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韩腾问吴越吕元正,提起孙文宴都是交口称赞,但一提及孙家的子嗣,哪怕年老听力下降,都能听见那沉默,震耳欲聋。吕元正作为韩腾的嫡系,和上司交心,“不求子肖父,但求弟不肖兄。”
吕元正原以为范成明和孙安世早有交情,一起跑了一趟辽东。却发现两人回长安后反倒有疏远的迹象。
悄悄把范成明拉过来一问,两边不是外人,吕元正又不是大嘴巴。
范成明隐下卢茂的身份,只说秦景的姑父在辽东战死,家小下落不明。孙安世回来偏偏忘了把这件大事告诉当事人,秦景还是后来翻邸报才知道的。
吕元正联想到吴越方才的表现,“世子知道?”
范成明:“人托人,托到七郎跟前打听消息,七郎只能让放宽心,哪料到人后脚辞官归乡。”
对此,吕元正的评价只有四个字,自毁长城。
他们总共见过孙家两个儿子,结果……不怀疑孙文宴教子的手段,只能说祖坟风水有问题。
南衙最想招揽的是秦景,若非要送个尊贵的“质子”来,周浦和也行,小孩挺机灵的。
结果周阳夏表示,儿子年纪小,还想带在身边教导几年,等长两岁再送来长安。
人不是托词,周浦和的年纪不上不下,虽然已经上过战场杀敌,但真正出仕还是太嫩。
结果江南大营偏偏来的是孙安丰,行为不检,架不住亲爹牌子硬,只能供起来。
诸卫“添丁进口”,优先考虑的是平日武艺兵法出挑的子弟,这部分说不定要靠抢。
其次是主动找关系请托过来的,第一人有意愿,二来有门路。
万一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怎么办,双向选择最好。
鉴于右武卫的特殊性,还要加上一条,行事清白。
几个头头脑脑一通商量,基本把哪些人入营敲定下来。
从帅帐出来,杜松把武俊江拉到一旁,问道:“你那姓应的外甥娶亲了没?”
武俊江听杜松的语气有些生硬,实话实说,“定亲了,没成亲。”
杜松:“那你知不知道他纳妾?”将范成明查出来的事一通说,“你知不知道,世子之前因为此事,亲手杀了一个江南大营的校尉!”
吴越的影响力和威信慢慢建立,迟早要统领南衙,应嘉德若犯到他手上该如何?
年少慕艾,谁不是从那时候走过来的,但你踏踏实实走程序,哪有仗着家世强抢的。
杜松最后提点心腹一句,“别忘了,你是他的母族。”
这年头,想混个诛九族不容易,但随杨胤起事的纨绔,好几个喜提夷三族待遇。
不是人人都如孙安轩,有个立大功的亲爹,谋逆能不祸延家族,保下一条性命。
尤其他们领兵,一失足就是千古恨。
武俊江想到刚才吴越也在里头,顿时气冲头顶,告退离营。
撸起袖子去行使一项当舅舅的权利,揍外甥。
第668章
认错人了
舅舅不光能帮外甥抢家产,还能打外甥,武将家的家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舅舅揍外甥——白挨。
武俊江冲到应家,和姐姐姐夫外甥一对质,果有其事,但不觉得是大事。能进高门大户,是那女子的福气。
一家几口都没认识到事情严重性,武俊江和应家姐夫不大亲近,场面上的说教话不入耳。
总不好直说吴越心眼小记仇,很是厌恶这类行为,往小里说是触犯律法,往大了说耽搁全家前程命数。
只能把嫁到应家四姐武兰菱拉到一旁,让她以后好生管教孩子。
若父母当真愿意管教,应嘉德不可能长成今天的模样。
武俊江论情论理都讲不通,只能放狠话,“往后别怪我不给你撑腰!”
武兰菱话赶话,“刚升宁远将军,就敢说撑腰!”你算哪个牌位上的人。
她嫁进来几十年,生儿育女,早站稳脚跟。哪怕是娘家人也不能随意指指点点。
武俊江也就胜在年轻,没气成脑溢血。从应家出来,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提脚去六姐武兰薇家中。
时人盛行亲上加亲,应嘉德的未婚妻,正是武兰薇的女儿。
武俊江尽量将事情原委不添油加醋道出,“四姐夫和嘉德都有些糊涂,四姐性子也孤拐,外甥女的亲事,不然缓一缓。”
还能退婚怎的,略显疲惫道:“以观后效?”
武俊江回到家冷静下来,迟疑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靳梅英对镜卸钗环,冷哼道:“做都做了,后悔作甚!”
