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两个人就这么一天到晚都在各忙各的,旅途很是风平浪静。但进了晋州地界后,忽然有一天就不同了。
有人自北边跑了过来,慌慌张张。
“西夏人打过来了!”他们嚷道,“你们这船往不往南走?”
坐在船板上晒太阳的少年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了!
“帝姬真是神仙!”他嚷道,“她竟连这个都算到了!”
帝姬还不知道金人又去打燕云了,也不知道几个高坚果家的小娃子都已经被打包好装上船,正在向她飞奔而来,她有信息差,因此时间线想统一起来就很不容易。
比如说现在她坐在了非常清幽美丽的种家别院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很干净不说,而且种家所有的成年男性都撤出了这座宅邸,交由她随身携带的内侍和宫女们接手。
她之前也不知道这里除了有种师道在长住之外,他弟种师中也来看自己老哥哥了。
两个加在一起差不多能给她现在年龄后面直接加零的老头,早该退休的年纪,住个疗养所避暑,还被她一个小萝莉赶了出去,她就很赧然。
不过两位老种相公一点也不赧然,他们没心情赧然。
“战事一起,尚不知军情如何,”种师道说,“帝姬千金之躯,若涉险地,臣当万死。”
她看看种师道,再看看种师中,两个长得很像的白胡子老头儿,区别似乎是种师道退休了,所以胖了一点,种师中还没退休,所以很消瘦。
“夏人会打过来吗?”她有点好奇地问。
“秦凤军必能拒敌,帝姬勿虑。”老种相公很温和地说道。
她想了一会儿,一脸的天真。
“既如此,夏人攻燕云,离我千里之遥,又有忠勇之将,竭力退敌,我还有什么可忧虑的呢?”
种师道就噎住了。
忽然他弟开口,“我军自当竭力,但而今河东河北……”
“二哥慎言!”
屋里的气氛突然变得窒息,片刻之后,种师中又开口了,“帝姬幼而慧,不当以稚童视之。”
两位老人家在观察她,看她到底是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娃子,还是一个可以被慎重接触的盟友。
他们原本没有这个必要,就像她观察他们那样——他们都是在战争中铸就了自己声名的老将军,他们有自己的威严和骄傲,因此即使是面对身为皇室的她,他们依旧藏有三分矜持。
但有什么东西改变了他们,让他们变得忧虑而急迫,想要对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势力都伸出手去,尝试接触。
她眨眨眼,“请种翁细说就是。”
种师道就不阻拦了,缓缓地看她一眼。
“燕云已复,人心却附胡久矣,此事尤以西京道为甚,”种师中说,“此事帝姬知否?”
【作者有话说】
谭稹是个……(思考)(欲言又止)似乎也不像童贯一样有特别坏的名声,但比童贯废柴很多倍的……真废柴……
但这个废柴,他是燕云一线的宣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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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
第八十三章
◎你要打谁?◎
赵鹿鸣偶尔反思,觉得自己这些年来也不知道学了什么。
瘦金体是学明白了,各路神霄派教材也学了不少,兵书努力看了,战争学也不知道能考几分。
这些东西似乎有用,又似乎没用,但她总归是花费心力了,她觉得自己学得最不认真,但最有天赋的却不是这些。
她在汴京的宝箓宫中,看道士们同各路达官显贵,各位师兄师弟,讲起谜语来驾轻就熟,容易非常,久而久之她也无师自通了这门本领。
但来兴元府后,其实这本事她用的倒少了。
高坚果四兄弟里,三个是辽人,一个党项人,四个人不管心眼多少,说话都好直来直去,哪怕是心眼略多的高四果和王善,说到为难处都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只藏半句话,他们说谜语的本事只到这,多了藏不住。
尽忠是个机灵的,身边几个宫女也是机灵的,但他们都不会同她说谜语——她们是奴婢,失心疯才会让她猜。
曹福是个爱说谜语的,但也是个更加敏锐的,她稍有三分疏远的意思,老太监立刻就乖觉地退避一射之地,声称自己年老体弱,告假静养,用帝姬赏他的钱在南郑城外置了个很清幽的别院。离得不远,正好在帝姬想找就能找到他,不想看到他又看不见的位置。
还有个凄然老师。
凄然老师不讲谜语,他讲不出的话都是一肚子委屈。
总之赵鹿鸣最近很少猜谜语,但今天种师道和种师中又开始同她讲起谜语,她就打起精神来。
西京道人心未附。
她试探性地说,“既是新附之民,爹爹自然会体恤他们,为他们免除赋税吧?”
