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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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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7

    第七十七章

    ◎茶叶大战(完)◎

    曾经接待过种家军的山民百姓噙着眼泪,又在田间的窝棚里住了一宿。

    种家军是走了,但他们依旧回不得家,因为村落里住着二百个灵应军,这群兵丁将他们的家占据了不说,还要他们负责田间地头的尸体清理工作,一具具搜出来,再挖个大坑给他们埋进去,防止瘟疫。指挥他们干活的是个年纪很轻的虞侯,心很细,每一具尸体都仔细翻过,于是到百姓手里就没什么多余的战利品可以摸走,意见就更大了。

    好在他们到底还有这些倒霉鬼的衣服可以剥下作战利品,灵应军又给他们每人发了十个铁钱算报酬,也不算是空手而归。

    但大坑就挖在田边,夜深人静时百姓们想想那么多尸体,依旧是又惊又怕,又小声骂。

    当然,骂之余也没忘记和媳妇商量着,明日要将那些剥下来的衣服缝缝补补,再清洗干净……

    他们在黑漆漆的窝棚里嘀咕着,又忍不住掀开破布帘子往外瞧一眼。

    被改造成营地的村落灯火通明。

    虞侯王善待百姓只有十个铁钱,吝啬得紧,待宇文时中的信使就极客气恭敬,好酒好菜送上来,又亲自为他把盏。

    不错,这只是个穷小子,他见过什么市面?这位信使却是见过汴京繁华的,三言两语间,王善高高捧着,使者虽未放下戒心,可肚肠却管不得那许多。

    这样黑漆漆的夜里,这样一个死了许多人的坟场,让他摸黑赶路,忍受着山路上马车颠簸,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现在坐在明亮的灯火旁,坐在舒适而柔软的垫子上,热热的酒落进胃里,炙羊肉的香味再往鼻子里钻,旁边又有个傻乎乎的小子,一迭声地请他讲一讲汴京繁华,这又是什么样的享受?

    他已经出了兴元府,身上又有宇文时中的文书,他是不必怕的。

    之前那碗素面早就已经消化光了,现在饥肠辘辘,正可大快朵颐。

    可他毕竟还是个谨慎的人,言语间时时防备着王善,不令他有套话的机会。

    王善也不套话,只请他讲一讲汴京的风土人情,再殷勤地将热酒倒进他的杯盏中。

    一个时辰不到,酒足饭饱的使者被扶去隔壁的卧室,片刻就起了鼾声。

    王善侧耳听了听,放心了。

    “将他的文书袋取来给我。”

    又一个太阳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奋力将自己挂在秦岭皑皑雪山之上。

    昨日里南郑城很热闹,今天则轮到城外屯扎的灵应军热闹一下。

    士兵们穿着道袍,拎着长杆,眼神清澈,一本正经。

    他们也识字了,背起道经也熟了,三魂居左,七魄居右,召天丁符炁诀,役天丁符艮害,都很流畅,不会将贪狼认作武曲,也不会在解疾病时请了日子华子诏子升子来子和降炁入符。

    这一群种子站在土台上看,有人就差点没摔下去。

    “爹爹夸我练得好,”帝姬很甜美地说,“到底还是得各位太尉看一看。”

    太尉们连称不敢,只有种十五郎一个憨憨探头探脑地看过后说,“一群神仙!”

    她笑眯眯地点头,“兴元府没有工匠,因此我想着若是能从西边购置些用旧了的弩,那也是很好的。”

    种子们憋着笑,不答话,但种家三郎忽然说:“帝姬这一营的士兵已练了一年的弓?”

