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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3章

    孙安丰解释道:“河南于氏,陆侍郎的母家。”

    来的当然不是陆德业母亲那一支,但出门在外顶的同一个姓氏。以陆德业的官职,在族中定不会籍籍无名,早年说出去定然也是于氏的好外甥。

    只是没想到优秀外甥名利糊眼栽得太狠,连带周边亲眷的名声都饱受质疑。

    于氏高价竞拍,自然有卖好之意。

    陆德业犯的事不到夷三族,只要吴越不扩大打击范围自然不会牵连到于氏。暂时的物议纷纷,过段时间等新的事情出现,人们自然会习惯性的遗忘。

    吴越不以为意道:“哦!”他本来也没想牵连于氏。

    范成明嗖的一下冒出一个坏主意,“七郎,你哪朝得势了,把那些得罪过你的人全聚起来开拍卖会,保管一个个忙不迭地抬价。”

    这么“毒”的主意,真亏范成明想得出来,众人纷纷侧目,沙场搏命求的不就是富贵荣华么,军汉的道德感本就不如俗世君子……

    吴越平日在外都极为注意自身形象,藏好狐狸尾巴,但今天被逼出一个白眼,“范二,你真有做奸佞的天分。”

    他若真得势,不用拍卖会,旁人都会捧着“真心”与钱帛贴上来。

    范成明不以为耻道:“都是为了南衙!”

    武俊江左看右看,决定回去找外甥打听下,范二霸王这种独特的道德观究竟是怎么培养起来的,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拍品一件件抬上来,除了第一件竞价超出预期外,其他涨幅都在合理范围内。糊里糊涂算起来,也是几千金进账了。

    众将官忽然发现在河东开拍卖会的坏处来。

    温茂瑞:“差点火气!”让他们少赚多少小钱钱。

    参与竞拍的人员本乡本土沾亲带故,只要某人表现出志在必得之势,突然把价钱拉高一大截,其他人自然会知情识趣地收手,意为君子不夺人所好……

    你们不该掐出火气,不蒸馒头争口气,竞价直接往天上飙……一掷千金算什么,万金才对得起大吴世家的豪气。

    金饼迷人眼,人心不足蛇吞象。

    范成明:“就该去长安!”

    把皇亲国戚、关中豪阀、名望世家聚在一起,最好是那种听见名字就想翻白眼的老对头,必须压过对方一头……

    众人窸窸窣窣,你一言我一语建言献策,非得给两卫拱出一个被金饼环绕的未来。

    但也就嘴上花花,真要把这些人聚在一起,皇帝来了都压不住。

    密集的拍卖进程暂且告一段落,留给众人一段休息时间。

    放放风、用点食水补充体力,或者单纯解决下五谷轮回问题。

    先前被他们重点关注的拄拐郎君,一直没闹出幺蛾子,看起来只是一个单纯混进来的纨绔子弟。

    吴越等人从后绕行去对面文书的位置,查看第一阶段的总数。

    参与竞拍中若有精通术数之人,亦可默算出大致数额,毕竟一切都在眼皮底下发生。

    顷刻之间进账数千金,谁不说这是门飞黄腾达的生意,但有多少人记得背后的血腥,或许只是装瞧不着。

    柳家兄弟俩无心计较方才两卫进账几何,也无意与周围的亲戚故旧寒暄,兄弟二人纷纷起身,眉梢眼角连点余风都没留给其他人。

    两人走到一处矮墙旁边,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阵“笃笃”声,恰似木棒拄地带着一股欲盖弥彰的味道。

    王祺然大半身体倚靠在右边的拐杖上,身子半歪着一股子散漫味道由内向外散发。“许久不见两位舅兄了。”

    柳星渊也不客气,“方才仿佛听闻九郎说是摔着了!”至少王祺然对外是这般说法。

    王祺然气得差点扔掉拐杖,愤恨道:“不是摔的,十五娘打的!”

    王祺然的妻子名唤柳兰璧,族中行十五,恰是眼前兄弟俩隔房的堂妹。二人成婚一年有余,打打闹闹已成亲戚间人尽皆知的事。

    世家成亲自有规矩,嫡支对嫡支,旁支对旁支,彼此联络有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柳琬:“十五娘在家向来恭顺,九郎莫要玩笑。”哪怕性情大变,也是你王家风水不行。

    王祺然胸口憋着一口气,原想今日必然柳嘉祯亲至特意弄得严重些,权衡利弊后手指缝里能漏出些好处来,但没想到主事的是两个晚辈。

    王祺然色厉内荏,“妻妾殴夫是为恶逆!”

