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朕不会废太子,朕说过,绝不废他。”皇帝沉声道。“那就只能牺牲皇后遏制太子。”
皇帝闭上眼睛,痛苦在面容上萦绕,“莫非,便没有别的法子了吗?爱卿,你既身怀本事,此局或有旁的法子可解,对吗?”
林天奇急道:“没有别的法子了,而且刻不容缓,紫微星光芒被夺,说句大不敬的话,是您权力被制衡之天象。”
“朕想了好久好久,都没想到皇后的过错,朕不忍心。”
“不是仁慈的时候啊,您就是太仁慈,当初才会纵得逆臣冷镇桓无法无天,您是不是想让太子殿下步他的后尘?太子得天之命,一旦起事必定成功。”
皇帝眸子半阖,其实权力与夫妻感情,他早就选了前者。
选定了,心里头也难受,割舍不下,思虑再三,还是没派人去皇后寝殿阻止。
他也回想了许多皇后的事,夫妻这么多年,早习惯了她在身边也习惯了她主持后宫大局,习惯了和她倾诉与贵妃的种种爱恨纠缠,习惯了她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什么事,她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
他想起她的时候,想对她好一点,可见了她,又觉得厌烦,觉得就算对她不好,她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第714章
娘娘没醒来
翌日天刚亮,兰姑姑便先起了,在小床睡了一晚上,腰有些酸痛,她揉了揉腰,蹑手蹑脚地走向皇后娘娘的床边,想看她是否醒来了。
掀开帐幔,瞧了一眼里头,却见皇后还在熟睡,只是被子滑到了胸口。
她笑着上前去,把被子拉起来盖直脖子处,正欲回头出去,却又忽然转头瞧了瞧,总觉得不大正常。
她伺候娘娘三十年了,娘娘熟睡是什么样子的,她很清楚。
往日是有微微的鼾声,可如今甚至连胸口起伏都没有。
她伸出微颤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脸颊冰凉得很,手指滑向她的鼻间,许久许久,都没能感觉到呼吸的温热。
她喊了一声,“娘娘!”
没有任何的反应。
她急了,推着她的肩膀喊道:“娘娘,娘娘,快醒来啊。”
齐姑姑听得她的喊声,起床疾步走过来,“怎么了?”
“阿齐,娘娘……”兰姑姑哭着跪在了地上,“没气了!”
“什么?”齐姑姑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床边,伸手去探皇后的鼻息,果然……
庆公公站在殿外,站了许久,双腿都有些麻木。
他看到齐姑姑跌跌撞撞而来,脸上疯爬着泪水,庆公公麻木的双腿顿时一软,心慌得厉害。
“公公,请禀报皇上,皇后娘娘……薨了。”齐姑姑跪在地上,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殿中,皇帝全身一颤,嘴唇哆嗦了几下,心头蓦然一痛,薨了?
林天奇却是整个人一松,面有得意之色,立刻跪下来道:“皇上,该彻查死因,定性自尽,皇后自尽,自可牵连太子的。”
皇帝全身的力气被抽干,眼前所浮现的都是皇后昔日的模样,心痛得无以复加。
盯着林天奇,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可这杀意最终还是压了下来。
这和林天奇无关,是他赐死了皇后。
皇后一辈子都在顺从他,到了最后一刻,依旧如此,她其实从没有背叛过他的。
庆公公进来跪下,哽咽道:“皇上,皇后娘娘去了。”
“彻查死因。”林天奇立刻下令,“马上召集太医过去。”
庆公公却跪着不动,只悲伤说了一句,“皇上,您与皇后娘娘乃是结发夫妻,请您赐恩,给皇后娘娘体面。”
人死了,能否别再做文章?
皇帝闭上眼睛,眼泪簌簌落下,但片刻睁开眸子却缓缓下令,“召太医,彻查死因。”
“皇上!”庆公公磕头,“求您给皇后娘娘最后的体面。”
林天奇站起来怒喝一声,“还不快去?你是不是想抗旨啊?”
庆公公抬头瞪着林天奇,林天奇一巴掌便甩了下去,“大胆,你这个奴才,竟敢违抗旨意?你有几颗脑袋啊?”
庆公公捂住脸,见皇上阴沉着脸不发一言,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心头不禁灰冷了起来,“遵旨!”
他站起来退到门口,忍下心头的悲愤,才大步迈腿出去。
东宫那边,是兰姑姑亲自去报的。
这噩耗彻底把喜得麟儿的喜悦冲得一丝不剩。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昨天皇后过来的时候,还特别开心地抱着皇孙,怎么今日一大早,便报来了这样的噩耗呢?
