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你们慢慢吃,我去听听那混账能有什么重要事要谈。”曲静云盛好的鸡汤还端在手里,脸上的笑容随即便消散得一干二净。
见祁明远不领情撂下话就走,曲静云脸上已然冷如寒霜,她深红色的薄唇将嘴角抿成一条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祁明远转身离开的背影,眼神格外渗人。
连站在她身旁的祁光耀看了心里都是一抖,扯了扯他妈的衣袖,小声劝道:
“妈,别看了,先吃饭吧。”
“砰”地一声。
曲静云狠狠把碗放在餐桌上,碗里满满当当的鸡汤溅得到处都是。
“吃饭,你还吃得下饭?!”
她努力压抑着此刻胸中滔天的怒火,压着嗓子低声喝道:
“你没看见你爸如今是怎么对我们的了吗?祁盛之那个杂碎当着他的面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教训我们母子俩,等以后你爸死了,祁家还能有我们母子俩待下去的地方?!”
“你就这么迟钝,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你爸现在为什么重视祁盛之,不就是因为他找了个好媳妇,有了个对你爸生意有帮助的好岳丈吗?!”
曲静云平时对祁光耀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像今天这样直接骂他迟钝更是前所未有。
祁光耀感觉自己没做错事,却被曲静云骂一顿,很是莫名其妙,忍不住顶嘴道:
“那我能怎么办?我现在还在读书,总不能也去找个有钱有势的媳妇结婚吧?”
曲静云一口银牙快咬碎了,要不是祁光耀还不到结婚的年纪,越家这门亲事她必然是要替祁光耀抢下来的。
不过,祁光耀结不了婚,祁盛之也别想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吃下这个天下掉下的大馅饼!
想起从杜安平手中拿到的照片,曲静云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将胸中的怒火又压了回去——等着瞧吧,那可是她特意给祁盛之准备的“结婚大礼”!
祁明远推门进了书房,一眼便看见祁盛之像往常一样吊儿郎当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看着他那副不着调的样子,祁明远就气不打一处来:
“已经二十三岁的人了,站没个站像,坐没个坐像,就你这个样子,怎么当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以后我孙子跟着你能学到什么好?!”
祁盛之扬起嘴角,不急不忙地慢慢睁开眼睛:
“我跟着你学,不也就学成现在这样儿了吗?也没见着你觉得好。”
“你!”
祁盛之惯会跟他打嘴仗,真不知道他这张不饶人的嘴是学的谁,跟他妈妈温柔娴静的性子简直就是天壤地别。
祁明远知道自己吵不过他,也懒得跟他打嘴仗,坐回书桌前没好气地问道:
“不是说有重要的事和我谈吗?说吧,什么事?”
他估摸着肯定又是一些不着调的事,不过考虑到马上要和越家结亲,他不想在这节骨眼儿再让祁盛之闯出什么祸来,便耐着性子问了一句。
祁盛之看他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心中冷哼,要不是为了自己那几个兄弟,他才懒得回来看祁老头的脸色。
“你之前答应我的事,忘了?”
祁明远蹙起眉头,不知道祁盛之说的是哪桩:
“我答应你的事还少了?哪件没做到?别废话,要说什么赶紧说!”
祁盛之神情难得正经起来,拉开祁明远书桌前的椅子坐了进去,向他摊手:
“我答应你和越飞萤结婚,你就把手里拿到的关于我生意上的那些‘东西’还给我,你是真忘了?还是想反悔啊?”
祁明远听完哈哈大笑,语气里满是不屑:
“就你那点儿动静还能叫‘生意’?也不怕被人笑掉大牙!”
“再说了,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凭你们几个人的把柄都在我手上?”
面对祁明远毫不留情的嘲讽,祁盛之表情控制得没有什么变化,可眼底深处仍忍不住闪过一丝恼意。
从小到大祁明远对他就没有一点认可,随便他做了什么,都入不了祁明远的眼睛,只会对他各种讽刺、贬低。
小时候的祁盛之曾经忍不住想过,为什么祁明远这么不喜欢他?
从来对他都是板着一张脸,批评打骂更是家常便饭,他被冤枉了也从来不站在他这边……
好在祁盛之不是那么轻易被击垮的人,祁明远越是瞧不起他,他越要靠自己的本事做出一番事业来狠狠打他的脸!
