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帝姬抖抖胳膊,抖抖腿。十四岁的少女,看着似乎比刚到兴元府时又长高了点儿。虽说每天从早忙到晚,除了学道经、练瘦金体、敲一敲金钟玉罄之外,她还要忙着读书、看地图、写教材、巡视军营、巡视道观、巡视道观下的安济院运作是否正常、巡视道观的账目是否干净,最后还要耐心听一听埋伏在道观附近,候她出现立刻跳出来的兴元府百姓们的诉苦。
百姓们有很多苦可诉,其中一些是她能解决的,比如哪个道士治病态度不好,帝姬应该管管;茄子最近价格下跌得太厉害,灵应军要不多收一点儿做菜吃吧?还有一些是她不能解决的,比如媳妇怀孕了,求一个安产的符箓,她就得严肃地告诉这傻汉子,想安产不要求符箓,要让媳妇每天摄取足够但不过分的营养,不要劳累,以及生产时一定要讲究卫生,再不行就送安济院来……
傻汉子听完讷讷地道谢,又进一步问问有没有生个龙凤胎的符箓,这回被不耐烦的帝姬打出去了。
打出去也没什么用,因为还有一些求自家孙孙能高中,求自家闺女能嫁个好人家,求自家的小牛能一夜间长大下地耕种的百姓在后面排队。
直到有人捧着金银,为已过世的父母求仙符超脱地府,灵应宫矜持一下后又“感念孝心”,收下银钱,给了仙符。毕竟对于唯物主义帝姬来说,现在已经逐步建立起医疗机构了,那烧水喝的仙符就不能随便发了,再发坑人。
但是死人不怕坑,所以发一张没什么的。
她这样每天忙碌,今日也不能得闲。
烟熏火燎的铁匠铺子里,帝姬一点也不怕弄脏了自己的道袍,纡尊降贵,探头探脑,看铁匠解说如何为她第二次改良了明光铠。
明光铠是很漂亮的,尤其她这件不像大部分出土文物那样搞一些金银红黑的阔气搭配,铁片精磨光亮,皮革表面又以银线覆盖,整件明光铠一穿上身,真是如日月皎皎,璀璨光明。
但没有什么用,铁匠以不大幅度削弱防御力为基准,为它又减重约十斤。
四十斤的明光铠穿在身上,立刻就是一位英气少女,所有人都开始啧啧称赞,尤其是麻雀一般每天簇拥在她身边的宫女内侍,发表了一些非常动听的言论。
用史书上那些曾有的女将夸赞帝姬是不够的,挑点民间传说来,什么什么玄女,什么什么王母,还有什么什么天女魃,总之突出一个中心思想:大宋四海安泰,享万年太平,降下帝姬这样的女战神是为什么呢?那必然是为官家护法,道成登仙所用呀!
有小内侍舌灿莲花时,女战神忽然身形一晃,没等大家大惊失色地抢上前扶住,她自己就站定了。
“帝姬?”
女战神额头微微冒了汗,小声哼唧,“卸甲。”
四十多斤的明光铠对一个八十斤的帝姬而言,负担还是有点重。
工匠委婉提议,反正帝姬又不要上战场,只是穿来玩儿,不如就用禁军那种布甲,兴元府有极好的织工,能为她绣出远看如铁甲一般遍生寒光的布甲,还贼轻!
“不行,”她一口回绝,“我丢不起那人。”
正好花蝴蝶穿着一身布甲走进铁匠铺,整个人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可怜极了。
幸亏的是帝姬心理素质好,像是刚刚根本没背后吐槽过似的,“王都头,什么事?”
花蝴蝶一抱拳的空档赶紧深吸一口气,“青城上清宫的道士前来灵应宫拜谒。”
“青城上清宫?”她愣了一下,“那不是成都府的道观吗?”
“是,”花蝴蝶道,“因此车马繁多。”
青城上清宫为什么无缘无故跑来灵应宫了?
大家都是道观,都得了官家的赐额,虽说灵应宫住着一位帝姬一位族姬,但上清宫颇有历史和规模,比灵应宫这建在城内的小道观是强多了的,有什么理由跑过来?
跑也就跑来了,偏偏还带了不少东西!
明面上是仙草灵芝,还有各种供奉的香料,珍藏的道经,但除此之外,一箱箱往灵应宫抬进来的还有些沉甸甸的箱子。
有金灿灿的,有香喷喷的,还有抓一把细密洁白,胜过初雪的——银钱、茶叶、盐。
她瞥过一眼,又看向这位领队的女道官,三十几岁,容貌仍然很秀丽,双手白皙而细腻,一看就是个好出身。
“我不过一稚童,尚未及笄,忝居于此,妄称清修,懂得什么长生之术?”帝姬笑眯眯地,“论理也该由我先往青城山拜谒诸位师兄,怎么能劳动妙远师兄亲至,又送来这许多供奉之物呢?”
