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她肚子里还装着火呢,闻言冷笑:“秋雪,你就别替他操心了,人家有银子呢。”
说到这儿,
冷哼一声,不屑道:“就那几个子儿,说出来也不怕被人笑话。真有银子,倒是把你娘的药钱付了啊,
少指着秋雪。”
她又喝了一口汤,语气骄矜,
“这天底下的银子就没有白得的,
你看不起秋雪,那秋雪若不如此,大夫没收到诊费,会来给你娘治病?不给药费,大夫会给发药?”
好家伙!
一张嘴,
居然把江秋雪在外头与人不清不楚摁到了要给婆婆挣药钱上。
合着是戴满山母子逼良为娼了?
温云起气笑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这话一点没错,原先戴满山从来不挑剔江秋雪的不是,对待姜家二老一直都很恭敬,主要是因为江家救了他娘的命,他欠了这一家子。
即便姜家二老说难听话,戴满山都忍了,他得让母亲好好活下去……一怒之下闹着与江家分开,若是不还银子,那这一辈子都欠了江家。若是还上银子,他带着母亲出门只能露宿街头。
因此,无论江家二老说什么,他从不与之争执,自然也就没有听到过这么不要脸的话。
“以后我娘的药费我自己付。”温云起语气淡淡,“以前我也提过,只是秋雪不愿意。”
江秋雪接话:“是,大夫三天两头来一趟,每次都结账,忒麻烦了,你又经常不在家。就记在账上,一个月结一次,简单许多,也不浪费大夫的时间,人家治完了就可以走。”
江母从来都不觉得戴满山一个粗人能赚到多少银子,走镖是比干其他的要赚得多点,但四五钱银子一个月就顶了天,戴满山还有些奇奇怪怪的志气,非要负责自己的花销,在家里吃饭后,出去还要买些细粮和难得的食材送回来,意思是不占家里便宜。
外头走镖的人爱喝酒,爱赌钱,在江母看来,戴满山能把自己养活就不错了,绝对没什么积蓄,若是运气差点,说不定外头还欠一堆债。
她就是看不惯此时戴满山脸上的轻描淡写,嗤笑一声,故意道:“又到月底,大夫这两日要来结账,有本事,这一次你自己结呀。”
温云起颔首:“可以。”
江母一愣,随即呵呵冷笑:“你可别私底下去找秋雪帮忙。”
“不会。”温云起说了这话,看向门口一个年纪比较大的妇人,那是伺候他母亲的婆子秀娘的亲姐姐月娘,月娘男人就是江家的大管事,几乎所有的事情都归他管。大夫结账,也是先拿账目给他,管事核对无误后,就会问江父拿银子,等下一次大夫再上门,就可以拿到银子。
论起来,戴母一个月药费多少,江秋雪其实不太过问,她挺忙的,不怎么管这些琐事。最清楚此次的人是江家二老。
“月娘,稍后你让大管事过来找我一趟。”
月娘站在门口,听得胆战心惊,江家搬到城内,她就开始伺候,早就知道戴满山看起来凶,其实脾气挺好。
她从来都不知道,老实人竟有跟江家长辈顶嘴的胆子。
难道真打算自己付账?
戴满山饿得很快,但是江家人不喜欢看他吃太多,他又不想让自己的肚子受委屈,经常买了不少点心放在后面的小房子,来之前刚吃过,这会儿不太饿。
温云起很快放下碗筷,也不与谁打招呼,起身就走。
如此不通礼数,刚走到外面,就听到后头传来拍桌子和砸碗的声音。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江家二老在发脾气。
温云起先回了戴满山的屋子。
屋中潮湿,有一股霉味。看得出来是刚打扫过,没有多少灰,就是屋子黑漆漆的,一点不敞亮。
这个住处,还比不上江家的那几个下人。
隔壁有了动静,温云起出门,看见秀娘端着托盘过来。
托盘上一碗鸡汤,一碗粥,还有一碗黑漆漆的药,此外有一小叠肉末炒的碎青菜。
戴母喝药多年,都喝败了胃口,平时只能吃好克化的食物。
温云起接过托盘:“我来吧。”
秀娘转身离开。
温云起有注意到,秀娘没对他行礼。
江家二老如此注重规矩,但下人对待戴满山却特别懒散,而戴满山自己呢,自从发现了长子不是自己亲生后,就从不拿自己当主子,也懒得纠正他们的规矩,久而久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下人见他行不行礼,纯粹是看下人自己愿不愿意。
温云起端着托盘进门,床上的戴母听到了动静,悠悠转醒。
“满山,你吃过了吗?”
