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两人结婚这两年,林天路没少往文丽家里送米面粮油,她妈知道自己这个女婿是有门路有本事的人,就凭文丽这个条件离婚后,再想找个这么能挣大钱的人基本就不可能。再加上林天路现在刚出事,她就提离婚,传出去名声也不好,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可也不能把事情做得太绝太难看。
与其离婚后也找不到好男人,不如先忍忍,最起码把能从林天路这边拿到的钱拿到手,再谋后话。
文丽是个没主见的,听她妈说的在理,两人在娘家一嘀咕,便想出了这个找祁盛之要赔偿的点子。
她回了医院,就立刻闹着让林天路去找祁盛之要赔偿。
可林天路别说是找祁盛之要赔偿,此时此刻的他连见都不敢见祁盛之一面——
是他不听祁盛之的安排,背着祁盛之偷偷跑的一车货,这要是真的计较起来,就不只是不听安排的事了,光是这一车货的利润怎么说?
他既然是背着几人做的这件事,这车货必然不能计入账里,那这车的利润等于百分之百就要被他一个人独吞。
试问,谁能接受一个挖自己墙角,独吞巨额利润,还闯出祸事等着自己擦屁股的搭档?
林天路觉得文丽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刺耳,他了无生气的眼睛里隐隐升起怒气:
“我命都差点丢了,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一句安慰的话没有,只顾着让我去要钱?!”
哪知文丽比他更委屈,勃然大怒道:
“我没安慰你?谁来安慰我呢?你看看我的眼睛,肿得比核桃都大,这几天为你流的眼泪比这辈子流得都多,你居然这样说我!”
“我让你去要钱怎么了?总不是在害你!你现在这个样子,站都站不起来,以后还怎么挣钱养家?不要赔偿等着喝西北风过日子吗?!”
林天路深吸了一口气,文丽的口无遮拦再一次在他心上划了深深的一刀,如果以后连做人的基本自理都做不到,那他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文丽见他闭上眼不搭腔,生气地推搡他的手臂,全然不顾林天路手上还扎着输水的吊针:
“你别在这儿装死,说话!到底去不去!你要是不去,我就去,不就是祁家吗?我就是天天敲他家门也把他敲出来!”
林天路手边传来一阵刺痛,他猛地睁开眼,只见鲜红的血液正顺着吊针往回流,可这都没有文丽的话伤他最深,他怎么也没想到文丽是这样一个人。
“你敢?!你要是敢去找祁盛之,我就......我就和你离婚!”
文丽顿时瞪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林天路居然敢率先跟她提离婚,她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下一秒竟真的大笑了出来:
“哈哈哈——”
“你是不是疯了?你,居然拿离婚威胁我?哈哈哈——”
“那你就等着瞧,我倒要让你看看,我敢不敢去找他!”
眼看文丽说着就大步朝病房门口走去,林天路心中一急,血压上升,血液流动更快,只差一点鲜血就要倒流进输液瓶里。
可此时他也顾不上这头,硬撑着虚弱的身子想立起来伸手拉住她,可他腰部以下毫无知觉,根本直不起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文丽即将拉门离开。
林天路又急又气,恼怒地捶着自己毫无知觉的两条腿,气得眼泪直流。
谁知文丽刚拉开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嫂子要找谁?”
林天路浑身一抖,不敢置信地朝着病房门口看去,那个立在病房门口的人不是祁盛之是谁?!
“盛......盛之......”