    这一群种家军脸上的笑就收了回去,望向土台下士兵的目光也变得谨慎起来。

    普通士兵练习射箭,极少有左右开弓的,他们总是固定地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左撇子就反过来——天长日久,两条臂膀渐渐就会有些差异。

    但她刚来兴元府半年,白鹿营练习射箭也不过半年,竟然被种三郎看出来,这就很让她吃惊。

    “只有半载。”她说。

    一群种子互相换了一个眼神。

    “帝姬这些兵不事生产。”种三郎说。

    “不愧将门之名。”她笑道。

    “有此一军,莫说兴元府,便是整个蜀中山贼流寇亦不足平,”种三郎说,“实不须机弩。”

    种家很谨慎。

    跟你搞好关系,白送你几十车的粮食,甚至送一个傻弟弟过来逗你开心都好说,但你要搞军火贸易,人家的雷达就立刻响了。

    好在响归响,帝姬到底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不是个二十几岁的亲王,回绝了这事儿,大家还是可以友好往来的。

    但赵鹿鸣说,“灵应军并非讨贼之用。”

    几个种子的神情就变了。

    “我曾得一梦,”她说,“我见灵应宫北方乌云密布,有鹰自云间而出,追逐一只鹿,向我而来。”

    土台上所有人都不吭声了,只有下面的灵应军还在急急如律令。

    过了一会儿,种三郎忽然看了自己愚蠢的傻弟弟一眼,“十五郎,你向帝姬求过什么?”

    十五郎一愣,“小子想求仙符!”

    “若灵应宫赐下仙符,”种三郎笑道,“此事臣当为帝姬筹谋。”

    回城的路上,有小种子就偷偷凑过来问,“爹爹,何故应了帝姬?”

    种三郎也没吭声,心里只觉得这位朝真帝姬有些古怪在身上。

    西夏得了金人的封,从此给金人当起大侄子,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尤其传不到兴元府。

    但朝真帝姬不仅知道,她还清晰地表示她预见到了金人和西夏联合攻宋。

    西夏在边境上的小动作已经越来越多了。

    但朝廷不乐意知道,官家更不乐意知道,所有人都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认为金人只要灭了辽,自然会回北方盘踞,天下就算太平了。

    有不靠谱的小道消息说,官家甚至还给辽主写了一封信,请他来汴京居住!

    官家!给!辽主!写信!请他!来!汴京!

    要不是官家的信不容易送到辽主手里,只能千辛万苦在边境线上跑来跑去,种家军还没那么容易听到流言,但不管怎么说,这风声已足够给大家惊得屁都凉了。

    官家也许是圣主仁心,不忍见兄弟相称的辽帝四方遁逃;也许是运筹帷幄,想手握一个辽帝,从容同金国谈判,反正不管哪一种,都让听说这事儿的武将很想吐槽:您配吗?您又不是没刺激过金人,张觉而今何在啊?

    当然,大家都由衷希望这事儿是假的,但不管是真是假,金人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朝真帝姬在边境线后方建起这样一支军队,人数虽然还不多,但是满额,不吃空饷,又是脱产士兵,粮饷给足,甚至还有信仰加身——已经足够成为一支力量。

    她甚至还懂得藏一手拙!试探一下他们!

    但他这些想法都没对儿子说出来。

    “十五郎想求仙符,是他一片纯孝之心,”他板了一张脸,“你怎么不求?”

    没考虑过父亲是不是也想喝符水的小种子就懵了。

    “不带些别的土产回去吗?”他很茫然,甚至有点怯懦地问。

    父亲骑在马上,左右环视一圈,“你看看这里除了符箓,还有什么别的土产?”

