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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纪晚竹吓了一跳,透过笼子去看薛暮山,见他又搭上新的箭,兴趣盎然地又朝他射了过来。

    谢谦吟怒极,拿出妖罗扇,以内力操纵着对薛暮山飞了过去。

    薛暮山看着挺厉害,实际上却是个绣花枕头,见到武器袭来,便一把将身侧的连尺涯拉过来当挡箭牌。

    连尺涯拔出匕首,挡回了那柄扇子。

    这片刻的间隙,谢谦吟离地而起,不顾自己腿上的伤势,朝那笼子扑了过去。

    薛暮山显然也是低估了他,但他本就没准备让谢谦吟如愿,因此他趁谢谦吟去砍那笼子锁的时候,再度弯弓搭箭,朝他二人射去。

    他倒也不是与他们有多少仇怨,他这样做纯粹是因为他心性的残忍。

    谢谦吟用扇子的刀刃砍开锁链,他刚把纪晚竹抱出来,那箭已接踵而至。

    那箭矢破风而来,穿透了纪晚竹的身体。

    谢谦吟的脑子里只剩一片空茫。那箭从纪晚竹消瘦的身体里穿过,如同穿透稻草人一样轻松。

    他想起纪晚竹说的,等病好了就跟他重新开始。

    可他看着那从他身体里涌出的鲜血,觉得那一天,自己再也等不到了。

    连尺涯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看薛暮山还有继续的意思,慌忙出手打晕了他。

    他飞落下来,想去查看纪晚竹的伤势,而纪晚竹显然已经是进气比出气少了。

    谢谦吟惶惶然地抱着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连尺涯想去看他的情况,被谢谦吟避开,他像是护食一般,紧紧地护着纪晚竹。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谢谦吟强忍着泪水,飞身而起,一手抱着纪晚竹,一手飞出扇子,割开了倒地昏迷的薛暮山的喉咙。

    “不!”连尺涯急忙去挡,却为时已晚。

    谢谦吟正准备把连尺涯一起杀掉时,纪晚竹突然挡住了他的手,气若游丝地说:“别杀他。”

    谢谦吟便停了手。

    连尺涯按住薛暮山的伤口,看他的血流得越来越多,知道他已经回天乏术。这时他抛下薛暮山,对两人道:“跟我来。”

    谢谦吟再不迟疑,抱着纪晚竹跟着他跑了出去。

    连尺涯对这青岚教底下的地形十分熟悉,带着他们七拐八拐,很快就突出了重围。

    出口处是一片开阔的平底,在外面的黑夜笼罩下,群山仿佛一只只蛰伏的巨兽。

    “晚竹,别再来了。青岚教已经不是之前的青岚教了。”连尺涯推他们出去,道。

    纪晚竹虚弱地笑笑,道:“我也回不了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血染作鲜红,连抱着他的谢谦吟身上都满是鲜血。

    “抱歉,给你带来了麻烦。”纪晚竹道。

    “没事。你们快走。”连尺涯道,接着扭转过头,朝来路跑了过去。

    谢谦吟不敢拔出纪晚竹身上的箭,他怕拔出来会加速他失血的速度。他一路用内功维持着纪晚竹的心脉运行,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他永远睡了过去。

    “谦吟,放下我吧。”纪晚竹这样说。

    “不。”谢谦吟强忍泪意,道。

    “我活不了了。”纪晚竹说,“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

    谢谦吟的步伐慢了下来,他停下脚步,将纪晚竹放在地上,伸手折断自他身体里穿过的箭矢。

    “晚竹。”他的眼泪滴落下来,带着无尽的沉痛和哀伤,“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走这条路的。”

    “谁也不能预见,谁又能想到呢。”纪晚竹笑着说。

    “是我害了你。”谢谦吟重复了一遍他自己的话。他想,如果不是自己跟尹重行找上他,他不会被害到叛离青岚教,如果不是自己与尹重行设计他,他不会被人糟蹋。他落到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促成的。经过这么多事情,他以为自己还能有重新再来的机会,可现实却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他的晚竹,他的晚竹啊。

    谢谦吟泪如泉涌,连声音都变得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

    纪晚竹浅浅笑道:“没关系的,我这身体,我知道的。就算没有这事,我也根本等不到找到人的时候。”

    “我不该招惹你的,我不该出现在你面前的。”谢谦吟说。

    如果不是他,纪晚竹怎么会这么积重难返。如果不是他,他怎么可能落到这般田地。

    似乎是因为要死了的缘故,纪晚竹觉得以往的那些恨啊怨的,都烟消云散了。他现在看着谢谦吟,也不恨了。

    “没事。”他摇了摇头,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或许我早该在那山崖下死了。”

    都说人死之前会回光返照,纪晚竹觉得自己现在也大抵是处在这种情况中了。

    以往他总会疲惫困倦,现在只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

    像是燃到尽头的烛火,在燃烧所有的生命散发出最后的光与热。

    “其实……我以前想过要当大侠的,咳咳,只是以前来不及……后来就没机会了。”纪晚竹说。

    谢谦吟一边落泪,一边对他道:“你已经是了。”

    纪晚竹笑笑,道:“还没有呢。我没有惩奸除恶,也没有劫富济贫,我还有很多想做的没做……。你知道的,我杀过金家的人,杀了那么多,他们把我视作魔头。魔头是不能当大侠的。可杀父杀母之仇,你不杀他全家,怎么能解恨呢?”

