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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帝姬在他身边就停了脚步,俯了身去看他。

    小内侍很吃惊地抬头,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布灵布灵地望着她。

    “你立了这样大的功劳,”她微微皱眉,像是很心疼地说,“怎么还要做这些粗活?”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个幸福的笑容,“奴婢进山是为帝姬尽忠,洗刷杯盏也是为帝姬尽忠,能伺候帝姬,是奴婢的福分。”

    “你真好,”她笑道,“我要赏你。”

    小内侍脸上还带着笑,眼睛里却多了一丝惊慌。

    灵应宫外的人不清楚这位帝姬什么性情脾气,宫内的人却是清楚的。

    清楚帝姬性情,又清楚自己曾经背叛过她的人,在见到她露出这样的笑,说出这样的话时,惊慌是最合理不过的。

    但帝姬说,“我想给你改个名字,你既然这样忠心,我以后叫你‘尽忠’好不好?”

    周围有人在加固栅栏,有人在支锅造饭,阿皮跑过去帮忙,似乎因为笨手笨脚还被取笑了。

    那些士兵的说笑声飘飘洒洒在山林里,传到帐篷后这一小片空地时,就显得清晰又模糊。

    像是有什么透明而坚固的东西,突然隔开了两个世界。

    小内侍将手里的碟子用洁白的细布擦拭干净,放进匣子里后,恭恭敬敬地叩了个头。

    “奴婢得帝姬赐名,这是天大的荣耀!”他哽咽着说,“奴婢从今往后,就是为帝姬死也甘愿!”

    帝姬注视了他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手里有一点权力,但还不多,她对自己说,所以你找不到十全十美的下属。

    就像这个尽忠,他聪明乖巧,干净利落,做这些洗杯刷碗的粗活是做得的,做那些两面三刀挑拨离间的精细活也是做得的,他狠得下心,下得去手,是个第一流的人才。

    但他必定是不忠心的,因为他太过自私、贪婪、做人做事也毫无操守,忠诚是个极典型的利他属性,他怎么可能利他呢?他会来黄羊寨,是因为他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他在绝境里,只能奋力替她办好这桩事,而后才有机会抓住她丢下来的绳索,从深井里爬出来,爬回他所熟悉的富贵世界里。

    若是有朝一日带他回了汴京,令他重新接触到第二根,第三根绳子,只要价钱合适,他是一定会将沾着“黄羊角”血迹的那把刀捅进她的身体里的,他的忠诚如果有,那也只可能是对着官家一人——但只要她还在兴元府,她就尽可以拿他当一个得力的下属用。

    至少现在她还不用太担心这个,她想,她正在一步步走近权力的光辉。

    团练营剿匪成功,回城的脚步走得就很快,有种“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的气势,但捷报传得比士兵的脚步还快。

    南郑城就沸腾了!

    屁大个功劳,不错,可城中百姓被抢是不到两个月前的事,印象可深啦!所以比官家收复燕云的捷报也大差不差了,毕竟对于兴元府的老百姓来说,燕云在哪他们没印象,狗贼放火烧了他们房子,抢了他们粮食的事他们绝忘不了!

    再考虑到出征的不是大家仨瓜俩枣凑出来的穷苦团练,而是灵应宫朝真帝姬所组建起的白鹿营,官家的女儿,天上的仙童,下凡出京,千里迢迢来为兴元府斩妖除魔,除暴安良——帝姬甚至亲临战阵,亲冒矢石,这不得黄土垫道,清水泼街,香车列队,士庶迎接?!

    狗大户们虽说出钱办团练营是很不乐意的,但出钱搞这种吹吹打打的场面事却非常乐意。

    说办就办!

    已进了十一月的深秋,南郑城街上的落叶却扫了个干净。

    城外的土地被反复平整过,以至于高门大户的马车缓缓驶出城时,竟然感受不到颠簸。

    有器宇轩昂,美须髯的文士站着,有满头珠翠的贵妇在车里坐着,今日这样特别,甚至连未及冠的孩童也可以带出来,同样被收拾得干净体面,兴奋又紧张地坐在阿母身边。

    这都是为帝姬准备的,谁也不知道她喜欢和什么样的人交往,可她已经成为南郑城里最重要的人物之一,那她的喜好就必须被充分考虑到。

    这样那样的猜测汇成了蜜蜂翅膀般的嗡嗡声,传进了安抚使宇文时中身边的少年耳中,少年就微微动了一下。

    这位坐在麾盖下,慢悠悠喝茶的文人看了少年一眼,“若是疲累,不如回车上稍作休息。”、少年脸一红,“小子不累,小子只是忧心叔父……”

    宇文时中就安抚了他几句,又笑道,“我看这次入山剿匪,若无你叔父在,莫说兴元府,便是利州路也要叫人耻笑军中无俊才,倒叫几个稚童挺身陷阵。”

    虞允文的脸就更红了,想说点什么时,身边有眼尖的侍从忽然指着远方:

    “公子,他们近了!”

