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她所有的好运气都没了,在生孩子这件事情上,无论的心气如何高,如何要强,都无可奈何。许多妇人难产过后不能生孩子,是再生孩子对身子损伤很大,甚至会难产而亡。而她是怀都不能怀,但凡能有孕,哪怕搭上自己的命,她也绝对要生下亲生儿子。
即便不能生孩子,何夫人也要将这何府掌控在自己手中,所以就有了从娘家抱养孩子,还有换掉小蝶所生孩子的事。
两个孩子都是周家的人,必须得依仗她才能在这何府站稳脚跟,他们所有的富贵都是她给的,敢不听话……就会失了所有的东西。
“你儿子胆子大着呢,我可没本事吓着他。”何夫人翻了个白眼,“孩子需要管教,老爷一味只纵容着,殊不知惯子如杀子,那不是对他好,而是害了他。”
何老爷皱了皱眉,许多事情,不是非要争个谁对谁错。他在外头做生意已经耗费了不少心神,不愿意回家了还要争吵。
温云起含笑:“那么,我到底哪里做错了,还请夫人指点一下。”
“我是你母亲。”何夫人怒吼,过于生气,她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有事说事,不要发脾气。”何老爷一脸不赞同。
何夫人涂了红色蔻丹的手指狠狠一指温云起:“你今日在外头与自家兄弟争吵,那么多人亲眼所见,这是丢何府的脸。乡下长大的孩子就是不知什么是大局,今儿本夫人教你个乖,家丑不可外扬,无论兄弟之间有多深的矛盾,都不可在外人面前争执!”
何老爷赞同地点点头:“大川,夫人话虽严肃,却十分有理!之前我就与你说过,身为大家公子,不可随意显露自己的想法和脾气。”
温云起似笑非笑:“我哪有与自家兄弟争吵?明明是姓周的看不惯我故意找茬,非要请我喝茶,我说不去,他还要生气。怎么,难道姓周的也是我的兄弟?父亲,我之所以在外头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都是因为周景山占了我的身份,您以为他是亲生儿子,还精心教养于他……对着谁我都能忍,就他不行!”
此言一出,何老爷沉默下来。
而何夫人羞窘之余,更添不少怒火。换子一事,是她一力促成。
之前水落石出后,何老爷问周家要了不少好处才没有休妻。
何夫人做归做,却不想听旁人提及此事……身为人妇,没有为夫家开枝散叶不说,还混淆夫家血脉,确实是她的不对。
何老爷对周景山的感情很是复杂,之前他在这孩子身上倾注了全部心血,但那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想要恨……却又舍不得,他在那孩子身上付出了太多。
“景书,今日你与景山在孙家酒楼只是单纯用膳么?”
何景书愣了一下,忙不迭点头。
温云起嗤笑了一声。
安静的屋子里,这声冷笑尤为明显,何老爷瞬间明白小儿子在撒谎,闭了闭眼:“你们是在几楼相见?”
何景书听了便宜哥哥那一声冷笑,心知今儿想要撒谎是不成了,磕磕绊绊道:“三……三楼……”
何老爷无力地闭了闭眼。
而何夫人虽然早已猜到,真正听到何景书承认,心中怒火又添一层。
“你要不要脸?何景书,你是个男人,涂脂抹粉,穿红戴绿的像什么样子?”何夫人越说越怒,又砸了一个杯子。
何景书吓得身子抖了抖。
“以后不许再与景山见面。”何老爷一脸严肃,人都会分个亲疏远近。他在两个儿子之中,肯定是最重视自己的亲生儿子,当初教景山做生意时是掏心掏肺。
当然了,每个人的悟性不同,周景山做生意的本事远远不如他。也多亏了周景山悟性差,不然,何老爷这心里还要更难受些。
何老爷原先也教过养子,奈何小儿子所有的心思都不在生意上,反正也不是亲生,教不好,他早早就放弃了。
“你玩不过他。”
何景书低下头,闷闷地道:“是。”
此时何夫人忽然轻咳了一声:“老爷,一日为父,终身为父,我们既然养了景书,就要好好教养。他如今走歪了路,咱们得想法子给他掰回来。”
何老爷并不愿意在养子身上多费心神,无可不可地点点头。
“我想给景书定一门婚事,城里吴家的三姑娘刚刚学成归来,最近正在谈婚论嫁,我觉得挺合适。”何夫人目光沉沉的落在养子身上,“景书,你以后必须要与景山保持距离,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