    他说话说得很费力,说了那么一番话,就赶紧停下来呼吸了好几口气:“我不是什么好人,我真的,没那么好。所以我落到现在这样,也算是报应吧。”

    “不,你是最好的。”谢谦吟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眉心,“我的晚竹,敢爱敢恨,怎么能不好呢。”

    “你不是宫主了,是么?因为曹随昀?”纪晚竹感觉到疲乏感渐渐袭来,他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了。

    “是,我怕给天水宫带来麻烦,所以辞去了宫主的职位。”他对纪晚竹道,“跟你没关系,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这样啊。”纪晚竹说,“其实啊……我爱过你。”

    他的瞳孔渐渐涣散了。

    “你以后,要是遇到喜欢的人,不要再骗他了。”纪晚竹说着,嘴角又流出新的血来,“被欺骗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谢谦吟胡乱摇着头,道:“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他不会再爱上别人,也不会再骗别人了。

    纪晚竹听到他的回答,似乎是满意了,他的眼皮慢慢地耷拉下来,就这样停止了呼吸。

    谢谦吟止住了哭声,他凑过去亲了亲纪晚竹的唇,说:“你这个小混蛋,你说病好了咱们就重新开始的,你骗我……你骗我……。”

    他说着说着,又哭了。

    【系统提示:攻略目标谢谦吟喜爱值+0,后悔度+1,当前喜爱值100,后悔度100。】

    正道盟中。

    尹重行正对着烛火擦拭手中的晗霜剑,可他突然手一松,那剑便坠到了地上。

    新挂的剑穗上的环佩,咔擦一声碎了。

    他突然觉得一阵没来由地心慌,他下意识去摸挂在腰间的那块玉佩,直到摸了个空,才想起它好久前就不见了。

    他似乎心有所感,茫茫然喊了声:“晚竹。”

    这声呼喊散碎在夜风中,缓缓湮灭了。

    第102章

    怎知红丝错千重(二十六)

    尹重行一直是按照他父亲的标准生长的。

    尹露华年少成名,一直想当武林盟主,却因为出身,且没大家族在身后支持的缘故,只能与那个位置失之交臂。

    后来他与当年的魔教薛引衡一战,被他所伤,伤及右臂,从此以后再也拿不起晗霜剑。

    这段过往,是连谢谦吟都不知道的。

    尹露华只告诉了尹重行,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儿子。

    失意的尹露华遇到了天水宫的宫主谢秋水,与她结为夫妻,并育有两子,尹重行与谢谦吟。

    在为他们两个取下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其实尹露华就有了打算。

    他想让他的儿子完成他没完成的事情,想让他的儿子登上他没能登上的位子。

    尹重行本就不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人,在尹露华的日夜熏陶下,也越发执着于这些东西。

    随着两人渐渐长大,性格上的差异也显露了出来。

    尹重行更像尹露华,而谢谦吟则更像谢秋水。

    他们的性格,决定了他们的走向。

    尹露华将自己的毕生所学尽数教给了尹重行,并嘱咐他一定要完成自己的梦想。

    而谢谦吟则继承了谢秋水的天水宫,作为尹重行的助力在背后偷偷支持他。

    尹重行渐渐长大,他比他父亲更有野心,也更有魄力。

    后来父母双双仙逝,只剩下他们两兄弟。

    为了让两人的联系更加紧密,尹重行选择跟他发展成更亲密的关系——恋人。

    他因扫平东南十二匪首而成名,实际上,那些人是他和谢谦吟一起杀的。只是其他人都不知道而已。

    事情是他们两个做的,功劳是他一个人得的。

    尹重行很享受那种万人景仰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生来就该是被人仰望的,而谢谦吟只需要在他背后当个影子就好。

    他会爱他,会保护好他,而谢谦吟会给自己所需要的财力支持。

    他需要爬到更高的位置,所以他必须拿势头正盛的青岚教作为突破口。

    他的外形和他的容貌都是他最好的利器,他靠这些东西,轻易地就勾搭上了青岚教的水云宵。

    谢谦吟因为这个和他爆发了一次争吵。

    谢谦吟是真的对他产生了真感情的,不是对兄长的那种依恋,而是爱情。

    他不能接受自己跟别人上床,跟别人欢爱,不能接受自己为了达到目的去做这些事情。

    尹重行知道他在吃醋,可是他并不会因为这个而停止他所做的。

    他好好安抚了谢谦吟一番,并告诉他等一切结束之后,他自然会送水云宵上路。

    尹重行一直是这种无情无义的性子,能让他有所动容的只有那个位子,还有就是谢谦吟。

    谢谦吟是他的弟弟,也是他最大的助力。如果谢谦吟突然不想支持他了,那他会失去很多东西。

    除了他想要的,其他任何东西,任何人,都只是他的垫脚石而已。

    通过水云宵,他也获知了一些他所不知道的东西。

    比如魔教教主设下的比试。

    水云宵不想让自己变成众矢之的,所以想推与他有仇怨的纪晚竹出来当挡箭牌。

    正好尹重行也想在正道盟面前立功,两人一拍即合,便定下了计划。

    而纪晚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他们判定的羔羊,还在一步步往陷阱里面走。

    尹重行戴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接近了他。

    一段时日的相处之后,尹重行发现纪晚竹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天真,或者说,比他想象中更蠢。