冷潇虽是昨天生产,但也坚持要过去。
南宫翼天忍着悲痛吩咐肩舆,与冷潇一同出了东宫的门。
一路过去,南宫翼天的心仿佛被掏空了一般,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是事实。
第715章
突发心疾
还没抵达皇后寝殿,便有哭声传来,南宫翼天眼前一黑,几乎是站立不稳,卫大人扶了一把,才不至于摔倒。
坐在肩舆上的冷潇握住他的手,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
冷潇知道皇后有情绪问题,但是,她不至于这么严重的,尤其昨天才又刚当了皇祖母,她临走的时候,心情还是很好的。
怎么忽然就出事了呢?
到了宫中,南宫翼天抱着冷潇下来,便快步进了去。
一宫的太监与宫女跪在床边痛哭,太医正在床边查验,看到南宫翼天和冷潇来到,太医们连忙跪下。
庆公公也在一旁,本来强忍着的眼泪,在看到殿下的那一瞬间,如同缺堤了一般,怎么都控制不住。
南宫翼天看到躺在床上毫无生息的母后,心头像是被什么重重地捶了一下,那痛楚渐渐蔓延,他甚至都不敢往前走多一步,放下了冷潇远远地看着,泪水逐渐模糊了眼睛。
“殿下,娘娘确实是薨了。”院判跪在地上,哭着说。
“原因!”南宫翼天逼退了泪水,厉声问道。
院判颤声道:“回殿下,娘娘是突发心疾,暴病而薨。”
庆公公听到这话,马上抬起了头,红肿眼底闪过一丝愕然,突发心疾?不是自尽?
冷潇上前检查了一会儿,从死状看,像是猝死的。
但是,她妆容精致,换了衣裳,仿佛是做好了准备。
她忍住眼泪,传了兰姑姑和齐姑姑上前问话。
齐姑姑哭着说:“昨晚娘娘还很高兴的,与奴婢们喝了一点小酒,还说要换上年轻时候的衣裳,拉着奴婢们说了许多以前的事,她没有一点心疾要突发的征兆,她原先也没有心疾啊,怎么会这样的?”
齐姑姑说着,伏地嚎啕大哭起来。
兰姑姑也哭着道:“对啊,娘娘昨晚见了皇上回来,还说皇上与她闲话家常,她心情都是很好的。”
冷潇看向南宫翼天,看到他眼底陡然地一冷。
他盯着兰姑姑,问道:“你说,昨天晚上父皇传召过她?”
“回殿下,是有此事,娘娘不许我等跟随,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不到。”
“庆公公。”南宫翼天猛地看向庆公公,“父皇传她作甚?”
庆公公跪在地上,自也不敢说太多让殿下怀疑,道:“皇上传了皇后娘娘去,是问皇孙的事。”
“只问了这些?”南宫翼天摇头,眼底发红,“是不是还说了别的?”
“奴才不知,奴才听到的便是这些。”庆公公悲声道。
南宫翼天正要再问,冷潇轻声道:“母后确是因心疾突发去的。”
她走过去抱住了他,“你想哭便哭出来,别忍着。”
南宫翼天眼底红得厉害,但那已经溢出来的泪水,却死死被忍住,声音颤抖地道:“冷潇,不对劲,你没发现吗?”
“她确实是心疾发作走的。”冷潇再强调了一句,“我没有诊断错。”
他的身体在颤抖,冷潇的话他相信,但是这里头若说没有任何问题,他不信。
庆公公来了,太医也来了,他却没来。
要么心虚,要么是真绝情。
但他不至于,面子上的事,他总会做足的。
第716章
白难过一场了
噩耗报到了皇太后那边去,但是皇太后如何都不信是心疾突发,她不顾白发人送黑发人,非得要亲自过去看一眼。
这件事情充满了蹊跷,之前从没听太医说过皇后有心疾。
婉蓉姑姑跪着劝她不能去,她身子本来就不好,去了见到皇后的遗容,定是要心痛一番的。
往日太后对皇后是颇有微词,但并非是真的不喜欢她,只是怒其不争,好歹婆媳二十余年,皇后也是尽心侍奉的,怎能没有感情呢?
皇太后厉声道:“你跪什么啊?站起来,陪同哀家过去看看,哀家不信是心疾发作,若是叫哀家……”
她的话,戛然而止,只剩下嘴唇的颤抖,老迈的眼底滚出了泪水。
这件事情,若不那么简单,唯一的凶手就是他。
她再往深一层去想,顿觉不寒而栗,是,是心疾发作,不是自尽,不是自尽,不能是自尽。
她全身无力地跌坐下来,眸子沉沉,“哀家不去了,你去看看,也劝一下太子。”
婉蓉姑姑哽咽道:“您歇着,奴婢这就去。”
明德殿。
庆公公把太医的诊断禀报给皇帝,皇帝愕然地抬起头,那些悲痛全然不见,一拍桌子怒吼,“怎不是自尽?可诊断清楚了吗?”
