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如果因为这个缘故,并州分号落到白家头上,那倒也说得通。假设并州地瓜烧也是同样如此操作,再是拐弯十万八千里也落不到白旻岳家头上吧!
难不成白旻现在就和弟弟争家产了?
还是荥阳郑氏自负名声,借白旻的名头,抢夺段晓棠的利益?
想到这里,范成明再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果断地说道:“走,我们去看看!”
两人说走就走,带上亲兵,直奔那家酒肆而去。拿出盯梢的本事,在门口晃荡了一圈,再找了一个稍远的地方说话。
范成明疑惑道:“酒呢?”
他鼻子多灵啊,经过的时候居然一点都没有闻到地瓜烧的味道。
陈良为不屑道:“限购,一碗一碗地卖!”
范成明冷哼一声,“没酒还开什么酒肆!”看门头光鲜亮丽,哪知道是个样子货。
光知道把他的酒虫勾出来,却又不负责任。
陈良为冷嘲热讽,“人不光卖酒,还卖地瓜藤,一百文一小截,贵得离谱!”
范成明当初在行营外头见过成片的红薯藤,加加减减岂止几十贯。
陈良为进一步解释,“别看这一小截,将来少说能结两三个果子。哪怕是小果,酒肆也照一百文一个回收,大果、中果售价更高。”转眼就是翻几倍的生意。
“若是不信,店家还能立字为据,保证收购果实。”
有白家和荥阳郑氏做后盾,他们自然不愁本钱。
范成明挠挠头,心中始终有个疑问挥之不去:“一坛地瓜烧,需要多少红薯果子来酿造?”
地瓜烧售价不菲,如果按照这酒肆的做法,岂不是几个果子就能酿出一坛美酒?简直让人难以置信。
说话间,几个穿着朴实百姓进了酒肆。显然不是地瓜烧的目标消费群体,更像是来买红薯藤的。
不过一会儿,他们就被高昂的售价以及伙计拜高踩低的态度赶出来。
刚出门,就有一个衣着打扮不起眼的闲汉迎了上去,询问他们是不是要买红薯藤。
见百姓略有迟疑,闲汉立刻表明,他手里有便宜货。
范成明料定其中有鬼,正想上去查探一二。忽然见到闲汉身后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一个人正偷偷摸摸地站着。
范成明立刻拽上陈良为过去见人,这次终于称呼对了,“段二的邻居啊!”
杜乔见露了行迹,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要设法将范成明安抚下来。
静极思动,范成明有闹事的性子,关键是他还有这本事。万一坏了大事,那可就不妙了。
杜乔做了个手势,示意两人走到更远处说话。
杜乔位卑职低,不引人注目,哪怕范成明回忆,大军祭天、拔营时似乎都有他的身影。也没想到他至今滞留在并州。
范成明直接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杜乔说起官方理由,“领刺史令,协调绛州郡兵、民夫诸事。”
随后略带无奈地说:“偶尔去帮并州官衙处置些文书。”
不明真相者或许误以为他被“抓壮丁”了。
范成明并不觉得这个理由超脱常识,大军出征在外,文书往来更为频繁。原先杜乔一行人暂住行营做过类似事务,可谓驾轻就熟。
他更熟悉的柳琬也是如此。
范成明挑眉问道:“你怎么躲在这儿?”
杜乔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指着前头的酒肆说道:“听闻并州有地瓜烧,特来看看情况。”
第
1557章
看点乐子
范成明:“看出什么名堂来了?”
杜乔义正词严道:“挂羊头卖狗肉。”
陈良为:“卖什么狗肉?”
杜乔露出一丝迷茫,“想不出来,但看着不像是正正经经卖酒挣钱的。”
范成明抓住一丝灵感,“难不成指着卖红薯藤牟利?”
带着几分寒峭的春风从巷子中吹过,杜乔将双手拢进袖子里。
“这可不好说,我只知道,地瓜烧没那么好酿。”他亲自试过。
请求道:“我位卑职低,往长安传信不便,范将军能否帮个忙,替我给祝娘子送封信,让她拿个主意。”
总之你别插手,让祝明月来想法子。
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范成明必须答应啊,况且他也正有此意。
临别时,范成明确认一句,“地瓜烧当真不好酿吗?”
