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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何景书衣袂飘飘,眼圈通红,比之前更像个女子了。

    温云起看到他这身打扮,颇为无语,重新低下头写字:“说来听听。”

    何景书抽泣着将周景山如今的处境说了:“他在周府不得重视,几位夫人刻意为难,若是……若是我不帮忙,他……他可能就要……”

    “你找错了人。”温云起面色淡淡,“若你记性不好,我可以帮你回忆一下。那天我在孙家酒楼看到你二人联袂下楼,故意把事闹大,目的就是为了让周景山不好过。”

    何景书知道这道理,但他……除了面前的何大川,他也没有可求的人。

    说来好笑,堂堂何府的公子,没有一个至交好友。也是此刻,何景书才突然发现,他过往十几年的经历中,交心的只有一个周景山,乍然遇上了事,都没一个可以求助的人。

    “我不会帮你的。”温云起直言,“我与他之间有大仇。”

    何景书哑然,忍不住辩解道:“但是当初你们身份交换之时,都还在襁褓之中,这件事不能怪他。”

    “他对我什么态度你没看吗?”温云起写完了字,搁了手中的笔。

    桌上的大字已经像模像样,何景书所以瞄了一眼,眼睛就挪不开了:“你……你……”

    温云起沉声问:“我如何?”

    “你的字这么快就写得这么好了?”何景书指着桌上的纸,磕磕巴巴道:“你……你才学几天?我的字都没这么好。”

    温云起吹了一下,示意阿宽收起来明天交给夫子,沉声道:“你看,我认字这么快,若是从小在何府长大,怎么也不至于现在还读不完一本书。这些都是周景山欠我的……你想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他是何时得知自己身份的?”

    何景书哑然,他不想回答,眼看面前之人一脸执着,非要一个答复不可。他咽了咽口水:“大概是七八年前……”

    温云起嗤笑一声:“你看,我没有冤枉他吧?知道自己占了别人的身份还理所当然,他活该。”

    “可是他那时候也才只有十来岁,都不知道要怎么办。”何景书眼前微红,“你刚回来,不知道母亲有多强势。她之所以告诉景山身世,就是为了拿捏他。”

    “我知道夫人是怎样的人,强势嘛,那要看对谁。”温云起就不吃她那一套。

    何景书不想在这东拉西扯,此时他心里还惦记着周景山的伤势,着急之下,干脆跪在地上。

    温云起居高临下看着他:“你的膝盖就这么软?”

    “我求你帮我一次,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何景书咬着唇,“从小到大,我得他照良多,想再救他一回,就当是还了曾经的情分。”

    温云起若有所思,让阿宽出门找了大夫去周府。

    可不能让周景山就这么死了。

    他压根就不管何夫人禁足的命令,一转头,又去了荷花村。

    荷花村还是原来的样子,这一次温云起带了三架马车,除了他自己做的那架,其余马车里都各坐了十个护卫。他是去讨债的。

    何老爷不赞同亲儿子跑这一趟,那到底是养大了姜大川的人……这天底下总有一些脑子不清楚的人认为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姜大川平安长大,在许多人眼里,他就不能对姜胜太过绝情。

    眼瞅着管不住儿子,何老爷又不放心,干脆放下手头的事,亲自陪着走一趟。

    *

    现在的姜家院子里很是空旷,到处乱糟糟的,但仔细寻来,没几样有用的东西。堪称家处四壁。

    家中只有一个姜胜,喝醉了酒躺在屋檐下,醉得不省人事。

    何老爷就不愿意踏入这样的院子,之前不嫌弃,是因为亲儿子在这里。

    如今嘛……他都不想踩院子里的地,看到姜胜这副模样,何老爷皱了皱眉:“把人抓到那边的河里清醒一下,酒醒了再带回来。”

    荷花村不大,这会儿正值午后,别看是秋冬日,村里的人并没闲着,大部分都在地里忙活。在冬日到来之前把地翻了,开春以后要轻松许多。

    因此,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有围观的人。

    姜胜被拖回来时,浑身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不知道是着凉还是本来就生病了,摔到地上后不停的咳嗽,整个人格外狼狈。

    温云起站在屋檐下,面色冷淡:“十日之期已到,银子呢?”