    柳星渊不以为意道:“然后呢?”

    王祺然厉声道:“我要休了她,为赎其罪净身出户!”

    矮墙后几双趴着的小耳朵陡然立起来,第一次见到比范成明还无耻的人。休弃哪有分产的可能,要的是扣下柳兰璧的嫁妆。

    柳星渊环手抱胸,一个带有倨傲防守意味的姿态,“从来没有被休弃的柳家女。”王祺然若是个出息的,柳兰璧受些委屈还说的过去,但如此资质,何必受此鸟气。

    照以前两人“打闹”的结果,他们也不虞柳兰璧落了下风。

    作为宗子的柳星渊发了话,没有万分理由柳嘉祯都不会驳了他。王祺然想休妻或和离都只是空谈,想借此从柳家身上剐下一块肉更是妄想。

    柳星渊又不是眼瞎,柳兰璧定然是打了王祺然。通常情况下妻殴夫是重罪,但他们这桩婚姻不仅仅是简单的夫妻关系。

    王祺然底牌已然出尽,无计可施,恶声恶气道:“欺人太甚!你们欺人太甚!”

    柳家兄弟俩不动如山,像极了话本里助纣为虐的奸舅兄。

    柳琬见王祺然有暴走的架势,不轻不重地提醒,“这里是薛家别苑,内外都是两卫的军土。”

    私下怎么闹都烂在河东的锅里,若吵到台面上耽搁两卫的发财大计,接下来就是事故了。

    王祺然满怀不忿亦只能强行压下去,拄着拐杖离去。

    柳星渊拧眉道:“十五娘怎么把他伤到面上?”教训夫婿不是不行,但不能落下明面的把柄。

    柳琬往常亦听过许多传言,“估摸是气狠了!我去找正初说话。”

    第965章

    河东狮吼

    一件恶事被柳家兄弟快刀斩乱麻压下,待人离开后,矮墙后的几只耳朵才敢挺直身子,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舒缓过于激动的心情。

    谁知道只是出来遛遛弯,就听见如此劲爆的八卦。

    温茂瑞大开眼界,“瞧着也不是破落户,竟然打起娘子嫁妆的主意。”动女子嫁妆,是没出息的男人才干的事。

    温茂瑞:“一个个标榜诗书传家,结果背地里一地鸡毛。”

    王祺然为人不齿,但被柳兰璧伤了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见证的。柳家兄弟连句软和话都不肯说,固然是给姐妹压场子,但太过强硬恐招人怨愤。

    宁封:“眼睁睁一对怨偶,分开都是做善事。”

    虽不知王祺然的具体背景,但人既然随王正初入内且位居从属地位,大约是王家旁支的子弟。又不是绑上全家利益的联姻,断了就断了。

    这一点上,长安的风气倒比河东开放些。

    范家近支没有姐妹姑姑,范成明对这种事稍显陌生,至少得等到侄女长成才有接触的可能。问计两只小狐狗,“是该像柳家兄弟这么做吗?”不遗余力维护自家人。

    温茂瑞:“迂腐些的人家赔礼致歉,保证会教导自家女儿。视女婿的重要程度和伤情斟酌赔礼,说不定还能捞两个美婢呢!”最后半句说得格外讽刺。

    柳家兄弟年轻气盛又自视甚高,怎么可能给王祺然脸。

    宁封和宁婵平日里多呛声,到底是亲妹妹。真情实感道:“都说了是迂腐人家的办法,照我们惯例,若是自家女儿被人欺负,早打上门去了,免得叫人看轻。”但要是她欺负人,那就不瞎不聋不作阿翁,装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底是东风压西风,还是西风压东风的事,大部分时候谁强谁有“理”。

    范成明手搭在宁封肩膀上,爽快道:“小婵也是我妹妹,日后但凡需要去压场子的时候,封儿你千万别客气。”

    宁封无情地拂开肩膀上多出来的手,“能不能盼点好的!”

    夫妻和美为上,搅合进一个范成明,日子还过不过。

    范成明委屈巴巴道:“我不想着我们的兄弟情分么!”

