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章
若是人民子弟兵,段晓棠说不定建议放一部分附近的军土回家,或者组织一批人下乡帮助老百姓抢收,军民鱼水情。但以如今的情况,前者不确定性太高,至于后者,段晓棠都不敢想这时候拉着一批壮汉到地头,百姓会不会把锄头长矛拿出来,以为他们是来抢粮食的。
信任已经不能说单薄,根本没有。
李开德顺嘴问起,“司戈,家中农事怎么安排?”
“我家没种地。”段晓棠这才想起,自已还有三亩地,换算下来小两千平,亏大了。
除了家贫的佃户,普通人家都是有地的,区别只在多少而已。
段晓棠只是训练刻苦,但吃穿用度不差,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富贵锦绣堆里长大的。
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没地呢。
李开德:“租给别人了?”
段晓棠:“分了,但没领。”
李开德只以为段晓棠是以前分家分地,没来得及回去接手。
背后过来的范成明等人听到大觉诧异,等李开德离开。
庄旭急冲冲问道:“你没地?”
段晓棠:“县衙分了三亩地,但当时我们急着来长安,根本没有去村里落户划地。”
范成明平时看段晓棠挺精明的,哪知道在这种地方犯糊涂。三亩地不多,总归是条后路。
抽一日时间,去村里划了地,当场赁出去换些租子也好。
他哪里知道段晓棠等人和土地已经脱离得太久太久,第一选择绝对不是靠土里刨食安身立命。
吴越:“你以前还说要在长安附近找块地种.”
“武功太远,”段晓棠等人不可能来回几日就为了挖两锄头,“再者种地水平一般,和我喜欢往地里种东西,不冲突。”
“不冲突吗?”范成明头一回听到如此新鲜的说法。
段晓棠:“你喜欢买刀,但你是用刀的行家吗?”
范成明:扎心了!
庄旭头一回知道段晓棠除了下厨,还喜欢种地,都是些接地气。换在某些纨绔眼里,上不得台面的爱好。
“那你种地怎么样?”
段晓棠理直气壮,“能发芽!”
庄旭:还不如范二耍刀呢!
第368章
关中剿匪
小团体聚集在吴越屋里,因为只有他这里才能光明正大的挂舆图。
范成明拿着小抄,将吴越平时用来消遣的围棋子放在地图上,白子表示小乱,黑子表示大乱。
范成明:“翻近半年的邸报,这些地方都出了乱子。”
段晓棠都快没眼看,万里河山一片黑白。
原来天底下这么乱!
庄旭:“岭南交趾辽东这些地方不用看。”既不是南衙的地盘,他们也跑不了这么远。
每年秋收后,南衙总要活动活动露露獠牙,区别只在大动小动动哪里。
有时候伸伸懒腰,有时候破国灭族。
庄旭手里几个棋子翻来覆去,“今年右武卫不会大动。”要大动的的营卫早就出发了。
范成明:“难道等明年东征?”放着几千人白吃肉蛋一年,吴岭不小气,但也不是穷大方。
庄旭摇摇头,“哪怕右武卫今年不动,我们也得动。”吴岭肯定想看看这批新兵的成色。
范成明:“一千人能干嘛?”后头拨过来的两千人根本顶不上事,最多摇旗呐喊。
一千人碰上一个突厥小部族,都够呛。
“一千人,可以剿匪呀!”段晓棠夺过范成明手里的小抄,将起义民乱排除,舆图上只摆放上报的匪讯。
天子脚下,帝都十环,啧啧!
范成明:“你和土匪杠上啦!”
段晓棠:“不是杠,实事求是。”
庄旭:“这点兵力平定叛乱镇压边关的确不够看。”但剿匪是不是不上台面。
一千人,哪怕三千人都不可能自成一体,必然要归入他人麾下指挥。
范成明是长史,可以领兵,但他不是专职领兵的将领。吴越身份地位都够,但以当前河间王府的情形,谁敢让他上战场。
更别提官职更低的庄旭和段晓棠。
段晓棠把范成明的小抄还回去,自已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张。
范成明:“这是什么?”
段晓棠:“最近两年京兆尹各县路遇劫匪的报案。”蛇有蛇道鼠有鼠路。
李君璞从档案中抄的,还有祝明月等人从商人们嘴里套出来的,各条商路上的土匪窝。
大吴可没有匪必剿的要求,只要土匪窝不是正儿八经竖起反旗,和官府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是非剿不可。
段晓棠听李君璞说起这条潜规则时,脑子都快炸成烟花。
居然能容忍非政府的暴力武装团伙存在!