“你以为现在订了亲,就可以随意拿捏我?你要是出尔反尔,那就别怪我不在婚礼上给你留面子。”
“到时候不用劳烦你跑派出所举报,我自己在婚宴上当着所有来宾的面自首,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我就是和我的兄弟一起去坐牢,也总有出狱的一天,总好过一辈子被人要挟,永远没有自由的强!”
第100章
你这话什么意思
祁明远老脸涨得通红,这个不孝子竟敢用他最在意的名声威胁他?!
祁盛之说他要在婚宴上自首,那就是要在宁市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面前打他祁明远的脸,结亲的越家也成了结仇,叫他以后还怎么在宁市抬得起头来!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难不成你当真觉得我会送你去坐牢?”
祁明远简直痛心疾首,难道他们父子之间连这点基本的信任都没有?
他不过是想让祁盛之听话,与他那些狐朋狗友尽快划清界限,早点回到他身边来,跟着他做正经事。
没想到他的一番苦心到了祁盛之那儿,却得到像仇人般敌对的回应。
祁盛之神情淡漠,对于祁明远脸上表现出的悲哀毫不动容:
“你不会,因为你说过,我要是坐牢了,丢的也是你祁家的脸面。”
“但我的兄弟却会因为我,一辈子担惊受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人送进牢里。”
看着面前神色阴翳的祁明远,祁盛之心里突然想起了越嘉良。
同样是身为生意人的父亲,为什么越嘉良和祁明远对各自子女的爱会相差那么远呢?
要是祁明远对他,能有越嘉良对越飞萤的一半好,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做父子做成他们这样,祁盛之突然觉得有些悲哀。
他不想再和祁明远针锋相对下去,缓了口气:
“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你放心,这个婚我是一定会结的,就算不为了你手里的那些‘把柄’,事到如今我也不可能让一个无辜的姑娘承担被人悔婚的名声。”
“另外,你觉得我做的那些事会对你的名声造成不好的影响,我也不做了,几条生意线都在陆续退出,如果你对我还有最后一点信任,我希望你能把你手上的东西全都一把火烧掉。”
“我无所谓,至少,放我的兄弟们自由......”
祁盛之突然转换的态度让祁明远有些意外,一直以来祁盛之在他面前的态度要么咄咄逼人,要么吊儿郎当,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像个人的时候,他反而有些不习惯。
难不成这次祁盛之真的认输了?
想到自己终于把这个逆子驯服,祁明远心中自然开心,可祁盛之给他提的条件嘛......
“我答应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你成了家之后也不要再像从前那样不务正业,我们祁家生意上的事也该接手一些了,随便干点什么不比你现在一天到晚起早贪黑见不得光强?”
见祁盛之不像往常一样顶嘴,祁明远心中一阵舒畅。
他清了清嗓子,压住想要上翘的嘴角,又训道:
“想要我销毁证据,那你也得拿出实际行动来证明你确实改过自新了,可你呢?到现在嘴里还没句真话,要我怎么信任你?”
祁盛之皱起眉头:
“你这话什么意思?”
祁明远冷笑一声,觉得祁盛之耍的这些小把戏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你以为你张张嘴,说一声你不做了,我就会相信吗?”
“你要是几条线都在陆续退出,那黑市新上的这些货是怎么来的?!”
他拉开抽屉,直接从里面拿出两条烟扔到桌面上。
一条蓝色包装,上面一匹金马腾空而起,一条大红包装,上面金色城楼巍然耸立,唯一相同的是两条烟上都印着华国沪市卷烟厂出品。
祁盛之瞳孔震动,沪市卷烟厂......是林天路负责的沪东线!
但他明明早在一周前就通知了林天路几人,只收账款,不发新货,现在黑市怎么可能还有新货上?
祁盛之心绪如麻,尚且强装镇定道:
“不可能,现在黑市上不可能有沪市的新货,你这是拿从前的旧货诈我!”
祁明远鼻间发出一声冷哼,东西都摆在面前了还要狡辩,看来祁盛之离老实两个字还差得远。
“我之前就提醒过你,走私香烟这条路弊大于利,里面的水深不可测,你偏不信,还自以为有本事领着几个毛头小子就想把这个事揽下来。”
“走私香烟的利润有多大?你觉得这世上就你一个聪明人有胆子敢做这个事?我告诉你,多的是比你聪明,比你有胆量的人!”
