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冲击军营之罪肯定不成立,判互殴算自已占便宜,严重点是以民殴官,但范成明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他是官员,也没有穿盔甲官服。不知者不罪,能用来争辩。
但现在问题是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河间王有什么理由要将一个和属下将领殴斗的厨子带进军营,范成明被打了二十军棍,但自已的处罚还没有下来。
看自已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开什么玩笑?
段晓棠不由得想得深一点,会不会和白家有关系?
白秀然出现本意是想救自已,却揭破了自已和白家的关系,激起河间王的逆反心理,将“带”改为“拖”。
白家和河间王之间的关系如何全然不知。
汇集各方对河间王的形容,宗室长者,为人端方持正。拥兵甚重,是军中一大山头。
总的说来是一个脾大不大好但还算守规矩的人。
唯一让段晓棠心忧的是河间王守的规矩和自已是不是一样的,这底线和白家沾上会不会再降低一两分。
第233章
欺负人少
自已被抓,家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担心。
身份户籍根本经不起细查,无论河间王想趁机对白家发难,还是出一口恶气泄愤。自已一个大活人就是大大的证据,根本没有翻盘的机会。
此地不宜久留,该是走为上计。
半下午加一晚上,真没有人来送个包子送碗水,段晓棠来不及感慨虐待俘虏,心思全然被帐外巡营的脚步声吸引。
计算清楚时间和频率,寻找机会。
营帐内外一片漆黑,段晓棠早借着黑夜将身上绳索挣开,不引人注意的活动手脚。
掐着巡逻的间隙,蹑手蹑脚靠近帐门口,一个手刀将守卫打晕,拖进帐子里。
手摸着腰间的荷包,那里面是刚逃出武功匪寨时,林婉婉亲手做的“护身符”。
段晓棠仿佛通过素面的荷包摸到纸面上的纹路,“赐予我力量吧!”
祈祷完头也不回的掀开帘子离开。
放轻脚步弯腰从一间间屋舍一个个帐篷旁边跑过,趁着塔楼守卫转身的时候翻越栅栏。
一道道防线一道道守卫,就这么被段晓棠轻而易举的越过。
眼看胜利在望,段晓棠摸到以前跑步经过的一个地方,那里一定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翻过去。
背后忽然一阵破风声传来,对方不是赤手空拳,是刀。
从腰后抽出折扇,可怜的扇背再被开一道口子,段晓棠亦躲开要害之伤。
木器与铁制兵器声音截然不同,偷袭之人自然认得出来,“段晓棠!”
段晓棠耳聪目明,此时只有一个想法,天要亡我。
“河间王!”
只差一步,近在咫尺,远在天涯!
但凡换个人来段晓棠都能立刻将人收拾之后逃之夭夭,但千不该万不该被河间王抓了现行。
别无选择,只能举手投降,“王爷,你也出来赏月?”
一刻钟后帅帐周围灯火通明,值守的亲卫们人人正襟危色,夜间留宿军中的将领都被紧急叫了起来。
庄旭一进大门,就见段晓棠跪在正中间,脚边扔着一大截绳索,两个亲卫正拿刀指着他。
这显然不是夜审的架势,剑拔弩张,不由得脱口而出,“王爷,这小子刺杀你?”
段晓棠被刀锋所制,只能安安分分的跪在地上,嘴上争辩,“我不是,我没有!”
“比这可严重多了!”吴岭漫不经心拿起一件罪证,是段晓棠的折扇。
扇背上两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一道是昨下午在营门口被军土划下的,另一道是刚才自已划下的。
扇子不是什么天材地宝所制,连挡两次兵击,全因段晓棠在出手之时考虑过角度力道,想要保存物件。
“啪”一声扇面打开,“与世殊伦”四个墨字显见其上。
军中值宿的将领不过三四个,连刚挨了军棍的范成明都到了。
人已到齐,亲卫抬着一个昏迷的军土上前,一盆水泼下去,只问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军土迷迷糊糊什么都不知道,只说脖子一疼就昏过去了。
问不出有价值的信息,立刻将人带下去。
吴岭合上折扇,沉声问道:“说,军中是谁与你里应外合?”
里应外合,帐下诸将齐齐心惊,段晓棠究竟做了何事才能担得下这四个字。
或者更进一步说,河间王究竟在怀疑谁?
比刺杀王架更严重的罪名是什么?
段晓棠心知装疯卖傻下去,只会让河间王气愤之下把自已砍成一刀两断。
必须要展现价值,“不需要人帮,我觉得我能出去。”
庄旭呐呐,“出去,是什么意思?”