真是心胸宽广!
当初武功的土匪窝,要不是以为遇上肥羊,非得去挑衅白秀然和白湛,也不会招来白家的攻打。
南衙正规军的优势就是,不会把未经过训练的新兵拉到战场上当炮灰。
从轮换入营经过训练,调整一段时间后,刚好赶上秋收。
加上每年这个时间南衙都会有所动作,吴越本人想低调,但时局绝不容许他和右武卫缩在后头。
吴越又去南衙聆听他亲爱的老父亲吴岭的亲切教导。
“看七郎回来怎么说。”范成明拍拍肚子,“再不回来,我们就去伙房先吃饭。”
彷佛与范成明心有灵犀,吴越绝不会给他们三个撇下自已“吃独食”的机会。
推门进来,直言道:“新接地方奏报,雁门贼帅叛乱,父王点杜将军领兵平叛。”
范成明急问道:“我们呢?”他们不属于杜松一系,但同属右武卫,可以归入杜松麾下。
吴越不卖关子,“长史范成明领一千人,关中剿匪。”
范成明名下有三千人,但吴岭只让领一千人出征,一千人落在广阔的关中大地,连点水花都激不起来。
庄旭:“只有一千人?”
吴越:“可以让郡兵协助。”这必然要南衙发公文。
吴越吩咐守在门口的护卫,“让伙房将饭食送来,”转而对三人道:“边吃边说。”还有许多细节。
食不言寝不语,他们哪次吃饭没说过话,放一边去吧。
四人边吃边说,兵员配备、路线、后勤支持……
三千人乱窜,一定会挑战关中大族的神经,规模压到一千人,还在可以商量的范围,加之可以寻求郡兵的支持,倒也可行。
庄旭:“世子走哪一路。”
段晓棠暗道吴越这种独苗苗也要随军,两路出征,不该坐镇大营留守?
随军只是跟随大军移动,不一定亲临战场,一旦战事胜利,倒可以沾沾光。
吴越:“关中。”雁门太远不确定性太多,万一出事,吴岭和南衙哭都来不及。
加之关系一般,杜松更不会接这个烫手山芋。
范成明立即说道:“你可别乱来!”
吴越若是出事,前程不提,范成明只有一死以谢他哥了。
吴越:“你能压得住关中的高官豪族?”
范成明在南衙混得开,是因为范成达位居左武卫大将军又正值壮年。但仅南衙就有十六个大将军,能在关中混上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世传豪族。
吴岭老成持重同样意味着顾虑重重,理论上,吴越可比吴岭放得开。
年轻气盛,天底下除了造反没他不敢干的事。
带一千人横行关中,只要不是想试试脖子坚硬程度,没人敢当着他面搞小动作。
有利有弊,优势是多了一块挡箭牌,劣势很明显,一旦出事,所有辛苦付诸东流。
“打仗的时候,你得待在城里。”范成明打定主意,要把战时吴越的安全甩给地方。
吴越虽然也曾幻想过金戈铁马,但对自已的身份水平都有数,“我知道。”
各人身份角色安排得明明白白,吴越负责当护身符,范成明拿出当二世祖的本事和地方交际,庄旭管后勤,段晓棠领兵。
段晓棠原以为一拖二,没想到是一带三。唯一的好消息是都有自知之明,老老实实当经验宝宝。
饭吃完护卫进来收了碗筷,段晓棠迟疑道:“我有一个想法,你们要不要听听。”
段晓棠向来有一说一,少有这般吞吞吐吐的时候。
吴越:“说来听听。”
段晓棠将思虑已久的想法说出来,“战事缴获四成归公,三成将官平分,余下三成归军土们。我想将这六成都截留下来,不分。”
第369章
伤残抚恤
“不分!”范成明知道段晓棠并非贪婪之人,“怎么想的?”
段晓棠:“所得财物换成钱帛,给予在役人员衣食补贴。”不能直接提高饷钱,变成赤裸裸的邀买人心,犯忌讳。
“受伤退役者给予优抚,牺牲者抚恤其家人,”关键在最后一句,“一切成定例。”
段晓棠曾问过李君璞能不能干,但李君璞和杜乔听完后眼神都有些疑惑,不是理解几句话疑惑,而是对段晓棠本人的。
脑袋拴在裤腰带上打仗,为的不就是富贵前程,段晓棠竟要主动舍弃富贵。
战场缴获三成财物,僧多粥少,分到底层军土头上才几个钱,真正值钱的是将官们那一份。
李家大宅有多少便是靠当年战场缴获支撑下来的。
李君璞很清楚,段晓棠提出这个想法出于慈心,但背后的本质依然是邀买人心。
若当做一门生意,就是拿富贵换人心,人心一齐战事胜利再换前程富贵。
路走的曲折却稳妥。
大吴对死伤军土有政策抚恤,但落到实处有多少很难说。将主偶有帮扶却不能长久支撑下来。
而段晓棠的想法,最关键的就是“成例”二字。
对于这个略显“天真”的想法,李君璞设身处地说道:“若在他处绝难施行,但如今可以一试。”
杜乔奇道:“为何?”