    三泉的道又开了,有商队慢慢地进了兴元府,带来的商品不多,但这是个好兆头。

    物价平抑还需要些时间,等周边地区将物资运送过来,危机就会渐渐解除了。

    但眼下南郑城里还是随处可见符箓。

    百姓们刚开始是用它去灵应宫换油盐粮米,或是给家里人看病,后来这些生活必需品是有了,家里生病的人也痊愈了,但有些人手里还有多换出来的符箓。

    不能真拿去供三清,也不舍得烧水喝,再考虑灵应宫每日发的符箓并不很多,有人就拿它同重新开张的商铺换了别的商品。

    商铺竟然也收了。

    又有人拿了符箓去做抵押,当铺也收了。

    这些符箓除却能换出来东西,按照灵应宫的说法,还能用来抵租子,于是收它的人就更多了。

    再然后从南郑城到整个兴元府,到处都有人开始拿符箓当纸币用了。

    宗泽有点不放心,同赵鹿鸣认真说过,一来灵应宫得保证始终有兑付能力,二来还得小心有人造假。

    第一点赵鹿鸣倒是不担心,她有几万亩田地和荒山渡口不说,这一次抄家她又得了一大笔钱,对付是没问题的。

    第二点她就更不担心了。

    “符箓用纸是极精细的,”她说,“穷者难购。”

    “富者呢?”宗泽下意识问了一句。

    “富者被我抄家了。”她说。

    宗泽老爷爷就很是个无语,“你也只能保个一两年罢了!”

    她听了,就点点头,“一两年就够了。”

    王善的消息就是此时传回来的,连同那些文书的抄本一起给了她。

    王善信里说:帝姬!这人不是宇文时中的信使!这人是宫中出来的坏笋!坏事儿全是他干的!

    按照宇文时中的话说,这人应该是耿南仲派来的——但其实还不是。

    这人是王黼门下一个门客,特特被梁师成找来给“故主”报仇的。饶是心机深重的朝真帝姬,握着这封写给梁师成的信,也硬是想了很久才把整件事猜个大概。

    耿南仲出的主意,梁师成负责去做,但事情闹大了,官家认真去查时不能锅都是太子这一派来背啊!那从王黼那借个人吧,王黼是抱郓王大腿的,真闹大了,大家都不清白,你们看着办吧!

    “打了老鼠,倒碎了玉瓶,”尽忠在一旁小声嘀咕,“帝姬若是亲自出首,到底是有些……”

    她握着信,突然反问,“我又不是苦主,为什么要我出首?”

    尽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说不出话。

    “将这个人,这些信,还有漕官的供词也抄录一份,一起捆了塞进马车里,派五十灵应军跟着,”她说,“送我九哥府上去。”

    要出首,九哥才是那个苦主,该他出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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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8

    第七十八章

    ◎兄友弟恭◎

    天气渐渐热了起来,高原上的风裹着沙尘,在关中平原上打了个滚,将自己烘得热热的,冲进了终南山。

    但老种相公早有准备。

    他将一株白牡丹种在枝繁叶茂的树下,树叶将阳光遮挡住,又将热气慢慢地透下,滋养着这柱被养得很精心的花苗。

    花苗渐长,到了四月里,白似玉一般的花苞就自枝条上长了出来。

    老种相公连鱼也懒得钓了,一天到晚恨不得打地铺,就守着花开。

    种十五郎就是此时回来的,一回来就伸手去摸那花苞,恨得种师道只叹自己没有个鸠杖,否则必须当头痛打一顿。

    “你怎么回来了?”

    跑了一圈的小伙子摸摸头,“事情都了结了,侄儿就回来了。”

    老种相公想想,总觉得儿孙们在他面前提到过,种十五郎此次去兴元府,除了送粮外还有些别的事。

    老人板起了脸,“你此去兴元府,怎么全没些长进?”

    “侄儿亲手杀了几个贼!”种十五郎说。

    老人听了依旧面沉如水,不肯给他一个好脸色。

    “侄儿还拜访了几位蜀中的大儒!”种十五郎说。

    老人面色稍霁,捻捻胡须。

    “侄儿求朝真帝姬亲手写了符箓,保伯父平安长寿!”

    老人手里虽没有鸠杖,却还有一个浇花的水壶,就很想往小侄儿头上浇一浇,看看他脑子里都有点啥。

    种十五郎没察觉,伸开两只手挥舞,眼睛亮闪闪的,“烧了冲水喝,可好了!”

