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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个村的事儿,生活几十年的村民,不可能不知道点什么。

    他和窦静云兵分两路,窦静云嘴巧,会说话,而且身份好编,廖远停则主攻村里的男人,中老年,有一层第一书记的身份,好说话的多。

    烟递上,但没什么用,男人们都不是很清楚,他们干农活,外地打工,很少听八卦,偶尔能说上一两句的,也说不清楚,还很离谱,还有的没说两句话就扯其他的去了。

    从村头到村尾,没有一条有价值的线索。

    廖远停靠着村边的一棵杨树下,思考接下来怎么办,眼的余光却有一个身影。

    一个白发苍苍,佝偻着背,看不清面容的沧桑身影。

    那个老人,陈向国家的老人。

    廖远停看向她,她转身走了。

    一种莫名的指引,廖远停朝她走去。

    走到了陈向国的家。

    门留了一道缝,没有关严。

    是没有关好,还是在等他。

    廖远停垂眸,轻轻推开。

    院子很大,但很荒凉,正中间植了一棵小树,叶子已经落光了,落了一院,生着霉斑的白墙靠着一把大扫帚,旁边栓了一只病殃殃的小黑狗,面前扔着几根白面条,它身后是个破烂帐篷搭起来的棚子,下面用铁丝敷衍地圈了一块儿地儿,地上全是黄绿色泛着腥臭的鸡屎,覆盖着几张白菜叶,没有一只鸡。

    廖远停走进院子,上了台阶,撩开那扇帘子,愣住了。

    堂屋很昏暗,所有窗户都被木板钉了一半,只有丝丝缕缕的白日透进来,正前方是一张桌子,左边是皮质沙发,右边把黄色床单当帘子拉上了。

    床单后有人在动。

    廖远停眯眯眼,低声说,“你好。”

    床单后的人停了。

    慢慢的,黄色床单拉开,弯着嵴背的老人就搀扶着一个人出来了。

    是个男人。

    五十几岁的样子,个子很高,很瘦,看起来很虚弱,瘦长脸,灰白色面容,眼神疲倦,他身上挂了个土黄色的袋子。

    “廖书记。”他的声音依然浑厚,听起来与常人无异。

    廖远停点头。

    “坐。”

    陈向国抬抬手,被老人扶着坐下,他说:“妈,给廖书记倒水。”

    廖远停果断拒绝,“不用。”

    他道:“我想找你聊聊。”

    陈向国毫不惊讶,他神色不变,过了片刻,笑了起来,“廖书记,想聊什么?”

    廖远停思绪一转,拉韩书德下水,测深浅:“韩书记告诉我,上次省扶贫检查你不配合,我想知道为什么。”

    “韩书德?”陈向国哈哈笑,却不能大笑,他颤着身体,身上的袋子一抖一抖的。

    他低头看一眼,又看向廖远停,从头到尾的看。

    “没什么不配合的……”他像是虚心求教,又像是嘲讽讽刺,“我和我近一百岁的老母,连饭都吃不上……他说我家有地……有地……”

    他的目光看向窗户,似乎能透过木板的缝隙看到外面的天地,“家里统共就那几只鸡,还被偷了,想着养到过年,卖了,再换个屎袋子呢,啊,廖书记应该不知道什么叫屎袋子。”

    他指指自己身上挂的,“我的肠子不中用了,拉屎得拉到这里面,体外排的,这就叫屎袋子。”

    廖远停神色不变。

    陈向国看向他,廖远停回以他对视。

    “我说我吃不上饭啊,我饿啊,我躺在那床上等死啊,那些人,穿的人模人样的,写写记记的……”他兀自笑起来,垂着头,一副将死之人的模样。

    “廖书记,我们算什么呢。”陈向国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要他给出一个答案,“我们算什么呢。”

    廖远停闭闭眼,问:“为什么还我手机。”

    陈向国说的很随意,“捡到了,物归原主,不应该吗?”

    廖远停笑了一声,转身要走,陈向国喊住他,“廖书记,你问的事儿,我老母应该知道。”

    廖远停一顿,回身,陈向国耸肩,“毕竟她活的时间比徐喜枝还长,虽然她没有牙齿了,但她还会说话,就是有些耳背。”

    廖远停却朝他走近,“你想要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要。”陈向国坦然道,“彭虎偷了我家的鸡,我知道,他早就对我的鸡有心思,欺负我不能动。”

    他沉默,话锋突然一转,笑起来,“彭虎打刘学那天,我看到了,前几天追着他杀的时候,我也看到了,就像你治彭虎一样,我也看到了。”

    廖远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陈向国没事儿人似的,“我的行为受限制,就喜欢装一些东西,看其他人的行动。”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子,“还有杀彭虎的人,我也看到了。”

    79.