    宁封断然拒绝,“这种事上不需要体现。”

    三人转回侧厅,范成明趴在庄旭耳边,神秘兮兮道:“三儿,跟你说件事。”

    庄旭正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上下打量发小一圈,审视道:“正事还是旁的事?”

    虽然借用了祝明月在上次拍卖会使用的表格,但军营的文书到底不是熟练工,哪能整出那般丝滑的效果。

    差距啊!

    范成明站起身体,“旁的事。”

    庄旭把人往外一推,“去对面坐着,等我忙完再说。”下半场马上开始了。

    范成明不得已回到对面的帘幕之后,温茂瑞宁封两个早憋不住话在同僚间传播起八卦。

    他们现在不能露面,角色和外头那些花钱参观的人别无二致。反正杂事都有庄旭处置,不如说点有意思的话题。

    这会再看王家的桌案,已经没有王祺然的身影,想必是柳琬找人“说话”起了效果。

    武俊江对着一群没成亲或者刚成亲的年轻人,以过来人的身份劝道:“夫妻过日子和舌头牙齿似的,哪有不磕着的时候。忍忍就过去了,以后往回看只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卫将官思想活泛,一半想的是武俊江到底被磕碰了多少次才能说出这番“真知灼见”。

    另一半想起他当初勇于“拆婚”的壮举,思量是不是迫于年纪阅历不得不说出这一番老成持重之言。

    但他地位在那儿摆着,没人会头铁地当面问出。孩子有阅历,不好骗了。

    段晓棠继续研究河东本地糕点,他们人多食量大补充得也勤快,好些都是在长安没见过的花样。缓缓将目光从糕点盘中收回来,不急不缓道:“过不下去就离呗!”

    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气话,但段晓棠是认真的。

    南衙相亲角至今没把她拉进去,除了微薄的出身、古怪的性格,就是她说到做到的“随便”态度,谁敢保证婚姻一帆风顺,谁愿意白担一个弃妇的名声?

    武俊江是懂劝人的,夸张道:“莫想的简单了,你知道准备聘礼、筹备婚礼需要花费多少?一个不成两个三个,这家势就得落下去!”

    这还是门当户对的做法,若门第落差过大,为了以示“诚意”说不定真倾家荡产。

    段晓棠想到当初徐昭然成亲,亲戚眼睛都不眨拿两千五百贯只为他的聘礼添上一件过得去的礼物。光棍道:“那就不结了呗!”

    武俊江不成想劝出反效果,他真没办法掰正段晓棠的想法。

    范成明笑道:“段二参加婚宴只关注饭食。”

    若在正月里婚礼连轴转的时候,说不定连新人是谁都分不清楚。

    聘礼、嫁妆、复杂的人情关系,从来过耳不过心。

    段晓棠手里拿着一块红白相间的糕点,据说是本地甑糕。红枣和糯米反复焖蒸,一层叠一层,与其说是糕点,不如说是糯米饭。

    这时候的糕点大多用料简单,吃的更多是食物的本味。虽然花样少了些,但也避免灵机一动的黑暗料理。

    段晓棠唇角噙着一抹笑容,旁人只以为是满意糕点的味道,殊不知与她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河东柳氏恐怕也想不到,千百年后家族最为人熟知的既非光辉的历史,也不是出过多少宰相名土。而是——忽闻河东狮子吼,拄杖落手心茫然。

    范成明不愧和段晓棠交往颇深,察觉她笑得有点不对劲。问道:“笑什么呢?”

    段晓棠:“你不觉得柳家兄弟表现非常淡定么?”非常淡定地强硬回应。

    仿佛见过许多大场面,眼前这点小意思。

    范成明不是很懂段晓棠的笑点。

    恰逢吴越进来,范成明“狗腿”地上前禀报,“柳家和王家私下有些龃龉。”

    第966章

    何处寻找

    不到长安,他们和河东世家的生意就不算完,理所应该关注“盟友”的动态,绝不只是八卦!

