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陆战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朝他伸过来的树枝,在小战士的帮助下凭借自己顽强的体力,硬是从湍急的洪流中把那个人拖上了岸。等上了岸,陆战喘着粗气回头看刚救上来那人,顿时都快被气笑了——
只见那人闭着眼睛一脸痛苦地咳嗽,时不时往外吐水,可两只手还紧紧抱着胸前的一个东西不放。
雨下太大影响视力,小战士凑过去才看清,惊呼道:
“妈呀,这么大条鱼呢!”
地上那人咳得五脏六腑都快吐出来的阵仗,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断断续续地说:
“谢谢......谢谢......”
陆战没时间再陪他耗下去,就让小战士帮忙把他带回镇公所,自己去找毕国安他们汇合。
小战士帮忙把他扶坐起来,见他还死死抱着大鱼不放,十分无语:
“同志,你这是要鱼不要命了?这么急的水也敢下去摸鱼?”
那人神情恍惚地摆摆头,显然还没从体力耗尽的虚弱中恢复过来:
“不,不是摸的,我们这小河沟可没有这么大的鱼……”
“刚才......好大一群这样式儿的,跟着洪水从上面冲下来,就这条被冲到了岸边……”
“我心想不捡白不捡,哪晓得脚下不稳,一下就滑进了水里。”
第47章
哪儿来的大鱼
陆战刚走出两步,听见这人说的话又停了下来。
他心里莫名感到不安,似乎从那人的话里嗅到了一丝潜在的危险,长期在战场上被训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敏锐嗅觉帮他避开了无数次的危险,这次也不例外。
他调转脚步,神情严肃地问道:
“你刚才说你们这儿没有这种大鱼?”
那人缓过劲,肯定地点头:
“我之前天天下了班没事就在这条小河沟里钓鱼,钓了几十年了,从没见过河里长这么大的鱼,这些鱼肯定是从上游被冲下来的,只是......”
陆战皱眉,追问道:
“只是什么?”
那人表情也有些疑惑,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有点问题:
“只是我们安丰镇的上游是个大水库,平时都蓄着水,水库里的鱼倒是能养到这么大,可那么高的堤坝这些鱼是怎么跳出来的呢?”
水库......堤坝......
陆战的心突然加速跳动了几下,临行前韶惊鹊再三叮嘱的话语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超过三天,一定要打电话到水库去确认情况!”
两天前,他们部队刚到安丰镇,就发现当地灾情已经相当严重,几乎低洼处的所有道路都已经完全被大水淹没,一层高的平房也只剩一个房顶露在水面,在越发湍急的水流中摇摇晃晃。
在了解到当地还有近半数居民没来得及转移到高地之后,眼看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陆战来不及多想,只怕越往后降雨越大,水位上涨太快,被困群众会有生命危险,当即便抓紧时间,安排战士们投入到营救被困群众的任务当中。
他率领一营的战士们奋战了一天一夜,总算在第二天傍晚时分将绝大部分群众转移到了安全区域,仅剩厂区建在积水最深、水流最湍急位置的屠宰厂还有十几名职工等待救援。
如果不出意外,他现在回去和毕国安汇合,就能在天黑前将那十几名职工救出来。
至此,他们一营在安丰镇的任务就算顺利完成,他和一营的战士们就可以出发前往另外两个镇提供支援。
可此时他的心却极度不安起来,感觉就像这铺天盖地的雨帘背后有一双嗜血野兽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这个地方,随时等着他们转身之后,就立刻张开它的血盆大口狠咬下来。
陆战神情凝重地走到岸边,似乎在看着湍急的流水出神,十几秒后才转头问身后的小战士:
“你有没有觉得,今天的水位比昨天高了些,水也更急了?”
小战士有些不确定,他一门心思就只管按着班长的安排下水救人,对他来说顶着这么大的暴雨下水,浑身上下本来就没一处干地儿,水深水浅也没察觉出有多大区别。
地上那人却频频点头:
“可不是高了么,喏,我家就是对面绿窗户那户,昨天那水就淹到膝盖位置,还能淌过去,所以我才想着再回去拿点东西,谁知道今天直接就淹到腰了,这水也更急了,我就没敢过去。”
陆战只觉得耳膜在震动,如果这人不是在信口开河,那这一天的时间水位起码上涨了四十公分,这是什么惊人的降雨量!
他猛地调转脚步,大步往镇公所的方向走去,刚走出两步径直跑了起来。
小战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赶紧把还坐在地上的人扶起来,一只胳膊揽在肩头上,急急忙忙拖着人往前追。
三分钟后,陆战便返回了镇公所,见他去而又返的通讯兵一脸疑惑,赶紧敬礼。
陆战神情异常严肃,连口气都没喘就直接问道:
“离安丰镇最近的水库是哪个水库?”