    种师道就眼睁睁看着他那张开的双手上下挥舞,奔着他那娇弱可怜的牡丹就去了。

    符箓写了一张,种十五郎也只求了一张,放在案几上,墨是极好的墨,纸也是极好的纸,尤其是符里还搀着极工整漂亮的瘦金体。

    旁边的小仆斟了茶送上来,种十五郎立刻很细心地将符箓往旁边挪一挪,生怕沾了水。

    现在他们转移回老种相公的书房里,而不再摧残那株牡丹了。

    老人瞥了一眼,仍不言语。

    “不愧是神仙,帝姬实在客气,她同侄儿说,若我还想为谁求符,她也一并写了。”

    “你可知道,”老人忽然说,“你的兄长们带你去灵应宫,原是别有些用意的。”

    种十五郎眨了眨眼,“侄儿知道。”

    “那你还回来作甚!”

    “侄儿不愿尚主,”他说,“愿效父祖先人,死于边野,马革裹尸。”

    白发苍苍的老人望着这个坦坦荡荡的少年,忽然就愣了。

    这话说得好吗?

    如果是别人家儿孙说出这句话,似乎是很好,很有志气,很值得夸赞的。

    可种家儿孙已经有许多马革裹尸而还者,这话由少年说出口,对上的是他这白发苍苍的老人,种师道就说不出什么称赞的话了。

    他在那一瞬间是骄傲而自豪的,看看他家的儿郎们!

    可那一瞬的骄傲像是沙子堆砌成的碑,立刻被无穷无尽心酸的潮水覆盖摧毁。

    老人伸出手去。

    种十五郎很乖巧地仰起头。

    已经满是皱纹与老人斑的拳头,忽然狠狠地对着少年的额头来了那么一下!

    种十五郎捂着头跑掉了,他在伯父这里没得到安慰,但是可以出门遛弯找回来,有许多疼爱他的老兵会拉着他去自己家中,给他做些地道家乡风味的,热气腾腾的饭食。

    伯父这里就不忙着吃饭了,老人拿起了那张符,眯着眼凑近了仔细看一遍后,从案几下拿出一个小匣子。

    他并没有真将它烧了冲水喝,而是很妥帖地将它收进了匣子里。

    “三郎可在?”

    “以你观之,”老种相公用竹箸戳戳那条烤鱼,“灵应军如何?”

    “军容甚整齐,”他很简练地说,“比西军不如,但已非团练义勇可敌。”

    老种相公听了就点点头,再看那条鱼,又有点不高兴地又将竹箸放下,“既如此,你们与灵应宫好好来往就是。”

    三郎的情商就很高,看一眼那条尺长的烤鱼,心知必是仆役们自外买来的,毕竟父亲自退隐终南山以来,从来就没钓过这样长大的鱼。

    “父亲不怕官家忌讳?”

    大宋有祖制在,皇子们一个个看着也都是聪明俊秀的人,其中不少能文能武,可“祖制”给他们限制得死死的,一步也不敢动。

    像是只要在“祖制”内,他们就能得平安。

    ——像是“祖制”就能保护他们,一辈子平安。

    好在还有一位帝姬在,因着官家的轻视和庇佑,竟能在兴元府这般胡来,拉出了一支军队。

    好在她是个帝姬。

    “若是以往,自然忌讳,”老种相公叹道,“来日若武、朔二州有失,西军除却朝廷,难道还能仰望哪位亲王襄助么?”

    亲王们忙得很。

    比如说康王赵构,他收到了这份大礼后是一刻也不敢耽误的。

    检查一下这人还活着,再检查一下书信证据皆清晰明白。人证物证俱在,要是执了他们去爹爹面前打官司,太子哥哥是一定要灰头土脸的。

    可爹爹是什么反应,他就不好说了。

    太子虽不得爹爹的宠爱,到底也是国之根基,既嫡且长,占着完全的宗法,朝臣们天然支持对象;

    耿南仲和梁师成是要下水的,可若是他们咬死了这事儿太子不知情,太子倒也可能脱身;

    咬不死太子,却能让整个汴京看到自己在咬太子,就算万分之一的可能,太子真被废了,渔翁得利的难道不是三哥吗?