妙远师兄听了也微笑,“闻听汴京地动,成都府的师兄弟们商议,在蜀中办一场罗天大醮……”
罗天大醮,根据一些道教经典《罗天大醮设醮仪》《罗天大醮三朝仪》和《太上洞玄灵宝天尊说罗天大醮上品妙经》所说,是一种规模超级大,人力物力动用无数,差不多就是只有盛世才能行的仪式。仪式上要集结全天下道士的法力,请神仙们来参加,并且祝祷这盛世永永远远地继续下去——顺带一提,这仪式还分先锋版、豪华版、旗舰版,看你是只请一千二百个小神仙,还是两千四百个中神仙,或是三千六百个大神仙。
这玩意是个“钱是王八蛋,花完了再赚!”的仪式,一口气供奉这么多神仙,供品是不能少的,堪称当地猪牛羊的末日降临;人力也是不能少的,至少万人甚至十万人的短期就业岗位也来了;时间当然也是不能断的,好歹也得热闹个七七四十九天。
玉清真人估计是很想整个罗天大醮的,可能是因为年初时汴京附近地震了,规模不大,但闹得官家很不安;也可能是因为金人和西夏结盟,官家还是很不安;还有可能是官家就是爱热闹,反正他糟蹋起钱来总有许多新花样。
总之这事儿可以是国家办,但如果是道士们齐心协力,自发去举办,那官家就更开心。
当然道士们没有个可以半夜把人叮叮起来的联络方式,那就只能靠着两条腿或是四条腿去挨个通知。
总之妙远师兄表示,成都府是有这么个想法,但要不要蜀中一起办,还是说全国一起办,还要听一听仙童的意见。
当然啦,听说这件事,成都府转运使是很支持的,派了专人护送他们来兴元府不说,还送了些土产过来,专为供奉“三境至尊、十方上圣”之用。
话题绕了这么大一个弯,赵鹿鸣可算听明白到底怎么回事了。
一言以蔽之:成都府转运使对自己默许发生在三泉官道上的事情非常清楚,大概他也很清楚不管帝姬是不是个容易被糊弄的,很显然“朝真帝姬+康王”这个组合里是有人不好糊弄的。
那得罪了人怎么办呢?
找个同行能说得上话的人,再找个从成都府跑去兴元府的理由,最后准备好一份赔礼,三样凑齐,一股脑送过来,完事儿。
她看看坐在她下首处文静微笑的师兄,心想这姐姐必然也不是个认真清修的。能被转运使和道官一起选中送过来当说客,指不定有许多心眼儿呢!
罗天大醮的提议她知道了,成不成先不说,有个事她很感兴趣。
宋朝此时还没乱起来——至少大部分地去还没乱起来,北方的农民起义军要到年底才星星之火开始燎原,而且宋军内战内行,镇压农民起义并不方——因此上至高官下至百姓,离开家乡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首先要凭由:你从哪来到哪去,你什么行当准备做什么事,凭由上都要写清楚。
但写清楚只是你出门的第一步,你赶了这么多车马,每个关卡都要收一遍税,不平白让你过,等你走到目的地了,过路费也剥你一层皮。
千辛万苦到了目的地,你住客栈要出具凭由文书,要交住宿费,这都是很平常的,但你那凭由上还写了你出门撒欢儿是有时限的,你可不能一撒手就不见踪影,三年之后又三年哪!
当然也有小机灵鬼认为我跑都跑出去了,我在当地租房子或是买个房子,不就不用被客舍查信息了吗?可落户也要户牍的,你户牍没迁出来,谁给你开的后门让你直接买房落户?
她上次派王善和尽忠出门,叠了一大堆的标签,帝姬的旗,康王的旗,李彦的旗,尤其是帝姬为官家祈福的旗,这都在路上撒了一大笔的钱,才算安全返回。
女道带着这么多的钱财来灵应宫,赵鹿鸣就有点好奇。
“这一路有渡口,钞关,城门,师兄走来岂不辛苦?”
妙远师兄立刻就明白了她在好奇什么。
“有转运相公的文书,道官又亲发符箓,咱们神霄宫彼此友爱,往来论道或是为一地百姓祈福,岂不是极寻常之事?”她笑道,“便是走到福建路去,有谁敢管呢?”
双系统!
这个宗教系统竟然还给各路关口规避开了!