    陈向国的母亲太老了,她坐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嘴唇包着掉完的牙,声音嘶喇嘶喇的,像揉搓劣质塑料袋。稳定追更荤纹来柒⑤0②二6⑨

    “她是……”

    她说话很慢,却不打壳。

    “……好人。”

    老人惶惶然地,廖远停反应了一下,知道她说的是徐喜枝。

    那时的彭怀村和茂德村还没有明显的界线,两个村甚至像一个村,人烟稀少,地广人稀。

    三三两两的农民都在田地里干活,甩着膀子,脖子搭条毛巾,腰上盘条毛巾,宽厚的土黄色嵴背汗流浃背,壮硕的体格稳如磐石,人们唯一关注和在乎的,就是地里的收成。

    高高举起的锄头重重落下,掀起最后一片黄土,男人抹把额头的汗,将锄头扛在肩上,收工回家。

    他紧紧裤腰,哼着曲儿,走到一旁的旷地,松开裤带就嘘嘘,粗长的鸡巴翘起,又随着淅淅沥沥的尿水减少而落下,他提上裤子,顺手在灰白色的毛巾上抹了把,回家时路过一片坟地。

    那时的地,要么是旷野,要么就是坟。

    走过坟头,到一个路口,他看到一个女人。

    对方背对他,穿着朴素,麻花辫到腰,背着布包,年龄不大,不知道在看什么。

    男人没什么兴趣,往自己家拐。

    家里的女人知道男人回来了,连忙把饭盛上,接过他的锄头,刚转身,就被抱起来了,一路抱到堂屋,女人还来不及说话,裤子一扒,白花花的屁股露着,男人火热的鸡巴蹭她的逼,掰开她的腿就操进去了,顺利的不像话。

    男人操的起劲儿,女人也浪,嗯嗯啊啊的让他吃乳头。

    男人喘着粗气,“早上的精还有呢。”

    “有呢。”女人搂着他的脖,扭动着腰,陷入情欲的浪潮。

    下午还要去干活,两人速战速决干了一炮,男人身心舒畅,女人缠意绵绵,怕精露了,拿布勒着逼,尽管很快把布浸湿。

    “先这么得吧。”喝着汤,男人说,“还不行,咱就去看看,无论如何,也得要上一个。”

    “肯定能要上。”女人安抚他,摸他的胳膊,“人都说了,这孩子啊,得讲究缘分。”

    男人不说话,喝完汤要走,突然想起什么,说,“村里好像来个娘们儿。”

    “谁啊?”

    “不知道,晚点儿回来,和兄弟几个喝点小酒。”

    “行。”

    很快女人就知道了。

    那天她端着盆子在外面洗衣服,水哗哗的往外流,一抬头,她看到不远处站个女人,坐在石头上看书。

    呦,这村里还有认字儿的。

    她想起男人的话,又看女人面善,估计就是那新来的,擦擦手,好奇地朝她走过去。

    两个女人一坐一站,互相看着,站着的叫翠鸟,坐着的叫徐喜枝。

    翠鸟,陈向国的母亲。

    “你在看啥?”翠鸟问。

    “散文。”徐喜枝说。

    “我叫翠鸟。”

    “我是徐喜枝。”

    “你刚搬来?”

    “嗯。”

    “你咋认字儿?”

    “上过学。”

    翠鸟不知道再说什么了,但莫名对这个白净的女人有好感,她自来熟地坐在她旁边,“妹子,你多大了?”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询问。

    “你找男人了没?”

    “家里几口人?”

    “你喜欢看书?”

    最后她知道,徐喜枝比她还虚长一两岁,不是她妹子,还没找男人,喜欢看书,家里几口人没问出来。

    翠鸟也不是那多事儿的人,人不想回答的她也不问了,临走时出于中国传统话术的传递,说:“晚上来俺家吃饭呗?”

    徐喜枝说,好。

    这让翠鸟有些意外,因为徐喜枝看起来有些清冷,不怎么搭理人的样子,不像是会同意的人。

    她还挺开心的,就说好嘞,伸手一指,“那就是俺家。”

    傍晚徐喜枝来了,喝碗稀饭就走了。

    翠鸟的丈夫回来时天已经黑了,醉醺醺的,他坐在堂屋,对翠鸟说,下午干活儿的时候,几个村里的男人又问他了,怎么还没怀呢。

    翠鸟安抚他,这怀孩子哪能跟吃饭那么简单,放宽心。

    男人的眉毛拧在一起,结婚一年了,都没个动静,就到这个月底,再没动静,一定得找人看看。

    翠鸟沉默着,问了一个问题,是看你,还是看我?

    男人说,当然看你。

    他道,哪有女人不怀种的,你肯定有问题。

    翠鸟有些烦了,那万一是你呢?

    男人说老子射多少你不知道?你逼里没感觉?换个女人早生七个八个了!

    翠鸟气的说不出话,脸涨红,道,那你换个啊,你换个女人啊,你去啊!

    男人不说话,翠鸟道,你以为我不想怀吗?你以为村里没人问过我吗?合着就你自己压力大是吧?你早就动换人的念头了是吗?都说酒后吐真言,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不想跟我过了,不过就不过,谁怕谁啊!还换个女人,老娘换个男人还他妈早生七个八个了呢!