    凭什么是三哥!

    不行,他得再想一想。

    要是不给爹爹,而是给了三哥呢?

    三哥得爹爹的宠爱,又有李彦王黼这群人的忠心,他倒真可能拉下太子;

    然后呢?

    三哥会感谢他吗?谁知道呢?关键是三哥的感谢没什么用,他赵构要只是想当个太平亲王,他折腾这些做什么?

    关键是这事儿他不给爹爹给三哥的理由拿不到明面上,到时候三哥只要抛他出来,他这些小心思岂不全被大家看见了?

    送给苦主童贯?

    康王思来想去,忽然站起身,“将这些收拾了,这人捆好了,咱们去东宫!”

    九哥来东宫时,诸位皇子的长兄赵桓拿着书卷,坐在书房的窗下,像是在看书,又其实并没有看进去什么。

    他全心全意在想着一些很美好的事。

    比如说——天暖了,兴元府该乱了。

    想到这一句时,他整个人有点兴奋,但立刻又告诫自己,他可是长兄长子,是这个伟大帝国的皇太子,他应当如琢如磨,温润如玉,完美得不可挑剔,而不是在这里想那些兄弟间的龃龉。

    耿师傅的提议,他是不太赞同的,但他没办法否认其中确实也有些道理。

    只要兴元府乱起来,耿师父再让谏官们插一句嘴,呦呦背后的九哥就会很狼狈。

    说不准除却九哥,还要再带上一个三哥呢!

    谁不知道他们俩走得近!谁不知道是李彦给灵应宫签发的茶引!

    他们要是被谏官盯上,爹爹面前可就难看了——到时候,他该怎么样?

    太子想到这里,浑身就更舒服了,每一个毛孔都在缓缓张开,享受这初夏的暖风与晴日。

    到时候,他一定会像一个最好的兄长那样,恭敬地请爹爹不要怪罪两位弟弟,他还要为呦呦求情……呦呦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无知的小女孩儿而已……

    有内侍轻手轻脚走进,忽然将太子的美梦惊醒。

    “殿下,九哥来了。”

    “他?”太子愣愣地问,“他来做什么?”

    内侍低了头,言辞很谨慎,“他说,有小人去了兴元府,离间兄弟情谊,构陷国之重臣,他将小人带来了。”

    赵构根本没有抬头去看太子,他知道太子什么模样。

    细长眉眼,清隽面容,二十几岁的青年,偏偏脸色苍白得像是多少年没见过太阳。

    真是怎么晒都晒不黑——尤其是今天,见了这个被捆来东宫的信使,他的脸就更白了,一丝血色也没有。

    “都是这般贼子作乱,小人构陷其中,使大人相争!”九哥的声音像是气得发抖,但话音一转,气愤里又带上了幼弟对长兄自然的抱怨与撒娇,“呦呦年幼,不知当如何处置,因此给了臣弟,可臣弟岂敢自专而行呢?”

    太子雪白的一张脸,冷冷地望着自己这个弟弟,待他抬起眼帘与他对视时,忽然又露出了十足的气愤:“贼子敢尔!”

    他的声音突兀地拔高了一截,可声音里的怒气显得干巴巴,脸上的愤怒也那般不自然,像一张扭曲的面具。

    喊过这一句,他似乎平复了一些自己的心情,声音也恢复了几分平日里的温吞:

    “九哥将他送来,”他试探着说道,“可见你我兄弟齐心,不为这般小人离间。”

    九哥那张十六七的少年脸就满是豪气,“臣弟唯太子哥哥马首是瞻!”

    太子的心放到肚子里一点,甚至又升起了一丝得意。

    他到底还是长兄,大事临头,九哥到底还怕他。

    “况且这贼人还构陷了童贯!”九哥似乎什么也没察觉到,仍然满脸的天真赤诚,“太子哥哥,而今蜀中几路转运使怕是仍以为此事是童贯所为,童郡王以天下为重,堪为爹爹的重臣,臣弟以为,当还他一个清白!”