“官家是圣主,”种师中叹气道,“朝中各位相公亦有此意。”
然后呢?然后老头儿又不说话了,轮到她猜了。
官家是好的,朝中相公们也是好的,那为什么西京道的民心还是没稳定下来?
哦原来是下面的人把经念坏了。
顺着这个思路,她再试探一轮,“宣抚使在北,当有裁度分寸。”
种师中摸摸胡须,不说话。
种师道就笑呵呵地,“帝姬车马颠簸,难得至此,不赏玩终南山景色,难道要听两个老头子在这里讲些有的没的?”
弟弟眉目就展开了,也是微笑着,一脸的亲切,“此地有种家军驻守,帝姬若只暂住几日,于附近游玩,料来无妨,只是北上筹备罗天大醮之事,恐怕须等贼兵剿灭之后,再作筹谋。”
两个老头儿对谭稹的不满还没看出来,但他们很谨慎,不想同她嚼宣抚使的舌头,这是一定的。但刚到时说是让她赶紧回去,现在又改口请她稍留几日,说明觉得她孺子可教,也就是谜语猜得还不错,不算是一个全然天真且笨蛋的十三四小姑娘。
她解了半天的谜,反复在想种师中每一个字的语气和表情有什么遗漏之处没有,忽然听到他又提起罗天大醮,就随口抛出来了一句:
“我已经派了一百道童,还有几个道士北上去太原了呢,”她笑道,“不过想来有西军诸位将士在,他们也当无碍。”
两个老头儿忽然气息就是一滞。
不是那种努力说谜语说不下去的艰涩,而是一种戳破了层层假面的,两个西军老兵突然之间鲜活又真实的尴尬。
“怎么?”她留意到了这一点,立刻追问。
老种相公还是没吱声,小种相公就摸了摸胡子,呵呵呵呵地干笑起来。
有西军在,仗打不打得赢,不一定。
但西军的军纪,其实一直就……就那样。
汉唐崇武,可凭军功封侯,上到武将,下到士兵,人人都对未来很有期望,所谓“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仇”;宋朝崇文,名留青史位极人臣的都是士大夫,但好在大宋有钱,行动拿钱垫补人,兵将们拿钱打仗,纯纯的日子人。
在此之前,其实尽忠和王善对这件事是没概念的。
尽忠是个西城所内官,心都掉钱眼里的那种;王善是个山里的小书生,家里只有二亩薄地。两个人后来都被灵应宫收编,但熟悉的也只是帝姬这支被特殊教材洗脑过的灵应军,这群穿道袍的士兵每天早起后入睡前都要神神叨叨跟着念两遍急急如律令,平时出门操练还得将符箓贴身上。远看是识字也明礼,作战也勇猛,近看就是一群十字军,跟其他大宋军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他们之前一直和灵应军在一起,灵应军有个豺狼虎豹的帝姬在上面,他们是不缺钱的。
但其他的宋军都觉得缺,而且不仅缺钱,他们什么都缺。
所以就在帝姬坐在凉爽清幽,被层层保护起来的种家别院里一边消暑,一边等待秦凤路转运使时,尽忠和王善并没有按照原定计划向着那个道观进发。
他们被抓壮丁了。
尽忠还保留他的骡子。
但马车没有了。
不错,他们是坐船北上的,但他们安排的是大船,那船能运车马牲口,还能运各种路上的吃用行李。
总之尽忠出门是不肯委屈自己的,船上不能委屈到,船下也不能委屈到。那个小马车虽说外表看着朴素低调,可里面……哎呦喂!