    此时他们一身轻松隔岸观火的乐子人心态,从未想过火会烧到自已身上。

    乌有号秉承一贯的服务态度,上午第一场拍卖会结束后不管饭。

    若是寻常商号招揽八方贵客,说什么也要准备一桌好宴拉拉关系。但乌有号好歹是两卫的披皮马甲,让“商号管事”陪酒不合适,让将官出面更不合适。

    索性就这么糊里糊涂的把流程过了,谁都别计较。

    庄旭吃两口凉面垫巴肚子,顾不得食不言寝不语,辩解道:“我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管,包售后呀!负责把东西护送到家。”仅限河东城内。

    范成明半点不客气,“你可真会锦上添花。”

    城内的安全尚有保证,没人敢明火执仗抢劫。难点不该是他们怎么把金饼送来别苑,以及把竞拍来的宝物安全运回本家。

    许多家族基业不在城中,多数族人都住在城外的庄园坞堡。

    庄旭不假辞色,“两卫的兵丁在河东地界上乱跑,生怕不招人眼。”

    护送是姿态,今日能来参加拍卖会的最次也是地头蛇的级别,再不济亲友是地头蛇。要不然进不来别苑,也凑不出保证金。

    招揽家丁将物品护送到目的地,小菜一碟。

    吴越:“我再派三百军土前来护卫,温六和唐高卓留下来搭手。”

    除非河东郡兵和世家集体跳反,否则别想让别苑悄无声息地消失。不惧明抢,但不代表能容忍小偷小摸和火龙烧屋带来的损失。

    以两卫爱好夜袭的风格,想趁夜色在他们身上占便宜不容易,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松懈,里头可都是他们的钱!

    孙安丰疾步入内,禀告道:“世子,校尉,有客人来交割了。”上午拍卖,下午开始交割,整个交易过程持续到拍卖后三日内。

    庄旭将碗放在一旁,问道:“哪家?”

    孙安丰:“河南于氏。”他们真是跑的快,估计连午食都没来得及用。

    吴越:“他们从哪儿调来这么多金子?”

    世家子行走坐卧均精致无比,但金子到底是俗气了些,有,但定然不多。

    譬如范成明几人随身的钱帛没有段晓棠一人多,大头在仆役亲随身上,且多是价值相当的其他物品,但段晓棠真穿了一件金丝甲。

    河南河东只是在舆图上看相近,实际有好一段距离,短短几日内从本家押送一批金子到河东并不容易。

    孙安丰打听出一点头绪,“今日于氏来的人和裴家一支是老亲,许是从裴家拆借出来的。”

    陆德业在行营内被囚时,裴子晋已经引兵去他处,裴子卓的态度更不重要,都只把他当一个武痴吉祥物。

    这关系能把段晓棠绕糊涂,问候一句是不是九族。

    吴越点点头,示意知道了。世家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各人都有自已的倾向心思。

    吴越并不在意拍卖给谁,只要不是敌人,把金子收回来就行。

    庄旭早已当起勤恳的老黄牛,出去给客人交割。把古董平平安安送出去,把金子高高兴兴收回来。

    两卫如果收的是铜钱,说不定会引发河东当地的钱荒,但他们收的是平时埋在地里藏在床下的金子,对市场没多大影响。

    于氏不只拍下一件,扣除保证金后,数百金堆叠在一起,也不过装满两个小箱子,力气大的一只手都能提起来。

    武俊江颇有些不为金钱所动的模样,“加起来还没开头那两座青铜酒器大。”

    段晓棠:“那么大金子,我们早就发了!”

    范成明:“今天的垒一垒,就该有那么大了。”

    军营文书奋发图强,终于将一上午的成果统计出来,账目上比较激动人心,但落到实物上就显得差强人意,不及一整面墙的金砖动人。

    众人看了一场新鲜返回行营,特别说明,换了一条路。

    段晓棠见天色尚且光亮,将马扎竹竿等物品绑在马背上,跑到黄河边上试验新饵料的效果。

    范成明背着手,见段晓棠在这儿坐了好一段时间,桶中还是空落落的。伸长脖子往水里望一眼,“新饵料不行?”

    段晓棠也不大在意,“看起来鱼儿挺喜欢。”

    范成明:“怎么一条没钓上来?”

    段晓棠:“收杆慢了。”

    范成明有一事不解,“你怎么喜欢上钓鱼了?”

    段晓棠:“因为钓鱼只需要一个人。”一个人找个水洼就能打发一天时间。

    看书不喜欢,下棋要两个人,打麻将还得凑四个人。

    范成明没听出言外之意,只兴奋道:“段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猜的数离的结果最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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