通讯兵连忙找来军用地图,摊在桌上指着说:
“报告营长,是这个板桥水库。”
“能不能联系上板桥水库的工作人员?”
一夜未眠的陆战此刻眼睛里血丝密布,加上他急切的语气让通讯兵心里不禁一抖,可陆战的要求他的确做不到,只能硬着头皮摇头:
“报告营长,我们这边没有板桥水库管理处的联系方式,要知道他们的通讯号码才能联系上。”
通讯兵此刻完全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家营长这时候为啥要联系板桥水库的工作人员,难不成又有什么新任务了?
陆战也不耽误,立刻调转脚步往外走,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镇公所的工作人员在什么地方?”
有战士答道:
“都在后面的大会堂里。”
陆战急匆匆赶去大会堂,找到镇公所的人一一问了一遍,终于有人从随身带着的通讯录里翻出了板桥水库管理处的一个电话号码。
拿到电话号码,陆战也来不及跟众人多解释,径直奔回通讯兵处,要求他立即与板桥水库取得联系。
“嘟——嘟——嘟——”
“嘟——嘟——嘟——”
“......”
无论通讯兵拨了多少遍,这个号码始终都处于无法拨通的状态。
陆战一向沉稳的心开始有了一丝慌乱,他一直以为是因为韶惊鹊做了噩梦过于不安,才把梦里的情节记得这么清楚,他也并没有真的太往心里去。
可此刻身处灾情现场,他亲眼所见她噩梦里的情节一一应验,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连绵不绝且越大越大的暴雨,一日之内急剧上涨的水位,湍流中不该出现的大鱼,拨不通的水库电话......
一桩桩一件件压在陆战心头,巧合得令人难以忽视。
他心中不禁第一次生出一丝动摇——如果韶惊鹊做的噩梦成真,那等待着受灾群众的将会是怎样的一场浩劫!
通讯兵放下电话,愁眉苦脸地向陆战报告道:
“报告营长,还是联系不上。”
况且他也不能一直这样无休止地往外拨电话,毕竟整个安丰镇就这一台军用通讯设备,万一耽误了指挥部的来电,影响了救灾工作的责任谁也承担不起。
陆战原本坚定的唯物主义心理也不自觉有了一丝动摇,他开始在脑海中努力搜寻临别时韶惊鹊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记得韶惊鹊好像说过,在梦里,水库的工作人员发现通讯中断之后,找到当地驻军借用军用通讯设备发出了急报......
想到这儿,陆战紧锁的眉头豁然展开,当即对通讯兵说道:
“立即联系板桥水库当地驻军!”
第48章
简直胡闹
通讯兵收到命令,立即往板桥水库当地驻军拨去电话,可奇怪的是,却同样拨不通。
通讯兵也从陆战这一系列反常的举动中嗅到一丝不安的意味,有些紧张地说道:
“报告营长,还是......拨不通。”
这当然很不正常,虽然不能因此就断定驻军出现问题,但至少当地的通话线路看上去是完全中断了。
陆战当机立断道:
“改发电报,急电,不,特急电!请他们收到电报后,立即回复当地水库安全情况!”
看来上游水库地区的通讯线路已经完全遭到了破坏,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对方军用通讯设备和线路没有问题。
又一丝阴霾从陆战心头掠过,他突然想起韶惊鹊说过,梦里当地驻军给上级部门发过两次电报,对方都没有收到。
这是不是暗示着当地驻军的军用通讯设备或线路出现了故障?
那还能不能收到他发过去的这封特急电报?
“报告营长,已发送!”
眼下,陆战只有尽量集中精神不往最坏的假设去想:
“对方大概多长时间能收到?”
“报告营长,一般情况下,一个小时以内,但这边暴雨太大,不知道会不会对军用线路造成故障......”
陆战的心又是一沉,即使线路没受影响,一去一来也要近两个小时时间,那时候天就完全黑了,如果上游水库真发生了险情,越晚撤离就会越危险。
但如今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毕竟除了他的臆想和韶惊鹊的噩梦,没有任何实质的证据证明上游水库出现了险情。
即使他现在跟指挥部联系,也没有理由说服对方相信自己的猜想。
可人命关天,陆战内心挣扎了一番,还是让通讯兵拨通了樊团所在指挥部的电话。
没过多久,樊英光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喂,我是樊英光。”
陆战深吸一口气,还是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的情况下,把自己对上游板桥水库的担忧说了出来。
樊英光眉头紧皱,神情凝重:
“你这么说,是有什么证据吗?”