    那并非一支大军,但看起来的确旗帜整齐,远望军纪肃然,令人心生敬意。

    士兵们着披膊在两侧,俘虏们受绳缚在中间,俘虏越显狼狈,两侧的士兵就越显气派庄重。

    他们此时也忘记了这一仗胜得多么狼狈,因此稍走近些,就能看清每一个人都将下巴使劲扬起,恨不得一路翘到天上去。那副姿态,当真是要请各路帝君也来看一看他们这个封狼居胥的大功劳!

    虞允文是来不及看这些士兵的,他作为指挥使的子侄,该乖乖站在宇文时中的身后,可他好几次都想跑出去,一路跑到叔父身边,看看他身体如何。

    还好,叔父虽然有些憔悴,但看着总无大恙,少年将心暂时放进腹内,才有心思去看其他人。

    他与朝真帝姬的初见便在那时。

    她戴玉清白玉宝冠,着神霄派的紫红道袍,其上九色云霞绚烂,朱色丝履,腰间缀白玉佩,下车时玉佩相互撞击,传出清冽悠远的响声。

    宇文时中立刻就上前,如同对待一位成年的皇族般,郑重地先与帝姬见礼,而后才同指挥使道贺。他一上前,后面的人也都跟着上前,他们的语气比宇文时中更加亲热和恭敬,仿佛这正是一场决定国运的战争。

    而虞允文还在惊奇地看着那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女孩。

    她那样弱小,正该被人重重保护起来,居住在深宫之中——而他已近束发之年,却还在被叔父当做稚童留在家中,不能为他分忧。

    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他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好好地站在那里。

    帝姬似是毫无察觉,她看见宇文时中身后的少年,便笑着问了一句,虞祯很是高兴,替侄子回答了。

    虞允文没有感受到帝姬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当这个少年平复心绪,重新抬头,想要镇定而得体地回话时,帝姬已经转过身去,重新登上了马车。

    这隆重而简短的凯旋仪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大家要进城,接受老百姓们的夹道欢迎,然后将俘虏都关起来,再去灵应宫赴宴,商讨一下这场小型战争里最能振奋人精神的,关于奖赏的那部分相关事宜。

    虞允文就觉得,他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天。

    当关在灵应宫旁小宅院里的王善奋力扒着窗板的缝隙,亲眼见到外面的百姓在围观什么东西时,他觉得,他大概也永远忘不了这一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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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

    第四十七章

    ◎功臣◎

    那是一颗颗头颅。

    打个山贼,没得搞传首九边的花活儿,只将一颗颗头颅挑在枪上,进城时给老百姓们看一眼。

    有些吓得捂住眼睛,又在指头缝里偷偷看;

    有些兴奋得上蹿下跳,恨不得将脖子抻长了细看;

    有些脸煞白,见到官军的目光转过来时,立刻缩到了人群后面;

    当然也有人会指着头颅,又是激动,又是流泪,“阿母!阿母你快看!那夜就是这个贼子将儿掳去的,还好军爷救了儿哇!呜呜呜呜呜!”

    那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人物,原本见了这些小妇人是可以用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揪了发髻,小鸡子似的拖走,可现在他们只剩了一颗冰冷的头颅,就只能闭上眼睛,假装看不见这些小妇人的报复与羞辱了。

    这样的头颅不多,只有几十颗,但后面还有许多俘虏,他们就不得不忍受街道两边百姓谩骂了。有的人指着鼻子骂,有的人骂还不解气,要抓一把东西丢过去,更有个激动的老妇人竟生出一身勇武,硬生生冲破了兵士们的阻挡,上前给一个刀疤脸响亮的耳光:

    “砍头的贼子!你就是做了鬼,阎王爷也不容你!”

    两旁的人就赶紧将她拦下,听她大哭大叫着说起她家被抢被烧的那点东西,以及被捅了一刀,至今还不能下地做活的丈夫。

    王善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他的世界在不断崩塌,不断下沉,直至沉入地平线下,陷入了永夜般的绝望中。

    不错,这些贼首是断然活不成的,他也活不成,他给黄羊角出谋划策,他当死!