打着罗天大醮的名义四处搞串联,地方官不敢管啊!
罗天大醮可是为官家,为大宋祈福,怎么你有意见要阻拦?你是对官家有意见,还是对大宋有意见?你看不得谁的好?
帽子扣下来,一不小心你去海南吃荔枝了,可你要说摘下给自己讨一个清白,那你讨嘛,反正道士们不在乎。你给他从青城山的道观赶出来,只要道官不嫌他,人家就还能在云台山的道观里混一口饭吃,天下哪里去不得?
她要是皇帝,她非得教教这些道士们规矩。
当然,她不是皇帝。
所以这个钻交通系统漏洞的神霄派道官系统就被她记在了心里。
见过师兄,收下赔礼,至于罗天大醮搞不搞,怎么搞,帝姬还没想好。
没想好就先睡觉。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帝姬的内室里放的就不是厚重的床帐,而是轻薄的纱帐。
每天入夜时,几个宫女还得拿着灯烛,里外翻一遍。帝姬是个仔细的,每次回到睡觉的地方都得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毒虫啊,写了生辰八字的小人儿啊,或者是一个受伤的美男躲在床底啊。当然宫女们不知道她内心这些弹幕,她们主要是检查有没有蚊虫,尤其是有一两次宫女们懈怠了,清早帝姬揉着眼睛从床帐里坐起来,眼皮上好大一个包,一圈宫女凑过来,就又是惊吓又是内疚,差点没哭出声。
这夜睡到一半,帝姬“砰!”地一下坐起来,窗边榻上半睡半醒的小宫女就也跟着“砰!”地一下坐起来:
“有蚊子吗!”小宫女赶忙下榻拿了灯烛凑过来,“我来打!”
“没有蚊子。”帝姬说。
小宫女定了定,“那帝姬是做噩梦了?”
“也没有。”她说。
小宫女拿着灯烛站在地上,就不知道帝姬是怎么了。
“我想爹爹了。”帝姬柔声说。
到了第二天,这话就被传出去了。
帝姬想爹爹了,帝姬原本就是一个淳朴善良,天真孝顺的好孩子呀,她那样敬爱她的爹爹,现下离家这么远,也一年没有见到爹爹了,她怎么能不想,怎么能不挂念呢?
谁家十三四岁的女孩儿不是在父母膝下撒娇,她却是为了爹爹,忍受着与至亲分开的煎熬呀。
这话传到谁耳中,谁听了不是心里一软呢?
宗泽老爷爷就在处理公文时,叹息着同宇文时中说了一句。
宇文老师听了,就默默地倒了杯茶,默默地喝了。
虽然话是帝姬说出的好话,茶也是帝姬送来的好茶,但他心里一点也不软软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端凝肃正的中年文官,每次一听到帝姬的事,小心脏都会不淡定地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有时候眼皮也会不淡定地跟着跳,两只眼睛一起跳。
现在他就感觉心脏和眼皮一起跳,而帝姬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帝姬她来了,她带着她惯有的孩童般天真澄澈的微笑走来了。
这位安抚使就不言语地站起身,跟宗泽一起向她行了个礼。
“先生和宗翁是我的师长,教我许多做人的道理,”她说,“我不当受礼的。”
宇文时中心说也不知道谁给你教成这样的,反正不是我,宗翁就笑呵呵地谦让了几句,“臣何敢当此语?”
“当得当得当得的,”帝姬连声说,说得又快又俏皮,“我离家这么远,身边又无师长,全赖二位照看呢!”
身边无师长也是正常的,宇文老师心说原本道官就该是帝姬师长,可看看上一个道官被她收拾成什么模样!再看兴元府眼下这位道官!还有那个不仅保护帝姬,还能行劝阻之职的禁军武官!还有此地的县令!全成了她的狗!
就好像这位帝姬在宝箓宫里学的不是道家的经籍,而是怎么把人变成一条狗!
还有上次想对帝姬下手的耿南仲,以及成都府和秦凤路两位转运使……
宇文时中正胡思乱想着,帝姬已经坐下了。
“成都府请青城上清宫送来许多礼物,算是三泉那几日的赔礼,”她说,“那些日子先生与宗翁殚精竭虑,手下的差吏役夫也辛苦非常,这礼物当有州府一份,我遣人送来了。”
“我不过一老朽,虽有心,却不能救护府内百姓,”宗泽老爷爷叹了一口气,“此事全赖知州斡旋,帝姬人望,才得保全啊。”
宇文老师就很想说“俺也一样”,尤其是后半句,谁知道你连种家军都能请进兴元府,这功劳有目共睹,谁敢侵占?