“吃了。”温云起先取了那碗粥,“娘,温热的,刚好能入口。”
戴母这个病,必须以温养为主,一天五顿,一顿都不能少。她为了儿子,不管东西好不好吃,都会尽力让自己咽下去。
很快,粥和汤都喝完了,就连炒的那碟菜,她也吃得精光,接下来就该喝药。
温云起懂一点药理,这确实是补养身体的药,但若是身子本来就虚,转头又大补,那只会越补越虚。
“药太苦了,娘,咱歇一顿吧。”
戴母讶然,却不想违了儿子,点头道:“好!”
她眼睛微微湿润,亮亮的看着儿子,却觉得怎么都看不够。
“又要走了?路上小心些……”
按照约定好的时间,今夜天亮之前戴满山必须出现在镖局,然后一行人去库房里押货出城。
温云起帮她多垫一个枕头:“不走了。”
戴母满脸惊诧,半晌才回过神:“不去了?”
“以后都不去了。”温云起笑了笑,“儿子找到了一个生财之道,您不是早就想让我离开江家么?就这两天,儿子跟江家谈清楚了就走。”
戴母大喜,整个人都有了精气神,眼神里的光愈发亮了几分:“真的?”
温云起点头。
戴母欢喜不已,想到什么,担忧问:“那些孩子……”
温云起直言:“都不是我生的,留给姓江的自己养,她这些年大手大脚,应该敛了不少财。再说,孩子的爹还在,不可能让孩子吃苦。”
闻言,戴母有些失落,她不怎么看得到三个孩子,原以为里面有一两个是自己儿子亲生,谁知竟然都不是。
“江氏水性杨花,咱们走了是对的,她来往的那些人都非富即贵,说不定哪天人家的夫人就找上门来了,到时咱们一定会被牵连。”
戴母早就想说这些话,只是她知道,儿子没有攒够银子之前,不会带她离开。说了这些,只会给儿子增加压力,完全是徒增烦恼。
温云起颔首:“我也这样想。”他伸手握住了戴母的手腕,“别说话,儿子给您把脉。”
戴母顿时乐了:“什么时候会医术了?”
她不觉得儿子能治好自己的病,话中满是调侃之意,却还是乖乖的将手腕放在儿子的面前。
温云起细细把脉,觉得这病……兴许不是病,正如戴满山临死前听到的那样,戴母的病是人为,完全是体内养着蛊虫,所以无论吃多少好药和好东西下去都养不好身子。
吃得好,只是把那只虫子养得更好。但虫子犹如饕餮,永远都吃不饱,所以,戴母要是敢断药或者是敢不吃东西,虫子就会蚕食她的生机。
方才那碗药,与其说是给戴母养身,不如说是拿来喂虫子的。
“怎么样?”戴母笑吟吟,“你能不能治好?”
“当然能。”温云起本身不会医术,几辈子年老后借着养身学了一些,医术算不得大成,但也比一般江湖郎中要好得多,蛊虫……他不精通,不会喂养,只是知道两种引蛊的法子。
第一种法子粗暴,若是不顾中蛊者的性命,随时都可引,一般体内养蛊取虫,就用这个法子,这法子太简单,所以温云起才会知道。另一种,得有人吃下一些特定的药材,将血养成蛊虫喜欢的味道,然后放血引虫。
戴母病了多年,身子破败不堪,只能用第二种。
此时天色渐晚,温云起看了看天色,想来有一些医馆应该没有关门,引蛊之事,宜早不宜迟,他站起身:“娘,我忽然想起来还有点事,先出去一趟。”
戴母对儿子特别纵容,笑眯眯道:“去吧去吧。”
第66章
江秋雪连着试探了两次,都没有得到戴满山今夜要离开的准话,她不太……
江秋雪连着试探了两次,
都没有得到戴满山今夜要离开的准话,她不太放心,就想往后院去问个清楚,
还在院子里的花丛间溜达,就看到戴满山大踏步而来。
这男人很是高大,看着凶神恶煞,
她却知道,
他心底很柔软,
从不伤害旁人,
最是孝顺不过。
“满山,
我有话要跟你说。”
温云起打算赶在医馆关门之前先把所用的药材买回来,绕过她就想走。
“我有急事,回来再说。”
江秋雪追了两步:“你还有什么东西没准备好吗?行李收拾好了没有?”
温云起脚步顿住,
回头看她:“你知道我今晚要走?”
江秋雪颔首:“对啊,之前你说过。”
话是这么说,其实挺心虚的,戴满山好像没有提过这件事情。
温云起点点头,
也不说是不是要走,大踏步离开了。
江秋雪想要追,
奈何腿不够长,
只能眼睁睁看他出门。
她也不是追不上,就是得跑。
凡是讲究一些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家里的女人跑跑跳跳,她不想被人看见自己不雅的一面。
温云起走了四五家医馆,总算是配齐了自己所要的东西,
往回走时,还买了几个砂锅和小炉子。
药得自己熬,
砂锅还可以给戴母熬药。
等他去而复返,已经是半个时辰以后。
江秋雪让人搬了把椅子靠在院子门口等,她猜测戴满山多半是收拾行李时发现缺了东西,这才跑出去买,他明儿就要走,肯定会很快回来。
一等就是半个时辰,江秋雪都有点不耐烦了,按理说,人今晚上要走,她没必要守着非要一个答复,可是今天的戴满山脾气似乎变了些,以前是绝对不会跟她爹娘顶嘴……她心里有些不安。
看见人回来,江秋雪立即问:“满山,你出去买了什么?”