何景书脸色都垮了,趴在地上磕头,久久未起:“母亲,儿子不想娶妻。我对女人不行……娶了也是个摆设,吴家姑娘在外面了这么多年的武艺,回头我要是不圆房,她不得打死我?求母亲怜惜儿子一回,暂时不要定亲了吧。”
温云起刚刚回城,却也听说过吴三姑娘的名声。
吴府在城内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这位三姑娘不是吴夫人所出,只是庶女。
论起门当户对,与何景书也算是相配。
当年三姑娘一落地,她姨娘紧跟着就没了命,吴老爷是信道之人,认为女儿会克自己,于是将还在襁褓中的吴三姑娘送往逍遥山上出家。
逍遥山上的道馆可不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三姑娘在山上十五年,据说习得了一手好武艺。如今归家,是为了嫁人。
何老爷也一脸惊奇地看向妻子,似乎在好奇何夫人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一个姑娘。
何夫人懂了自家老爷那眼神里的含义,解释道:“我们做父母的,也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景书,成亲了就更不可能管束太过。娶了吴三姑娘,以后景书敢在外头乱来,自有妻子管教。揍上几顿,那些不该有的毛病肯定就都改掉了。”
何景书:“……”
温云起想忍,但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来:“夫人这不是在养儿子,好像是在训狗。”
何夫人:“……”
“闭嘴!长辈做事,你一个晚辈听着就是。”
何景书趴在地上瑟瑟发抖:“母亲,您可怜可怜儿子,我不要娶……”
上辈子姜大川不爱管何府的事,也不喜欢打听。倒是听说了何景书定过亲,至于其未婚妻是不是姓吴,他就不知道了。
何老爷皱了皱眉:“婚姻大事不光要讲究门当户对,还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愿,你强行定下,别凑出一对怨偶来。”
何景书感激地看了一眼父亲。
“不行,我已经跟吴府那边约好了三日后相看。”何夫人语气不容拒绝,“孩子的婚事我定就行了,老爷不用过问太多。对了,景书定亲之前,得先把他哥哥的婚事定下,老爷有人选吗?”
温云起心知,她东拉西扯这么半天,此时才算是说到了关键处。
何夫人见男人沉吟,劝道:“大川过完年就十八岁,竟然还没开始谈婚论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上心,故意拦着他的好姻缘。若是亲娘,别人不会多想,问题是我们不是亲生的母子。老爷,我没有那些坏心思,便不想背那些坏名声。反正景书的婚事这个月内就会定下,你看……”
这一要定亲,就急得不行。
温云起垂下眼眸。
何老爷皱了皱眉:“大川才刚回来……”
他想和儿子培养一下父子之间的感情,否则,夫妻之间肯定是要亲密过父子,等到儿媳妇进门,夫妻二人同床共枕,到时儿子心里怕是对他不亲近。
何老爷一辈子就得了这一个儿子,哪里舍得将他推远?
这番担忧并非杞人忧天,那些感情极其深厚的父子,儿子娶妻之后都还会和长辈对着干。更何况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如此薄弱。
“大川,你想何时娶妻?”
温云起张口就来:“缘分未到,儿子不急。再说,儿子还要读书认字,习武强身,学做生意呢。”
何老爷一喜:“那……”
何夫人打断他:“定亲和这些事又不冲突,可以先定了亲,再慢慢完婚嘛。从相看到三书六礼,再到亲迎,最快也要半年多,有些人家要准备两三年呢。”
她话里话外这般急切,温云起也看出来了:“夫人可是有了人选?”
何夫人皱眉:“我是你母亲。”
“又不是亲生的。”温云起满脸不以为然。
何夫人猛一抬手,又砸了个茶杯。
温云起怡然不惧,身子坐着稳稳不动:“夫人,我说错了吗?”
他看向想要开口的何老爷:“父亲,我实在对害了我们母子的人叫不出母亲二字,还请父亲恕罪。”
提及小蝶当年临盆,又要翻出何夫人做的缺德事,那些事情她确实做过,但是,往日何老爷都不会提。如今却被一个晚辈当面提及,还一提再提,何夫人如何能不怒?
