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25章

    他教她持箭,却不如说是从身后紧紧抱拥着她,眼中含着委屈的泪光,“姐姐真得不要行尧了么?”

    小雅惠子忍不住心头酸楚,挣着收箭,安桓也再不敢勉强她,只得松手。

    掌事太监跪得远远的,高声奏报:“雁南王请见。”

    话语刚落,安逸尘便从八角门处行进了武场,见小雅惠子也在,顿时兴致颇浓。

    他与安桓见了个礼,瞧见小雅惠子正借着冰凉的弓身揉搓发红发烫的指腹,大抵也料到些什么,便伸出手来,对小雅惠子说:“永嘉,过来,让六哥看看。怎么在宫中住这几日,还瘦了好些?”

    这话不假,她是肥是瘦,安逸尘摸得最准。

    待小雅惠子走近了,安逸尘轻握住她的手,暗暗替她揉捏虎口与指腹,笑道:“这是跟十三在习箭么?你个女儿家,勉强这些做什么?”

    安桓听得这话,象是对他说一样,僵着一张脸,唤了安逸尘一声。

    安逸尘不着痕迹地将小雅惠子扯到身后去,行上前请道:“今日皇上召臣来,所为何事?”

    安桓淡声道:“先前宴请奕陵君时,他提及想跟六哥较量一番。朕想念六哥,记得你许久不曾教朕练箭了,便请六哥到宫里来……”

    他抬手示意,一把强劲铁弓由宫人抬着送到安逸尘面前。

    安逸尘单手将铁弓拿起,望着弓身,又看了一眼小雅惠子,挑着眉道:“好啊,皇上乐学,自是再好不过。”

    安桓转身往武场正中央的观座上坐,安逸尘哼笑几声,又对小雅惠子说:“永嘉,来,帮六哥系一系箭筒。”

    小雅惠子不知他打什么算盘,只得上前,从宫人手中接过箭筒,帮他系在腰背上。

    她回了座位,靶场前只安逸尘一人独立。他已褪去繁杂的朝服,骤起的风卷席着单薄的银白武袍,袍角翻涌如云。

    安逸尘持弓而立,姿仪英武,犹若天神下凡。

    箭靶上还有安桓先前射入的箭。安逸尘拉满弓,锋锐的箭镞对准,顷刻间杀气毕现。

    几乎每一箭都从靶上箭的箭尾处射进,穿破芯子,劈成两半。安逸尘的箭又狠又快,又精又准,那靶子上的箭似木片子一样往下掉了满地,取而代之的是安逸尘的箭。

    待差最后一箭,安逸尘脑海里忽得浮现小雅惠子委屈的面容与声音,紧了紧手指,眸色倏尔发深,转身拉弓,发出的箭如疾风刺破长空,扑扑咻响,直冲安桓而去!

    速度之快,几乎来不及反应!

    三棱箭镞锋锐中带着狠绝,象是穿透他的头颅一般从耳边呼啸而过,安桓浑身一下寒极,根根毛发悚立。

    一绺乌黑发丝轻飘飘地旋浮落地。

    御林军铮然抽刀,大喝道:“护驾!护驾——!”

    小雅惠子惊得手指发抖,死死握住座椅扶手,几乎都要站起来,仿佛那御林军的刀若是挥向安逸尘,她都愿意扑上去为他作挡。

    “退下!”安桓垂眉怒喝一声。

    他几不可见地战栗着,好久,才平复下呼吸,抬起眉来看向安逸尘。

    此时黑云压城,自安逸尘身后的空中沉沉滚来,一时天光大黯,难辨黑白。

    安逸尘眉眼冷峭含讥,锋芒毕露,手持弓箭游龙似一收一抬,奉到安桓面前,“是臣箭术不精,请皇上降罪。”

    第49章

    满春娇(二)*6

    御林军中自有安桓的近卫,见安逸尘此行分明故意,却谎称箭术不精,当即怒喝一声,“雁南王,你放肆!”

    安逸尘不亢不卑,也不辩解,再道:“请皇上降罪。”

    安桓手骨从耳侧抚下,似在驱赶寒意,墨色的眼睛盛冰,阴狠的戾气几乎贲张而出。他看了看小雅惠子,寂悦*这大概是自从小雅惠子入宫成为他皇姊开始,头一回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她从头至尾都在注视着安逸尘。

    这不是他的永嘉。他的永嘉,教安逸尘夺走了……

    安桓咬咬牙,鹰一样锐利的眸盯紧安逸尘,好一会儿,他那浑身的狠戾尽数消散,道:“朕无碍,谁都难免有失手的时候,没有伤到人最好。只是希望两日后在猎场较量,六哥不要输给奕陵君。”

    安逸尘着实对安桓有些刮目相看,他果真不再是当初哭闹着跟小雅惠子撒娇的孩子了,生死一条命牵在别人指掌之中,这等奇耻大辱都能忍下,果真是安家的子孙,仿佛他们天生就有这样的本事。

    安逸尘意料之外地笑笑,回道:“小小越祗,大梁还不放在眼里。皇上多虑了。”

    安桓疲累地说:“朕有些倦了,就不多扰六哥了。”

    “不习射了?”安逸尘讥诮,又瞧了眼小雅惠子,“正巧出宫,永嘉,你同六哥一起么?”