    男人暴怒,死死地瞪着她,你再说一遍!

    翠鸟几乎是吼的,说就说,谁怕谁啊,你算什么东西啊!

    啪的一巴掌,扇到她的脸上。

    翠鸟震惊地看着他,颤着手指他,你打我,你竟然打我!

    男人抓住她的手腕,老子不仅打你,老子还他妈上你,老子操死你这烂逼!

    滚!你给我滚!翠鸟大吼大叫,却还是没抵过男人的力气,生拉硬拽被人拖床上去了,男人抓着她俩奶子,用膝盖磨她的下体,白布磨着娇嫩的阴头有疼又痒,她忍着不哭,也没挣扎,躺在床上任男人操干,直到男人栽旁边睡着了,她才抱着破破烂烂的自己,小声地呜咽起来。

    第二天,男人又下地去了,她的脸肿的很高,不敢出门,怕撞到人说闲话,搬着凳子坐在院里摘苞谷。结果大铁门被推开了,徐喜枝站在那儿,抱着一筐鸡蛋。

    两人就这么熟络起来。

    徐喜枝话少,爱看书,但心思细腻,翠鸟说的什么她都能回应,翠鸟觉着她有城里大小姐风范,忍不住向她靠近,同时还很羡慕,羡慕她孤身一人,羡慕她识字。

    每次徐喜枝看书,翠鸟都眼巴巴地望着,也不打扰,但笑的很欣慰,仿佛她看了,就是翠鸟看了。

    一天,徐喜枝递给她一本书,说,“翠鸟,我教你识字。”

    翠鸟激动极了,不停地问,“真的?真的?我也能认识字?”

    徐喜枝说,能。

    她递给翠鸟的是绘本,很多画,很少的字,字很大,带拼音,是小孩儿看的,翠鸟看的很认真,还真学会了。

    就这么一来二去,翠鸟手巧,会盘面,做包子,煎饼,织衣服,打毛衣,干什么都给徐喜枝弄一份,恨不得没料了,自己没有,也得给徐喜枝,徐喜枝教她认字,偶尔还用树枝在地上画画,很少的时候会向她说一些外面发生的事,说外面的女人是大波浪,喇叭裤,牛仔衣,说她们滑旱冰,玩纸牌,跳舞,都是翠鸟从没想过的。

    自上次和男人吵架,翠鸟就没再理过对方,任他软磨硬泡,威逼利诱,翠鸟不知道失望和心死,只知道她在那一瞬间仿佛看错人,男人说她败家子,说徐喜枝心术不正,让翠鸟心不在家,要往外跑着找野男人,翠鸟和他争论,甚至动手,被徐喜枝发现端倪,告诫不要这么做,她递给翠鸟药膏,像当初抹她肿胀的脸颊一样,涂抹她的伤口。

    而翠鸟和男人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激化。

    因为他们没有孩子。

    也要不到孩子。

    终于,翠鸟被打出家门,腿都是瘸的,满脸是血,一瘸一拐地哭着找徐喜枝。

    徐喜枝扶着她,翠鸟趴在她怀里哭,说要被打死了,自己要被打死了。

    她颤抖着手,把抢来的钱和碎纸片都塞到徐喜枝手里,咬牙切齿地说,这些钱,是她自己攒的,她死都不要留给那个男人。

    而那些碎纸片,是徐喜枝给她的画本。

    男人把它撕了,翠鸟想抢,没有抢到。

    男人说你还要识字,有个屁用,孩子都生不出来。

    翠鸟哭着说对不起,对不起。

    她的腿在抖,不停地抖,站都站不住。

    徐喜枝让她坐在床上,脱下她的裤子,她的下体流着血,翠鸟苍白着嘴唇,说那男的要她死,他拿擀面的擀面杖捅她,说她是贱人。

    徐喜枝给她擦干净,又给她穿条新裤子。

    男人知道翠鸟躲在她这儿,很快赶了过来,两个女人而已,他一只手就能把她们掐死。

    徐喜枝让翠鸟不要出声,出去和男人说话,很快,她又回来了,翠鸟惊慌地看着她,她说,我带你去城里。

    翠鸟说,去城里干什么?

    徐喜枝收拾着东西,转头看她,说,看病。

    80.

    徐喜枝带着翠鸟来到城里,看了大夫,大夫先是治疗翠鸟的伤口,又肯定地告诉她,她没问题。

    那就是她丈夫不能生。

    翠鸟喜极而泣,捂着脸痛哭流涕。

    徐喜枝靠着门,麻花辫有些散了,黑长的发铺在胸前,她上前拉着翠鸟,走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翠鸟问她,哭的两眼通红,哪怕真相是这样,她也不想离开男人,她们只是缺个孩子,男人平常对她很好。

    徐喜枝说,你羡慕滑旱冰的女人。

    翠鸟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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