吴岭大发慈悲的皆出谜底,“他今夜只差一步就能逃出军营。”
今夜难以安眠,索性提刀巡营。走到边角地带见着一抹白影一闪而过,原本以为是野生的白狐。
转念一想军营重地根本不可能有野物,跟上去才发现是有人偷越营门。
也就是说如果今夜没有吴岭睡不着的神来一笔,段晓棠真的能跑出去。
吴岭从头开始问,“绳索怎么解的?”
段晓棠振振有词,“五花大绑看起来捆的密不透风,实际只需要一点技巧,是可以自已解开的。”
绳索上没有刀割斧砍的痕迹,吴岭不打算此刻浪费时间重建现场,待会段晓棠一句话没说对,自然有的是机会再将他捆起来。
继续问道:“你为何以为打晕守门的军土后就能逃脱?”
段晓棠深吸一口气,“昨天下午从营门进来,发现营中军土军纪涣散脚步虚浮,路上经过一间帐篷,当时里头的军土刚好掀开帐帘出来,一伙一帐,里头只有三身铺盖。”
段晓棠说出结论,“也就是说偌大一个南衙军营,恰好轮到地方兵员上番,正值新旧交替而且兵员严重缺省之时。除了少数精锐,大部分都是刚入行伍的新人。”
所以才会被范成明一叫就出了营门。
昨日押着段晓棠进来的人不由得回想路上是否经过一座只住了三个人的帐篷。
天杀的,谁记得住!
吴岭有了兴趣,“继续说。”
段晓棠侃侃而谈,“帅帐通常处于军营正中心,军营向来有定制,从营门到帅帐的路线和周边,几乎可以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大小规模和布置。”
吴岭:“可你选的出口既不在营门到帅帐的路线,也不在帅帐到关押你的帐篷路线上。”
这个问题段晓棠并不打算现在解释,“王爷,你就说我的位置选的好不好?”
吴岭咬牙切齿,“好。”若非自已临时起意,还真叫段晓棠逃了。
段晓棠:“白天从我帐篷前过的巡逻军土大约两刻钟过一队,到了夜晚变成半个时辰过一队。”
庄旭微微点头,段晓棠所说的时间频次不差。
依吴岭所想,段晓棠推断出整座军营的布置,又捏准了巡逻的时间,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何选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作为逃跑地点。
“还有呢?”
段晓棠:“我晚上听到一队巡逻的军土在帐篷外说话,为首的说的是“跟紧点,别跟丢了”。”
范成明不敢靠实了坐,怕挤到伤口。伤处疼的龇牙咧嘴,“这句话有什么问题?”
“一队巡逻前后跟进相距不远,为首者还担心后者掉队,”段晓棠挺直脊背,望着范成明,“当然是因为后面的人晚上看不见呀!”
我一个人不光欺负你们一座军营人少,还欺负你们人瞎。
第234章
夜盲之症
白天黑夜人的视力当然不同,范成明不明白,“任谁晚上也不及白日目力。”
段晓棠挺直的脊背被刀锋所摄,不得不弯下去,“看不见和看不见差别大了,人在黑夜中视力有所下降,但有的人只是视力减弱,但有的人是真的瞎了,这种叫夜盲症。”
段晓棠到长安后常和本地人接触之后,才发现他们晚上的视力有多糟糕,普通家庭的比例大概能占到三分之一。
这还是在富裕的长安,换到地方上情况更不容乐观。
“况且我在暗他们在明,刚才那种情况,一丈之外河间王能看见,换个寻常军土来,根本发现不了好吗。”
和河间王本身的视力有关,但更关键的是他常年征战培养出的战场嗅觉。
庄旭发挥一个合格狗腿子的基本素养,“那是王爷武艺高强。”
“和武艺有什么关系,”段晓棠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们是觉得夜间视力和武艺高低有关?”
庄旭回道:“勤练武力自然能锤炼目力,你亦是习武之人,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吗?”
段晓棠想通其中关联,大吴尚武之风浓厚,在寻常人看来,武艺越高夜间视力越好,自然是有因果关系的。
刀锋在上,跪的久了膝盖疼,反正跑不掉,段晓棠索性收腿盘坐在地。人顿时矮了一截,执刀的亲卫没有继续往下压。
双手抱胸,“当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富家公子晚上视力不差,难道也是因为武艺高强?”
庄旭无言以对,“这……”
段晓棠:“自古穷文富武,能支撑子弟习武的家境都不差。人食五谷但不能只食五谷。对平民百姓子弟而言,能吃饱已是幸事,不能奢求更多。”
吴岭揣摩一番,“差别在饮食?”
段晓棠点点头,“没错。”
庄旭追问,“那该吃什么?”