    安桓蓦地攥紧手掌,他想说什么,待听得小雅惠子答了句“好”,什么话也便说不出了。

    可他不甘心。

    安桓说:“后天猎场,奕陵君萧原想见一见姐姐。此次他为求亲而来,奕陵君是条汉子,也是值得托付的人,若是姐姐能嫁过去,越祗与大梁可修秦晋之好,请姐姐好生考虑。”

    小雅惠子指尖发冷,以遥远又陌生的目光看着安桓,“十三……”

    安桓瞧见她眼神里无尽的失望,一时攥紧拳,什么也没说,道了句“起驾”,便由众人拥簇着出了武场。

    安逸尘目送他远去,眼里如同冰封,待人走后,他贴近小雅惠子耳侧,问她:“晓得自己养出一条狼崽子,还被反咬一口是什么滋味了么?”

    小雅惠子道:“王爷也是他的先生。”

    安逸尘瞥了小雅惠子一眼,笑道:“自不比你用得情深。怎么,永嘉是想留在宫中陪着你的十三,还是同六哥一起出宫去?”

    小雅惠子记恨他嘲讽,瞪向安逸尘,“这等滋味,王爷应比我清楚。”说罢,便直往宫外走去。

    安逸尘教她噎了一嗓子,顿时无话,又是苦笑又是摇头——这等滋味他自是清楚,因为,他也是小雅惠子的先生。

    安逸尘随上步伐,不动声色地将小雅惠子扯近,轻捏着她的手指低问“永嘉还疼么”。小雅惠子不答,安逸尘便反复地问,直到小雅惠子摇头,安逸尘才罢休,也不顾是什么地方,轻快地吻了一口她的脸颊,道:“乖。”

    他想着小雅惠子肿痛的手指,而小雅惠子却想着安桓的那一番话,与奕陵君的婚约,她不知该怎么跟安逸尘开口。

    安逸尘见她心不在焉,问:“想什么呢?萧原?”

    小雅惠子纳罕。

    安逸尘见她那副神情就知自己猜对了,哼笑一声,“本王跟你在床上许诺的话,一向作数,以后没人敢欺负你。你不肯嫁,谁也不能勉强。”

    小雅惠子抬首望他。安逸尘这一番话比之暖翼,将她护着,风雨不侵;而同时又像将她锢在里头,令她渐渐贪恋这一方庇护与温暖。

    安逸尘与她四目相对,一时分不清她眼底情愫,只觉她这样望着他时,容似碧桃,眼若流春,分外娇艳明媚,但无奈嘴还是这样一张惹人嫌的嘴,“若是我肯嫁呢?”

    安逸尘冷笑,一把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推去假山深处,重重叠叠的阴霾压下来,天有隐约雷鸣。

    两人身形紧紧相贴,小雅惠子身后是发冷的山石,自是躲无可躲。安逸尘凑近,鼻唇轻蹭,艳而不淫,全似两个鸳鸯交颈,暧昧低语。安逸尘压低声,口吻威胁道:“小雅惠子,方才的话,你再讲一遍?”

    小雅惠子最不愿输他一阵,“我肯嫁……”

    安逸尘猛然低头,衔咬住她的唇,于齿间轻柔啮噬。小雅惠子又痛又要笑,羞恼得攥拳打他,安逸尘捉住她的手按在石壁上,手指交缠,他的指腹轻微摩挲着小雅惠子红肿的虎口,迫着她仰头缠吻。

    长久的深吻,小雅惠子渐渐喘不及气,目色眩眩,身躯在安逸尘掌中一寸寸娇软下去。安逸尘这才放过她,听她轻促的呼吸声,蹭着她绯红的脸颊道:“旁人自是不敢,可六哥欺负你,还不容易?”