    姜胜还不上,早已打定主意要破罐子破摔:“没有!”

    “没有也好办。”温云起一挥手,阿宽立刻送上了一一纸契书,“这是一张三百两银票的借据,你在这上头摁好指印,回头我把你家里的田地和房子处理了,然后你去以工抵债,什么时候抵完了,你什么时候就可以离开。当然,若只凭你一己之力,即便是做最苦的劳工,怕是你干到死都还不完债。”

    姜大川在这家里长大,与姜胜相处这么多年,深知他是个好吃懒做好逸恶劳的,三百两银子去向不明,姜胜从来就不是个舍己为人的性子,他既然付出了这么多,绝对不会舍得去死。

    姜胜面色微变:“我养了你……”

    “我娘给了三百两银子,我才有机会长大。”温云起强调完,冷笑道:“你这记性忒差了,赶紧把房契和地契交出来。”

    姜胜咬牙:“没有!”

    何老爷不想让儿子逼问,率先出声:“那你的那些家财呢?别想着欺瞒本老爷,瞒不住的,回头本老爷一问,什么都能知道。若是你那些儿子拿了,本老爷不会放过他们。”

    姜胜面色微变。

    “去,把刘家除了刘水满一房之外的其余人都带过来。”何老爷语气轻飘飘,但却让人听出了几分凌厉和狠辣。

    “不,不关他们的事。”一只要死不活的姜胜情绪激动起来,刚刚起身,就被两个护卫摁到了地上。

    这一次带了二十个护卫前来,何老爷一声令下,一群人很快朝着刘家所在的村子而去。

    姜胜狠狠瞪着温云起:“你个白眼狼……”

    何老爷听不得这话,儿子当初在姜家也不是白吃白住,被他们虐待这么多年都还没找他们算账,怎么就白眼狼了?

    “那张嘴很不会说话,掌嘴!”

    几个护卫上前,对着姜胜的脸狠狠就是几巴掌。

    姜胜刚刚养好的脸又红肿了起来,他这些日子也不是一点都没做准备,受伤后,他趴在地上,狠狠瞪着温云起:“你们动用私刑,我可以去告你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看咱们谁狠。”

    “告啊!”何老爷冷笑,“刚好也让大人查一查,你那三百两银子花到了哪儿。身为有妇之夫却与有夫之妇通奸,好像要徒三年,脸上刺“奸”字。”

    做三年劳工兴许能留得一条命,但那脸上的字可是要伴随终身。

    姜胜面色发白,他当初敢与周氏私底下来往,就是笃定了两人的事情即便是被人发现,也绝对不会闹上公堂。因为刘胜性子软,做事瞻前顾后,没有一拍两散的狠劲。

    而结果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刘胜即便是知情了,当时狠狠发了一场脾气,之后就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后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可以说,如果不是姜大川成功认祖归宗,姜胜与周氏之间的事绝没有大白于天下的机会。

    姜胜垂头丧气。

    很快,刘家人被带了来,一起被带过来的还有几张崭新的契书。

    刘家人的胆子都不大,护卫们吓唬几句,他们就老老实实的将契书找出来了。

    看到姜胜浑身湿透,脸上又添了伤,刘氏和被带过来的姜富海,还有刘水丰与刘水珠都吓得瑟瑟发抖。

    温云起接过了护卫送上来的契书。

    姜胜明显有十亩水田,都是上等田,五亩中等地,此外还有三亩荒坡。

    荒坡远在十多里开外,是姜胜带着一家老小去开的荒。朝廷有律法,新开荒的前五年免粮税,荒地里的收成全部属于开荒的农户。

    如今这些田地,二亩水田放在刘水珠名下,刘氏得了五亩水田,剩下的都均分给了姜富海和刘水丰。

    温云起看完,气笑了:“挺会安排,所有的儿女都有份,你是打算拿你身后的这个破宅子来抵三百两吗?”

    姜胜低着头。

    因为此处是鱼米之乡,几乎每年都有不少外乡人前来落脚,所有的田地都不愁卖。这些田地按照当前市价,大概要值八九十两!