“之前你小打小闹也就算了,道上朋友给我面子,不跟你们一帮小朋友计较,就当给侄辈的零花钱。”
“可你倒好,拉拉扯扯连起几条线来,这是干什么?这是想一个人断了所有人的财路,别人能容你?!”
祁盛之脸色越来越差,他一直以为走私香烟这个灰色生意是自己历经千辛万苦,一点一点蹚出来的一条道,却没想到这件事从头到尾竟然一直都在祁明远的掌握之中。
突然之间,他觉得自己之前建立的所有信念都瞬间崩塌。
他为了独立,为了证明自己所做的全部努力,其实在祁明远眼中就像一个在认真玩过家家的小孩儿?
他为自己赚到第一笔钱自鸣得意、沾沾自喜的时候,其实在祁明远眼中就是借其他人的手随手给了他一点零花钱?
祁明远原本不打算和他说这么多,尤其是在和越家联姻的档口,他不想再节外生枝,如果祁盛之真听他的话,一早收手不干,也不会有今天的事。
“你以为这两条烟是怎么到我这儿来的?”
祁盛之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听着祁明远的语气,心中忽然有些发慌。
祁明远深深看他一眼,拆开那条飞马取了一支点上,袅袅升起的烟雾中他声音也飘忽不定:
“你的人跑到金三的地盘上送货,被人抓住了,本来要被弄死灭口,那小子倒是机灵,直接报了我的名字,说他是跟着我儿子做事。”
林天路!
祁盛之瞳孔瞬间剧缩,整个人猛地站了起来:
“他现在人呢?!”
祁明远看他一脸紧张,不悦地皱起眉头,更是觉得他对一个外人都比自家人上心。
“金三给我递了消息,我出面保了他,放心,人没死,昨天刚在人民医院动了手术......”
话音未落,只听见门“砰”地一声被大力关上,书房里哪里还有祁盛之的影子。
第101章
她在替自己伤心
林天路此时如一潭死水般躺在病床上,他媳妇文丽坐在床边一个劲儿抹眼泪。
他是祁盛之这几个兄弟里唯一一个成了家的人,如今他被人打断了两条腿,即使动了手术,医生也说以后能再站起来的希望不大,文丽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工作了,她想起以后要过的苦日子既难受又害怕。
林天路本就心如死灰,听着文丽连绵不断的哭声更是烦躁:
“要哭出去哭!我还没死!”
文丽被他突然的呵斥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边哭边骂道:
“你心里不得劲,冲我吼什么吼!谁让你干这么危险的事,你找谁去啊!跟我横算什么本事!”
她看他就是不敢找祁盛之麻烦,只敢把火撒到她身上,也不瞅瞅他现在什么情况,一个连站都站不起来的残疾人,以后还得求她伺候,有什么资格冲她喊!
林天路眼眸一暗,捏紧了拳头,心情复杂。
这次“翻车”说起来和祁盛之没有一点关系,全怪他贪心,想着最后再捞一把大的,瞒着其他几人,私自把沪东线上从前祁盛之划出去的那些富裕县市都跑一遍。
原本前面几个县市也没出什么问题,只是没想到在屏东市直接连人带车被扣了下来。
同行的司机和他被人五花大绑押到一个废弃仓库里,那帮人二话不说对着二人就是一顿毒打,直打得两人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才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带头大哥的人出来问话。
第一句话问的就是两人是跟着谁混的,敢不打招呼就来屏东金三爷的碗里抢饭吃?