帝姬就甜美一笑,“我虽打通了道路,若无宗翁,兴元府如何能在月余内物价平抑?”
也是实话,而且值得再客气两句,但凄然老师很笃定,帝姬此来一定不是特地登门送礼的,她这人极少没有目的四处乱跑,准确说她每一日都安排得满满的。
果然再客气两句后,帝姬的燕国地图也就铺开了,匕首也就藏不住了。
“爹爹的生辰在十月里,我既在外清修,便无法回京为爹爹祝寿,”她噙着眼泪,“我想亲往太原府去,一路与各观师兄们商讨罗天大醮之事,为爹爹祈福。”
宇文时中的脑袋一下子就炸了!
从兴元府到太原府!
从汉中到太原!
两千里路!你一个十三四岁的帝姬!你想一出就是一出,你疯了吗!谁敢给你出这个手续,谁敢给你放这个行啊?你要在路上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大家都不一定能吃上荔枝了,那保不齐就有人要吃个弃市之刑啊!
憔悴的宇文老师忍不住了,嗓门也拔高了,“帝姬荒唐!”
一旁的宗泽老爷爷也说,“帝姬年岁尚幼,不知旅途辛苦呀,太原距此数千里之遥,山路崎岖险峻,岂能这般顽皮呢?”
帝姬抛出一个大雷,立刻被拒绝了,立刻就低了头,像是真被训斥到了,有点委屈似的。
“道官给了我通行符箓……”
宇文老师额头青筋就起来了,这不是废话吗?他就是你推上去的,别说你要个通行符箓,你要他装个小狗你就看他汪汪叫得痛不痛快吧!
但这些吐槽他又不敢说,只好苦口婆心:
“帝姬去太原是为何呀!”
“太原有道观呀,”她一脸天真地说,“我可以去寻师兄们……”
“蜀中也有神霄宫!帝姬在蜀中走一走还不成吗?”
“成都府都将赔礼送来了,”帝姬撇撇嘴,“我在蜀中走个什么?”
实话一不小心就说出来了。
大家都很尴尬。
宗泽老爷爷苦笑,“帝姬是清修的仙童,岂能这般促狭?难道帝姬此去是为了寻秦凤一路转运使的赔礼不成?”
她眨眨眼,又眨眨眼,一脸的委屈。
“他们结联贼人,若非老种相公与李公襄助,兴元府许多百姓便是家破人亡!而今他们倒躲起来,我也是不甘心的。”
有理有据。
比那个天外飞仙神来一笔的太原府正常多了,宇文时中心里就约摸着猜出了帝姬的路数。
“秦凤路毗邻西夏,岂是帝姬容易去得之处?”
“我只去道观就是,”她依旧不死心,“又不往边疆去。”
宇文时中就在心里嘀咕了半天,再看看宗泽。
“若帝姬只要去秦凤路,”宇文时中说,“往终南山一道观驻足几日就是了。”
“就如先生所言。”她答得飞快。
一旁目瞪口呆注视着一幕的宗泽老爷爷又被噎住了。
朝真帝姬到底是官家的女儿,又批了神霄派高级道士的马甲,她要是大张旗鼓地跑出来,地方官是不能无动于衷的。
反正宇文时中以己度人,认为他要是隔壁路的转运使,一听说帝姬到了自己家门口,他倾家荡产也得掏钱给这位神仙全须全尾请回去,谁想放这么一大麻烦在身边溜达呢?
而终南山就在秦岭下,离兴元府又不远,那里又是老种相公隐居之地,有种家军在,她是出不了什么事的。
一个十四岁的帝姬乱跑个几百里,怎么想都是极其不合规矩的,放仁宗朝,公主夜里叩个宫门就是大罪,但话说回来,我大宋在此之前也没有一个两丈高能戳破船舱的族姬啊,也没有一个道君皇帝,更没有汴京这一群类人生物啊!
这一层想清楚了,凄然老师就释然了。
况且他要是直接拒了帝姬的请求,谁知道她能再想个什么新路数出来?就像他给了文书,派人好生送去汴京的那位“高人”,还不是被她直接下手绑了送康王府去了?利州路安抚使,兴元府知州的文书,她蛮横起来不是废纸又是什么?
帝姬出了府,上了灵应宫的小马车,尽忠在旁边揣度神色,试探着开了口:
“咱们这趟往终南山去小住,行李倒是不要许多,”他笑道,“这一路奴婢走出了些人情,往来倒是极方便。”
“我就知道你是个可靠的。”帝姬笑眯眯地说。
夸了,但没提这场交涉到底达没达成她的目标,尽忠心里就又敲起小鼓,刚想换一个角度再敲敲边鼓时,帝姬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
“你既是个可靠的,”她说,“我有个差使要派你去做。”
“帝姬有何吩咐?”
