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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潘版三国

    潘潜反应不及时,曹学海已经将桌子搬到榻边,上面放好笔墨纸砚。

    祝明月早就挥一挥衣袖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曹学海:“潘郎君,请!”

    潘潜愣住,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去食肆吃饭,期间与人产生争执。跑出来被段晓棠家里的小娘子救回来敷药。

    敷药后见到段晓棠的表姐祝明月,然后拖着伤腿写稿?

    事到眼前,容不得回避。

    是随意写上一二字,敷衍了事,将事情推却。还是拖到杜乔下衙回家,逃出生天。

    大纲几页纸,只有第一页是正经话。

    那首临江仙,潘潜反复诵读多次,倒背如流。

    另外两句更是振聋发聩。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英雄造时势,时势也造英雄。

    先人已故,无论谁为正统,那些人都是英雄。

    想通这一节,潘潜豁然开朗,即刻下笔。

    曹学海在一旁看着,肃然起敬。读书人脑瓜子真不一般,说写就写,半点不停顿!

    哪像他们这些大老粗,别说写文章,写字都磕磕绊绊。

    正屋这边女人们收拾齐整,骑马驾车出门,临走时祝祝明月交待曹学海,“好好招待潘郎君。”

    曹学海:“是。”

    等人都走了,潘潜方才问道:“你似乎很怕祝娘子?”

    曹学海嘴硬,“这是尊重。”

    试问家里人,谁不怕祝明月。曹学海进这个家门的第一天,就摸清楚谁才是说话管用的那个人。

    哪怕段晓棠和祝明月起争执,最后的赢家也是祝明月。

    试问连他家校尉都怕的女人,还不只一个校尉,庄旭也很忌惮,敢随意忤逆么。

    潘潜不知写了多久,文章告一段落,方才抬起头,动动脖子。

    他脚上有伤,曹学海送来的就只有白水和糕点。

    潘潜饮下一口水润润喉咙,拈起一块糕点填填空落落的肚皮。

    曹学海隔得远只看见纸上一片密密麻麻的黑字,“潘郎君,写完了?”

    潘潜:“刚起了头。”

    曹学海其实亦不清楚,段晓棠找潘潜写的是什么文章。但眼看这么多字,竟只是一个开头。

    潘潜肚子里有了东西,方才有时间思考,“段校尉会喜欢这种行文方式么?”

    曹学海摇头,“应该不会。”

    潘潜:“为何?”

    曹学海:“校尉不喜欢读复杂的文章。”

    潘潜低头看着字面,“复杂?”复又抬头,“你识字?”

    “认识一些。”曹学海顺势在桌子旁坐下,“苍天已死,黄天当道,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凭几个字就能造反?”

    听到这里,潘潜笃定曹学海只是识字,没有正经开蒙读书,否则不可能不清楚这十六个字的背景和历史。

    潘潜:“其他的能看明白么?”

    曹学海:“不大明白。”

    潘潜:“段校尉能看懂么?”

    曹学海:“郎君的文章比之兵书,孰难孰易?”

    潘潜:“兵书所用文字更浅显些。”但微言大义。

    曹学海心里咯噔一声,估计段晓棠是看不懂了。

    潘潜一看曹学海的表情,迟疑道:“段校尉不是将门出身么?”合格的将门子弟,既要锤炼武艺兵法,又要习读经书。

    曹学海并不避讳,“校尉以前在东市做庖厨的,《论语》都只读过十则。”

    左厢军打头的虽是两个学渣,但学习氛围浓厚。原先段晓棠只要求认字,现在已经进化到要在沙盘上写字。

    潘潜捂住额头,难怪当时段晓棠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浅显易懂。

    现在改还来得及么。

    潘潜一时有些迟疑,“祝娘子学识如何?”

    曹学海摇头,“不知。”

    祝明月和段晓棠的言谈举止,颇有章法,不似目不识丁的粗鲁之辈,尤其是祝明月。

    现在摆在潘潜面前的是一个难题,他的文笔该往哪边偏。

    是顺从出面的主顾改的通俗些,还是听听实际掏钱的金主的想法。

    关键是他不想改了。

    潘潜揉揉手腕,写的太久,手酸。

    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他连订金都没收过,只收了些笔墨纸张,大不了退回来。

    更晚些时候,一群女人满载而归。

    林婉婉“身残志坚”,犹不满足,嘟囔道:“可惜没有夜市,过年的时候,许多店铺都不营业。”

    白秀然:“济生堂过年期间开门么?”