司机率先被抓到金三爷面前,可他就是个普通人,第一次被林天路找来开车的,连车上具体送的什么货都不知道,哪里答得上这个问题。
再加上人在受到巨大惊吓的状态下,被一群人毫不留情地一顿毒打,这时候除了一个劲儿哆嗦打摆子,已经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那个金三爷却认为他在装蒜,不老实嘴硬,直接让人上了家伙事儿,当着林天路的面便把人敲得没了气儿。
林天路浑身痛得动弹不得,又见对方真的敢要人命,顿时吓得魂飞魄散,慌忙痛哭流涕地把祁盛之的名字交代了出来。
金三爷听了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既然想不起,那便是不怎么重要的人物,当下便要让手下人把林天路带出去,随便找个地方一起处理了。
生死关头林天路急中生智,忽然灵光乍现喊出祁明远的名字,金三爷这才知道他是跟着祁明远的儿子做事的人,当即便让手下先把他扔回小黑屋里。
随后,他在小黑屋里被关了整整两天两夜,愣是没人给过他一点水和食物,更别提处理身上的伤势。
就当林天路觉得自己要死在小黑屋里的时候,忽然有人开门把他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两个人抬着将他扔上一台大卡车的车斗里。
林天路此时已经虚弱到说不出话来,浑身严重的伤势再加上长时间的饥饿、脱水,整个人状态看上去就和一个死人无异。
那时他心里极度恐慌,生怕他们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活埋了。
结果车一直没停,白日里太阳的暴晒让他脱水的情况越发严重,还好到了晚上,天空下起了小雨,雨水顺着脸颊流进他嘴里,这才勉强让他支撑到那车把他送回宁市。
等他再次醒来,人就已经躺在了宁市人民医院的病床上,身边有一个穿着得体的中年男人守着他。
见他醒了便一脸惊慌地看着自己,中年男人站起来安抚他不要紧张,自我介绍姓丁,是祁老板的助理。
丁助理告诉他,他的伤势比较严重,被送回宁市时就直接送进了医院抢救,命虽然保下来了,但他的两条腿被打断,腰椎也严重受损,虽然做了修复手术,但以后能站起来的希望也很渺茫。
这个消息犹如一盆冰水从林天路头顶浇下来,他刚才为自己捡回一条命而庆幸不已,下一秒就得知这个噩耗,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往后的人生只剩灰暗。
丁助理让他不要担心医院治疗的费用,这些祁老板都会帮忙解决,随后又从家里把他媳妇接过来照顾他。
可他这个媳妇......
林天路费力地抬起眼皮,瞥了一眼只顾着嚎啕大哭的文丽,原本就灰暗的心顿时更是凉上加凉。
想当初他家给他相中了同村的一个姑娘,说人又勤快又持家,让他回村去相亲,他嫌村里姑娘老土,自己在城里相中了缫丝厂的临时工文丽。
那时候的文丽明艳又大方,两人谈对象的时候花前月下,好不浪漫。
林天路跟着祁盛之赚的钱远远超过普通工人的收入,一有时间就带着文丽吃香的喝辣的,还出手阔绰地送了她不少礼物,让她在工友面前出尽了风头。
两人很快便顺理成章地结了婚,婚后文丽整天向林天路抱怨工作辛苦,滚烫的蒸汽伤皮肤,还总是转不了正,正意气风发的林天路拍拍胸脯便让她辞了工作,安心在家操持家务,做个为他生儿育女的贤内助。
这两年两人的小日子过得挺好,夫妻生活和谐,感情更是蜜里调油,文丽对林天路也是柔情蜜意,从没跟他红过脸,林天路也只觉得自己找了个好媳妇。
哪知道他这次出事进了医院,文丽立马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或者说不是变了个人,而是现了原形。
当听到医生说林天路可能以后都站不起来,生活不能自理,文丽整张脸变得煞白。
林天路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努力撑起身子去牵她的手,却被文丽条件反射般地一下甩开,那一刻她眼神里的惊恐和嫌恶深深刺痛了林天路的心。
在医院照顾林天路的这几天时间里,因为丁助理帮忙请了护工,文丽便什么事也不做地坐在一旁守着他哭,不哭的时候便问他以后怎么办,拿什么养家。
昨天更是逼着他去找祁盛之要赔偿,那话里话外威胁的意思便是要不到足够的钱,就要和他离婚。
林天路此刻心里再清楚不过,文丽此时此刻止不住的嚎啕大哭不是因为心疼他,而是担心以后自己的生活质量急转直下,还要照顾他这个行动不便的残疾人,夫妻生活也就更不要想了,她是在替自己伤心。
第102章
嫂子要找谁
文丽见自己哭了半天,林天路也不出声哄她,心里更是憋屈:
“你腿断了,嘴巴也哑了吗?说了半天你到底去不去?!”
这几天她回了娘家,对着她妈一顿哭诉,关于她想离婚的念头倒是让她妈给暂时劝了下来。
她妈虽然心疼女儿受罪,可毕竟多吃了几十年的干饭,想的比她女儿周全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