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他为什么要这么骗她?时锦想不明白。
唯一能联想到的,便是那日她措辞不妥,着实让他生气了。可观他那日举动,和“生气”二字根本搭不上边。
那又是为什么?
时锦正茫然着。
纪听又转移着话题:“说起来你是第一次来靖州过乞巧节——”
“第一次”三个字,宛如一把钥匙,转瞬间打开记忆的闸门。
那一日,被她忽视的,另外的记忆头一遭被她捕捉到。
顾云深说:“不是第一次。”
如果她没有理解错,顾云深的意思应当是:不是第一次撞上她发热。
这个认识,顿时在时锦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时锦自小身体不好。可她发热的经历,自她有记忆以来屈指可数。自从阿爹死后,更是寥寥。少到,除开这次,她挖空心思,也只能找到两次。
一次是三年前,她拒婚后被打入天牢,继而被流放到岭南。去往岭南的路上,曾因身体不适烧过一回。那一次,路途颠簸,她虽发热,却努力保持着清醒,知道是知蕊在照看她。
第二次是她腿断的那天,晚上被知蕊找到带回宅子。那个晚上便来势汹汹地发起了烧,意识全无。
后来她清醒之后根本不做他想,只当是知蕊在照看她。
可倘若不是知蕊呢——
她那天伤得这么重,知蕊将她带回来的换好衣服后的第一件事应该就是去找大夫。
那天是岭南少有的暴雨天,所有的商铺都关门了,后来她也听到有邻里说,她的婢女为了帮她找大夫,去了不少医馆。吃了好些闭门羹,才有一个老大夫看不过眼,心软冒雨来看诊。
当时她并未多想。
可若知蕊没有守在她身边,当时她烧到神智不清了,又是谁在照看她?
有些往事根本禁不起回想,一旦仔细想,就会发现许多错漏百出之处。
当时她病好后,知蕊还庆幸过,说是好在她只是低烧,否则等到大夫来,恐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让她好转的。
可她在雨里被浇了那么久,有一段时间连神智都没有了,怎么可能只是简简单单的低烧?
知蕊那个语气和后来的反应,更是证实了,她根本不知道有人曾经来过。
倘若知蕊知道,凭借她的性子,根本不可能瞒着。
一个说起来不可思议的答案呼之欲出,让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栗。
她人生最黑暗的那一天,她觉得未来无望的那一天,有一个人曾经悄无声息地出现过,并且默不作声地在她生病时照看过她。
她在岭南怨天尤人的那段日子里,她愤恨、怨怪的那个人,也许并不是真的彻底将她扔在岭南不管不问。
顾云深去过岭南。
他根本,没有放弃过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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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二更】
今天两章都超肥!大家看文愉快!爱你们!比心心!
第33章
转眼到了乞巧节。
一大早,纪听神秘兮兮地带着时锦出了门。
说来也奇,连日阴云密布的坏天气,在今天难得拨开云雾,碧空如洗。
这样的天气倒也适合出行,时锦欣然应允。
前往目的地路上,纪听难掩激动。
时锦奇道:“咱们要去哪儿?”
“去一个有趣的地方!”纪听卖了个关子。
原本时锦并未有多少期待,可纪听委实吊足了胃口。惹得时锦抓心挠肺,对她口中的“目的地”提起了十足的兴趣。
马车行了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速度慢慢降下来。
与此同时,马车外的喧嚣声也一阵阵地传进来。声音如杂烩,粗旷洪亮的、低沉浑厚的……应有尽有。
听起来聚集的人还不少。
时锦递了个疑惑的眼神过去。
“乞巧节,满城的人都聚过来,难免嘈杂了些。”纪听这才徐徐解释,末了,又问,“你还能适应吗?”
时锦点了点头。适应是能适应,就是不解。她问:“乞巧节不应该是太阳落了山才热闹起来?”
时锦幼年在江南长大,后来随着顾云深北上入京,又在岭南待了三年。说起来,也算是将大半个疆土的节日习俗领略了个遍。
乞巧节这样的节日,各地的风俗虽说不尽相同,可热闹起来的时间却都不约而同是晚上。等到月亮高高悬起,对月穿针,月下歌舞,很是热闹有趣。
怎么靖州如此不同?
纪听笑道:“靖州人善跑马,也好跑马。乞巧节虽说是少男少女互许衷情的节日,可谁说白日里不能跑马了?”