    林婉婉晃荡两只手,“算了,不开。我也好好过个年。”

    曹学海过来,“祝娘子,潘郎君写了一下午。”

    祝明月:“我去看看。”

    白秀然跟上,“我也去。”

    转眼间,潘潜见两个女郎进屋。一个是祝明月,另一个只看打扮身份呼之欲出——高门贵妇。

    白秀然新婚,打扮自然要隆重些。

    潘潜写的东西,段晓棠可能会有一点障碍,但对祝明月白秀然而言全无问题,反而更能体会字里行间的韵味。

    《三国演义》原本开头内容,祝明月已经记不清,她更熟悉的是影视剧桥段。

    无法将潘版和原版一一对应,但潘潜有一点做的很好,没有假托任何动物志怪暗示天命。

    看得出来潘潜有自已的想法,但刚起了头,草蛇灰线只稍见端倪。

    段晓棠有一点真是看的准,能写墓志铭哄死人的,哄个把活人不成问题。

    《三国演义》的故事对白秀然而言陌生不已,不似祝明月只要解构其中主要内容即可。

    祝明月将文章放到白秀然手里,转而和潘潜商量起来。

    潘潜此来长安是为仕途,段晓棠虽是南衙校尉,但文武殊途,又不收幕僚门客。

    二人之间谈前程都是虚的,只能谈利益。

    祝明月:“潘郎君,近来可忙碌?”

    潘潜:“闲人一个。”

    祝明月:“不如白日来家中写稿,日暮归家。”放在眼皮子底下,赶稿才有效率。

    潘潜盯着他的伤腿看,他可还伤着呢。

    祝明月继续道:“潘郎君按照大纲继续往下写,保持现有的水准,每个章回两贯钱。”

    潘潜的眼睛陡然亮起来,一个章回两贯,一个月若是笔耕不缀,少说几十贯。

    天上真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

    第505章

    人性光辉

    潘潜转念一想,祝明月段晓棠没必要图谋自已。

    所以单纯看上自已的才华。

    人性在哪里,人性的光辉洒满祝明月背后。

    以目前给出的三国大纲,少说数百章回。单价虽比不上写墓志铭,字数也多些,胜在长久稳定,不需华丽的辞藻,还隐隐有指点江山睥睨天下的痛快之感。

    若能将这一单接下来,哪怕不能在长安谋官,也能从容返乡,以图后续。

    潘潜躬身道:“多谢祝娘子抬爱,不过某可在居所书写。”

    小院茶点齐全,到底不如自已的地盘自在,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彪形大汉看守。

    再说到雇主家里写稿算什么事,以前也没在墓地前写过,他还有自已的交际和生活呢。

    祝明月微微笑道:“可以,不若每旬一交稿,至少两个章回。”

    潘潜:“没有问题。”

    祝明月还有一个要求,“写的浅显些,这个开头还是晦涩了些。”

    潘潜:“啊?”已经尽量用词平易,少添典故了。

    白秀然:“不用雅言,比市井坊间俚语稍强即可。看这话本的人,未必是博学鸿儒之土。”

    祝明月:“大俗即大雅。”

    潘潜现在脑子一团浆糊,他到底有几个主顾,该听谁的?

    实际算起来,三人的意见统一,往俗气里写。并非潜藏暴力与艳情,而是贴近世情人心。

    戚兰娘跟着逛半下午,估摸着快到杜乔回家的时间,立刻过去敲门。

    将事情来龙去脉解释一通,劝道:“那位潘郎君的喜好,真是同孙二郎爱打麻将一般。”又菜又爱玩。

    往前一步不说有秦景葛寅的武力,退一步像赵璎珞能挥舞两下鞭子也好。

    结果和杜乔一样,都是文弱书生。

    不都说读书人文武双全,结果身边的书生全是瘸了一条腿的。

    再仔细一想,真正文武双全的,都直接从武了。

    杜乔心急火燎去东院“捞人”,生怕发生难以挽回的事,毕竟祝明月和潘潜两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主。

    结果进院里一看,气氛不说相谈甚欢,至少是平和的。

    潘潜顾不得手腕酸痛,正重新改写开头文字。

    只要钱财到位,一切都好说。

    改,随便改,你说怎么改我就怎么改!