温云起反问:“你有事吗?”
江秋雪哑然:“我担心你。”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在外这么多年都没出事,运气都很不错,不会出事的。
”温云起满口胡说。
江秋雪起身询问:“你今晚要走,还是在走之前给我爹娘道个歉,抓紧些,再迟他们就睡了……”
温云起用一声冷笑打断了她的话。
江秋雪对上他的眼神,一时间只觉狼狈,换了别人这样看她,她再恼怒也只能忍着,可站在面前的人是戴满山,她张口就质问:“你在笑话我?”
“道什么歉?我哪句话说错了?”温云起似笑非笑,“难道你也赞同你娘的话?认为你这些年在外头有那么多的蓝颜知己是因为要给我娘治病才迫不得已与他们相交?搞清楚,是你自己先干了那些不要脸的事,才找了我们母子来当遮羞布。”
江秋雪最不愿提及的事情就这么被大喇喇问到了面上,她一时间无言以对,骂道:“戴满山,你混账!”
温云起呵呵:“我不偷不抢,不勾引有夫之妇,怎么混账了?”
江秋雪气到胸口起伏:“有本事你现在就带着你娘滚,以后不要再占我半分便宜。”
温云起颔首:“好啊!”
他说走就走,一点迟疑都没。
江秋雪愕然,看他真的要走,大吼道:“你在走之前,必须要把我这些年帮你娘付的药费还我!”
听到这一句,温云起是一点都不意外。
别说他了,就是戴满山都知道江秋雪是个怎样的人,所以在没有攒够银子之前,他从来不和江家人争执,受了委屈也忍着。
“你让管事去一趟大夫那里,把记录这十几年诊费药费的账本带来,回头该多少就多少,我不占你便宜。”
江秋雪这一回是真傻眼了,脱口问道:“你哪里来的银子?”
“反正不欠你的就行,你管我哪里来的银子?”温云起头也不回,“让大管事算账吧,算好了来找我,对了,若是你不想再看见我,也可以不见了。”
江秋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小房子里面,眉头紧皱。
戴母不知道前面二人之间的争执,看到儿子买了这么多东西回来,再一次佐证了他真的不再出远门,顿时眉眼弯弯,心情格外不错。
温云起给她喂了一颗加了人参的荣养丸。
戴母今晚没喝药,不止没有难受,吃了药后,还觉得浑身都暖洋洋的。
“这是什么丸子?”
“包治百病的,只有这一颗。娘,你睡一会儿吧,儿子在这儿熬东西,就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温云起给她喂了一碗安神药,扶她躺下,盖好了被子。
戴母已经很多年没有睡过一个好觉,那药丸小小一粒,却比以前喝的那些补药更让蛊虫满意,她很快就睡着了,呼吸似乎要均匀了些。
用药丸养蛊虫,确实能让那东西消停一段时间,但治标不治本,最好还是想法子尽快将东西取出来。
温云起一连熬了四五罐药,然后一碗接一碗都喝了下去,他脸色变得潮红,身上的血管都鼓了出来,整张脸红得像关公,就在药效最厉害时,他割了手腕放了半碗血。
这边的血一出来,床上的戴母面露痛苦之意,胸口处有一个蚕豆大的东西如同活物一般爬上了她的脖子和脸颊,然后消失,没多久,戴母紧闭的口中出现了一条肥虫子。
肥虫子团在一起比蚕豆大一点,扯开后足有一尺多长,看着恶心又渗人。
这也是温云起喂药给戴母的原因,这一幕太过恐怖恶心,最好别让她看见。
虫子出来,温云起眼疾手快,直接用筷子夹起丢入了其中一个砂锅中,这种东西掐不死,杀它们需要一些特定的法子,温云起不太清楚,暗暗决定找机会多学一学,此时则简单粗暴,直接将盖子盖严实了放到燃得正旺的小炉子上。
没多久,盖子处有东西在顶,温云起用手摁住,那东西还在往外用力。
温云起不撒手,摁得更紧。
接下来小半个时辰,东西一直试图往外逃,饶是温云起捡了块帕子包着盖子,手也被火烤得厉害。就在他以为那东西烧不死时,里面渐渐没了动静。
没有动静了温云起也没撒手,一直死死摁着。
到了下半夜,那东西偶尔顶一下,力道也不大,温云起打着瞌睡,反正不让它出来就行了。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味和肉味,熏得人想吐。
外头天蒙蒙亮,有脚步声过来,先是去了隔壁,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满山,你一宿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