他连忙低下头,两三下把脸上的眼泪擦掉,这头一垂下去,就再不好意思抬起来。
文丽也是一怔,面上顿时发烫起来,她不知道祁盛之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刚才有没有听到病房里两人的对话,心里十分忐忑。
看着祁盛之本人站在面前,那不自觉的压迫感让她刚才那股要找人要赔偿的气势顿时消散得七七八八,弱弱地招呼了一声:
“盛之来了,刚和天路说起你们,我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该跟你们几兄弟通知一声,可他偏不让......”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看祁盛之的脸色。
林天路也只是皱着眉,到底没脸戳穿文丽虚伪的说法。
祁盛之倒是面色如常,像是没识破她的假话,冲她点点头:
“我刚得知天路出事的消息,是我来晚了。”
祁盛之的这句话瞬间让林天路红了眼睛。
他哪里有资格责备祁盛之来晚了,一开始就是他对不起祁盛之在先,后来要不是别人看在祁家的面子上留了他一条活路,他现在早不知道被埋在哪个荒郊野外,连尸骨都找不到了。
林天路咬着颤抖的下唇,埋着头没脸见他,下一秒却听见祁盛之略带着急的声音喊道:
“护士,这儿有病人回血了,需要处理一下!”
他怔愣了一秒,抬起头,才发现祁盛之已经三两步走到了他病床旁,正用手捏着那根输液管。
文丽也像是才回过神来,连忙小跑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护士!护士——”
护士听到动静赶来一看,也吓了一跳,立马语带责备道:
“输液的时候别乱动,你看这手都肿了,要是形成血栓就麻烦了!”
“家属也是的,看见回血就要马上叫我们,怎么能拖到现在才叫人呢?再晚点该跑空气了!”
文丽脸上赤红,只能心虚地紧抿着嘴不住点头。
祁盛之看看她,再看看林天路的表情,神色冷了一瞬。
护士重新给林天路扎了针,又换了药便出去了,剩下病房里三人各怀心事,谁也没先开口说话,一时间病房里空气压抑得厉害。
第103章
活着永远都有希望
文丽一个劲儿朝着林天路使眼色。
这人都送上门了,又是特意来看他的,现在卖卖惨、诉诉苦,再提提要求简直再合适不过,这么好的机会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她眨了半天眼睛,却看见林天路避开眼不看她,再耐不住性子走到病床边扯了扯他衣袖:
“盛之来看你,你倒是说说话啊!”
林天路此刻只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偏偏文丽还要把他拉出来丢人现眼,心中既惭愧又羞恼,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话。
倒是祁盛之先开了口,只听他声音冷淡:
“嫂子,护士刚给天路重新扎了针,你就别动他手了。”
被点名的文丽一愣,连忙把手收回来,从脸上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找补道:
“你说你这么忙,难得来看他一趟,他闷着不说话多没礼貌,我就是......”
祁盛之脸色越发冷淡,出声打断她苍白的解释:
“我们兄弟之间不存在礼不礼貌的事儿,他遭了这么大的罪,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很正常,嫂子,你也该多体谅体谅他。”
祁盛之看在林天路的面子上,已经把话说得很客气了,要是按着他自己的脾气,早把文丽这种女人赶了出去。
其实文丽担心的没错,祁盛之并不是在她开门的时候才站在病房门口,那时候他已经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了。
原本他急匆匆赶到医院,问清楚林天路住的病房后,一刻没耽误就冲到了病房门口,正准备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听到文丽尖锐刺耳的哭喊声传出来。
他脚下一滞,放在门把上的手停了动作,耳朵里只听见文丽对着林天路一句接一句的指责和抱怨,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不是因为文丽想要找他要赔偿,而是她在林天路身心都最需要照顾的时候,作为妻子对受伤的丈夫没有丝毫的关怀和心疼不说,反而言语恶劣地逼着林天路去给她想办法要钱。
而且从文丽的抱怨中,他得知林天路的双腿可能受了很严重的伤,这让他心里越发沉重。
此刻文丽被祁盛之的话说得脸色红白变幻,心中羞恼。
转头又见林天路像个死人一样,躺在那儿一动不动也不出声帮她说句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干脆破罐子破摔道:
“光我体谅他有什么用?体谅又不能当饭吃!事情已经是现在这个样子了,他闷着不说话也不能解决问题。”
祁盛之转头,一双桃花眼直直看向文丽:
“嫂子,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想让他解决什么问题,又怎么解决问题呢?”
文丽被祁盛之盯得极不自在,但为了拿到赔偿,只能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答道:
“天路他现在两条腿都断了,腰也动了手术,医生说很可能以后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你说这以后让我们怎么生活?”