“我往终南山去时,你带上一百灵应军,与王善同去一趟太原。”
尽忠惊呆了,难道帝姬同宇文时中提起太原时,不是故意找一个不着边际的目标逼他退让,而是认真的吗?
“太原,”他喃喃自语,“太原有什么要紧的?”
帝姬忽然转过头看他一眼,眼睛里是极少见的郑重。
“太原,很要紧。”她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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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背板失误◎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没有一场战争是毫无缘由开始的,在爆发的那一日往前倒退,总能找到无数的蛛丝马迹。
比如进攻方的强大与贪婪,比如防守方的弱小与怯懦。又或者是一方有而不愿给的,是另一方特别想要的。甚至还可能一方既不需要另一方什么东西,也不认为对方弱小到可以随意欺凌,他只是觉得自家人太多,多得不容易控制,多得不能喂饱每一个人的肚子。
不管怎么说,打你就打你了,挑日子,也挑理由,但那理由经常是与你无关的——非要说有关系,你不是那个被打一巴掌后直接就能变绿变大爆开衣衫的家伙,这就算是个关系。
宣和六年,在大宋内地,人口持续增长,到达了一个峰值,到处都是小娃娃,到处都是青壮年,怎么看都当给官家来一波歌功颂德。
罗天大醮,有道理,没毛病。
再加上官家十月初日的生辰,提前几个月准备一下,时间满满当当的,理由充分。
但在燕云的朔州和武州边境线上,已经开始有西夏的军队集结。
这事赵鹿鸣刚开始没想起来,她记忆力很好,但事太多,不过她没想起来,倒也有人提醒了她。
三个高坚果虽然不是一个姓,但都称得上是赵良嗣的宗亲,帝姬往来给汴京的九哥写信,给小娘娘带各种礼物时,三个高坚果也会给爹爹写信,往来通报一些情况。
写着写着,有些原不该出汴京,甚至不该进汴京的消息就送到了兴元府这里。
比如赵良嗣回信时,总会说京里的生活还不错,虽然依旧没起复,但爹爹还在找门路,太子殿下不会忘了我,你们这群小豆丁压根不用担心的。
但在这样的信之后,他又会很隐晦地问问帝姬近况如何?他们几个小豆丁的生活如何?当了灵应军的指挥使?哎呀呀……
初时赵良嗣有点不太满意,宋朝重文轻武,他是很希望这几个孩子能够走正常科举仕途,成为彻底的宋人士大夫,光耀门楣的,那修道已是不得已,还要在团练营里当个小武官,这岂不是耽误孩子的前途吗?
书信要走千里路,因此一来一去就得几个月,上一封信里,赵良嗣还在暗戳戳劝他们几个操练兵营不是正事,要多读书,拜访蜀中的大儒,学一学圣人的经籍,当然有机会试一试科举嘛,能考回来也不错的呀。
下一封信,爹爹的语气就变了。
练兵?练兵很好,在蜀中也很好,你们在兴元府有帝姬照看很好,不要挂念家中,更不要来汴京。
如果说这样的信还没能让高大果警惕,爹爹后面加的只言片语就不得不让这个少年感到心惊了。
爹爹说,让他在那边好好干,等出息了,给他的几个小侄子也送过去,好不好呀?
赵良嗣这一叠信都被送到了帝姬的手上。
她翻一翻,又想一想。
脑子里毕竟不曾内置个《宋史》,那玩意四百九十六卷,本纪多少志多少列传多少,纯文字都是好大一文件,那有的事就不免有遗漏,现在还得仔细想一想。
今年发生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了?金兵南下是明年下半年的事,这怎么上半年赵良嗣就开始慌了?到底她是神仙还是他是神仙?
她想一想,看向高大果,“送信来的是什么人?”
“寻常都是相熟的行商送来,独这次是家中老仆。”
“那你问一问他,”她说,“你父必还有些话没有同你说明。”
高大果就跑了,过一阵子又回来,说:“并不曾说!”
少女坐在她那把宽宽大大的椅子里转来转去,想了半天,点点头:“你去写回信吧,告诉你父,若你家总角垂髫的稚童不嫌路远颠簸,送来兴元府是无妨的。”
很感激又很迷茫的高大果行了一礼就下去了,留下帝姬继续在那想。
“我说几日后出发?”