现在他骑着骡子,骡子每颠一下,他的屁股就跟着疼一下,他的心也跟着疼一下。
忍不住就回头去看那架心爱的小马车。
马在,车也在,但里面的东西都不在了。那些可以让他舒舒服服地或卧或坐的垫子,还有随时能拿出许多小吃和美酒的匣子也不在了。
都被士兵们一股脑地分了。
抢劫!
抢劫还不够!那个抢他车子的军官似乎觉得这车减震不错,很耐颠簸,又往里塞了许多非常臭的油!
百姓们在收拾包袱,店家关门闭店,但是没有大户人家的马车出现。
大户人家看到军队,也赶紧将马车掉头回去。门关严,马车套具卸下,马儿牵到马厩里,喂一勺水,再来一捆草料,一家人悄悄地在家里坐着,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
尽忠骑在骡子上,看着这萧条的一幕幕,看着所有人都在企图南下,只有他们还在继续背上,就很想揉揉眼睛,落下一滴泪。
“都怪你。”他小声说。
王善没听见,王善去同那个拉了他们壮丁的军汉套近乎去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还冒出了阵阵笑声,忽然军汉伸出蒲扇般的大手,用力拍在王善身上。
尽忠盯着那一巴掌,很希望将王善拍下骡子,解一解他心头之气。
但骡子的腿稍微一弯,又站住了,王善也挺直了腰杆。
小内官很遗憾地“啧”了一声。
“若知道你们要去清虚观,俺该放你们先去的,其实也不过只有几里路。”
“我们修道,也是为了官家的天下,而今既有贼来袭,匹夫亦当有责!”
“说得好!”军汉那一巴掌就是这么落下的,“俺虽是个粗人,却喜欢你们这样又识字,又有胆气的,以为你们只是群道士,偏又是自家兄弟,当真妙极!”
王善嘿嘿笑着,顺便也将目光往左右扫一圈。
这支队伍现在变成四五百人了,其中原有两个营——不满编,因此显得稀稀落落——现在加了他们,显得就很像样子了。
王善和尽忠还没到太原,他们下了船,吵了一路,尽忠是很想立刻返回的,但王善却认为帝姬的吩咐一定要完成,况且他是个虞侯,却连一场正经战争也不曾见过。
尤其尽忠想受重用,只要替帝姬捞到钱就好,而他既受了军职,整天只给人当保镖又有什么出息呢?他没有出息,久而久之他的宗亲兄弟们难道还能让人瞧得起吗?
两个人最后折中了一下,反正帝姬写了一堆亲笔信给山西的道观,挑一个最近的,他们先落脚歇一歇,再等一等消息,决定接下来该怎么做。
刚准备歇一歇脚,这群士兵就盯上他们了……没办法,一百来个男子,每个都是精壮汉子,别说穿道袍僧袍,穿什么都无法阻止士兵抓他们的壮丁。
马车是要运送东西的,但壮丁也可以背,可以扛,可以用一把子力气运很多东西。
至于说是灵应宫来的,那个军校就是两只眼一翻,“俺管你们这群贼道士是从哪来的,你们这一百多人,都有度牒么?”
尽忠掏掏行囊,度牒没有那许多,帝姬收了三千个道童,两千个预备道童,都发度牒吓死个人。
但他有州官和道官都盖了印的凭由,军校看完就是冷哼一声,“大敌当前,凭你们怎的,也须从权行事,听凭守官调度!”
王善就连忙上前一步,“我们是兴元府灵应军,在下是军中虞侯,护送帝姬赠与清虚观之经籍至此。”
他怕军汉还听不懂,立刻又加一句,“既有贼人犯我疆域,灵应军岂能袖手一旁?正要感激哥哥给小弟一个为国效力的机会!”
军校愣了一会儿,“当真?”
“敢有半句虚假!”
军校看看他,再看看那个面白无须的小内侍,很是惊喜:“如此甚好,咱们速速北上,救援应州!”