她咬牙切齿:“何大川!”
温云起抬眼:“夫人,实话实说而已,你都做得,别人说不得吗?”
第99章
何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请家法来。”她今儿铁了
何夫人一巴掌拍在桌上:“请家法来。”
她今儿铁了心要给便宜儿子一个教训,
心知老爷会阻拦,抢在何老爷开口之前恨声道:“如此口无遮拦,说不定哪天就把家中丑事宣扬出去。必须得让他紧紧皮!老爷心疼儿子,
舍不得管教,本夫人身为何府当家主母,为府里名声计,
少不得要多操心几分!老爷若看了心疼,
就先避开吧!”
何夫人是府内的当家主母,
后宅是她的天下。话音落下,
立刻就有人捧了一块三尺多长,
巴掌那么宽的大竹板进门。
何景书看见这竹板,脸色又白了几分,担忧的目光落到了温云起身上。
温云起面色如常,
并没有被吓着。他扭头看向何老爷:“父亲,说起来,我从小虽然不得双亲疼爱,父亲偶尔也对我动手。但从来没有拿过这么大的东西来打我,
他们打我泄愤,也会收着力道,
没有把我往死里打。但我看夫人……您要是不护着我,
我还是回乡下算了。反正我已经赚了一艘船,只要有小船在,平时辛苦一些,能保证衣食无忧。”
言下之意,他不愿意在何府挨这顿打。
如果真要打,
他要回家。
何老爷原本就要阻止妻子动手,不妨儿子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他以为孩子回来了以后放不下这番富贵怎么都不会离开,
做梦也没想到儿子心里居然还有回去的想法。
“大川,你说的什么胡话?”
温云起一本正经:“我是真心的。愿意回来认亲,一是我发现养父有刻意混淆我的身份,不想让姜富海占了便宜。二来,也是我想看看自己的亲爹娘是谁。我更知道,这天底下所有的感情都需要培养,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即便是亲生父子多年不相见,感情也特别薄弱,父亲为了其他不好说的缘由让儿子受委屈,本也在情理之中。但我想说,我回来这一趟,不是来找打找骂的。”
他站起身,“就这样吧,后会无期。”
说走就要走,神情决绝,一点留恋都无。
这一动作,不光让何老爷满脸惊讶,就是何夫人都愣住了。
何老爷反应过来,豁然起身:“站住!”
温云起回过头来:“怎么?非要把我打死才甘心?”
“没有人打你。”何老爷扭头瞪了一眼妻子,“我就这一个儿子,人也不是三岁孩子,你即便要教训,口中说几句就算了,他又不是听不懂,何必拿这么大的板子来吓唬人?”
何夫人一听就急了,她可不是吓唬,而是真的想动手。
何老爷看清楚了妻子的神情,心下有些疲惫,却还是出声吩咐:“送两位公子回院子反省。”
温云起冷哼一声:“我又没错,反省什么?”
语罢,拂袖而去。
何夫人气得够呛,指着他背影的手指都在颤抖:“老爷,你看看他的态度,这是对长辈该有的语气?”
“够了!”何老爷沉声怒喝,“夫人到底想做什么?我与你成亲这么多年,只得这一条根,别说他没有多大的错,即便是真的错到离谱。只看在他是我亲生儿子的份上,你就不能下太重的手!”
何夫人惊呆了:“孩子做错了不及时掰回来,你这是想养出个败家子?”
即便是妻子做了许多错事,何老爷暂时也没有要休妻的想法,他心底里还是希望母子俩能放下曾经恩怨好好相处。于是,原本对妻子不耐烦的他也压下了心头的怒火耐心解释:“大川近二十岁了,人是很聪慧,但也被耽误了这么多年,我都不指望他能成才,而我还年轻……”
何夫人一愣,随即就明白了面前男人的意思,他这根本就是已经放弃了教导儿子,只等着跟儿子培养一段时间的感情,然后等孙子生出来,再手把手教导孙儿。
她方才是强词夺理,找着借口为难何大川,此时即便是明白了他的用意,也还是不肯认输:“但总要让他知道家丑不可外扬……”
何老爷好话说尽,就是不想与之争执,眼看妻子如此倔强,他也恼了:“不会说话不会做人都不要紧,我只想让他给我生个孙儿,你都几十岁的人,听不懂我的意思吗?”