    他只需要装得傻一点,说一些充满正义感的话,纪晚竹就信了他。

    为了防止中途生变,他让谢谦吟也去接近他。

    但从谢谦吟的变化来看,他觉得自己这个决定有些错误。

    谢谦吟竟然还对他说:“要不我们换些别的法子吧,没必要拖他下水。”

    尹重行内心嗤笑谢谦吟的优柔寡断,在他看来,哪有什么不能利用的人,哪有什么不能做的事情。要想成就大事,怎么可以妇人之仁。

    他看出了谢谦吟的退缩,正好这时他牵上了国舅曹随昀的这根线,便有了新的打算。

    他知道曹随昀喜好狎玩男子,便说手里有一个好货色要送给他。

    纪晚竹虽比不得谢谦吟好看,却也算五官端正年轻俊朗,对于玩惯了柔若无骨的小倌们的曹随昀来说,有别样的诱惑力。

    正好曹随昀手里有一条盐铁线路需要出手,他做的本就是背着官府的营生,如今朝堂之上又查私盐查得严,他怕被牵连,急着脱手。

    谢谦吟在那阵子正为天水宫的开支发愁,尹重行将这事在他耳边那么一说,谢谦吟便应下了。

    尹重行觉得谢谦吟这种心软的性子不利于他的大计,所以他在谢谦吟同意参与其中之后,又从水云宵那里要了几根银针来,交给谢谦吟,让他到时候见机行事。

    他让水云宵把纪晚竹骗到曹府里,自己则在外头偷偷观察着一切的动向。

    当他发现纪晚竹成功逃脱之后,惊讶于他功力高深的同时,也在担心他会不会坏了自己的好事。所以他让谢谦吟去抓他回来。

    谢谦吟听话地这样做了。

    他不会违抗自己的命令,从来不会。他爱着自己,自然会事事顺着自己的想法来。

    一切都在尹重行的掌握之中,就连纪晚竹的选择都在他的猜测之中。

    他善于揣度人心,也善于骗人。

    当他将纪晚竹打下山崖的时候,他的心动摇了一下,又很快坚定了下来。

    在他看来,这只是他装高远太入戏导致的情绪变动而已。

    戏演完之后,也就没必要在意什么了。

    后来他跟水云宵一起去找过纪晚竹的尸体,没找到。

    他只看到了地上的血迹,便猜测是被山中的虎狼拖过去吃了。

    他并不觉得纪晚竹能活下来,那崖太高了,他又被自己刺穿了胸膛,不可能存活的。

    他反复找了几遭,发现找不到之后,便安心地沉浸在了胜利的喜悦之中。

    他因为诸杀魔教护法有功,成为了最有资格竞争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

    他享受着别人的爱戴与簇拥,全心全意投入到了争权夺势之中。

    谢谦吟一直没来找他,他以为他在处理事情,自己也抽不开身,便没有去找他。

    直到两年之后,他偶然得知,他以为早就死了的纪晚竹,居然没有死,而是一直待在谢谦吟的天水宫里。

    他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只觉得满腔都是愤怒。

    他立刻丢下手上的所有事情,马不停蹄地赶去了天水宫。

    天水宫是他的家,他轻轻松松地就潜了进去,并且成功找到了纪晚竹。

    他看到纪晚竹这副俨然在自己家里的姿态,哪里还猜不到他跟谢谦吟是什么关系。他也没想到,他那一向自视甚高的弟弟,竟然会被这么个东西蛊惑。

    尹重行看纪晚竹说出“谦吟”两个字时眼里流露出的爱意,心里的嫉妒像野草一样疯长。那一瞬间他竟分不清自己是在为纪晚竹勾引了谢谦吟而生气,还是在因为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纪晚竹变了心而吃醋。

    他恨他们两个的背叛,恨谢谦吟偷偷将他藏起来的这种行为。

    他从纪晚竹的言语中得知他还不知道自己和谢谦吟的关系,所以他点了纪晚竹的穴道,将他放到屏风后面。

    而他则坐在屋子里,等着谢谦吟回来,并特地在纪晚竹的面前将真相全部揭开。

    他成功看到他们两个人反目成仇,只是没料到纪晚竹竟然用药将他们一起给放倒了。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会被他杀死,却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

    也是,就他那副剑都提不起来的样子,又怎么可能杀的了人。

    尹重行为自己能活下来而庆幸,却没想到谢谦吟会因此和他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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