出了帝姬待的正厅,两个老头儿往外走,大门口有车马,有儿郎们等着。
郁郁葱葱的树下,马在啃树叶,儿郎们在乘凉,一个个看着倒都悠闲——他们是没法不悠闲的,一辈子都在军中摸爬滚打,听叔伯兄弟的死讯都快听麻了,听战报更没什么感觉。见两位老爷子出来,大家就连忙上前,不管需不需要搀扶,反正都得扶一把。
种师中就一把甩开了身边的瓜娃子,“三郎,你去寻一个可靠的人来。”
种家三郎立刻应了,“叔父有何吩咐?”
小种相公又尴尬了一下,说,“往山西那边送个信,问问灵应军的下落,若是咱们的人遇见了,待他们客气些。”
若是别个军队遇到了呢?总之也请他们看在种家军面上,客气些,咳,用就用了,好歹大半活着送回来,否则须叫帝姬难看呀!
夜渐渐地近了,营地里升起了一股股令人垂涎的香气。
天气温暖,士兵们也不要四处寻房屋,只要搭几个窝棚,七扭八歪地睡进去就好。
走了二日,他们又同几只援军凑在一起,这规模就过了千人,很是壮观,各个部队可以互相叙一叙庚齿,报一报郡望,比如你是厢军,他是团练,都一边儿蹲着去,听这位禁军大哥讲话呢。
至于这一百人的灵应军,所有人看他们都很稀奇,就是那种见了就发笑,笑完又忍不住手欠过来摸摸的稀奇法。倒是尽忠在这,小军官还很敬畏——毕竟是个阉人,军中监军大多是阉人嘛,还都有办法给自家将帅治得死去活来——跟思想钢印似的。
于是他们支锅造饭时,尽忠已经冷静下来了。
还能怎么办呢?既已被裹挟着往前去,那为今之计只有交好这些粗人,以图来日。
想到这里,小内侍就又自信起来,毕竟要说“交好”,他是有特殊本事的。
快到应州了,小内侍说,大家日夜赶路,很辛苦呀!他特地派人去买了许多猪羊和美酒,犒劳大家!
大家齐声欢呼,也不管那酒到底是美酒还是劣酒,更不管那没劁过的猪是不是一股腥膻的臭,他们甚至连肉进嘴时烫不烫都不管不顾,烤熟了,煮开了,洒一把盐,立刻就胡乱地吃下去,吃得嘴巴油汪汪像是红肿起来,整个人乐滋滋地,似是升了仙,两脚已不在地面上。
王善也喝酒,同一群军官一起喝酒。
有尽忠在,他总有办法劝别人喝酒,自己却悄悄地观察着军营里的一切。
小军官们吃喝了一阵,酒精起了作用,醉醺醺地就开始比试起高低,你说你是岢岚军的,他说他是宁化军的,都觉得自己军中兄弟更高一筹,那比试一下拳脚嘛!
比过拳脚了,又有人不忿,再比一场棍棒如何!
他们骂骂咧咧,吵闹得紧,但其中又当真有几个百战不殆的勇士,威风凛凛,让王善一个个就把名字记下来了。
“给我钱。”他悄悄对尽忠嘀咕。
尽忠一激灵,“你要钱作甚!”
“我送钱去。”他说。
尽忠立起两只眼睛,很想骂他一顿,但王善又悄悄说,“你岂不知帝姬爱惜人才呢?上次我送李永奇钱,你看她后来那样欢喜。”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尽忠就想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了一个鸡贼的笑容,“十二郎有心呀!不过,你这几日应酬辛苦,何不我去?”
这顿酒饶是再怎么少喝,一群粗人凑到一起互相灌酒,灌到最后王善也是有些昏昏沉沉,他就斜着眼看尽忠在营地里走来走去,满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模样。
酒席散了,没醉倒的晃晃悠悠回去睡觉了,醉倒的就倒在地上被亲兵扛着走了。尽忠撒了一圈的币,正好又回来了。
掰着手指就开始给他数,有一个耀州来的,叫王德,很好很有力气,擅用刀,给了十贯!还有一个岢岚军的,叫张飞燕,能开强弓,也给了十贯!还有谁谁,谁谁,谁谁谁,我都同他们报了家门,明日里动了心,同我悄悄说了,咱们到时带他们一起回兴元府就是!