“平时他总说你们几兄弟感情好,现在他出了这么大的事,需要你们几兄弟帮一把的时候,他又只顾着面子不肯说,面子能当饭吃吗?”
“再说了,他之所以会受伤,也是因为你......”
“够了!”
病床上的林天路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青筋毕现的拳头猛地砸在病床边,发出一声巨响。
刚才还喋喋不休的文丽被吓得一抖,瞪大了眼睛看着突然爆发的林天路,一时没敢再吭声。
只见林天路抬起头,一双眼睛血红地盯着文丽,眼神里满是失望和愤怒:
“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就马上给我滚!这辈子都别在我眼前出现!”
文丽一张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怎么也没想到林天路居然会当着祁盛之的面骂她,还骂得这么狠!
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就想骂回去,可看着林天路前所未有的决绝眼神,到底没敢开这个口,一跺脚捂着脸就夺门而出。
随着病房的门再次被关上,林天路颓然地倒头后仰,一脸生无可恋地闭上了眼睛。
他背着祁盛之做出这种事,实在没脸再面对祁盛之,更何况他媳妇还一门心思惦记着冲祁盛之要赔偿,林天路觉得做人做成自己这样,只能用失败两个字来形容。
不讲道义、贪财好色、识人不清......像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去请求别人的原谅?
他现在这个样子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物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祁盛之看着林天路面如死灰的模样,眼底复杂。
来的路上他便把整件事想了一遍,林天路私自跑这一趟货明显是藏了别的心思,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他自然不能接受,可眼下林天路的处境他也不能不管。
“安心养伤,别想这么多,有什么事等你出院后,我们再谈。”
祁盛之言语淡淡,似乎没有林天路预想中暴怒的反应。
他不禁有些意外地慢慢睁开了眼睛,却看见祁盛之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瓶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又见祁盛之打了水回来,一边给他往杯子里倒水,一边平静地说道:
“我给护士站打了招呼,一日三餐医院食堂可以提供,让护工去食堂帮你打回来就行。”
“这两天还要准备结婚的事,可能没时间来看你,我会让雪峰和星火过来陪着你。”
“至于你媳妇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现在医学发展很快,宁市治不了,就去省上治,省上治不了,就去京市治,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活着永远都有希望。”
林天路眼睛眨个不停,只觉得眼眶滚烫,还没来得及反应热泪就已经夺眶而出:
“盛之......是我对不起你们,我没脸见你们......”
看到林天路不过短短几天时间不见,就从原来精神抖擞的壮小伙变成眼前脸颊凹陷、形容枯槁的伤患,两条腿和腰也被人打断,做了快十年的兄弟,祁盛之心里也不好受。
“别想太多,货、钱都是小事,人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我们都可以一起解决。”
听到祁盛之口中说出这话,林天路再也忍不住掩面嚎啕大哭起来。
第104章
也不算什么朋友
从病房出来,祁盛之神情凝重。
林天路一边哭一边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给他讲了一遍——
为了将这车货不着痕迹地偷卖出去,从一开始进货林天路就没敢动用账上公款,他将这两年挣的积蓄都投了进去,钱不够还把自家房子抵了,就想着把这车货全卖出去大赚一笔。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明明是想最后捞笔大的,却不曾想会为自己的贪心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不仅赔得精光不说,还有些地方是看着他长期合作的面子先赊账,后结款。
这事论起来是林天路不守规矩在先,这车货被金三爷的人扣了,必然是拿不回来了,那些人吃进嘴里的东西绝不可能再吐出来。
整整一车货,没有成本,转手就是近三万的纯利润,金三爷能把林天路放回来已经是给了祁明远的面子,再想要货根本想也别想。
事已至此,他只能先去找丁雪峰碰头,看看几条线的账目结清后能不能有结余,如果有就先尽快把林天路赊的账填上,否则对方如果收到消息,找起来也不好应付,就怕事情会越闹越大。
祁盛之想得出神,没注意看路,在楼梯转角处撞到了一个高大挺拔的军人。
他抬起头,下意识道歉:
“不好意思,同志......”
