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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刘耿文:“我同乡拿了二十贯,不过他是救上司才受伤的。”

    李开德:“若是回乡,少说要置几亩地,买头牛娶房媳妇才行。”

    段晓棠不得不打断,“别说了,我知道武功的地价。”照这个算法,得把整个右武卫填进去。

    这件事说到底都是有前例可循,一屋子人经过长时间讨论,五年全饷折现。

    段晓棠心底计算一番,原来一个人的健康只值这么多钱。

    接下来要面对的是最残忍的问题。

    庄旭:“依照前例,战死抚恤会有一笔丧葬费。六成归公中,一次性给予半年全饷作为丧葬费用。剩下父母妻儿的钱怎么给给多少?”

    都说人死万事休,但世上总有挂念之事。若不幸战死,挂心的唯有亲人。

    不是人人都会伤残战死,总有人期待自已是幸运的少数。从如今的安排来看,重在“死人”,他们拿的多了,其他人拿就少了。

    人性,该如何选择。

    第370章

    人头钱数

    军队不同于其他地方,同袍之义深重,所有人不约而同选择厚待“死人”一方。

    将心比心,他们也希望自已若不幸罹难,家人能够得到优待。

    庄旭::“初步两个方案,一个是十年全饷每年一给。”这个方案简单粗暴,只要计算好钱数,然后将钱交给家里作主的人即可。

    “另一个方案按人头给钱。”

    尹金明:“人头?”他们只有按人头计功的,哪有按人头给钱的。

    “父、母、妻、子、女每年固定有一笔钱领,父母到老死、妻子不改嫁、子女养到十六岁,都有钱领。”这是段晓棠的坚持,儿子女儿一个待遇。

    老有所依,幼有所养便是如此。

    三人都没过过苦日子,对于民间家庭生活开支并不清楚。

    范成明:“每个人头军土四百文,队正四百五十文,旅帅五百文,多多少少,可以再商量。”

    范成明随随便便吃一顿饭都要二百文,这点钱在他眼里当然算少的。

    这二种方案对家庭人口众多的更有利,它还有另一重好处,家分大家小家,只要小家里的人活着,就有钱。

    旁的亲戚看在钱的份上,也要稳当两分。

    尹金明:“敢问长史,这笔钱怎么给?”

    范成明:“世子护卫出面去送。”另一种形式的监督。

    王府护卫前程远大,没必要贪这点买命钱。

    哪怕尹金明小家人口不多,但能换王府护卫一年一次去家里看看,震慑宵小,也够了。

    李开德:“弟妹算吗?”

    段晓棠:“同父同母、同父异母、同母异父,没分家未满十六岁的都算但折半,过后出生的不算。”

    至于哪个“后”,不言而喻,军土死后出生的不算。

    在段晓棠的观念里,弟妹不算直系亲属,但照大吴现有情况,兄长确有抚养弟妹的义务,旁边就有一个现成的例子。

    李开德:“嗣子呢?”

    段晓棠:“四子,什么东西?”

    庄旭没想到段晓棠不知道嗣子,转念一想,她家乡那般情况,不把香火当回事,不知道情有可原。

    虽是小声提醒,但屋子能有多大,所有人都听得到,“过继来承续香火的儿子。”

    段晓棠沉吟片刻,“无儿无女过继嗣子,折半。”

    刘耿文:“若无儿有女呢?”

    “可以过继嗣子,但钱粮没有。”段晓棠十分不理解有女儿还要过继儿子的想法,哪怕女儿长大招赘,生下来也是自已亲生的“香火”,比不知哪来的嗣子亲近多了。

    对段晓棠“重女轻男”的想法,自然是群情汹汹,各人均在表述,嗣子很重要,民间待遇与亲子等同。以后没人点香拜祭,到地下做孤魂野鬼也是要挨欺负的。

    “嗣子”算是一笔额外支出,庄旭打圆场,“无儿无女过继嗣子,折半。有女无儿过继,再折半。”一百二十五文买个名义上的香火。

    范成明熬了大半夜,不住按摩迷糊的双眼,这会全靠浓茶续命,幸好明日休沐,方才有一丝喘息之机。

    让亲兵送来算筹放到桌上,“懂算术的可以算一算。”

    林金辉原本是后拨到范成明麾下的二千人中的旅帅,以前只知道这堆人日日在校场训练,奇怪得很。

    过来后才发现,他们的主将哪里是右武卫长史,分明是司戈段晓棠。

    范成明从不过问日常训练,今天还是他头一回近距离接触名义上的主将。

    今天段晓棠说将要出征,但来的只有十四个旅帅,也就是说这回出征的是前头训练的一千人,叫他们后面的四个过来不过是打个样。

    这些人多是大老粗,连识字都是被段晓棠强迫的,不认字天天去校场跑圈,遑论算术。

    尹金明能简单摆弄两下算筹,但水平一般,其他人只能掰着手指头算。

    林金辉挤到前头去,叫嚷道:“我家里做生意的,我会算。”