王善昏头涨脑的,就在那听,脑袋一点一点。
忽然尽忠的语调就变了,“哼,不过也有一个小子,我见他虽不下场比试,但有二人比红了眼,要动真刀枪时,他上前解斗那两手还算有本事,我便上前与他结交,他竟不识抬举!”
“哦,哦,”王善问,“他怎么不识抬举?”
“我请他喝酒,他喝了,却不醉,显是对我有防备心,我又送他钱,他竟不要我的!”小内侍咬牙切齿,“他一个军汉,十贯钱竟还这般傲气,分明是嫌我给的少了,下了我的颜面!自我出西城所,跟随帝姬以来,还不曾见过这样狂傲之徒,早晚我得想办法寻人打他一顿,出出我心头之气!”
王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火光影影绰绰,看不真切,只看到一个青年自灶坑旁已站起身,背对着他们走向了站岗放哨的士兵,似乎在说些什么。
“你要寻人打他一顿,你记得他的姓名?”
“我怎么不记得?”小内侍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那人在平定军中,姓岳名飞,是个小小的效用士,我记得可真切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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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八十四章
◎六蕃岭初战◎
烈日炎炎,灰扑扑的一条山路。
有人冷不丁就打了个喷嚏,不是被冻的,而是尘土飞扬,实在呛得难受。
小内侍用帕子捂着口鼻,那帕子原是皎然如雪,上面又绣了一枝很雅致的梅,不输京中富贵女儿家——但现在帕子也已经灰扑扑了,尤其是捂住口鼻的地方,隐隐透着一股丧气的黑。
同小内侍的脸色虽不完全一样,但也差不太多。
以往在蜀中时,蜀中是有山的,虽说离兴元府近些的地方被砍伐过度,有点秃,可毕竟雨下得还不算少,一茬砍了,又有一茬新树。但太行山是没那许多雨水滋润的,没有雨水,因此树木就只能慢慢长,长得又高又大,扎根颇深,再被附近的樵夫砍下来,一路滚进汾水中,顺流直下,沿着黄河先送洛阳,后送汴京。
没等到宋徽宗修园林,太行山那些又高又大的树木已经被砍伐得差不多了,剩下一茬茬的树苗长出来,就被百姓赶紧砍掉带回去烧火。
宣和六年,北宋人口前所未有的大爆发,太行山深处秃不秃,尽忠不知道,反正官路两边的山是已经很秃了,热风一起,士兵一过,卷起一层土,所有人就灰头土脸起来。
这样的条件下,他还有什么心思替帝姬挖掘人才,他甚至连自己的仇都快不想报了!
他整个人还骑在骡子上无精打采,灵魂已经飘飘然进了汴京,坐在隔着竹帘,堆起冰山的富贵宅邸里,吃一碗用蜜和冰拌的绿豆沙。
这也不独他自己娇贵,这一百多名道童走在路上,也是各个无精打采。
前方忽然停了。
有人突兀地停下来,有人突兀地撞上前面队友的后背,有人摔倒,滚在泥土里,一迭声“哎呦呦”,有人走过来叱骂。
必定也有人生了逃走的心,可这山太秃了,不知道该怎么逃,东西南北四处看,只觉得离了这条一望无际的长龙,似乎怎么跑都显眼得紧。
尽忠的骡子也停下来了,他就如蒙大赦,立刻要人将他扶下来,再拉开胡床让他好好坐下,水囊也要拿过来!唉,他可遭老罪喽!
于是岳飞骑着马,自他的骡子旁跑过去,他压根没有注意到,更没有像他脑子里所计划的那样,让自己身边的几个亲兵认一认那张脸,再等扎营时找机会给他套麻袋打一顿。
但王善注意到了。
少年眯了眯眼,驱策着骡子离开队伍,去寻那个抓壮丁的义胜军军校。
“前方出了何事?”