    祝明月将潘潜的第一稿递给杜乔,“如何?”

    杜乔一目十行看完,又忍不住再细读一遍。

    只看杜乔的表情,祝明月也知道效果如何。

    杜乔暗道,如此精妙的故事和文字,可惜难登大雅之堂。如今的长安还是诗的天下。

    但想想段晓棠的目的,从一开始它要面对的,就不是饱学之土。

    段晓棠稍迟一步回来,祝明月将原稿递给她看,“怎样?”

    隔三差五和公文打交道,段晓棠的水平直线上升,比曹学海估量得好一些。细嚼慢咽能看懂大部分文字。

    段晓棠:“大致说来,达到我的预期。”

    祝明月:“正重新写开头,让文字更简单些。”

    段晓棠颔首,“不错。”

    白秀然瞥向西厢房方向,低声道:“好一个御用文人的材料。”

    不知潘潜本人听到这个评价是何感触。

    白秀然肯定他的文笔,能到御前的地步。但文人的气节稍逊一筹,显得圆滑了些。

    但白秀然是在乎文人气节的人么,说不定觉得潘潜“懂事”呢。

    林婉婉唉声叹道:“上一个用一支笔赶出一个奇迹的,在这儿呢。”

    段晓棠的下限可比潘潜低多了,吴岭给的太多,一晚上赶出两篇兵书算什么。

    要再多点,段晓棠说不定冒着秃头的风险,一个月通关全本。可惜吴岭太板正了些,不明白金钱攻势下,段晓棠有多么不堪一击。

    白秀然忍不住笑道:“也对。”

    祝明月暗道,潘潜若真是个圆滑事主的人,就不会仅仅因为“为尊者讳”的问题,和白湛等人吵成斗鸡眼了。

    不该看在对方是高门子弟的份上,搏个好印象么。

    无非是无关紧要的地方,可以退一退。触及底线的,寸步不让。

    杜乔忽而问道:“祝娘子,春风得意楼的诗文投票,如今哪首诗名列前茅?”

    祝明月:“投票箱上锁,没有开票,尚不知结果。长林喜欢哪首?”

    杜乔正色道:“当然是国子监王博土的。”

    祝明月:“消费满五百文者可投一张票,请多支持。”

    作为春风得意楼的大股东,白秀然掩袖笑道:“请多支持!”

    杜乔:“知道年底要重新刷墙,许多人都忙着抄录诗文。”

    祝明月:“酒楼自已也会抄写,所有的诗文一一在列。它们存在过,就会有痕迹。”

    曹学海将潘潜的第二份开头送来,段晓棠看过后,微微点头,“可以,以后就照这样写。”

    潘潜“过稿”后,好不容易逃出生天,杜乔送他回家。

    杜乔:“腿伤行动不便,你家中可有人照顾。”

    潘潜不以为意道:“一点皮肉伤,无甚大事。住的地方,有个门房能照应一二。”

    曹学海在前头赶车,闻言道:“潘郎君,祝娘子给的包裹里,除了笔墨还有伤药,你记得每日一换。”

    潘潜点头,“嗯。”

    东院一家子,嘴上没什么温情话,但行动上从未亏待过人。

    到了临时租住的小院,杜乔将单腿蹦跶的潘潜扶进去。

    潘潜坐到床上,“长林,我想借你的《三国志》一读。”

    杜乔:“明儿我让杜墨送来,那本也不是我的,是祝娘子早前为了写书,买来让我参考的。”

    结果杜乔和演义的属性实在不兼容,写不出来,真写不出来。

    潘潜嘴角抽抽,“祝娘子出手大方呀!”

    杜乔:“你呀,只要把书稿按时交上去。其他的她不会指手画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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