话音未落,却看见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孔出现在那个军人身边,不自觉喊出了她的名字:
“韶惊鹊?”
韶惊鹊显然也认出了祁盛之,没想到会在医院碰见他,有些意外地冲他点了点头:
“真巧。”
祁盛之的眼神在两人身上飞快扫过,只见那个军人的手扶着韶惊鹊的胳膊上,两人身体贴得倒是近,这可不是一个有未婚夫的人该有的举动。
他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意:
“怎么?几天不见未婚夫换人了?后天的婚礼陆营长还来吗?”
他也说不上来具体什么原因,就是对韶惊鹊有种莫名的敌意。
兴许是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曲静云安排来接近自己的棋子,又或许是因为他还没理清她和越飞萤、陆战三人之间的关系,他总觉得韶惊鹊这个人像笼在一团迷雾里,看不清又猜不透,对于这样的人他自然格外警惕。
韶惊鹊柳眉轻蹙,要说两人有多熟完全谈不上,加上越飞萤和他拍结婚照那次拢共也就见过三次面,不是能随意开这种玩笑的关系。
“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放心,不管新郎是谁,越飞萤的婚礼我肯定参加。”
说完她不甘示弱地回看向祁盛之,眼神里尽是挑衅。
跟祁盛之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说话就不用客气,该怼就怼,更别想着解释自证,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有什么必要解释给他听。
祁盛之被她挑衅的话气得牙痒痒,反而笑得越发灿烂。
他的直觉果然没错,不只是他对韶惊鹊有敌意,韶惊鹊对他也不见得有好感。
一旁的宋阳羽听到“陆营长”三个字,眼底闪过一丝奇怪光芒,扬了扬嘴角笑道:
“这位同志你好,你是小韶同志的朋友吧?别误会,刚才小韶同志在路边崴了脚,我刚好从那儿经过碰见了,就帮忙送她来医院看医生,这不刚上了药,行动不方便,我就搭把手。”
祁盛之半信半疑的目光挪到韶惊鹊的脚上,果然看见她左脚的裤脚卷了起来,脚踝上还缠了纱布,整个人踮着脚站着,确实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韶惊鹊注意到他打量的目光,面色不虞地说道:
“走吧,不用跟他解释,也不算什么朋友。”
宋阳羽听了有些许的诧异,然而身边的韶惊鹊说完话已经动了起来,他也只能冲祁盛之笑了笑,跟上韶惊鹊的动作。
向来骄傲的祁盛之哪有被人这么当面打脸的时候,他被韶惊鹊不屑的态度气得愣在当场,半天都没想出来该怎么怼回去。
出了医院,宋阳羽叫了一辆三轮车,两人坐了上去往军区招待所走。
韶惊鹊由衷感谢道:
“宋同志,谢谢你,没想到又麻烦你一次。”
她下班回招待所的路上,买了最新一期的宁城晚报,一路迫不及待地边走边看有没有关于豫省水灾的最新报道。
谁知道看得太过出神,没注意一脚踩空到人行道下面,整个脚掌受力不均,猛地一下往里侧翻了过来,痛得她瞬间便跌坐在地,不到片刻功夫,整个左脚脚踝便肿了起来。
她尝试了好几次想站起来,都没办法,左脚脚踝钻心的疼不说,还完全使不上劲儿,光是挣扎这几下,就把她疼得后背直冒冷汗。
无奈她只能抬头试图向路人求助,恰好这时候便看见宋阳羽从街尾走了过来。
宋阳羽看见她脚踝肿了这么大,便建议她先到医院找医生看看,如果只是筋膜损伤还好,万一有骨裂骨折的情况,必须即使处理。
于是他便送韶惊鹊来了人民医院,找医生看过确认只是扭伤之后,又忙前忙后地替她交费拿药,着实是帮了她大忙。
宋阳羽笑容依旧如往常般和煦:
“不用这么客气,不过刚好遇见了,举手之劳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