李君璞:“因为晓棠手下兵马,实际上是河间王世子的私兵。称得上将官的只有两三人,不似他处盘根错节。比起浮财,他们更在乎军功。”
而这个意见是唯一能争取军功的段晓棠提出,更要重视。
“一时行易,一世行难。战场缴获总是有数的,未必能支撑下来。”哪怕上下全部放弃分润缴获,仅优抚就是一个庞大的负担。但若不将优抚纳入,军土必有怨言。
吴越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定例为何?”
段晓棠:“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衣食补贴多少先不说。一个受伤的军土失去大部分劳动能力,需要多少钱财才能重新开始生活。家中男丁去世,他的父母孩子该如何为继。”
方向有了,缺的是具体细节。
李君璞猜对了,吴越他们不缺钱缺的是军功,且刚入仕,未曾沾染喝兵血吃兵肉的恶习。
好处显而易见,为何之前没人这么做。
因为世事动荡人皆短视,只能拿眼前的好处。
“你们呢?”吴越询问范成明和庄旭的意见。
范成明没主意,扭头看向庄旭。
庄旭态度保留,提出一个折中的意见,“可以一试,若不能成行,再分下去。”
将官团体达成一致意见,段晓棠不拖泥带水,和三人简单商量出一个框架后,立刻召集旅帅们讨论。
借吴越屋里的笔墨,写一张条子,让范成明着人送到家里去。
晚上不回家没个交待肯定会担心。
李开德等人疑惑,段晓棠找人开会,向来是在营房周围,甚至随便找块空地,何时这般正式到公房。
进了门发现除了原班人马的十个旅帅,连新近并过来的两千人马,亦有三四人过来。
最后将官进来,少有露面的范成明一反常态坐在上首,一左一右分别是段晓棠和庄旭。
段晓棠直入正题,“今天找你们来两件事,第一秋收后我们要出征,第二商量下战后的安排。”
刘耿文:“战后?”还没打仗就已经想到战后了?
“你们经历过战阵的老兵,说说以前一场胜仗下来能分多少钱。”段晓棠补充一句,“实事求是,别为了攀比哄抬物价。”
诸人一个个说起来,少的折算下来几文钱几乎等于无,多的两三贯。当然他们说的肯定是过了明路分下来的,私下底有没有截留财货不得而知。
等人一通说完,段晓棠拍拍桌子静场,“今天我和范长史庄参军三人商量了下,有个新想法。”
“归公的四成不能动,分给将官们的三成我们也不要。”
孙昌安心底一跳,总不会将六成分给军土。若是这等好事,段晓棠直言相告即可。
段晓棠:“余下的三成也不分。”
庄旭补充道:“六成集中起来,添肉添衣。若是伤残阵亡,另外给予抚恤。残了钱给本人,死了钱给家人。”说的直白浅显。
公房内为之一静,显然此事三个将官头头已经形成统一意见。
刘耿文皱眉道:“那司戈让我们过来作甚。”心底有些气,却又无可奈何。
遇上苛刻些的将官,不说战利,连平日衣食克扣的都有。段晓棠等人愿意通报一声,总不会等着人赞一句高义吧。
段晓棠:“衣食补贴放到后面来说,伤残退役该怎么算给多少。”指了指范成明和庄旭,“我们三个是将官,万一栽了还有朝廷和南衙托底。”
范成明轻咳两声,“说点吉利的。”
段晓棠置之不理,正色道:“你们呢,我们现在人少顶天三千人,普通军土、队正、旅帅三级。一旦伤了残了离营回乡,要多少钱才能重新开始生活。”
段晓棠话说到这份上,诸旅帅才知道她不是冠冕堂皇做面子,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以现有的医疗条件,真正伤重的根本活不下来,退役离营无非缺胳膊断腿。
多少钱都不能换回健康的身体,但现实问题不得不面对。
各个地方规矩不同,能拿多少全看主将的良心。
孙昌安闷声道:“我之前一个朋友拿了三贯钱。”
三贯钱平时看着多,但落到那番境地只有三贯,和回去等死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