    小雅惠子更气恼,偏过头去不理。两人厮磨片刻,安逸尘拢住小雅惠子的下颌,与她对视,一边细细碎碎地吻她,一边说:“萧原是客,见是要见,只是我大梁与越祗要修好,靠公主和亲?史官一笔落在朱册上,回头烧给祖宗看,本王跟十三必要挨鞭子的。本王年长于他,估计还要多抽几鞭子。”

    和亲之策过不了安逸尘这一关,无论是为了小雅惠子,还是为了安氏。

    小雅惠子听后安了些心,又越发对奕陵君萧原感起兴趣。

    安逸尘称萧原是自己死对头,可讥嘲他为“一介莽夫”时,又完全不是轻蔑的口吻,听着更象是棋逢对手,不肯输阵……

    也不知到底是何等样人。

    第50章

    满春娇(三)*6

    阴冷潮湿的牢室中,闷着尖锐的惨叫。

    安桓手上缠着冰冷的铁链,发出咯啦乱响,往跪爬在地上的人背上狠狠捶打。这一记当真狠,那人一下跌弓身子,倒在了地上。

    安桓呼出盘绕在心头的怒火,铁链顺着手指滑落在地,声音如同冰碰冰,冷得地上的人狠狠发颤,浑身疼得不住哆嗦。

    安桓道:“朕派人将你从边疆奴隶司里捞出来,是给你的恩。这几年你靠着后头去伺候那些个蛮人,才活了这条烂命,脏得令人恶心,也配碰永嘉?”

    方欢嗤嗤地笑,“皇上……永嘉不比奴才,干净,多少……”他一说到这里,便笑得更开,嘴巴里跑出血沫,“她是奴才的奴才,比奴才还要贱……”

    安桓咬着牙,狠往方欢背上踢踹,“你还敢说!还敢说!”

    方欢已疼得麻木,痛叫中还在发笑,“皇上,杀了奴才,呃……也改变不了事实……!”他挣扎着抱住安桓的腿,拼尽力气仰起满是血污的脸,模糊着看他,“皇上恨雁南王碰她,拿奴才出气……可奴才就是您眼里的一只蝼蚁,死了也就死了……倒不如让奴才来为皇上分忧?”

    安桓大觉可笑,“你能干什么?”

    “奴才能让雁南王像您一样,气得发疯,气得失去理智,就像现在……”方欢眼睛湿黑,笑吟吟地抬头看向安桓,那笑容令人毛骨悚然,“奴才袖子里若有一把刀,皇上的腿……可就不保了……”

    安桓大为恶寒,将他踹开。他本是嫌恶至极,可过了片刻,安桓又正眼瞧向了方欢。

    他迟疑地问了一句,“你可以么?”

    方欢回答:“成则生,败则死。奴才只想活命,您的天下那么大,留奴才一条烂命,不算什么。若奴才能换一个雁南王的命,奴才死也值了!”

    奴才总有奴才的活法,也有奴才该有的本事。方欢就有这样的本事,无论是多下贱、多恶毒,他都会千方百计地想要活下去。

    他尖尖地笑起来,“皇上,您来做决定。”

    安桓将方欢看了又看,手掌渐渐拢紧。

    *

    猎场比试当日,宫中派了马车接小雅惠子前去。

    车窗外的日光如瀑,倾泻在车厢当中。小雅惠子犯起春困,正欲小憩时,听得外头一阵骚乱,随行的士兵叮嘱小雅惠子切勿出来。

    大梁军喝问了拦路的是什么人。

    小雅惠子听得硬朗洪亮的声音喝喊,“殿下,是萧原冒昧了。”

    小雅惠子拧眉,听得是奕陵君萧原,照理讲他应在猎场,鸿胪寺为越祗使节设了一场丰盛的羊肉宴。

    对方出示令牌,护着车厢的侍卫跟小雅惠子低声说:“的确是奕陵君。”

    小雅惠子由奴婢搀扶着出了马车,站得有些高,但也是刚刚与马背上的萧原平视。

    萧原看见小雅惠子,眼睛不由一亮,英眸里的欣赏不加掩饰,由衷赞赏道:“早听闻大梁宫廷画师天下难及,如今萧原见到殿下,可见不真,那丹青笔墨未曾勾勒出殿下风姿的三分。”

    他足够坦坦荡荡,口吻真挚又直白。

    小雅惠子却有些愠怒,“奕陵君前来所为何事?”

    “殿下莫恼。”萧原翻身下了马,朝着小雅惠子的方向走来。士兵威吓地拦住他的去路,萧原倒作出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玩笑样来,小雅惠子不好怠慢远方的客人,失了皇家气度,挥挥手将人遣退。

    萧原走到小雅惠子面前,略仰着头看马车上的她,温声道:“猎场还在设宴,那里的繁文缛节实在闷得人发慌,我正要去马场散散心。听闻殿下素来不喜那样的场合,便来问一问殿下,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去骑马?”

    他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意在热情邀请,看不出有任何暧昧。

    小雅惠子搪塞道:“我不会骑马。”

    萧原道:“若来大梁,能为殿下牵一回马,也是萧原的荣幸。”

    他那样坦坦荡荡,仿佛小雅惠子若是拒绝阿茶,反而显得有心。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