杜乔推脱道:“听闻酿制过程极为繁琐,非一般人所能及。”
鉴于杜乔与祝明月等人的深厚交情,范成明自然而然地以为他是从祝明月那里听来的消息。
杜乔好不容易将范成明送走,最后看了一眼酒肆和那些闲散的酒客,转身离去。
果然白家的钱到位了,祝明月就很好说话。
先前的回信中心思想就一个,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真正的一本万利的行当,是需要走后门才能挤进去的。
在祝明月的远程指导下,白旻和杜乔紧急微调剧本。
最令人头疼的事,是要增加一个重要演员——吃里扒外的二管事。
哪怕白家家大业大,想要找出几个演技浑然天成的生面孔也不容易。
东家在前头当奸商,卖一百文一小枝的红薯藤,二管事在后头偷盗公物,找闲汉销赃。
五十文一把,亲情价。
东家见红薯藤销量不佳,担心日后无法收购红薯酿酒,便动起了歪脑筋。利用之前借靠山搭建起来的衙门关系,让胥吏将周边的里长、村正请来,威逼利诱他们签订严格的契约。
每村分给种苗,种出来的每粒果子都必须上交给他。一旦有外泄的情况,都必须赔钱,赔大钱,赔得倾家荡产。
里长村正本就心存怨气,再加上遇到了不负责任的二管事。
两边一拍即合,二管事将种苗随随便便种在百姓房前屋后。哪怕每根藤苗只结出一两枚果子,都能交差了。
二管事甚至偷摸和里长村正商议,他手上有现成的藤苗,他们有人脉。不如将周边村落拉进来,结出的果子,挂在他们村名下。
东家家大业大,赚他几个钱又怎样!
利润四六分账,二管事拿六成,剩下的四成由他们内部自行分配。
哪怕有正义之土,将这桩肮脏的交易捅到东家面前,东家也坚信自已调教下属的本事,信任一如既往,仿佛被下了降头一般。
杜乔不仅要谋划全局,还要教台前的演员,怎么和官员、胥吏打交道。如何不动声色地炫耀自已的靠山和底牌。
他虽然出身寒门,但见过不少世家子弟,端着的也有几个。奴似主人形,顺手拈来而已。
白旻无需多言,自小名利场里混大的。每一句话都说的模棱两可,日后都是他“洗脱嫌疑”的证词。
哪怕雍修远、古阳华找他试探,也得不着一句准话。
对上的问题解决了,杜乔还要亲身指导,东家和管事在乡民面前怎么说话,如何作威作福。
每次指导完,杜乔回到李宅躺在床上,都得心底感慨一句,自已真有做贪官酷吏的天分。
白智宸为何毫不介意,向南衙将官分享他“辛辛苦苦”捡来的红薯。
因为南衙诸卫是客军,他们在并州没有土地。自然也就不会去关心地里的事。
范成明不涉地方政务,顶多看着眼熟的地瓜烧,过来晃一晃。
殊不知酒肆门口冷清,但并州城外的村落里,一场浩大的串联行动正在悄然形成,并波及到他地。
永远不要低估小民的逐利之心。
次日杜乔拿着一封特意撰写的书信来到右武卫,明面上是写自已无意中发现并州有其他人家在仿制地瓜烧,因此借用范成明的渠道报信,看看祝明月是何态度。
半个多月后,范成明收到了祝明月的回信。
杜乔站在右武卫的营房里,当着范成明的面打开,脸上露出了疑虑的神色。
范成明问道:“怎么了?信中说了什么?”
杜乔直言:“祝娘子说,地瓜烧原料繁杂,她审过杏花村上下,配方没有泄露。”
君子从不恶语相向,但有些时候,最朴素的话语才能最直接地表达本意。
杜乔将信中语说得文雅些,“红薯并非珍贵植物,百文一藤一果,只会让人倾家荡产。看来有人眼红地瓜烧的利润,却看不出其中的门道,错把土粒当珍珠。”
“她要谢谢并州这位东家,替地瓜烧扬名。已经让人联络商队,借这股东风,多多往并州售卖。”
范成明好整以暇,环手抱胸,“那我们就等着看他如何亏得连裤子都不剩。”
杜乔将虚应故事的信纸折好,心事重重说道:“祝娘子问过白三娘,道是白大公子和岳家来往并不亲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郑氏借白家的名头,在并州胡乱行事。”
“地瓜烧毕竟是祝娘子等人的生意,如此行径,实在有伤她们的情谊。”
杜乔纠结道:“只是我和白大公子并不亲近,不知是否该去提醒一二。”
范成明同样和白旻不熟,乐得看热闹,“白三娘急公好义,应该会写家书来提醒吧!”
一不小心就要演变成出嫁的小姑子和嫂子娘家的矛盾。
留守的生活实在枯燥,不如看点乐子。
第
1558章
花架子剑
身为梁国公府的世子,白家未来的当家人,白旻无需事事躬亲,他只要投注少许目光,自然有无数人为之奔忙。
无论羊毛作坊还是红薯作坊,皆是如此。
白旻隔三差五过问一次,一切就尽在掌握之中。白家的真正目的掩藏在“胡闹”中,没有引起任何人的真正警觉。
白旻将白秀然的“质问”信件看过之后,随手将其放在一个多宝阁上的精美匣子中。
现在,就当他完全没看过这封信,对发生在并州周边的一切,一无所知。
身为临时替父掌管并州的世子,他不理民政:作为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他怎会知晓乡野琐碎之事呢!