    清白!什么清白!怎么还清白!

    太子那一瞬间就坐不住了,心又提起来了,刚想厉声喝止,可九哥又说了下去:

    “不过,恩不能出于臣弟呀。”

    这天东宫的宫女内侍们很是诧异,不明白太子这个一贯待九哥冷淡的,怎么不仅亲自送九哥出门,还亲亲热热地握了握他的手。

    简直好得像兄弟似的!

    九哥上了马车,有康王府的小内侍忍不住就问了出来。

    “殿下将天大的人情送给了太子?”

    这个少年闭目养神,忽然就是诡秘一笑。

    “你当东宫是什么地方?”

    最是鱼龙混杂的去处,里面随便寻一个内侍黄门来,都有七八个心眼,七八家亲戚!这话叫他们听了去,哪有传不进童贯耳中的呢?

    童贯听了这一番话,难道真像个天真傻小子似的感激为他“讨还清白”的太子吗?

    只有太子自己还以为东宫铁桶一般,能将这些事瞒下!

    但这些话就算是同自己亲近的内侍,赵构也不会说出来。

    他只说,“不过,兄友弟恭,毕竟是好事。”

    太子登基,那咱们只能兄友弟恭。

    不过,万一的万一,太子就没坐稳那个位置,谁说一定是郓王呢?

    数月间,灵应宫又有茶引送到。

    不用朝真帝姬写信去汴京,送钱去汴京,更不用死皮赖脸地找爹爹撒娇。

    “童帅说,‘帝姬清修辛苦,康王殿下很是挂念,咱们这些粗人在神仙事上,也帮不得帝姬,听闻修真之人不染俗尘,只爱清茶,送上几百石粗茶,助帝姬清修。’”

    西军送来茶引八百石,其中四百石依旧是川茶的,还有四百石竟然是建茶的茶引!

    价值连城,惊掉了李素的下巴。

    帝姬捧着一瓯茶坐在一旁,似乎半点也不意外,甚至露出了一个很微妙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卷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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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9

    第七十九章

    ◎成军◎

    六月里,崔府君生日,接着就是二郎显圣真君的生辰。

    汴京城里依旧是热热闹闹的,百姓们提前数日就开始准备为这两位神仙过生日的供奉品。

    他们有太多的东西要求,比如说儿女要去求父母长寿康健,无病无灾;父母则要祈求儿媳或是女儿能多生几个,人丁兴旺;丈夫祈求自己的营生不仅能糊口,最好再给老婆孩子多攒点钱;妻子则祈求孩儿聪明健壮,不要每次书院考试都捧个倒第一回来。

    这是最简单的愿望,还可以延伸出一些琐碎而十分常见的,比如租客的希望房东不要涨租金,房东希望租客不要不爱清洁卫生,在自己的房子里胡天胡地;比如学生希望就算自己乡试不中,同窗那几个关系不好的坏小子也不要中;比如女郎希望自己针线手艺能盖过邻家阿姊,但又不要令她知道,心中起了妒心。

    他们的心里装得满满的,因此听不见,也看不见这座都城外面的景象。

    当然即使看见,他们也感觉不到什么。

    河北遭灾,赤地千里,又连年苛以重税,将粮食转运去燕京以军用,致使民力疲困,终于饥兵并起为盗。

    宣和六年,北方□□,几个月里,河北结联山东,几十万的百姓忽然都成了贼寇,他们离开了自己的土地,驱逐甚至杀死了地方官,手握粗劣的武器,砸开厢军的武库,并且笨拙地用它们武装起自己。

    他们都曾是好百姓,比不得大宋百战百胜的军队。即使此时发出了一声声的怒吼与哀鸣,那怒吼与哀鸣也太过遥远,传不进摩肩接踵,抬着捧着各种糕点,各种香花,虔诚走进道观的汴京人耳中。

    自官家登基这些年里,全国各地的农民起义此起彼伏,却又无一例外被镇压了下去。

    这一次也没什么不同,大家说,只要官家的军队来了,只要童帅来了,哪怕是天兵天将也要灰飞烟灭。

    他们如此笃信,因而琐碎而繁忙的日子就显得更加幸福了。

    同样的幸福,西夏皇宫里的皇后耶律氏是察觉不到的。

    她困守在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惊慌,直到受她恩惠,因此极敬重她的妃嫔们也来劝告她。

    皇后有什么值得忧愁的呢?