    可他还有兄长,他还有叔父,有婶母,有许许多多的亲族,那些原本在田里做活的农人,他们种了隐田,被西城所查出来,一夕之间失了地,先成了流民,后依附了山贼,他们原本是没有罪的!

    都是他!都怪他!

    他们若是能再等一等,等到帝姬开恩,重新当了佃农,该多么好呢?

    他们还能坐在田间地头上,一边看着微风吹拂的田地,一边吃着家中妇人送来的热腾腾的饭菜,多么的有滋有味!

    现在他的族人里有些是已经永远留在了山上,不知有没有人给他们送寒衣,供血食,可还有那些生者在地狱的血池里翻滚挣扎!南郑城百姓的骂声像是一把把刀子,戳在他们的脊梁上,戳在这个少年的心上。

    他们就要将他的心搅碎了。

    灵应宫门大开,金钟玉磬伴着女道们的诵经声,声声都在令这个入城仪式更加神圣,更加宏大,声声都刻进了所有人的心里。

    因此王善根本没听到外面的脚步声。

    灵应宫的宴席要晚上才开始,现在时间还早——原该定在县府里,但谁让军官们基本都是灵应宫的人呢——士兵们要巡城之后回到军营中,休息之余开始登记他们每个人的战绩。有些逃回来的,甚至是逃回家乡的,活的,县尉拿了名单去捉,死的,被同袍提了脑袋,一颗十贯。

    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数字,不能当成常例,因此他们对同袍的那点惋惜和哀伤很快就被兴奋所盖过去了——无量长生帝君,据说战功最著的人还有灵应宫的仙符拿呢!

    总之士兵们要被送回去,花蝴蝶和指挥使也要给安抚使汇报一下战争的过程,趁这段时间,帝姬回灵应宫来,可以安排一下晚宴的事,也可以忙一些别的事。

    比如说抽空过来看看王善。

    内侍给门打开时还挺警惕,像是生怕这个清瘦少年暴起给枷锁挣开,然后一跃而至帝姬面前,直接给她头都锤爆。

    但王善已经在地上缩成一团,哭得像个小毛孩了。

    帝姬居高临下地打量了几眼,嘴角就翘起来了——要不为什么非得让兵士们举着头颅在灵应宫外转一圈呢?她是个供三清的女道,又不是个供恐虐的混沌战士。

    帝姬的心眼儿忒多,但王善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初见的那一次。

    她是个娇小又天真的小姑娘,会俯下来看他,双眸明澈,眼里是善良的光。

    现在她也这样俯下了身,轻轻地对他说,“王十二郎?你怎么啦?”

    王十二郎透过泪眼去看她,看她一身云霞般明丽绚烂的锦服,像天上下来的仙女似的,整个人就呆住了。

    “王家沟的人,”他说,“都是被我裹挟逼迫着从了黄羊寨的。”

    他的脸色那样苍白,眼睛显得更黑了,湿漉漉的透着一股倔强和绝望,却怎么也不愿意折腰。

    她轻轻地歪了歪头,像是听不懂。

    于是王十二郎不得不将话说得明白些,“我是贼首,你杀了我就是,你留下他们的性命!”

    “贼首都已伏诛,”她说,“黄羊寨和毛家沟的贼众也都被刺配了。”

    王十二郎琢磨着这句话,心脏砰砰地乱跳,“那,那我的……”

    “王家沟的俘虏么?他们是新依附之人,恶迹未彰,但需严加看管,”她说,“所以我将他们安置在灵应宫的土地上,也派了道士去教化他们。”

    少年就愣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旁边有内侍斥了一声:“无礼!”

    他不知怎的,就将头低下了,可心还在乱跳,“帝姬为何……帝姬为何独独……”

    他是个聪明人,渐渐就琢磨出些东西,他觉得帝姬像是在不着痕迹的拉拢他——可那些头颅游街也会是她安排的么?让他惊惧绝望之下,再轻飘飘地递一根绳子……多么可怕!

    这个少年垂着眼帘,眼睛安静地向下看。

    他似乎渐渐冷静下来了。

    但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的小女孩儿忽然又说话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依旧有着属于孩童的稚嫩,因而听起来更加真诚:

    “我赦免他们,皆因罪咎在我,若非我来兴元府清修,他们不会失了地,不会成为流民,更不会被迫依附山贼。

    “我不赦免那些山贼,该杀的首恶我都要杀,可你的宗亲都已经认了罪,悔了过,那他们仍是大宋的好百姓,我是大宋的帝姬,我自然应当庇护他们。”

    她说,“将王十二郎的枷锁去了吧。”

    这个被拷了近十日的少年跪在地上,整个人看着是憔悴极了,可他的眼睛里闪着亮闪闪的泪光。

    他认认真真地叩了个头,“帝姬大恩,小人永不能忘!若帝姬有所差遣,小人愿为马前卒!”