佩兰微微弯下腰,“咱们三日后启程。”
“明日吧,”帝姬说,“这一路也没什么山贼了,明日咱们轻装先走就是。”
王善和尽忠已经启程了,他们这一路号称是去平遥清虚观,送一本紫云真人吴猛亲抄的经书。吴猛是个入选了《二十四孝》的大孝子,既孝且仙,很符合帝姬的标准。但他一个江西的真人和山西有什么渊源,怎么就非要送去平遥,反正路上的关卡不知道这些,帝姬也就没花心思去编,只说这是道门之事,玄之又玄。
当然,她只是手边有这么一本书,随手就塞给尽忠了而已。
塞给尽忠和王善的除了这本书之外,还有一些绘制地图相关的杂书,以及一些制造简易沙盘的教程。
两个人都有些摸不到头脑,并且尽忠这小内侍一贯是无利不起早的,现下听说光出差,没钱赚,脑袋就有点抬不高。
但在他的脑袋彻底耷拉下来之前,帝姬又承诺了一些好处:说道士们四处乱跑,关卡是不敢管的,那你们要做点什么生意,谁敢检查你们的马车吗?
王善还没什么,尽忠听了,立刻就精神抖擞起来,一迭声地催着王善出发了。
距离太原之战还有大概一年半的时间,似乎现在去山西提前踩踩点,没什么问题。
当然赵鹿鸣后来就知道自己史书背得不够细了。
因为她背史书时,少看了一段“西夏人怎么想”。
而西夏人最近想得挺多。
李乾顺觉得他干这事,并没有什么毛病。
他是大金的侄子,是大金最亲密的盟友,铁水浇出来的友谊之花,正该开在他们大夏的边境上。
大金的地盘,他是不敢动的。
……也不是真就不敢动,但大金的军队有点凶,他暂时还是不敢动。
但大金割燕云给宋人?
燕云那是什么地方?那是山,是河,是天然行程的重重关隘,和胡人难越的长城!
这样的地方,当真是一寸河山一寸金,尤其是毗邻西夏的武朔两州交到宋人手中,免就给了李乾顺一些怨气,就像是白花花的银子散给了穷人一样,造孽!
这位君主是个鸡贼狡猾,全无信义的人,但他很谨慎。毕竟大夏的战斗力在那,这么多年和宋人算是菜鸡互啄,不借助一点外力,他也不保准这一仗就能打赢。
他派人去寻了他的新大腿,就一句话:伯父啊,赵良嗣当初许诺给你们的二十万石粮食,他给了吗?还有张觉那事,宋人给你们公道了吗?
什么?没给?都没给?没给你们就交割了燕云?天哪你们怎么这么老实厚道,这么志诚君子呢?好气,侄子看不过去,宋人不给你们公道,侄子要为你们讨一个公道呀!
外面的天气渐渐炎热起来,但在西京道武州的群山里,百姓极少穿短衫,依旧是将自己裹得严实。
山里冷,早晚尤凉。
这里有个尔朱川,被群山环抱,又有尔朱川水自山中流过,水势低而地势高,农人就很不容易取水种田,虽说武州草木繁盛,并不缺水,但耕地不容易,百姓们自然也就过得不容易。
这样一个并不容易生活的地方,早先一直被汉人与胡人交错争抢,五胡乱华后,汉人是渐渐走了,胡人就来了。
再后来谁也说不清到底是先有尔朱氏,后有尔朱川,还是这一族羌胡以尔朱川为姓,反正他们是定居了下来。再等到现在,尔朱氏族人渐渐少了,改姓朱的多了起来,有迁徙过来的辽人,也跟着地名取了朱氏,渐渐也有人唤尔朱川为朱家川,那自川下流出去,一路穿过武州,奔向黄河的河也就被唤成了朱家川河。
尔朱川是没有城墙的,据说早些年曾经有过,后来不管谁路过都要踩一脚,城墙也就没了,到现在就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镇子。
但尔朱川的百姓也不觉得冤,太原冤不冤呢?明明是个关隘重地,就因为“山川险固,城垒高深”,一把火被太宗皇帝给点了,那大家不也只有背上包袱哭一场,跟着官军背井离乡重建个新家的命吗?
没有城墙,风就能肆无忌惮地往这个山里的小镇上吹。
快进七月里了,今天却尤其的冷。
市廛上有人牵出自己的羊,准备卖一个好价钱,有人则多买了些“糠”回去。
上面是糠,下面藏着私盐,旁人问起来,只说是带回去给牲口吃的,装在破布袋里,一点也不显眼。
辽主是走了,金人又来了,一来一去迁走了不少人,剩下的多半是躲起来的穷苦山民,那些大户可是跟着金人走了。
现在武州又归了大宋,大宋到底有什么好?大宋的赋税轻吗?徭役轻吗?那些小吏看着是有些凶的,那他们也能保护咱们吧?