顿了下,纪听忍着笑,续道,“百姓说了,靖州的乞巧节要有靖州的特色,晚上和其余地方千篇一律,白日里就必须得跑马。”
这么一说,时锦便明白了。
靖州处于北地,平原连片,水草丰美,不仅是养马的绝佳之地,更是跑马的不二之选。况且在靖州,小孩子都是打马背上长大的,爱马的习性早浸润在骨子里代代相传。
有这样的独特风俗,倒也不奇怪。
纪听推着时锦一路去了看台。他们倒得不算早,这里已经聚集许多人了。不少都是那日接风宴上的熟面孔,时锦今日没上妆,与那日的端庄持重比起来多了几分稚气。
官员们愣了片刻,才匆忙见礼。
有性情豪爽的军士扬声喊了句:“相爷,夫人来了!”
一激起千层浪。
原本没有注意到这边的人,听闻此声,齐刷刷转头看过来。
端坐轮椅之上的时锦,登时成了众人的焦点。这些视线倒也没有恶意,只是或多或少地带着些许揶揄,一齐压过来,委实让人难为情。
时锦:“……”
时锦无计可施,只好绷起了脸,佯装自己沉着镇定。
很快顾云深便过来解了围。
在这里见到顾云深,原本是时锦的意料之内。可乍一看见他走过来,还是忍不住愣了下。
时隔多日不见,他清减的不止一星半点。
顾云深原本就瘦,可那时好歹能将衣裳撑起来,瘦得恰到好处,身姿挺拔如青松翠柏,端的是出尘俊逸,正好长在大部分人的审美上。
如今却不然。说是多日未见,实则根本不到半月,他已经瘦地脸颊棱角都锋利许多,原本合身的衣服也空荡荡的,颇有些触目惊心。
时锦一时哑然。
顾云深如常替代了纪听地位置,推着她慢慢往看台走,微微弯了身,低声问:“这里风大,阿沅过来怎么没穿厚些?”
他的询问一如既往,好像半月前的落荒而逃和惶惶狼狈都被遗忘在记忆中。
时锦张了张嘴,无数的情绪叠加涌上,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在顾云深根本未曾在意她的沉默。
他将时锦安排好,转身招来侍从,低声吩咐了片刻。不多时,侍从抱着一堆东西小跑过来。
——是披风和绒毯。
顾云深垂着眸,细心地给她系好披风,又将绒毯展开铺在她腿上,才慢慢道:“风大,好好穿着,仔细别着了凉。”
时锦低低“嗯”了声,见他好似又要走,忍不住问:“你不在这里一起看?”
“不了。”顾云深朝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看了眼,低低道,“我还有别的安排。阿沅在这里观赛,等结束了,我来接你。”
他鲜少会往人多的地方凑。
时锦下意识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正好撞见廖参将望过来。没等时锦反应过来,对方已经咧着嘴,遥遥冲她抱了抱拳。
时锦回以颔首,也大约明白了他的安排,约莫和廖参将脱不开关系。
这般想着,她也没多言,只轻声道了声“好”。
安顿好时锦,顾云深又回了原本所在的位置。
纪听在不远处等了片刻,确定顾云深短时间不会再回来,才提着裙子来到时锦身边。她眼神一扫,抿唇笑道:“真没想到,相爷这么细心,真是连一缕风也不让你吹。这叫什么?”纪听故意停顿了下,揶揄道,“寸风不放?”
时锦深知她的性子,置若罔闻,拉着她坐下。
不远处忽然传来叫喊声,此起彼伏,和着掌声,听起来很是激动。
时锦和纪听不约而同的望过去。
时锦疑惑:“他们在干什么?”
纪听眯着眼,看了半晌,一幅看好戏的表情:“他们在撺掇相爷参加赛马。”
时锦:嗯?
她提了几分兴趣,将视线定在人群中央的那个人身上。
一些环节时锦不知道,但是纪听一清二楚。
她一边张望,一边低声给时锦解释:“这场赛马分三场。所有参与者,不论士兵还是百姓,分为两组。前两场决出前十名,最后一场共二十名再决出前三甲——”
话说一半,纪听忽然抓住时锦腿上的绒毯:“你等我一下。”
时锦云里雾里,没来得及发问,纪听已经跑远了。
没多会儿纪听便回来了。
她虽然强压着唇角,可从放光的双眼、以及步履的跳跃轻盈中,不难窥出她的激动。
就听纪听道:“这次赛马,廖参将居然也要参加!”