“回皇上,院判和几位太医在场,这是一致的结果。”
“不可能!”林天奇一口否定,“一定是自尽,你马上传旨给太医,叫太医再检查。”
庆公公垂下眸子,敛住眼底的憎恨愤怒,轻声道:”皇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已经来了,太后那边也派了婉蓉姑姑去,听婉蓉姑姑说太后本是要亲自来看的。”
换言之,现在想让太医改口,已经不可能了。
皇帝面容铁青,“当真是心疾么?”
“太医是这样说的。”
皇帝蹙眉,“莫非这么巧?”
林天奇道:“皇上,不可能这么巧的,定是用了一些药,服药之后会有突发心疾的迹象,但一定是自尽的。”
庆公公忍不住道:“林先生,这样的药咱家不曾听过,您见多识广,便亲自去一趟,跟殿下和太后说是服了一种会引致心疾突发的药自尽的。”
林天奇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个阉人竟敢如此放肆。
但他自然也不敢去,他最怕的人便是南宫翼天,此人油盐不进,任是如何蛊惑,他都不为所动,心志无比的坚定。
甚至,都给他看过一些“神迹”,就连皇上都为之信服,他到底是如何看出破绽,死咬不放呢?
南宫翼天是他此生最大的劲敌,他日后当了皇帝,只怕魏朝便再无他立足的地方。
所以,他一定要把南宫翼天从太子之位拽下来。
“皇上,既然娘娘是心疾突发的,您是不是该去瞧瞧啊?”庆公公悲声恳求。
若是自尽,皇帝可震怒,不去看也情有可原。
但若是急病走的,夫妻一场他不去说不过去。
皇帝沉默了良久,始终没说出要去的话,他知道该去,但是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心底浸出来的疼痛,已经被恼怒掩盖,他相信林天奇的话,皇后应该是服药自尽的,只是这种药不被查出来。
她都决定死了,却依旧不愿意成全他,这份夫妻感情,不过是一场虚伪。
白为她难过了一场。
第717章
这女人很恐怖
皇帝忍下满腹怒火,还是去见了皇后的最后一面。
在走进寝殿之前,他心里对皇后只有怒。
结发夫妻二十余年,她深知他的筹谋,深知他不会伤害太子,却还是不愿意成全他,不愿意念这一份夫妻感情。
但当他走到了寝殿,看到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心头便蓦地锐痛了一下,那是一件素淡绣绿花的衣裳,许久不曾见她穿过了,久到他已经记不起来她曾有过这样娇俏的衣裳。
她头上簪着花,映衬着恬静的面容,他忽然便记得在漫天风雪里,她在雪地上奔跑,摘下了许多一小朵一小朵的梅花,细细地嵌入鬓边。
她的脸色因奔跑过后显得绯红,与淡粉红的梅花一色,显得人比花娇。
是啊,他都忘记了,她曾有过那样美好的青葱年华。
嫁入府中的时候,她很迷糊,很多事情不会,大眼睛睁着,既无辜又清澈。
她很容易紧张,记得第一次带她入宫见驾,她一个晚上没有睡着,翻来覆去的,第二天挂着黑眼圈,还扑了许多粉才能遮住,一路牵着他的手,手心都在冒汗。
当时他还笑话她,说不过是入宫便这么紧张,往后住在宫里头,那还得了?
她说,会努力成长起来,一定不会被人笑话的。
那样的清纯,曾叫他心动过。
可后来他娶了柳儿,柳儿和她完全不一样。
柳儿风情万种,愁怨满怀,时而悲伤,时而妩媚,一举一动皆勾着他的心。
他爱上柳儿,所有女子在他眼底便没了颜色。
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皇后便成了成熟稳重的模样,她背后有过什么样的努力,他不知道,他从不关心。
而如今,满宫的人都在,他眼底瞧不见其他人,一步步走过去,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是世界之外的杂音,哭声也仿佛来自很远很远,他只看到一条很孤独的路,路的尽头,便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的她。
他知道,永远要失去她了。
不管是曾经心动,还是最后的不耐烦,到厌恶,都将无迹可寻了。
她走了。
他忽然地有片刻的清醒,为什么会到今日的田地?他与她虽不是恩爱夫妻,却也互相敬重,为何会成了今日模样?
但是,那尽头除了有她,还有那一把金碧辉煌的龙椅,那是皇权的象征,他一生的理想,当年走得好艰辛,好艰辛,才坐上龙椅的。
他不想伤害谁,他只想护着他的位置,他错了么?他没有错。
纵然是这样想着,到了床前,他的泪水还是滑落了。
伸出颤抖的手指,他触碰了她的脸颊,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
她死了。
他倏然而惊,心头猛扎般痛了一下。
南宫翼天跪在一侧,抬起头看着他,从他进殿,南宫翼天便一直看着,半点情绪都不曾错过。
南宫翼天摸不准这一滴眼泪,到底是鳄鱼的眼泪还是真感到伤心,或许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