几年里,这群百姓连续经历了三个主人,已经穷得荡气回肠,除了活下去,什么都不指望了。
但就这个指望,此时忽然也变得奢侈起来。
不知道是哪一个从摊前站起来,指着远处,“那是什么?”
几个百姓一起顺着那手指,眯着眼往远了望,忽然有人就大惊失色:
“啊呀!那不是旗吗?又有兵来了!”
那大旗上绣着一只展翅的雄鹰,向着朱家川来了!
宣和六年的六月,赵鹿鸣的车马到了终南山下,见到了来迎接她的两个老头儿,种师道和种师中。
两个老头儿都很严肃,都不露笑模样。
甚至其中那个稍微年轻一点的老头儿张口就说:“而今战事又起,帝姬不如还是返回兴元府……”
赵鹿鸣努力想一想今夕何夕,终于把这一段想起来了——
赵良嗣当初许诺给金人的东西,大宋不认,原本童贯已经交钱买了燕云,那其他人就寻思可以再废话一下。
但西夏和金人不爱废话,人家直接抡拳头打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续资治通鉴·宋纪·宋纪九十五》:金遣使诣宣抚司,索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谭稹曰:“二十万石不易致,良嗣所许,岂足凭也!”遂不与。金人大怒,及举兵,亦以此为辞。
夏人举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抚使谭稹遣李嗣本御之。兵数交,夏人未即退,而金人怨朝廷纳张觉,又以稹不给粮,遂攻蔚州,杀守臣陈翊,陷飞狐、灵丘两县,逐应州守臣苏京等,绝山后交割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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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废柴太多◎
六月里,汴京城就染上了一股甜甜的味道。
有卫州白桃,南京金桃,义塘甜瓜,小瑶李子,每种都是精挑细选后才有资格入京的。一咬满口的果汁,香香甜甜,空气中也跟着爆开沁人心脾的滋味。
但还有富贵人家嫌不足,不肯像市井街头的百姓一样咬着吃,况且也觉得不够甜。
非得用冰雪堆起来,用糖用蜜拌起来,盛在银碗里,拿签子扎了,拿羹匙舀了,慢慢地吃一口。吃完那一口,就算是富贵人家也要忍不住再吃一口,然后越吃越快。
毕竟一年里,这是最甜蜜的日子,谁能不受感染呢?
赵良嗣就不受感染。
他似乎是口中生了疮,每日里什么也吃不进去,哪怕是给他盛了一碗蜜糖,他喝了也说极苦。这般水米不进,很快就倒在了榻上,每日里不能见客,只有郎中来而去,去而返。
有人注意到了,就很怜悯地提一句,唉,当初归宋时,好歹也是条燕赵大汉,威风凛凛,怎么现在成这个样子了。
但也有人并不怜悯,反而是冷哼一声。
“赵良嗣误国误君,若他一病不起,还是他的造化呢!”
这话不知是谁先说出口的,而后就渐渐弥漫开,像是朝堂整齐划一发出的声音。
自从金人索要赵良嗣当初“海上之盟”许下的二十万石军粮,大臣们就用这样冷冷的目光看着这个新皈依者了。
河北河东到处都有农民落草,兴风作浪,朝廷哪来的二十万石粮食!
他赵良嗣是什么阿猫阿狗,他的话,哪里有资格作大宋的主!
好在谭稹老成持重,拒了回去,叫那般金人知道皇宋的威仪,要不然,必有谏官要跳出来,狠狠参这个蛇鼠两端的小人一本!
“爹爹唤儿。”
赵良嗣躺在榻上,很吃力地用手拨一拨纱帘,一旁的妻子察觉到,连忙替他将帘子卷起。
当初新赐这宅邸时,他刚刚被赐姓为赵,这宅邸也跟着他的姓氏走,一切都是崭新而耀眼的,这帘子明明是纱纺的,却不知里面掺了什么,闪闪烁烁的一片光华。
他在许多个夜里,就躺在这榻上,搂着自己的妻,一边欣赏这珍奇的床帐,一边赞叹大宋的繁华,一边又得意于自己这一步谋划。
现在纱帘已经褪色了,也不见用了几年,只是摘下用水洗了洗,那些蒙在他眼前的绮丽光华渐渐就消失了。
像个自作多情的梦,而他现在终于醒来了。
“你近日里如何?”他坐起来,干巴巴地问了儿子一句。
儿子低着头,“近日都在苦读诗书。”
“不要再读了,”他说,“你乡试未中,也该休息几日,出城走一走,散散心。”
儿子很吃惊地抬眼看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这样慈爱,但父亲又说:“小郎可好?”