陆战顿了顿,明知道很可能会挨训,还是咬牙开口道:
“没有,但我之前尝试跟板桥水库和当地驻军分别联系过,发现两者的日常通讯线路都已中断,足以见得他们所在区域可能已经因为暴雨出现险情。”
“我仔细在地图上看过板桥水库所在位置,海拔基本处于豫省平原最高点,其附近还有一座大型的石漫滩水库,以及下游大大小小数十座中小型水库。”
“一旦板桥水库真的发生决堤,那瞬间释放的巨大储水量势必将引起下游一系列水库决堤的连锁反应,到时候被覆盖的下游平原的人民群众就会陷入极大的危险当中。”
“所以,我建议在确认板桥水库安全之前,下游所有城镇的军民统一都先撤离到附近最高点的山上避险。”
他话刚说完,听筒里就传来樊英光大为光火的声音:
“简直胡闹!”
“让你带队尽快将安丰镇的居民转移到安全地带,你不抓紧时间完成任务,跑去看什么地图,研究什么水库,这是你能搞懂的东西吗?!”
“如果上游水库有问题,后方的专家团队早就知会指挥部做出进一步行动指示了,还是你觉得你比专家更厉害?!”
“你动一动嘴巴说得轻巧,你知不知道这次暴雨灾情已经对豫省人民已经造成了多大的生命财产损失?”
“现在就因为你的个人猜想,就要让所有城镇军民统一撤离到山上,你知道这是多大体量的迁移,过程中会出现多少问题,最后会造成多大的后果吗?!”
听到陆战一句没有证据,樊英光气得脑门疼,简直想不通他一向看好的优秀青年军官怎么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么想当然的话!
对面“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通讯兵看着陆战不敢说话,刚才两人的对话内容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此刻心里慌得直打鼓,只能眼巴巴地把自己营长望着。
以他对自家营长的了解,陆营长绝对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也绝不可能为了邀功抢功去捏造事实,他觉得陆战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的道理。
陆战眉头紧锁地放下话筒,抬手揉了揉眉心。
不出他所料,没有证据的支持,樊团不可能会接受他所谓的建议。
难不成就只能听天由命,暗自祈祷那只是韶惊鹊的一场噩梦?
正思索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二连长毕国光已经带队回到了镇公所。
“报告营长,屠宰厂十三名职工已全部转移完毕。”
话音刚落,他身后急急忙忙跟着跑进来一个男人,穿着一件肥大的衬衣,被雨水一淋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刘海也挡住了眼睛,一进门就冲着陆战哭道:
“首长啊,救命啊,我们全厂上下几十口人的命就指着你们救了啊!”
陆战神色顿时一凛,按之前梳理的情况,屠宰厂已经是最后一处有人员被困的地区,怎么现在又冒出来一个被困的厂区?
他正要发问,毕国光一脸郁闷地把人拉住,不让他往陆战身前凑:
“郑厂长!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们部队只救人,不救猪!你怎么就是不理解呢!”
屠宰厂郑厂长顿时嚎得更大声了,使劲拉着陆战的袖子不放手:
“首长啊,那些猪比我的命贵重多了,你把我送回去,把猪救出来吧!”
毕国光听得直摇头,在救这个郑厂长的时候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他从房顶那些还活着的猪身上扒下来,已经听了他一路的唠叨,没想到现在还哭到陆营长面前来了。
陆战脸色不太好看,此刻他脑子里担心的是安丰镇,乃至板桥水库整个下游地区人民群众的安危,而眼前这个屠宰厂厂长却只顾着让他帮忙把厂里的猪给运出来。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郑重地向郑厂长解释道:
“这位同志,我们部队已经接到指令,在营救完安丰镇所有被困居民后,就要立刻奔赴下一个受灾地点,那里还有更多和你一样的人民群众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等着我们救援,所以请你理解。”
向郑厂长解释完,陆战心中叹了一口气,面色沉重地对毕国光开口道:
“通知所有人,整装待命,准备出发支援二营所在的天星镇。”
第49章
一走了之
营长真决定就这么走了?
通讯兵有些吃惊地看着陆战,下意识张了张嘴,到底没敢问出心里的疑惑。
其实陆战内心何尝不纠结——
按照上级的指示,一营完成安丰镇所有被困群众的转移工作,就要立刻赶赴下一个受灾地点支援。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哪怕此刻他心里仍有再多顾虑,也要按命令行事。
一营要离开安丰镇的消息很快传到了被营救的受灾群众耳朵里。
人们自发地冒着大雨赶来为他们送行,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感谢着救过他们性命的战士们,纷纷把自己身边为数不多拿得出手的东西都一个劲儿往战士们的手里塞。
钢笔、手帕、野花、甚至还有小孩儿吃的糖果......战士们同样感动得热泪盈眶。
虽然他们之间只短短相识了一天,却也算是过命的交情。
临别前不少群众都哭了,战士们也红了眼眶。
出发前的准备已基本就绪,只剩临时通讯室里的那套发报机还没收起来。
陆战神色凝重,向通讯兵问了这一小时以内第十次问过的相同问题:
“收到对方回复了吗?”
通讯兵摇了摇头:
“报告营长,没有收到对方回复。”
陆战的心沉了下去,想了想,还是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