时锦茫然地眨了眨眼,“怎么?”
纪听:“廖参将的马上功夫一骑绝尘,在军中颇负盛名。只要他参赛,一甲绝不会旁落。后来因着他次次取胜,许多人没有崭露头角的机会,廖将军便退出了年年的赛马盛会。我仰慕他的风采已久,因为无缘得见,常常引以为憾。未曾想,今年竟让我撞上了这等好事!”
纪听的激动溢于言表。
时锦大约也明白了。廖参将参赛,顾云深也要参与,这哪是一年一度的盛会,分明是他们二人的角逐场。
纪听独自兴奋半晌,才发现时锦一直沉默。
她刚想关心一二,猛然间意识到,相爷和廖参将都要参赛,看相爷一幅文弱书生的模样,怎么赛得过征战沙场的廖参将?
她心有忐忑,出言安慰道:“廖参将毕竟是身经百战的将士,相爷就算略逊一筹,也不算有失颜面。你别担心——”
话还没说完,时锦一笑打断她:“谁说我在担心他会输了?”
纪听一愣。
时锦清了清嗓子,温和道:“他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我是在害怕,他让别人输得太惨。”
纪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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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习俗大多为杜撰,架空勿当真】
虽然过了零点,但这是11号的更新!今天还有!
不能再这么晚更新了,我得想个办法让自己支棱起来
第34章
纪听一脸“你在说什么玩笑话”的麻木表情。
不说别的,光说体格,廖参将五大三粗,让人见之即畏。
相爷是典型的文人,温文尔雅,清瘦单薄。
怎么看,都不可能斗得过常年在军营混迹的廖参将啊!
时锦当然看出了纪听的不敢置信,但她没多做解释,只微微颔首,谦虚道:“你且看着吧。”
赛马的号角正式吹响。
蓄势待发的马匹如离弦的箭,“蹭——”地一下冲出起点。马蹄嗒嗒,一时间扬起尘土飞扬。
很快烟尘散去,魁首遥遥领先。后面的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众人看得热血上涌,围观百姓的欢呼雀跃声直冲云霄,整个赛场都被此起彼伏的助威高喝声充斥着。
时锦原本心如止水,被这样的气氛也感染得激动起来。
两场毕,最后一场的赛事已经拉开帷幕。
顾云深和廖参将在这时驾马走向起点。他们要一道参加最后一场的比拼。
时锦和纪听对视一眼,齐齐屏住呼吸。
哨声响,马蹄疾。
顾云深的座驾是匹白马。在一众暗色的马匹中分外显眼,不需要辨认,就能轻易认出来。
虽然知道顾云深马术不俗,可他日日忙于公务,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他赛马了。虽然方才在纪听面前放下狠话,但临近比试,到底还是没办法保持冷静。
时锦屏住呼吸,定了定神,将全部心神都置于赛场上。
比试开始没多久,白马与枣红色的马匹齐头并进,冲在最前方,将赛场的其余人甩在身后。
纪听瞪大了眼:“相爷居然能和廖参将不相上下?!”
要知道,往年的赛马廖参将一向是一骑绝尘,没有敌手。相爷看着那么文弱,居然能赛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够让人跌破眼镜了。
然而还没完。
随着赛程过半,白马竟然隐隐有领先的势头。
其他人的身影已经渐渐被遗忘了。
所有围观者的目光不约而同都聚集在了为首的两人身上。
廖将军侧头看了下顾云深,眸中的赞赏不加掩饰:“相爷好骑术!不愧是当年勇冠三军的顾校尉的弟弟!”
顾云深面色不变。
廖参将笑了笑,高声道:“但只凭这些,相爷可没办法胜过我!”
顾云深沉声道:“廖将军且看着吧。”
话音落地,他一甩马鞭,座驾仰头长啸,迈开了马蹄更用力地奔跑起来。
廖参将不让毫分,虽落后了一瞬,凭借着高超的骑术很快追赶上。
魁首的位置不断的变换着。两个人都拿出了看家本事在比拼,谁也没办法稳住领先的位置。
纪听已经说不出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