不曾想没几天,事情闹大了。
盖因为外甥女的祖母遇上一个游方道土,对方不由分说拦住老夫人,一通掐算,把家中的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提到外甥女,掐算应嘉德的生辰八字,说若是嫁过去,恐有血光之灾。
老人迷信,怜惜孙女,回家就绝食,闹着要退亲。
孝字当头,外甥女家中无法,只能期期艾艾找应家退亲。
这借口一看就找的不用心,大家夫人出行,哪个不是前呼后拥,能随意让一个没跟脚的游方道土拦着。
连个性命不保的说法都舍不得,丧命是血光之灾,割破手指也是血光之灾。
两家做亲,三书六礼走到哪一步不清楚,但当姨母的,想知道外甥的生辰容易得很。
所以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关键时候就是好用。
武俊江前几日气冲冲从两个姐姐家出来,根本瞒不住人。
亲舅舅出手,斩断外甥外甥女的姻缘,闻所未闻。
范成明半点没意识到,这件事是自已开的头。盘腿坐在校场角落,和一帮心腹梳理前因后果。
因为梁景春的关系,他对武家的家庭关系,相对了解一些。
范成明捡起几块石子指代人物,“嫁去应家那位是四娘子,正妻生的。她和武将军,还有左屯卫梁五的母亲,三人是亲姊妹。”
特意提武兰菱的出身,暗示武俊江是小妾生的。
“外甥女家那位家里行六,和他们是隔房的堂姐妹。”
姐妹一起排行,关系也不远,同一个祖父传下来的。
段晓棠感慨,“他们家人真多!”
前头姐妹都六个,而且和武俊江年纪差蛮多,加起来不知道能开几桌麻将。
范成明摆摆手,“那是你没见识。”
继续说正题,“应家爵位不高,也是有爵之家,但没落到应嘉德亲爹头上。”早年也是阔过的。
“应家当家人是右御卫的忠武将军,应父是滕王府司马,滕王是皇上的侄子。”
李开德总结,“都比武将军官职高。”难怪人不把他话当真。
范成明:“武家几个老辈都是养老的虚职,下一辈中,武将军看来是发展最好的一个。”
横向看武俊江的官职是不高,但在同龄人中,不和范成达等人对比,他升的算快的。正常发展下去,摸到三品不难。
“外甥女家里姓窦,是右骁卫的,家世不如应家,但也不差。”
段晓棠掰着手指头算,“南衙十六卫,武将军是不是在每卫都有亲戚?”
范成明:“这是重点么?”
段晓棠:“难道不是!”八卦讲究随心所欲。
庄旭按住额头,“梁五先还说,武将军鼓动他们几个小辈,把应嘉德拖到校场上教训一番。”
应家父母拦着,武俊江就不能真动手。但归结到小辈校场比试,证明不想真撕破脸。
“武将军,估计没想到闹这么大。”
原话是缓一缓,没真想拆散婚事。结果六姐家里比他想象得果决得多。
据说武家内部分裂,单独指责某一个人的,这就三种说法。
指责某两个人的,三个一起骂的,对应的还有夸的,劝分的劝和的……幸好武家人丁兴旺,每种说法都能找到人。
梁景春家里母子三人,都有三种说法。
武兰蕙认为家和万事兴,三个人都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但不该做的太绝,往后怎么当亲戚?
梁林芳只觉得武俊江这个舅舅有点好处,没包庇外甥,知道提醒外甥女,以后要多孝敬两分。六姨母家只有四个字形容,干的漂亮。
梁景春在家夹在母亲和妹妹中间,休沐日出来碰上未婚妻,还要他就此事发表看法。
左右为难,只想一头扎进曲江池里淹死算了。
李开德:“没想到长安高门的鸡毛蒜皮,和乡下没区别。”
代入一个乡下人的看法,“亲上加亲不就是,图婆家能待女儿亲近。”
“应家连娘家舅舅都不尊重,姨家表妹能有什么好下场。”
婆家真要磋磨起人来,有的是手段。
娘亲舅大,武俊江这个娘家兄弟,肯定比出嫁的姐妹地位高。都受到如此对待,何况远了一层的堂姐妹。
范成明点头如啄米,“也是。”人不能单纯心疼女儿么,问道:“你们觉得呢?”
段晓棠:“我公平地反对,每一桩有血缘关系的亲上加亲。”
庄旭:“奇怪的想法。”
段晓棠:“家乡风俗。”
范成明思路转得快,“你们不知道吧,昨天南衙点卯的时候,连王爷都好奇。”
“问了一句,应将军是不是右武卫武俊江的姐夫。”
李开德不敢说吴岭糊涂,只能道:“王爷认错人了!”