    帝姬轻轻地笑了。

    他那么爱他的族亲,真好。

    “好呀,”她声音柔和,几近宽和地恩准了他的请求,“你留在灵应宫做事,也能照顾到你的宗亲,这很好。”

    她的心情很好,甚至觉得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了许多,可以继续处理一些军务,比如说将营中表现出色的名册拿过来看一看,除了犒赏之外,她还要提拔一批基层军官,准备进行一些洗脑和教育,这才算是她真正的嫡系——花蝴蝶不算!花蝴蝶一回城,南郑城的妇女们疯狂往他头上砸香囊鲜花,他必又飘飘然追着花香不知道飞哪去了!

    但佩兰难得强硬了一次,给她拖回了后殿,强令她在开筵前休息一下,吃些滋补的东西,并且尽可能睡上一会儿。

    “帝姬纵真是个仙童下凡,这身子也还没脱了凡胎!”她说,“仗打赢了,自己病倒了,有什么用!”

    她老老实实地更了衣,刚端起一碗汤准备喝时,忽然有人在窗外咳嗽了一声。

    “曹翁?”

    曹翁在门口行了礼,佩兰搬来个矮凳,扶他坐下后,就守在门口继续做针线了。

    “帝姬凯旋,老奴还不曾恭贺帝姬。”

    她摆摆手,“不过是剿了个山贼,称什么凯旋。”

    “就算是山贼,”曹翁说,“也要论功的。”

    她低头一笑,抬头刚想说话时,目光正好和曹翁对上。

    曹翁的眼睛是冰冷的,一丝笑容也没有。

    被这样的眼睛对视上,她身体里那些轻飘飘热乎乎的东西顷刻就被风吹得不知哪里去了。

    她整个人也静了下来,揣度着,打量着他。

    “曹翁若觉得有什么不妥,”她说,“当教我。”

    “老奴有什么见识,怎配教导帝姬?老奴只是想请帝姬示下,这次的功劳,”他说,“算谁的?”

    这次的功劳?

    这次的功劳有士兵的份儿,有三个高坚果的份儿,有花蝴蝶和指挥使的份儿……当然她的功劳最大,她——

    她没有把这句理所当然的话说出来,而是低头慎重地想一想。

    “皆赖将士用命,上下齐心,更赖官家……”

    “帝姬不当用这些奏表上的话糊弄老奴,”曹翁又问一句,“帝姬认为,朝廷若行赏,当赏谁?”

    赏……她?

    但曹翁的目光分明是告诉她,不要赏她。

    她没有功劳,她不能有功劳。

    她一个小小的帝姬,谁教她兵法,谁让她得了军功?

    汴京那些波谲云诡,勾心斗角,她没体验够吗?她已经忘了吗?

    “我懂了。”她说。

    曹翁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柔和,老人缓缓点了点头,“帝姬在京中无友朋,倒有几个仇人,而今立足未稳,行事千万谨慎持重才是。”

    把功劳推出去,尤其是她自己那份推都推不出去的功劳,挑一个她能狠得下心去坑的目标。

    天色渐渐暗下去,灵应宫前的灯火次第被点亮,就连前殿的德音宗姬也在灯火里显出异常美丽的姿态,令宾客们赞不绝口。

    这座道观的一切都是美好而珍贵的,尤其是坐在高处,于灯火中熠熠生辉的那位年轻帝姬。

    她的容貌是美丽的,虽尚显稚嫩,可她的德行却比灯火还要耀眼!她身上的美德实在太多,璀璨得令人赞颂都赞颂不完。

    她还那样的谦逊!

    就在有人赞叹地问起,帝姬如此早慧,竟然懂得治军之事,白鹿营军容齐整,不逊于厢军时,帝姬一低头,忽然就羞涩地笑了。

    “我才多大,一个孩童罢了,怎么会懂得那许多呢?”她睁着天真的双眼,声音甜美地说道,“治军之事,全赖王都头,至于灵应宫助了许多钱粮……都是九哥从前同我讲起过,唉,山高路远,我真是想念小娘娘,还有九哥呢……”

    帝姬还在絮絮叨叨地说,说她做了些冬季时令的腌制食物,千里万里送去汴京,想要尽一尽她的孝心,唉,她真是一个,多么纯孝的好孩子!