军汉也是刚刚跑回来,脸色也不太好看。
“有军令,改道武州。”
“为何呀?”
军汉紧皱着眉,“相公们的决断,咱们谁个能知晓?”
“说不定是应州过不去,”有士兵窃窃私语,“所以才改道。”
“可有妨碍?”王善小声问了一句。
军汉就冷笑了一声,“也怪不得你问,你是个蜀中修道的,这一百道士也只好当个后军,摇旗助威,却不知我们义胜军的厉害!”
义胜军很厉害,王善瞥一眼那支又开始缓缓向前的军队,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士兵们只会向前走,可他们也会往两边看一看。
转过又一座光秃秃的山,再往前看时,有人指着前方就说,“烟!”
有村庄笼罩在将要燃尽的浓烟里,茅草屋是早就被烧干净了,残留的只有断壁残垣,可还有两座小地主住的体面房屋,那房顶是铺了瓦,下面还有一条大梁的。房梁叫这场火慢慢烧到现在,却还残留着对房主最后的忠诚,当士兵走近时,轰隆倒塌,将那些并不体面的尸体尽皆掩盖在碎瓦下。
一座村庄连着一座村庄,再往前分开群山,铺散大地,视野变得宽阔后,到处就都是这样的烟了。
这是西夏人干的,有逃走的百姓同士兵这样说,但似乎也并不是西夏人的主力,那只是一队骑兵,在上一个夜里飞快地跑过来,用他们高超而专业的技术完成了这场劫掠和屠杀。
那里甚至有百姓认得的人!
那个跪在尘土里哭泣的汉子说,“小人是认得他们的!他们原是边军,武州开了互市,他们也会来买卖,小人主家是贩茶为生的,主人还同他们一起吃过酒哪!”
吃酒又如何?
那个挑茶叶的挑夫就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了。
他那淳朴而愚鲁的脑子只觉得,如果一个人或是一群人愿意夸你的货,买你的货,还愿意同你一桌吃饭,拍一拍你的肩膀,笑哈哈地称呼你为“兄弟”,那他一定对你是没有恶意的,怎么能一夕之间,突然就闯进你的家——!
士兵们没心思听他一句接一句的诉苦,只跑回大旗下,向高头大马上的指使讲了几句。
“井水里都投了尸体,已是臭了。”
“那井多深?”
士兵就踌躇,“望着是深不见底的。”
指使听完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西夏人屠村,不好,但更不好的是毁了那些井,要知道在山西某些离河道远的地方,那个井要掘个几十米深啊!
“速离此地,多寻几个山民,查找水源。”
似乎还有呻·吟声在断壁残垣下,甚至还有抽搐着,抓挠着的声音。
但这里浓烟遮云蔽日,阻碍视线,又没有水源,是不当久留的。
于是士兵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咽了一口并不存在的唾沫,默默自浓烟中穿梭而过。
尽忠惨白着一张脸,也骑着骡子,准备自浓烟中穿梭而过时,他的缰绳忽然被人抓住了。
那人穿着道袍,看着是个小押官,尽忠是记得他的,这人原名叫什么没人记得,都因他身材高大,壮硕如熊,因此王继业给了他一个外号阿罴,大家没那许多学问,就直接唤他阿皮了。
阿皮说,“内官,我们不管管吗?”
尽忠站在这浓烟与焦臭中,连眼睛也睁不开,只能勉强问一句,“管个什么?”
“我们是修道之人,”阿皮就又追问一句,“岂能坐视不理?”
尽忠死死用帕子捂着口鼻,心里就只有暴跳如雷了!
管个什么呀!理理清楚你们这群被抓壮丁的小人物——
忽然一支箭矢破空而来,将他手中的帕子钉在地上!
有接二连三的箭矢,笔直地从天上扎下来!
山虽然是秃的,可光秃秃的山坡上忽然之间就站满了西夏人。
西夏人的身影穿不过四处飘飘洒洒的浓烟与骨灰,像是依附在山上的石头,模糊不清,可西夏人的强弓箭雨却清晰无比!