武家亲戚关系有点复杂,右御卫的应将军,是武俊江姐夫的兄弟。
第669章
上有所好
段晓棠:“那个被强抢入府的女子呢?”
不愿称之为妾,早先能闹出来,可见她和家中,都是不愿意的。
但世事奇诡,有些人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解决制造问题的人。
解决不了武俊江,可以解决引起所有问题的“红颜祸水”,或者说泄愤。
范成明:“应将军出面,赠她钱帛,放她归家。”
“然后把应嘉德拎去祠堂行家法,亲自带着礼物去窦家赔罪,请求婚事继续。”武将之家的教导办法,一顿不行,就两顿。
段晓棠:“窦家同意?”
范成明:“老夫人又闹绝食了!”喜闻乐见的结局。
应嘉德这个名字,取得名不副实。
段晓棠回家同家人分享八卦,“武将军卷了铺盖,打算长住营中。”避避风头。
想想家中许多亲戚,不管站谁,一人一句,都够他受的了。
赵璎珞:“常人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若是外人做的,说不定早打上门去。”
“偏偏是亲舅舅,另一边的岳母是堂姨母。”同时得罪两个亲戚。
以赵璎珞的人生经历,她只会觉得,有些亲事,早散早好。
武俊江功德无量。
段晓棠:“窦家心疼女儿。”应家不是通情理的,应嘉德更不是良人。
祝明月:“哪有那么简单。”
林婉婉:“不就是亲戚间闹矛盾么?”
祝明月循循善诱,“武俊江原先不知道的,对吧?”
段晓棠:“嗯。”
祝明月:“那他为什么要气冲冲去应家呢?”
竖起一根手指,“因为第一,这件事的确做的不对;”
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事情闹到吴七跟前,照他以往表现出来的行事作风,不喜欢这种行为,连带可能影响对舅舅兼举荐人武俊江的观感。”
不管吴越是不是真的认同,但他年轻新上位,必然要拿出与吴岭不同的东西。
吴越选择的第一条道路已然显现,严明军纪。
段晓棠点点头:“有可能。”
祝明月:“武俊江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去应家把道理讲开,给应嘉德一个教训,长个记性,态度摆出来就好。”
武俊江不是细腻人,应该没考虑过那名无辜女子的安置,他的重点从始至终都是应嘉德。
“结果应家父母选择包庇,后面转去窦家,无非应家冥顽不灵,而且不尊重他,企图让岳家参与施压。”
戚兰明补充,“可能还有点破罐破摔的意思,把事情闹大。”
亲舅舅去对另一个姨母兼未来岳母,说外甥全家人品不好,亲事缓一缓,指责该有多重。
而武俊江之前费尽心思,拉拔外甥入右武卫,还不是因为亲戚关系太瓷实。
结果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两幅面孔。
这一点祝明月有点怜惜武俊江,“一个正常人,连续和几个蠢货说话,是会被气到的。”
武俊江又不是要明正典刑,只是要个态度,往后在吴越面前好交待。
应家小惩大诫,哪怕背后只罚酒三杯也行,毕竟这件事早压下去了。但应家夫妻选择无脑包庇,彻底激怒他。
赵璎珞:“武将军恐怕也没想到,他堂姐这么果决。”
武俊江和应家的纠纷还可以说是矛盾,但窦家退婚,就是彻底撕破脸,不打算要这门亲戚了。
家族人一多,不可能每个人都知根知底,能把人认全就不错了。
同床共枕的夫妻,还知人知面不知心呢。遑论隔房的堂姐妹,宅门一关,万事不知。
应嘉德婚前有妾,窦家应是知晓的,但之前恐怕不知是强抢进来的。
祝明月纠正说法,“不是他堂姐,是整个窦家。”
老夫人的招牌是那么好打的?显然是窦家全体的决定。
“就像李开德说的,站在道德高地的亲娘舅都受到如此对待,矮了一头的堂外甥女嫁进去,能有好果子吃?”
“肉眼可见,应家上下脑子都不好,智障是会传染的。”
前一阵长安倒下多少高门,本身没有罪过,不过养了一个没脑子的纨绔,或者联了一门不合适的姻。
万一应家关键时候站错队,窦家少说赔进去一个女儿,多了说不定全家赔进去。
要知道应家背后站着一个滕王,同样是皇侄,卫王殷鉴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