白旻站起身,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径直走向家中校场。
世家子弟,尤其是继承人,若非先天不足,否则他们的培养方向总是文武双全。
白旻好文,不代表他武艺拉胯。
身形一动,剑随身走,每一式每一划都灵动而飘逸。剑影交错间,“锵锵”之声不绝于耳,剑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刺云霄,随即又缓缓落下,归于宁静。
白旻并不需要家丁和护卫的喝彩,周围一片寂静。他接过仆婢递上的手帕,轻轻拭去额头的微汗。
并州的事务相较于长安来说,要简单许多,这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来锤炼自已的武艺。
管家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禀:“尉迟夫人派人传来口信,说是有一部分族亲想回乡下坞堡去居住。”
大军出征在外,白家近支有作为“官眷”的自觉,除了出门祈福,其他时候多是闭门不出。
白旻眼神微闪,问道:“哪些人要走?”
管家恭敬地报出了相关人员的名字和房头。
白旻略作思考,沉吟道:“我知道他们在城中待久了,有些憋闷。但再等等吧!”
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搪塞,“前线大战,周边哪座坞堡能比并州城坚固?此时白家人离开,让并州其他百姓知晓,将如何看待?”
按照传统,前线将官家眷只要不离开并州地界即可,谁管他是住城内还是城外?
但白旻既然已经这么说了,管家也只能如实向尉迟柔妙传达。
白旻转身,继续练武。只是用旁人察觉不到的声音,自言自语道:“是啊,没多少时间了!”
白隽亲赴战场,为何要让刚从长安远道而来的长子接掌并州,自有他的缘故。
若吴杲不放人,白湛阅历不足,白智宸脑子不够用,那白隽就只能自已留下来。
总之,他不放心将并州交给其他人。
连范成明都知道此刻并州空虚,正是搞事的好时机,白隽父子怎么可能看不透呢!
白旻在并州搞什么羊毛作坊、红薯种植都只是小打小闹,他真正的作用,是替白家守住老巢,守住北征军队的后路。
并州官民不熟悉白旻的作风,见他到并州后,出行护卫重重,又因为身体缘故,少有参加本地宴饮,便以为父子俩是一脉相承的谨慎。
天知道,作为家族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白旻在长安出行随从的规模,远比不上袁家两个没出息的表弟。
作风,算是亲民的了!
白旻在校场活动完筋骨,梳洗一番后,返回书房看书。
充实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临到傍晚时,管家送来一张帖子,雍修远邀请白旻明日前往刺史府商议粮草之事。
每逢大战,粮食总是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总是觉得不够吃。
白旻淡淡道:“同雍刺史回话,明日我会去的。”
次日一早,白旻腰侧悬挂着一把镶嵌着珠玉宝石的华丽佩剑,前往刺史府。
这把剑耀眼夺目晃得人眼花,通常默认是花架子兵器,纨绔装点门面的昂贵道具,许多都未曾开锋。
并州多豪杰,提剑带弓不在少数,白旻的喜好到底是受了长安温柔富贵乡的影响,中看不中用了些。
白旻到时,并州官场上其他头面人物差不多到齐了。
范成明百无聊赖地坐在右侧第一张椅子上,瞥一眼白旻,复又对着掌心吹一口气,一副无聊至极的模样。
白旻同众人微微颔首致意,坐在左侧第一位。
雍修远见人到齐,缓缓开口,“我昨日接到前线催要粮草的文书,实在不知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白旻和范成明目光相向撞,察觉到其中的违和之处。
他们的通信渠道比雍修远更快捷,都没有接到前线催要粮草的消息。
如今几路大军忙着“接收”突厥人的牛羊,加之万物生发时节,可能缺军械,但绝不可能缺粮草。
他们以为雍修远帖子上所说的粮草,是各地输送至并州的粮草。
范成明维持莽撞人设,直接问道:“雍刺史,谁催要粮草?”
雍修远扭头看一眼白旻,“梁国公啊!”
白旻没有第一时间否认,而是向外看了一眼,春风静静地吹着,带来了一丝温暖的气息。
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声音沉稳,“今早接到父亲新送来的一沓文书,出门匆忙,没来得及看,我这就回府取来,其中大约提及了此事。”
说完,叉手致礼,告退离去。
范成明紧随其后,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既是北征同袍,梁国公发了话,我这就回营点一点家当,看能不能帮上忙。”
两人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目光以及雍修远的挽留,各自带了亲兵护卫离开。
就在他们快走到院落大门时,突然从外面射进来数支羽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