    但有心人听了去,互相望一眼时,就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

    怪不得帝姬这样早慧老成,原来京中竟然有这样一位殿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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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头风◎

    汴京里的事有人知道,有人不知道,但不管是哪种,只要有心人打听,就没什么藏得住的。

    她说这话之前,兴元府许多官员对这位九殿下的印象是约等于零的,但现在她说出来了,大家就开始交头接耳,偷偷地传递着信息。

    那位殿下排行并不靠前,而且还未及冠,但显然是一位非常出色的亲王,在战争学上很有些天赋,不愧天潢贵胄之名呀。

    但大宋的皇子,除却一个将来继任为官家的之外,其余皇子点战争学有什么用呢?

    这就变成了一个很危险的话。

    然而这到底是兴元府,天高皇帝远,大家依旧在私下里偷偷嘀咕。

    他们说,官家春秋正盛,留给这位小殿下长大的时间是尽有的,而且他也不是全无机会呀!

    现在汴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太子和郓王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怎么将来就不能冒出一个九殿下渔翁得利呢?若是真有那一日,那大家今日对帝姬的支持,是不是也能转化为对这位殿下的功劳呢?

    他们想的有点多,但并不算离谱,毕竟蜀中这样的地方离汴京实在太远,大家又只是地方官,手里握着筹码也只能在这一位身上下注——其他皇子他们根本接触不到呀!

    而下注的方式他们也仔细考虑过,风险并不高:朝真帝姬虽说在兴元府很显眼,但她毕竟是个小女孩,要是引起官家的不满了,自有内侍和女官兜着,关他们这些打工人什么事?而同帝姬交好,帮她在兴元府开枝散叶,拉拢俊杰,万一要是康王上位,岂有不赏他们的?

    那他们不就赚大发了吗?

    至于朝真帝姬有没有可能拉她那位九哥出来吸引火力,南郑城里这些官员怎么会知道?

    再说就算有人这么说,谁会相信?是个人做事就有他的目的,有他的收益,帝姬兴建白鹿营要不是为了替自己九哥刷声望值,那她目的何在呢?

    难道她也想学唐朝那群公主,准备越过几十个兄弟,试一试九鼎的轻重吗?

    有人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就往上首处去看一看。

    小姑娘坐在那里,很是乖巧可爱,一点看不出她在辎重队被溃兵带着,军心溃散时挺身而出,力挽狂澜的霸气侧漏。

    于是又有人悄悄嘀咕了,“也许那事儿是她的,也许就只是大家哄着她开心,把别人的功劳安在她身上呢?”

    不管怎么说这顿饭吃完,康王赵构的名字就算慢慢传出去了,至于什么时候飘到汴京,进了官家的耳中,还需要一点发酵时间。至少现在头功是指挥使虞祯和禁军都头花蝴蝶的,其次有高坚果们的功劳,有小内侍尽忠的功劳,但这些都可以略过不表。

    而帝姬的功劳,她自己是推出去了。

    杯觥交错间,帝姬转头望了一圈,大部分是很开心的,但也有不开心的。

    比如说宇文时中,这位老师依旧是淡淡的皱眉,偶尔饮一口酒。

    主簿李素带着一张刺了字的脸也坐在下首处,有人恭维他,说而今得帝姬青眼,被灵应宫重用,假以时日,未尝没有大作为呢?众所周知,狄青也是刺了字的配军出身呀。

    李素喝了一口酒,沉着脸冷笑一声,“在下恐无狄公之功业,倒比狄公更畏怯三分哪!”

    咳,狄青建功立业后被惯爱猜忌的大宋朝廷给猜忌得忧惧而死了,这也是真的。

    至于李素在忧惧啥,赵鹿鸣望望他,他很敏锐地望过来,一对上那道目光,她就什么都懂了。

    但李素不会直说出来。

    酒宴散了的第二日,帝姬驾临他的办公室时,卷册又一次加倍了,在屋子里乱糟糟地堆着,有小内侍没精打采地走过来,还没近她的身,她就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酸臭味。

    帝姬眉头一皱,尽忠立刻将小内侍挡开,自己去倒了一杯新茶,恭恭敬敬地递到帝姬面前。

    这次没见到季兰,帝姬眉头又一皱。

    “她没挺住,清点箭矢损耗时睡过去了,”李素说,“我让灵应宫的女道接她回去睡一日,再回来干活。”

    一句体恤的话也没有,更没有奖金发。

    听着这狗言狗语,帝姬的眉头就皱个不停,眼睛四处扫来扫去。

    尽忠悄悄上前一步,“帝姬寻什么呢?”