    “连同这个破院子一起,折一百两。”何老爷将那些契书收了,“别说我欺负你,把剩下的银子还来,本老爷就放过你们全家。否则,你妻儿就要跟你一起去做工抵债。”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急了。

    刘氏辩解:“这个男人骗得我很苦,我已经与他分开,再不是夫妻了。此生我都绝对不会原谅他。”

    何老爷张口就来:“当初大川他娘愿意将孩子交到他的手中,是因为你没生孩子,你们夫妻一起误导了她!所以,你别想逃脱。”

    刘氏只觉得自己冤死了,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就这么厥过去。

    姜富海强调:“我已经回了刘家,现在叫刘大海,跟他没有关系。”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何老爷语气加重,“你是最不无辜的人,从小到大没少欺负大川,我都记着呢。”

    刘水丰急哭了:“我是刘家血脉,跟姓姜的一点关系都没有。即便是父债子偿,也偿不到我这儿来啊,您是大老爷,得讲理。”

    刘水珠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前姑姑和姑父吵得不可开交,她才从中听出了端倪。

    “不关我事,我不帮谁还债,强卖良家妇女是犯法的……呜呜呜……我要回家……”

    何老爷呵呵:“又不是本老爷卖你们,是你们的爹要卖了你们还债。要怪,只怪你们不会投胎。”

    此话一出,兄妹三人放声大哭。刘氏更是气得跳脚,一怒之下,对着姜胜狠狠又踹了几脚,一边踹一边骂:“遇上了你这种混账,老娘简直是倒了你几辈子的血霉,那些银子到底花到哪儿去了?你说啊!”

    第100章

    温云起也挺好奇姜胜背着妻子到底将那笔银子给了谁。……

    温云起也挺好奇姜胜背着妻子到底将那笔银子给了谁。

    反正姜大川在这个家里过了十几年,

    从来就不知道家中有这么大的一笔钱财。看刘氏的模样,她多半也是不知道的。

    刘氏一想到自己可能要被卖掉给姜胜还债,心里是又急又气,

    下脚也越来越没个轻重。

    姜胜痛得呲牙咧嘴,一开始还忍着不躲,后来忍不住了,

    滚到了旁边:“够了,

    你发什么疯?”

    之前姜刘两家都怀揣着侥幸之意,

    认为杀人不过头点地,

    大不了就让姜胜一人吃苦,

    运气好点,兴许还能捡条命,毕竟,

    何老爷再富裕,也不可能枉顾律法草菅人命!

    可看今日这情形,何老爷没打算轻饶了他们,但凡是与姜胜扯上关系的人,

    都别想逃脱。

    逼良为娼确实触犯律法,但是大户人家的老爷多的是法子……就像是何老爷所说,

    他可以逼得姜胜心甘情愿卖了她们。

    眼瞅着那些银子找不回来,

    一家子都逃不掉,刘氏心如死灰。

    “姜胜,你今儿要是不说实话,反正老娘都没有活路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死。”

    她眼神凶狠,

    咬牙切齿。

    不光是刘氏如此想,周氏更觉得自己冤枉,

    她不顾名声给这男人生了几个孩子,这些年是得了一些好处,可她从来就没想过要为了那些好处搭上自己的命,更何况,孩子是她生的。姜胜给的东西大部分都用在了孩子身上,比如这次的那艘船……说是姜胜接济了两个儿子,而事实上,兄弟俩要跑去摇船,家里的壮劳力一下子少了俩,周氏比原先还要更辛苦一些。

    “大老爷,我和这个男人没有关系……”

    周氏话出口,眼泪已经滚滚而落,浑身发软,站都站不起来。

    何老爷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你和他暗地里苟且生子是事实,而且他还把家里的田地都给了你生的几个孩子,少在我面前装无辜。”

    周氏抽抽噎噎,做梦也没想到那三百两的债居然会落到自己头上,她朝着姜胜扑了过去。

    “你快说话呀!银子哪里去了?”