“取武器!”有人在高喊!
“岢岚军!”
“义胜军!”
“保德军!”
乱哄哄一片,喊是喊了的,先喊编制,而后喊取武器,喊结阵,喊弓手准备,喊骑兵列队——小小的山谷里,不像是突然沸腾的汤锅,倒像是突然钻进一只黄鼠狼的鸡场,有许多士兵听了口令,突然之间就惊醒了!
首先往外跑的就是那支刚刚收编不久,由辽人组成的义胜军!
他们没有拿武器,没有结阵,更没有弯弓搭箭。
他们撒腿开始往外跑!
有人第一个往南跑,就有第二个,第三个,那个军校大惊失色,刚挥起皮鞭,忽然就被人推倒,踩在地上。
烟尘滚滚。
王善回过头去,吃惊地注视着面前的场面。
你甚至不能说他们不顾同袍之情,因为他们并不是全无组织——他们逃跑时有人摔倒了,有人中箭了,甚至还有同袍扶一把!
齐心协力,争先恐后!
“蠢货!蠢货!”烟尘中有人破口大骂,“谭稹招来的蠢货!快拦住他们!”
尽忠的骡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调转了方向,小内侍正准备双腿一夹,让这畜生跟着义胜军快点儿跑时,王善已经反应过来。
“不能走!”
“你也是个蠢货!”尽忠破防了,“咱们不跑,还在这等死么!”
“他们箭雨如此疏落,可见兵力不足,”王善的话又急又快,“此非夏人主力——”
什么主力不主力的!尽忠整个人就恨不得抱着骡子一路跑回蜀中……不不不,跑回京城去!
他才多大!他还没有个一儿半女!不错,他是个阉人,阉人怎么啦!阉人也可以收几个养子养女在膝下,也可以尽享天伦……
小内侍的鼻涕眼泪就全出来了,透过眼泪,他是什么也看不见了,他看不见灵应军人人取了武器,听不见王善在高呼结阵,他全部感观都在这焦臭的充满死亡意味的浓烟里。
可就在须臾间,有雄壮的风,有激昂的鼓,驱散了浓烟,镇住逃兵的魂。
有人单枪匹马,提着长枪冲上了山坡!
“擂鼓!擂鼓!”
天啊!天啊!
尽忠的心也快要跳出胸膛了,他看着那个背影,看着那个浑然不像人的骑兵冲进西夏人的包围之中——那,那是什么天降勇士啊?
小内侍忽然愣了一下,刚要吐出口的赞美之词被硬生生噎了回去。
“那不是,”他悲愤地嚷道,“那不是那个,那个岳飞吗?”
那不是那个他想偷偷摸摸打一顿,急切间没能下手的岳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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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岔气的岳武穆◎
尽忠不是个忠心的,但赵鹿鸣很喜欢用他。
她手下有些内侍看着对她忠心,但有什么用呢?如果一个内侍忠心,但愚笨,或者忠心,但胆小,那怎么能说是忠心呢?
忠心就应当为主君变得聪慧机敏,忠心就应当为主君勇往直前。
反过来说,如果一个人足够机灵聪明,也能在绝境里爆发出惊人的胆量,那他不够忠心也不要紧。他忠心于金钱,她就给他金钱;他忠心于自己的宗族,她就善待他的宗族;他要是忠心于哪个女子……
扯远了,尽忠应该没这许多激素催发他的爱情。
他站在短暂被吹开浓烟的战场上,那些惊慌与绝望到了极点,忽然见到有人单枪匹马,冲进敌阵的身影,就好似看见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他是要牢牢抓住它的,抓住了它,他活命的机会就来了。
活命的机会有了,他的理智与勇气,他敏锐的观察力还有毒辣的小聪明也都回来了。
岳飞是个该打一顿的,这个小内侍不会放弃这个想法,但他知道,眼下不仅不成,而且他需要竭尽一切让岳飞活下来——那是一面旗帜!