生死在人手,段晓棠也不卖关子,胡萝卜的原生种子大概还在西域某地没有传进来。
只能从其他地方着手,“菠菜、肉鱼蛋奶太贵,苋菜便宜,正逢上市的季节五文钱就能买一筐,可这菜量小,支持不了大规模采购。”
“唯一能打主意的是各类动物肝脏,鸡鸭鹅猪牛羊,下水不值钱,很多酒楼直接混在肉里一起卖。长安城几百家酒楼食肆,如果以比下水市价高一点的价格收购,应该能买到不少。”
吴岭面容严肃,心道段晓棠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菠菜肉鱼蛋奶这些东西对在座之人并不算昂贵之物,他所言的昂贵是专指军营采购而言。
不是站在一个普通人或者厨子立场,一言一语全然站在军方立场,便宜量大有可行性。
果然如他所言,未曾从军但将门出身,其中的门道清楚明白。
范成明不爱吃下水肝脏,“这些东西你怎么知道?”
“怎么吃,吃什么东西好,是一个厨子的基本素养,药补不如食补。”段晓棠抱胸,“事实胜于雄辩,大可出去问问那些夜间视力不佳的军土平日里吃的食物,再对比夜视不弱的人所食之物,看看有没有差别。”
但一个普通的厨子不会想到借着军土夜晚视力不佳逃营,吴岭挥手,执刀押住段晓棠的亲卫收刀入鞘。
“你本可以剥下被你打晕的军土的衣甲刀剑,逃跑不是更有胜算?”
段晓棠乖觉,重新跪好,“衣甲刀剑是军资,我只是想逃跑,并不想激怒你。何况我和他的装备一起失踪,太惹人注意。如果只有我一人在军营中凭空消失,谁会想到我是逃跑了呢。”
恐怕大部分人都会想是不是范成明挟私报复,一个人不定罪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重重军营中脱困而出,谁敢信?
段晓棠算得清楚明白,逃出去在外头躲一阵风头,改换女装回家。
我化成灰你认识,但我化了妆谁认识,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是段晓棠的远房表妹唐晓段。
傻眼了吧,我有两个号。
一个失踪的户主,不用注销户籍。隔两三年托人从外地送几贯钱来,连信件口信都不用,只要证实这个人活着就行。
至于他在何方、经历过什么,家人一无所知。
而段晓棠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军中没有任何变动。河间王才要头疼如何找一个不存在的“内鬼”,没时间去找他家人的麻烦。
段晓棠本身无罪,进了军营却平白消失,一旦被人抓着把柄,总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白衣夜行,段晓棠确实艺高人胆大。
吴岭最后能拦住他,靠的不是武艺,更多的是身份压制。
没有当场劈了他,除了想找出背后配合之人,更多的也是看出段晓棠并无恶意。
是的,虽然他夜间逃营,但并没有恶意。
就如端午曲江池边,段晓棠飞檐走壁是为了救被抢走的婴孩。
吴岭也是看他是出于情急,并无冒犯之意,方才让护卫收了弓箭。
征战多年,人老成精,一个人有没有恶意杀气,不用靠近就能辨别。
吴岭沉声,再次问道:“你确信可以绕过重重营帐出去?”
段晓棠不想说若不是你老横插一脚,我真的已经出去了。转头看看外头的天色,比比划划没意思,“天还没亮,不如试试。”
南衙军人数众多,但分成诸卫,此地只是其中一个军营。加之新旧交替,整个军营不过一二千人。
段晓棠回到先前被关的营帐,不停地按摩受了老罪的膝盖骨。
庄旭在一旁惴惴不安,“要出发了吗?”
段晓棠夜间逃营,河间王并未大肆声张,所以如今营中巡逻布置照旧。
现在庄旭和另外两个亲卫被派来重建段晓棠的“犯罪现场”。
段晓棠面无表情,掐算着时间,“待会你们跟紧我,三二一,出发。”
“左转,趴下。”
“趁他转身,溜过去。”
“站到巨木的阴影里去,那是死角。”
……
段晓棠和其他三人全无默契,依靠手势指挥只是空谈,开口又容易暴露。
背一百斤的行李也比带三个大活人轻松。
第235章
盔甲上身
终于到了目的地,段晓棠一个助跑就要越上围栏。
庄旭情急之下和两个亲卫拉住他的脚将人拖下来。
段晓棠挣扎,“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流程。”
庄旭急道:“不必那么完整。”
怀疑段晓棠再走一趟就是为最后这一下,一旦翻出去天高任鸟飞,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
一个连九族都没有的人,难不成让河间王去找白家要人吗?
“我们回去和王爷复命。”
段晓棠不放弃诱惑三人,“偷自家营地,说出去能吹十年,只差最后一步。”
庄旭点头,“我知道,翻没翻出去,论罪的程度也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