拌了下,踉跄几步,才大步走远。

    这幅模样,大有落荒而逃的意味。时锦从中,甚至看到了几分狼狈。

    狼狈?

    时锦想不明白,她说得这番话和上回实则并没有多少区别,顶多是给他加深一下印象,免得他抛之脑后罢了。怎么反倒他反应这么大?

    大到,让她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一样。

    时锦托着腮,把自己说过的话细细回想了一遍,实在觉不出什么问题,便将这事抛之脑后了。

    *

    那之后的几天,顾云深依旧神出鬼没。

    时锦并未起疑,他说过在帮忙操持乞巧节的事,抽不开身也是正常。

    直到纪听过来。

    纪听来看她,第一件事便是拉着她,将她上上下下打量完全,才笑着松了口气:“总算是病好了。若不然相爷日日守着,我都不敢来见你了。”

    “哪有日日,”时锦摆了摆手,拉她坐下,“病好之后就不见他人了。”

    纪听笑了笑,开始和她讨论之前的绣样。

    时锦毕竟是新手,简单的东西能修得有模有样,诸如“鸳鸯戏水”一类的样式对她来说属实是高难度了。

    不过时锦没想这么长远,她就是闲来无聊,找个活动打发时间罢了。简单的东西能绣得有模有样,她已经很是知足且满意了。

    太阳西斜,又到了纪听要告辞的时候了。

    她临走前,忽然想到什么,又拐回来道:“说起来,两日后便是乞巧节了。你有什么安排没?”

    时锦摇摇头,好奇问:“靖州的乞巧节是不是有很多活动?那应该很好玩儿?从他开始帮衬着安排乞巧节的活动,已经许久未曾出现过了。”

    “他?你说相爷?”纪听满脸疑惑,“乞巧节一向是阿爹和知州一起安排的,我见过知州来府议事,倒是未曾见过相爷。”

    时锦一愣。

    纪听顿时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开口找补:“靖州在边境,乞巧节鱼龙混杂,相爷许是在军营帮着廖将军安排防务,抽不开身也是应当。”

    话是这么说。

    可时锦却并未完全放下心来。

    顾云深从来不会如此语焉不详地告诉她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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