    “寻个路灯。”她随口说道。

    笑话时间结束,现在开始了李素式的规劝。

    听着酒席上帝姬那些天真又柔软的话,李素是半点也不信的,他算是为数不多早早就看清这位朝真帝姬真面目的人之一,知道在她孩童般的皮囊下有一颗多么可怕的魔王之心。

    所以想让她改变主意不能用美味的糖果、美丽的衣衫、新奇的玩具,哄骗没有用。

    威胁更没有用,她敢撒泼,敢自杀,敢操刀子冲进山里去暴打山贼,亲历过一场战争后,不少新兵回了团练营就躲在帐篷里嚎啕大哭,瑟瑟发抖。

    她呢?她生死间走一遭,照旧安坐在灵应宫里,装她的可爱小女孩。

    不过李素和其他人不同,他走的是一条新赛道,抓的也是她的真痛点:他把账册拿出来,递过去。

    帝姬就既不装可爱,也不讲缺德笑话了,她翻开账册一页页地看,眉头就跟着一次次皱个不停,像是随时要犯头风病了似的。

    “这一仗的支出都在此。”他说。

    她没吭声,但眉头的形状拼出了一个“这么多!”

    这些数字都在他心里,连账册也不用看,就一笔笔复述给她听:

    披膊是五千贯的,帐篷是两千贯的,衣服是两千贯的,弓是一千贯的,民夫是一千贯的,射杀逃兵的犒赏是帝姬亲口说的,一个人头要十贯,杀了十几个人,光这一笔犒赏就是一百多贯……

    五百人,就五百人而已。

    帝姬“啪!”地一声将册子合上了。

    “我的进项呢?”她的嘴角咧出一个凶狠又邪恶的角度,“我有这样多的田地、荒山、渡口、磨坊……”

    她刚说完就后悔了,因为李素的嘴角也咧开了。

    他满脸都写着“就等你问了!”

    如果她不刮地皮,同时所有的小吏都极其廉洁,勤劳,高效,她有四万多亩田地,每年约给她不到一万石的粮食。目前蜀中粮价便宜,也可以折算成七千贯;

    夏天还可以收一次绢麻棉之类的钱帛,比这个可能略高一点;

    她还有六七个渡口,每个渡口都在收过路费,她还有几艘货船,在渡口间往来。如果管理渡口的小吏也是一样的极其廉洁,勤劳,高效,她一个月下来可以收一千多贯的过路费,这一年就是万余贯;

    她还有十几个磨坊,按规矩,老百姓租用磨坊时,磨一斗,要留十二分之一,也就是一斤左右的粮,考虑到收麦虽然是每年一到两次的事,但大家放在家里的粮不会立刻脱壳,而是随吃随磨,所以这又是一笔细水长流的收入,一年几千贯,同时还有大量的麸皮;

    还有荒山,可以给她提供一些皮毛和药材,也可以成为一笔收入;

    她都听完了,面色稍霁,正想夸他一句账目清楚明白时,李素又将那本“白鹿营账册”向她面前推了推。

    打了一仗,差不多要花掉两万贯,她的收入都摆在明面上了。

    战利品?你说战利品就搞笑了,黄羊寨是有战利品,但不多,基本都被分给士兵们当犒赏了……注意了,黄羊寨刚抢过南郑城不久,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大寨子,你要是继续拉团练营出去打山贼,战利品只会少,不会多啊!

    于是这个潜台词就很明显了:你非要建个团练营,那也由得你,但你要是还想再接再厉争取更大的进步,你先算好该如何量入为出吧。

    帝姬轻轻按住自己的太阳穴,佩兰就吓了一跳,“帝姬?”

    “无事,”她说,“许是头风病犯了。”

    佩兰就懵了,“帝姬何时有了头风病?!”

    尽忠赶紧将头低下去,假装啥也没听到。

    头风主簿淡定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即使是一往无前的赵鹿鸣,偶尔也会想要躲进后殿里休息一下。

    她病恹恹地躺在自己的榻上,看着佩兰领着几个小宫女手脚利落地给她端来今日份的汤药。

    清修的人是应该禁掉荤腥的,但她体弱,需要进补,所以每日服用的药物里如果加一些动物的零部件,这个是不算违规的——至少在灵应宫不违规。

    佩兰从食盒里往外端了一碟药,又端了一碟药,其中有用小羊羔烤成的药,嫩嫩的,也有用当地河流里捞上来的螃蟹熬的药,鲜鲜的,还有一碗奶白色的药,据说是用褒水特有的一种鱼先煎后煮熬出的药。

    她尝了一口药汤,又用银质的小叉子叉起一块羊羔药,慢慢地吃下。

    忽然帝姬就盯着那几碟药皱起了眉。

    佩兰又被吓了一跳,“这药不合口味吗?”