那是一面比太阳还要炽烈耀眼的旗帜!
就在他理智回笼的短短几秒,那个沉默倨傲的骑兵已经飞一般突入了敌军之中!
西夏人想不到,可他们的动作也并不迟钝,他们手上的弓箭立刻指向了那个不自量力的小子。
箭矢与长枪碰撞,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清鸣。
那人似乎躲闪了,似乎躲也躲不过那许多,因此还是中了一箭,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依旧在全力冲锋,他骑的原不是良马,又是自山下一路爬上来,可迎着箭雨,他却连勒一手缰绳都不曾。
于是那面旗帜突到了他们的面前。
那杆雪亮的长枪也突到了他们面前!
一捧鲜血忽然飞扬至半空,而后便是西夏人惊骇之下发出的“嗬嗬”声!
执旗兵的脖颈被那杆长枪贯穿后,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到一边,而后带着整具身躯倒落马下。
他手中那面飞扬着雄鹰的旗帜也是如此颤抖着,飘飘洒洒,摔倒在马下。
山下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
欢呼,但并没有立刻扭转战局。
义胜军还在带着人往外跑,有的脚步就暂且停下,转过头悄悄看几眼,有的却不贪这个功劳,一心一意继续逃。
但也终于有友军反应过来,开始备战。
备战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们虽说行走时手上有武器,但身上没有甲——这大热天,谁会穿甲行军?于是又有人要穿甲,军官要穿,士兵也想穿,但军官又不让士兵穿甲,至少不能都穿,哎呀呀,弓手在哪?好歹往上面射几箭啊!废物!废物!
尽忠就冷眼看着,看到有宋军当真弯弓搭箭,和山上的西夏人对射。但你在山下往山上射箭,这是什么样的劣势?
可只有人射箭,没有人往山上走,那姓岳的小子刺倒一个,又挑飞了两个,紧接着被五六七八个西夏人围了起来,那不长眼的刀枪剑戟轮番往他身上招呼,铁了心要将这个刺头斩于马下。
尽忠仰起头,看了一阵山上远远的背影,又低下头,看看这群至今不曾结好阵的大宋官军。
是行军途中遭遇突袭,形势太恶劣了吗?
但有宋军就忍不住将头偏过去,悄悄看向处于右翼,位置其实很偏的那群道士。
太怪异了。
那是群道士啊!
他们穿的都是道袍啊,再怎么脏兮兮的,那也是道袍啊!
被当壮丁用就已经很怪异了,可一百个道士分成五列,一列二十一人,竟然像模像样地结了阵。不仅结阵,他们第一排还不知从哪摸了个藤盾出来举着!后面的道士还真就将背上的弓摘下来,有人一声令下,他们也弯弓搭箭!
昨日一同吃酒,大家好奇,凑过去瞧瞧看看拍拍摸摸,他们确实是蜀中来的真道士啊。
识字,念经,会请神,会画符,管他们的小道官怀里还有个曲尺似的小磬,敲起来叮叮当当的,一本正经。
就为了这个,友军待他们极客气,有人私下里还请他们画个符,要画观世音的,当然被道士们不高兴地拒绝了。
窜频了,道士们说,要画观世音为什么不去抓僧人的壮丁呢?怕他们光头夜里暴露目标吗!
总之,道士们是带着基础武器的,但大家只当那是道士出行时用来给自己壮壮胆的,没什么用。
现在一排道兵将箭尖上挑,箭矢齐刷刷地飞出去,有冲下山的西夏人就没忍住,调转马头避开了。
友军就惊掉下巴了。
这是什么怪东西啊!这是什么啊这!
还射中了两个!
有一个还落马了!
“无量万寿帝君!”道士们齐齐地大吼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看错了,那群骑在马上的西夏人也抖了抖。
今天不吉利,党项人想,今天邪性得紧。
他们的确不是西夏军的主力军,西夏军在围困神武城,他们是外围阻击援军的分兵,只有三百人。但他们隶属铁林军,无论骑兵还是战马,无一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