这就是问一问自己的孙子了,儿子立刻展开笑颜,“爬得熟练,只是还站不稳,整日里只要醒着,就要四处爬一爬,很让人吃不消哪!”
说完这话,父亲却没有反应,儿子脸上的笑又消失了。
“爹爹?”他试探性地问,“可要儿子抱他来……”
“四哥写信给我,说他那里一切都好,很受帝姬器重,”赵良嗣说,“你愿不愿让婉娘带着小郎往兴元府去,看一看他?”
儿子大吃一惊,愣愣地看着他。
“朝中竟如此险恶么?!”
爹爹不言语,过了一会儿,颓然地点点头。
“金人若老实交割西京路就罢,但有差池,我家恐怕不能保全。”
“可这论理是谭稹的裁度!若金人反悔,也该是他谭稹受朝廷问责!”
赵良嗣平静而绝望地看着他的儿子,“我已是个愚人,为何更生出你这样愚且鲁的儿子?你说拿谭稹问责,可谭稹是个内官!”
谭稹是顶替了童贯的位置,成了河东与河北两处的宣抚使,都督燕云军事,可他能拿到这个位置,就证明他这些年来深受官家的器重——官家宠爱宦官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
这些个宦官日日夜夜都在宫中,一个人出去做官捞钱,钱自然不能独吞,还要拿回来给他的兄弟们分一分,那些兄弟们收了他的钱,又留在官家身边,他有何事行差踏错,同党难道不替他描补掩盖么?
他惹出了天大的事也不要紧,只要能找到一个顶锅的人,剩下的事自然有其他宦官替他在官家耳边吹风,让官家想起这个心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在自己身边的辛苦与忠诚。
而他赵良嗣,他有什么能耐让官家想起他的好?有什么能耐让官家待他尚有三分情?什么都没有!他就是那个会被谭稹拉出来顶锅的人!
有低低的啜泣声在耳边响起。
赵良嗣心中一软,刚一抬头,妻子已经默默起身,走到床帐后面去了。
“我已经托人办了凭由,你我是不能逃的,只让妇孺走就是,”赵良嗣说,“我当初一见帝姬,就觉得她是个极有城府心胸之人,不逊男儿,四哥跟着她,纵无富贵,性命亦得保全。”
“可山路崎岖,小郎尚在襁褓,怎能受得这样的颠簸?”
“而今气候温暖,他们乘船向西,山路不过几百里罢了,”父亲冷冷地说道,“况我岂不知山路崎岖?若有闪失,也是小郎的命罢了!”
“好歹且再等一等……”
赵良嗣忽然暴起!
“再等一等!”他咆哮道,“这抄家的大祸,你当他躲得开么?!”
儿媳抱着婴儿,带上跟随自家,从辽国一路至此的忠仆上了码头的船时,有使者飞马冲进了汴京城。
和西夏人差不多脚前脚后,金人也动兵了,而且理由特别充分:
说好给我们粮不给,让你们交张觉不交,那给你们的燕云别要了,我们自己留着不香吗?哦你说你不想交还给我们,不要紧,我们自己来拿。
使者将这个坏消息一路南下,送进汴京城时,倒霉的王善和尽忠还不知道。
他们带着一百个道士来到秦凤路后,很容易就租下两条大船,自渭水先顺流而下一路向东,在风陵渡汇入黄河后,船只转向北,逆流而上,顺顺当当就奔着山西去了。
尽忠是个内官,就很有内官的风范,比如说对自己身边的人并不小手小脚,秉承着一个“针过得去,线也得过得去”的原则,只要他有花用,必定也有身边人一份花用。
这风范王善就很看不上,但又总是被他的糖衣炮弹打得千疮百孔,七扭八歪。旁的不说,就他们王家村的人,一提起尽忠就是眉开眼笑,也算是让他无可奈何。
两个人一路上都很仔细地往外看,但看的侧重点不同。
尽忠专注于帝姬承诺他的“打上神霄宫的牌子,运点什么都不交税”,那他就每天都在冥思苦想,到底要从山西整点什么回来才能赚一笔呢?
而王善想的就不太一样。
他坐在船上,看两岸的风光,偶尔就像帝姬那样,用个板子垫住一张宣纸,然后拿个炭笔涂涂画画。士兵里有王家村的人,看了很稀奇,也央求来纸笔,也开始画着玩儿。
王善画的是地图,坐在船上,只靠目测,不能丈量,地图就非常粗糙。但这一路一边画,一边对着帝姬给他的地图,渐渐也练出了一点熟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