    “如此奢靡,”帝姬幽幽地说道,“实在太过了。”

    跟在帝姬身边,不知道什么是“奢靡”的佩兰看看这几碟药,又看看帝姬,就懵了。

    但帝姬的头风病还没好,她又幽幽地望过来,“你说,谁有钱呢?”

    不明所以的佩兰想了一下,“若只在兴元府,没人比帝姬更有钱。”

    “若不在呢?”帝姬问。

    “那肯定是汴京有钱啊!”佩兰很自然地说道,“帝姬可见过比汴京更富庶的城市吗?”

    帝姬握着个小叉子,呆呆地坐在那里,忽然浑身就是一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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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

    第四十九章

    ◎仇人有点多◎

    天渐渐地冷了,即使是四面环山,气候温和的兴元府,走在路上的百姓也穿起了层层的衣服,富人可能穿的层数少,但轻便且保暖,还美观;殷实人家穿得就多些,不那么轻便,倒也冻不着,就是美观上打了折扣;再穷些的就顾不得美观了,家里有什么穿什么,穿不上就靠着一身正气,也能跟一场接一场的秋雨勉强抗衡。

    朝真帝姬出门走走,穿得就很轻便。她如寻常似的,还是一袭道袍,可外面穿了件皮毛的氅衣,这就非常抗风且保暖。

    当然不用说她出门时一定不是靠两条腿,她出门有车有轿有暖炉,尤其是一出了城,与乡下那些百姓比起来就像是两种生物一样。

    但王家沟的穷苦百姓们一点也没感觉这有什么不对,相反他们感恩戴德,几乎是用最大的热情来迎接这位帝姬。

    这些天对他们而言,像一场梦似的。

    黄羊寨是覆灭了,黄羊角的头颅也在秋风里上了霜,缓慢腐烂后终于被仁慈地从城外木桩上取下,挖了个坑埋了,那些老贼与他也是一样的下场,他们是不必担心这个冬天该怎么过了——可还有许多人是活着回来的。

    毛家沟的山民就很惨,被刺配后充军,承担起了各路厢军也不乐意做的苦役,而王家沟这些依附黄羊寨的流民在惴惴不安地等待发落时,却被告知,帝姬格外开恩,赦免他们,将他们送回原籍。

    原籍的土地已不是他们的,房屋也不是他们的,否则他们为什么要流着眼泪离开自己的家园,依附一群杀人如麻的盗匪,干起那令祖宗蒙羞的营生呢?

    可当他们回到家乡时,有满面微笑的灵应宫管事告诉他们,那地以后是他们的了,帝姬佃给他们,只要能老实耕种,足额交税,他们不仅能佃,而且能永远佃,将它传给自己子孙后代去。

    那一间间泥屋也重新回到他们身边了,泥屋里原不剩什么东西,破落得没眼看,灵应宫又送来了一车车的柴米油盐,坛坛罐罐——甚至怕他们冷,还按人头给他们送了被褥回来!

    现在他们重新住回自己出生时的破屋里,灶里生着火,灶上煮着粥,妇人利落地倒进粗陶碗里,端了过来。三尺来高的小娃子和须发皆白的老人喝完这碗热热的麦粥,那些被驱赶打骂,关在牢里等死的恐惧就都烟消云散了。

    甚至连父亲、丈夫、儿子死在黄羊岭之战的悲痛,都随着这碗麦粥一起烟消云散了。

    不错,死去的是情深义重的亲人,可活着的还活着,而且重新有了田地和房屋,那就又能继续活下去了——那他们怎么能不对杀上黄羊寨,一刀刀戳死亲人的人感恩戴德呢?

    待帝姬前来看望他们时,他们自然感激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自己实在是个罪人,不值得帝姬这样宽仁地对待。

    说不出话了,再磕一个吧。

    帝姬转过头,看了一眼跟在队伍里的王十二郎。

    王十二郎感动得眼泪汪汪。

    “我既为帝姬,又为白鹿灵应宫之主,庇护你们是应当应份的,”她笑眯眯地说道,“何必行此大礼呢?”