    姜胜浑身是伤却一言不发,任由她打骂。

    何老爷不爱看这些,挥手道:“全部带走,男人送去挖矿,女人们……你们看着办吧,哪里出价高,就送往哪儿。”

    此人一出,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特别难看。

    刘胜心里庆幸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没有被何老爷迁怒,但是他自己也被带到了这儿,且看这样子,何老爷似乎要连同他一起卖掉。

    “大老爷,我和这个姓姜的已经反目成仇……”

    “你是他大舅子。”温云起出声,“往日姜胜没少给你们家好处。就比如那船,他是给你两个儿子平分……按理,刘水满都该被带来的,趁着天色还早,再让人去拉……”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何老爷说的。

    刘胜:“……”

    眼瞅着真有护卫又去往刘家的方向,刘胜怒极,扑到姜胜身上,用手掐着他的脖子,恶狠狠骂道:“你那些银子在哪儿?再也不拿出来,我们两家都要家破人亡了!”

    姜胜被掐得喘不过气,眼瞅着脸越来越紫,周氏鼓起勇气上前拉架。

    “不要杀人。”

    愤怒之中的刘胜被拉开,反手对着周氏就是一巴掌:“贱妇!还说你是被人逼迫,你如今还担忧他的死活,哪有半分被逼迫的模样?若不是你这个贱妇进门以后水性杨花,我刘家又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

    他越说越怒,眨眼之间,又甩了周氏几巴掌。

    周氏抱着头呜呜呜的哭,眼看男人怒火稍减,急忙出声为自己辩解:“我是怕你杀人,杀人触犯律法,难道你想让儿女有一个做杀人犯的爹?”

    “他们已经有一个水性杨花不检点的娘了,再添一个杀人的爹也没什么了不起。”刘胜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就周氏偷人这件事情与之吵过,就怕事情闹大了以后自己和妹妹被人笑话,但那些怒火是压在了心底,而不是不存在,此时他怒火冲天,“你偷人的时候不知道为孩子考虑,这会儿又想起来自己是慈母了?我呸!贱东西!好好的日子不过,你有没有半点脑子?”

    他越说越怒,又要动手。

    刘水丰不止没有上前拉架,还把妹妹拉着往后退。

    还是姜胜爬起来试图阻止。

    他一动手,刘胜反手又将他压在了身下拳打脚踢。

    两人互相缠斗在一起,下手特别重。

    何老爷冷眼看着,没有出声阻止。

    没多久,刘水满和小周氏也被带了过来。

    小夫妻俩一到,特别怨恨地瞪着姜胜,看向周氏的目光也满是不善。

    姜胜被所有人逼迫,却还是不肯说出银子的去处。

    温云起闲闲看着,看久了也有些无聊:“姜胜,你挺有本事的。那么多的银子独自花完了,愣是没有留下丝毫疑点,你们也想一想,十几年前他抱孩子回来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刘氏早就回想过很多遍,这么多的银子想要悄悄花完,没那么容易,即便是真丢了,那么大的一笔钱,男人不可能不沮丧难过。

    然而,回首过往,她是真没有找到疑点。

    温云起手里抓着一根狗尾巴草,一边摇一边道:“银子嘛,不可能丢的,要么是他自己花了,要么就送给别人花了。”

    刘氏紧皱眉头。

    周氏面色渐渐难看。

    刘水丰可不想为了便宜爹去挖矿,但凡到了矿上的人,一般去了就回不来了,即便侥幸能捡回一条命,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多岁。他一直想逃,可找不到机会,此时眼看母亲脸色不对,急忙问:“娘,你是不是知道姑父的银子花去了哪里?”

    周氏低下头:“我也只是猜测。”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她。

    被这么多人死盯着,周氏有些紧张,咽了咽口水。

    刘胜也催:“你快说啊!你自己想去花楼里卖,也总要为儿女考虑一下!”

    周氏看向自己生的一群儿女,低下头道:“十几年前,我生下大海不久,他有带着我进城……转了半日,他说有事,让我一个人在茶楼里等他,可我一个乡下妇人,在那人来人往的茶楼里很是不自在,于是悄悄跟了上去。我看到他去了丁府的偏门处,和一个丫鬟闲聊了半晌,还送了一个包袱……”

    城里的丁府,附近几个村子的人还真听说过。因为镇上方家的姑娘去了丁府为妾,听说日子过得还不错。众人之所以一直记着,还因为方氏拿了不少银子回娘家,镇上的方家是越来越富,不光扩建了宅子,家里还添了不少水田。

    没有人细算过方家从女儿那里得了多少银子,但粗略一算至少也有二三百两。

    三百两!

    这不就对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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