    辽主虽然节节败退,可咱们大夏却是安如磐石,陛下已与金人签了盟约,生生世世永为兄弟——不对!永为伯侄之邦呀!

    皇后听不得这些,她坐在繁华富丽的宫殿里,那些黑底绿釉的瓷瓶,那些鎏金的莲花铜盏,还有挂在帘上的银质铃铛,精美绝伦,折射出一室的光滑绚烂。

    可是她什么也没看见,她只看见了故国满地的血。

    “陛下曾与大辽立下盟誓,永为兄弟之邦,”她悲愤地说道,“人无信不立,陛下背信弃义,来日金人又当如何?”

    妃嫔们就悄悄地交换了眼色。

    “其实,咱们陛下未必会对辽主不利,”那个年纪较小,很受李乾顺宠爱的妃嫔看看左右,小心说道,“听说咱们将要一起攻宋呢!”

    只要陛下对大宋发动了攻击,说不定辽主就有机会逃了,那大宋富庶又辽阔,不比辽西那一片草木不生的荒原好得多?

    她们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却没能说服皇后。

    “你们岂非轻视宋人太过?”她说,“我却听闻宋人忠臣良将甚多,陛下欲求寸土,恐不易得!”

    六月里,兴元府也热了起来。

    有农人在田间直起腰,步履几乎是有些蹒跚地走到田埂边坐下,任由汗珠一滴滴的滚落在泥土里。

    农活是辛苦的,因此难得的休息就更显惬意。

    他们从瓦罐里倒出一碗水,但不忙着喝,要互相瞧一瞧,茶总比水体面,要是熬得浓浓的一罐粗茶,就更体面了。

    自从数月前兴元府的道路重新通畅后,听闻这里物价高涨,不光是利州一路,甚至连成都府都有不少商人往这里跑。

    消息总有滞后性,许多商人紧赶慢赶地带着商队赶到时,物价不仅已经平抑,甚至因为运进来的物资太多,竟在市廛货栈堆积成了小山。

    有商人差点想不开,准备一头跳了汉水去,好在还有灵应宫这一条活路给他们。

    灵应宫还在稳定地收购物资,什么都买,什么都修,就像是个坐镇兴元府的怪兽,长了个无底洞一般的肚子,卖不出去的东西只要送过去,再打个七八折,灵应宫都能收下。

    运过来的最初有粮米,有油盐,后来有布匹,有草药,有茶叶。再后来东西就杂了,甚至有人运了小孩子过来,灵应宫也收下了——不仅收下,还如数给钱,不仅如数给钱,还好心给他们送去了官府,请县尉查一查他们买卖人口的手续全不全。外面活不起的孩子灵应宫可以收,被拐来的就得送回去,顺路给人贩子打死。要是人贩子负隅顽抗就更好了,灵应宫最不缺的就是打手——三千个道童!

    三千个道童,三千个士兵。仍旧是一军的编制,别的军只有一千五到两千,这里甚至还算上役夫的人头,灵应宫不仅有三千个脱产士兵,甚至还有两千个脱产的役夫!