    关系到切身利益的事,没人会往后退。

    众人给林金辉让出位置来,伤残五年,战死的第一种方案一共是十年半,这都不难算。

    难的是第二种,各家人口情况都不一样。

    这会顾不得晦气,争相开口。

    “我朋友家里父母二人俱在,妻一人,儿女两人均不满十六岁,底下还有一个没成人的亲弟弟。”会议内容正式,但形式松散。李开德顾不得许多,问道:“司戈,隔房的堂妹从小养在家里的,算不算?”

    范成明见段晓棠手指按着鼻梁,闭目假寐。索性接话道:“你们司戈只认生她的和她生的。”

    言下之意,不算。

    林金辉直接按照旅帅的品阶计算,“第一年能拿两贯七百五十文。李哥,你朋友家里三个孩子多大,父母身体是否康健?”

    李开德:“二老身体尚可,弟弟十二岁,儿子五岁,女儿三岁。”

    林金辉:“弟弟能拿两贯钱,儿子五贯半,女儿六贯半。二老活二十年各能拿十贯,妻子不改嫁活三十年是十五贯。”

    林文辉换一种说法就直观多了,若李开德在接下来的战事中阵亡,他的家人能拿到四十九贯钱。

    这只是最理想的情况,老人会死,孩子可能夭折,谁都说不清楚。但李开德已经很满意了。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报着家庭情况,仅仅化名“我同乡”、“我亲戚”,掩耳盗铃。

    经过各种考量,最后举手表决,选择以人头钱作为阵亡抚恤。

    旅帅们被司戈叫出去开会,一夜未归。营中没有其他动静,倒不至于人心惶惶。

    有心人想到秋收将至,恐怕是要动兵,说不定头头们是被段晓棠叫去商量战怎么打。

    一大清早,旅帅们回来,立刻将手底下会写字的人挑出来。

    底下人叫嚷道:“会认字行不行?”

    刘耿文总算知道为何孙安昌总背地里念叨,段晓棠喜欢读书人。换这时候,他也理解了。

    “要会写字的。”写得好不好另说,关键要会写。

    刘耿文:“按伙按队来,一个个说清楚籍贯住址还有家中人口。”

    文书写下军土姓名籍贯,抬头问道:“两个女儿多大?”

    军土:“这也要说吗?”

    文书郑重道:“要。”

    第371章

    吴越定亲

    家里孩子多,养的便糙。

    军土想了好一会,方才道:“大的六岁,小的两岁。”

    刘耿文记得清楚,这人入伍时说小女儿刚出生,怎么眨眼就两岁。

    立刻拦住文书落下的笔,问道:“虚岁实岁?”

    军土:“虚岁。”孩子年纪大好养活,不都是这么记的吗。

    刘耿文立刻冲着周围大喊道:“家里的孩子,儿女弟妹不满十六岁的,年纪都照着实岁写。”差一岁一年几百文呢。

    指着军土和文书说道:“她女儿,大的五岁,小的一岁。”

    各人家庭多样性在这一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有人父母俱亡,自小被祖父母抚养。

    有人上无父母,下无弟妹,未成亲无嗣,从小是被几个哥哥姐姐拉扯大。照现有的规则,一个人头钱都分不到。

    刘耿文只能让先记录下来。以后万一有个万一,再说。

    陶富康见一副热火朝天景象,偏偏做的又是不同寻常之事。找到刘耿文,问道:“刘头,怎么回事?”

    他们的出身来历籍贯情况,早在入伍时就登记了,只是没有今日记录得这般详细。

    陶富康猎户出身,就是那个体测时,让一伙人射箭成绩上浮异常,被段晓棠单拎出来的人。

    刘耿文自然高看两眼,“写了吗?”

    陶富康点头,“写了。”

    刘耿文:“写了就成,我待会再说。”

    先写再宣布,怕的是有人虚报数据。

    之所以能推行得这般顺利,无非段晓棠等人是以上对下,加之几个月来向来说到做到,信誉良好。

    敢在出征之前谈优抚,可见接下来对战事胜利抱有多大期望。

    段晓棠和范成明仰倒在椅背上睡觉,庄旭强行打起精神收集来往的文书。

    将睡觉的小伙伴推醒,“起来,看看。”

    三千人三十个旅,每个军土的家庭情况都记下来。

    段晓棠揉揉眼睛,随手拿起一张纸看起来。

    一个个名字,一个个家庭,剿匪若不能大胜,战利根本不能支持。

    刘耿文见段晓棠看得认真,“司戈,不写吗?”大家不是一伙的吗。

    段晓棠不在乎身后事身后名,“我早前说过,我们几个是朝堂正经册封的将官,往后有朝廷和南衙呢。”

    手指着旁边尚没有完全清醒的范成明,“如范长史,再往上跃一阶,就够封妻荫子。”

    刘耿文不好直言,好歹是一笔钱,都是兄弟们的心意。虽然没讨论过将官的阵亡抚恤,但可以跟着规矩来。

    庄旭按着眉心,“写吧。”一点小事,不用多计较。

    段晓棠:“我九族都不在,写谁?”