    “从此往后,帝姬若有差遣,”辈分很高的族老就开口了,“我等虽不过黔首村夫,也必不敢推辞。”

    帝姬的眼珠轻轻动了一下。

    “要说差遣,我倒是很想差遣灵应宫的道人,多盖几个神霄宫呢,”她说道,“若是早有人告诉我西城所行事这般狠毒,我岂会纵容了他们呢?”

    说到这里,帝姬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她似乎是情真意切,感同身受的,并且想要从此杜绝这种不公……

    盖个道观吧,她说。

    其实也不用自己去盖,就像灵应宫就不是西城所一砖一瓦盖起来,帝姬也不用啊,只要在兴元府里找几个道观或是寺庙,“改造”一下,就够了。

    好处多多。

    但王善就不太懂,他聪明地没有问,但有人就替他问了。

    “未知神霄宫有何……”

    “我见许多百姓求灵应宫仙符,并非药石无医,而是无钱看病买药,只能求一求神仙罢了,”她轻轻地叹一口气,“若我在神霄宫内置一救济之所,令道人修习医术,为穷苦百姓分发草药,岂不是很好吗?”

    王家沟的人,从老的到小的,都是肃然起敬!

    神霄派其实名声原本不太好,他们骄横跋扈,地方官也不好管,就很头疼。

    但这群专横跋扈的道士也是有专业技能在的,比如说他们识文断字,背得好道经,自然也能看得懂医书,经过培训后还能做一些行政方面的工作,甚至能教山民几个字。

    这还只是表面的。

    进一步说,有了这些道士在,什么土豪劣绅要是再敢欺压乡民,不就有人治他们了吗?神霄宫可厉害啦!能治病,能画符,能上打狗大户,下打拦路贼——没错!想保护好百姓,只靠一支白鹿营怎么能够呢?兴元府内有四个县,那至少得再搞三座神霄宫,再搞三个团练营啊!

    至于治理神霄派道士——见笑了,帝姬干别的不太专业,就干这个专业,她的双重身份拿出来,轻轻松松可以反复碾压她在蜀中见到的99%的神霄派道士的。

    世俗的禁军都头还能占领年龄制高点,指责她是个小娃子不能到处乱跑,道士们可没有这个制高点,当初一群白胡子老头儿可是亲口说了,她百年前百年后都是个小娃子!

    这一切都算计得挺不错的,除了一个问题。

    花蝴蝶说,“实没有钱了。”

    她不太满意,“我只再增三座团练营,怎么就没钱了?”

    “帝姬不能只募兵,不练兵吧?”

    “附近有山贼,”她说,“我轮流打。”

    “没那许多贼给他们打的,除非帝姬想将整个利州路的山贼一个不落。”

    她不言语,脸上的神情分明就是“也不是不行。”

    花蝴蝶就将两只手抱成了一个拳,摆了个“求求你了,饶过我吧”的姿势。

    正常来说团练营并不特别费钱。

    士兵们忙时要回乡野里干活,闲时再来训练,装备也没白鹿营那么全,甲这种东西就别想了,弓也换成个弹弓就能凑合,一人发两双草鞋,再来个长棍,外加个能安在长棍上的小刀也就大差不差了——这就算比照配军来了,还要什么自行车呢?

    但帝姬训练出来的明显是另一种士兵,不仅不像团练,不像配军,甚至不像厢军。

    她似乎是比照禁军在训练她的团练营,因此白鹿营的士兵是脱产士兵。

    这就开始扯淡了。

    等到四支脱产的团练营,隔三差五出去打山匪,这就不仅扯淡,而且消耗的金钱也会增加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当然还有最麻烦的一件事:你整一支团练营打山贼是没问题的,宇文时中能容忍,你整这么多兵甲齐备的团练营还是打山贼,这就奇葩了,难道山里长出来的不是山民或流民转化成的贼寇,而是什么蘑菇变的绿皮大魔王吗?

    这要是宇文时中还能容忍,他是不是也准备去海南吃荔枝了?

    “其实我这次出城,除了看一看你们过得是否安好外,心中还有一件事。”她说。

    王家沟的老少们就立起了耳朵,小心听。

    “岁末将至,”帝姬垂了垂眼帘,“爹爹平素操劳政务,今岁又将行大礼,驾诣青城斋宫,十分辛苦……”

    帝姬轻柔的声音慢慢飘了出去,她的纯孝名声也跟着慢慢地飘了出去。她为什么不辞辛劳地出城呀?因为她想要亲自探访山中,寻一株仙草送给爹爹,让他能够身体康健,万年未央呀,快点!快点表示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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