    士兵多了,有人就在这一年里抽空脱了个单,产生了一个新的家庭。灵应宫不管家属,但军营附近自然就起了一座小镇,不仅兴元府的百姓往这里聚,附近其他州县的百姓也渐渐过来了,砍倒了帝姬名下荒山上的树木,建起一排排的小房子。

    帝姬听说了,就同县令知会了一声,派个祭酒过去,带上了十几个识文断字的小道士,这个小镇上的民事纠纷就被道士们管着了。

    小镇上流通的也不仅是铁钱,他们既收符箓,也花符箓,总之人人都觉得轻便,就是贴身保存时需要装在一个防水的油布小袋子里比较麻烦,否则被汗打湿了,符箓印在腋下,这就只能证明他诚心修道,可花用不得了。

    军营内外都开始流行起符箓,甚至那些同灵应宫做生意的商人里,也有人不要现钱而要符箓的,偶尔有一两个作假的,因为手法粗劣而被抓出来,好一顿痛打后送了官。

    高手一定是有的,但兴元府的高手大概是没什么胆气了,至于成都府的高手,还不曾注意到这里。

    今春的茶叶价格很低,大概是因为茶引价格那样高,搞得全四川的茶商都想来兴元府卖茶了——于是田间地头,人人都有一碗茶喝,喝得小孩子晚上睡不着拍肚皮,拍到阿母愤怒地起身抓住痛打一顿才算消停。

    外面的小镇这样热闹,里面的军营却更加肃整。

    道童依旧是道童,每日里至少要拿出一个时辰学习帝姬改良后的教材——原版的道家经籍不太好用,一来玄之又玄,对士兵没什么意义,二来道教本身是出世的宗教,真教出一群一心一意要避世修炼飞升的隐士,赵鹿鸣也没那个力气挨个辩经。

    因此她的教材除了讲一讲道教的一些入门基础外,就是教育她的道兵们:习武就是修炼,习武就是修道,习武到了一定境界,就能飞升——什么境界?那还不简单吗?官家修的是天下的大道,白鹿灵应宫修的也是心怀天下的大道!大道包容三千,其中有他们自己的小家,有他们的父母妻儿,更有他们的大宋,以及这个王朝,这个民族的荣耀!

    说起来赵鹿鸣也不知道自己的军队更像骑士团还是太平天国,不过她不打算细究那些形而上学的东西。

    她只是想要有朝一日,站在她熊熊燃烧的战车上,一往无前,向着她无法躲避的命定之敌,狠狠地撞过去,碾过去——碾成渣为止。

    宗泽原本负责监督管制这支军队,后来就不太管了。

    ……说起来就有点伤心。

    老爷爷也是好心,在帝姬招待种家军的宴席上,听到她提及灵应军建立起来很不容易,因此举步维艰,他就记在心里了。

    建立一支军队,最艰难的自然是经济账,有钱才有粮,有钱才有兵,灵应军虽说是官家亲口同意建立的军队,拨款却不多,老爷爷想,那自然就举步维艰啊!

    看看这些士兵,每日里穿着个道袍在那操练!

    他回到家中,看看自家带来蜀中的这些行李,翻翻自己藤箱里多余的衣服——兴元府这样暖和,他留着棉衣做什么用?行囊里甚至还有一袭裘袍,这是哪个爱漂亮的小老头儿,竟然还备了件裘袍,不羞!

    宗泽就给自己的厚衣服拿去当了,再加上俸禄,筹备了些钱,不多,只有几十贯,但也已经很可观,称得上是一桩心意。

    这位通判捧着几十贯钱,坐着小小的驴车去了军营,正赶上灵应军最新的一批装备到了。

    西军客气,说这些都是淘汰下来的东西,但帝姬给钱给得很大方,“淘汰下来的东西”放后世某鱼上,竟然差不多都是九成新到九五成。

    士兵们一个个穿上了札甲,披上了貉袖,腰佩长刀,手持大斧,整齐划一地站在营中,帝姬居高临下地检验,看那沉甸甸的大斧衬着沉甸甸的札甲,映出一片杀气腾腾的光。

    杀气腾腾,富贵逼人。

    宗泽老爷爷穿着一身半旧的布衣,捧着一个比起来就没那么沉甸甸的布袋,站在辕门前看了一会儿。

    ……就感觉又欣慰,又心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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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十章

    ◎旅行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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