    刘耿文等人倒是第一次知道段晓棠的家庭情况,军土入伍多是从子弟繁茂的家庭中选出。

    哪知道顶头上司比如今在右武卫大营里坐镇的河间王世子,还要独苗苗。

    庄旭:“写你的表姐妹。”

    三千人一体,上下一视同仁。

    段晓棠提笔,在纸卷末尾写下:段晓棠父母俱亡,无兄弟姐妹,无妻妾儿女,家中唯表姐祝明月、表妹林婉婉。

    写完后将笔递给旁边,范成明情况好上一些,写的是:范成明,父母俱亡,无妻妾儿女。家中唯兄范成达并侄子女。

    反正按现有规则,他俩顶多拿一点丧葬费,人头钱分不到。

    庄旭情况好些,虽然没有妻妾儿女,但上有寡母,底下还有一个弟弟。

    刘耿文等人看着最后三行字,说心里不是滋味算不上,只是没想到几位上司家中凋零至此。

    倒用不着同情,段晓棠几次三番说过,他们是正经将官,只要不是遭清算,身后总比他们这些泥腿子体面。

    段晓棠:“待会你们和底下人宣导一番,消息别再往外传。综合一下意见,晚上我们再坐下来说说。”

    好好一个休沐日,搞成加班日。

    三人带着熬了一个通宵加半上午的劳动成果回营房见吴越。

    他们脸色不好是正常的,没想到吴越也像没睡好。

    小棉袄庄旭熬得神情憔悴,再也不想浪费心神装贴心,公事公办道:“抚恤政策暂且讨论到这,晚上再开一个小会,想来变化应该不大。”

    吴越将记录名册的纸卷放到一旁,问道:“能支持下去吗?”

    具体的数额没人算过,他们也没有精算师来帮忙。

    无非秉承着公道人伦,在旧规矩上加加减减,将公道和厚道贯穿始终。

    段晓棠保守说道:“只要战事顺利,战损比控制在三成内,应该没问题。”

    庄旭:“土匪能有几个钱?”

    段晓棠:“你大概不知道土匪有多少油水。”尤其是关中的土匪。

    当然最有钱的还是那些土族,但凡抄一个,他们就能大鱼大肉过大年。

    “八月二十出征,你们先商量个方案出来。”吴越语气有些疲惫的安排任务。

    段晓棠暗道,还能在家过完中秋。

    吴越眼神示意护卫将准备好的东西送过来。

    段晓棠看着托盘里几封“红色炸弹”,“谁过生?”

    范成明和庄旭不由得侧目,上司的生辰都记不清楚,还要不要做官。亲媳妇的忘了也不能忘记上司的生辰。

    河间王府两个主子,哪个都不是这时候过生。

    吴越眼神忽的一怔,缓缓说道:“我二月生辰,八月十九定亲,你们可以来观礼。”

    神情语气都无半分愉悦,送请帖不过是礼节。

    娶谁于他没有区别,比起关注新娘子高矮胖瘦,更在乎她的父亲和祖父是谁。

    范成明说不出恭喜的话,只能呐呐道:“我们一定到。”都是为了礼数周全。

    若从本心出发,吴越根本不想邀请人,范成明也不想去。

    出了门来,段晓棠展开请帖,“八月十九,这么急?”定完亲就出发。

    范成明:“拖拖拉拉也一两年了,”范庄两家没有适龄女郎方才不关心,加之吴越身份猛然变化,原先相看的人家未必再合适,“没想到是左屯卫大将军的孙女。”

    “哪里不对吗?”段晓棠连左屯卫大将军是圆是扁都不清楚,听范成明的语气,要不是出身有问题,要不就是这个女人有问题。

    庄旭小声道:“左屯卫大将军以前总和楚国公眉来眼去。”

    第372章

    没有饭吃

    白秀然以前说过,南衙十六卫,不是吴岭一个人说了算,只不过他势力最大。

    那么这门婚事,是代表河间王府和楚国公府联盟,还是吴岭挖杨胤的墙角,推动南衙一体化。

    段晓棠根本不敢细思吴越在其中的心情和想法,只能转而问道:“你们知道为什么要结这门亲吗?”总不会是出于喜欢。

    范成明摇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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