何夫人:“……”
她靠回了椅子里:“你这是要为了一个何大川与我翻脸?”
何老爷心中的烦躁又添一层,厉声强调道:“那是我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你若是还想做这何府的当家主母,就与他好好相处!”
他满脸冷肃,语气不容拒绝。
何夫人气笑了,冷哼了一声。
而何老爷自认为与她说清楚了,起身拂袖而去:“你好好想想吧。”
温云起和何景书一起出门,他走在前面几步,能感觉到身后何景书崇拜的目光。
“哥,你怎么敢的?”
听到这问话,温云起回头:“无欲就无求。这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就离开何府嘛,爹是亲的,总不会对我赶尽杀绝,反正我有自己的船,即便自己不摇船,光是租出去收租金,我也能衣食无忧。”
那艘小船何景书偶然之下见过一次,看他真这么想,心情颇为复杂。
“那船一月能租多少银子?”
“十两左右。”温云起摆摆手,“我到了,你慢走。”
何景书站定,发了一会儿呆,发觉自己做不到无所求。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何府给的,连艘小船都没有,即便是有,一月十两……从小养尊处优的他,一月至少要百两银子才够花。
*
何家兄弟俩回来被训了一回,不管何夫人心里怎么想,家中老爷发了话,她再想发脾气也不能再找兄弟俩的麻烦。
周景山就没有这么好的命,他回家的当日,何府有下人登门。
周老爷得了何家下人的传话,勃然大怒,都没有亲自去儿子的院子,只让身边管事带着家法过去了一趟。
如果说何府的后院是何夫人的一言堂,周府后宅就要复杂得多,周夫人并不是个有本事的,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庶子庶女出生。她压不住底下的女人,以至于那些妾室和通房一个个的都挺心大。
周景山的存在,本身就碍了不少人的眼。
于是,周老爷原本只是想给儿子一个教训,让他躺上个三五日,经由几个女人的掺和后,周景山被打得浑身是伤,当场爬都爬不起来。想要请个大夫来瞧,府医却被叫去了其他姨娘那里伺候。能看上大夫,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彼时周景山已然昏迷。
受伤太重,没能及时医治。周景山是第二天的午后才清醒过来,自己身上又烫又冷,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竟然生了高热。
高热很可能要命,周景山急忙叫来了自己的心腹,让他去外头给自己请大夫。
这心腹……是他回府后培养的,周府的后宅很不简单,下人随时都有可能被收买,不巧得很,心腹得了其中一位姨娘的授意,磨磨蹭蹭去外头请了一位脸生的大夫。
周景山原先在何府,因为是何府唯一的公子,也算是有头有脸。他没见过这位大夫,心里有些不安,问及大夫籍贯和如今坐堂的医馆,听到大夫答得头头是道,这才放心了几分。
喝了药,他倒头就睡。
这一睡就是三日,周景山醒过来时,口中发苦,身上的烫意又添几分。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此时他已然明白,那个大夫绝对不简单。
原本他是真的打算与何景书断绝关系,但是如今……他回周府之后,原先那些所谓的好友全部都已不再与他来往,如今唯一能求助的,也只有何景书。
*
温云起送走了夫子,便在书房练字。
依着何老爷的意思,温云起每天最多一刻钟的功课,是夫子发现自己这次教的弟子特别让人省心,人聪慧又勤快,还肯吃苦。这才私自给他添了一些功课。
学了半个月,温云起认识的字上百,已经能磕磕绊绊读那最简单的书籍。
而他笔下的字也越来越好,温云起正屏气凝神,想要写出当下应有的水准。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喧闹之声,似乎有人要强闯,而阿宽想要将人拦下。
闯进来的人是主子,阿宽一个下人,想拦也不敢死拦着,眼睁睁看着何景书闯进了门。
如今何景书还在禁足之中,却打听到便宜哥哥早在前天就已经出门……压根就没将长辈的吩咐当一回事。
“哥,我想请你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