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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府中的小花园他也是头一遭来。

    花园中小径深深,他一时不慎走了岔路,发觉过来时正要原路返回,听到不远处的交谈声。

    是府中的两个侍女。

    因为周遭没人,说起话来没遮没拦,分外肆意。

    其中一个声音紧张道:“你昨日怎能这般胆大,若非相爷清醒,夫人又不追究,岂能有你的好果子吃?”

    “她不过是被陛下厌弃的公主,府中又不得相爷爱重,有何怕的?”

    起先的声音忧心忡忡:“管家已经在整肃府务了,凝霜,你听我的,不要再痴心妄想了。相府很好,你若是一意孤行……”

    凝霜打断她:“就是相府很好,相爷又是逸群之才、端方君子,我才要搏一搏。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我面前溜走。”

    “凝霜……”

    “你听我说,这个机会千载难逢。那个女人不过就是个残废,宫里不要她,全仰仗相爷照顾。等相爷有了喜欢的人,她早晚要把丞相夫人的位置腾出来。我求的不多,只要能跟在相爷身边做一个妾……”

    “凝霜——!”侍女瞥到阴影中的顾云深,面色大变,惊叫着去捂她的嘴。

    凝霜皱着眉挡开,正要不满,就见眼前的侍女慌手慌脚地站起来。

    凝霜似有所察,循着视线望过去,顿时血色尽褪。

    “相、相爷。”凝霜僵硬着站起来,手足无措。

    她从未见过这样冰冷的顾云深。

    盯着她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唇角被刻意压低,浑身笼罩着冷漠的气息。

    凝霜被这样的眼神盯着,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间,好像哑了一般。

    *

    时锦夜里没有睡好,清早起来又和顾云深闹了不愉快。

    清早的风徐徐吹来,她窝在知蕊特意为她准备的躺椅中,在摇摇晃晃中睡意上涌。

    知蕊拿着一碟糕点走来,见时锦闭眸,蹑手蹑脚地走到她身边,将糕点置在她鼻翼前不远处。

    时锦正昏昏欲睡,感受到带着甜香气息的风。

    这味道——

    时锦倏地睁开眼:“三层玉带糕?!”

    倦意顿时不翼而飞,时锦“腾”地直起身,双手把着扶手,眼巴巴望向将盘子抽走的知蕊。

    “瞧姑娘这可怜巴巴的样儿。”知蕊眼中带笑,在时锦望眼欲穿的眼神中又将糕点递还给她。

    时锦直接伸手捻起一块送入口中。糯米粉做的糕点,中夹猪油、白糖*1。出锅不久的糕点还存在热气,咬一口,甜软弹牙,风味十足。

    时锦满足的眯起眼,问:“你今日怎么这般好心,肯让我吃玉带糕了?”

    时锦嗜甜无度,平素里被知蕊管控的死,已经许久没吃过这些甜口的糕点了。

    知蕊适时递给她一杯清茶解腻,笑说:“不是我,是相爷特地出门买的,趁着还热乎,赶紧让我拿给姑娘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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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1选自《随园食单》

    第11章

    顾云深亲自去买的?

    时锦将信将疑地抬头,“他不是在处理公务?”

    “处理公务哪有哄姑娘开心重要。”知蕊揶揄笑道。

    时锦没理会她,低头抿了口茶。

    知蕊凑上来问,“姑娘可知,相爷既买回了糕点,为何不亲自送来?”

    这问题明显到时锦压根就不想回答。

    知蕊软磨硬泡:“姑娘猜猜看。”

    时锦没扛住,朝她竖起一根手指:“公务缠身,定然回书房理公务去了。”

    “姑娘猜错了。”知蕊没有略过时锦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笑吟吟问,“姑娘可还记得那位叫‘凝霜’的侍女?”

    时锦点了下头。

    相府中规矩松散,但下人也都算本分。

    这位一心攀高枝、举止无状的侍女太独树一帜,总能在她就要忘记的时候出来晃一晃。

    时锦想忘记都难。

    时锦兴致缺缺:“她怎么了?”

    知蕊双手拍合,扬眉吐气道:“这位侍女今日越矩,正好撞到相爷手里。相爷正命管家召集府中一干人等,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处置她呢。”

    时锦没多大反应。

    说到底只是一个侍女而已,时锦不可能因为这些小事同她一般见识。

    况且顾云深那个香饽饽就摆在眼前,动了心思是人之常情。

    时锦自己都曾想伸手摘月,更没有资格去因为这教训侍女。

    见知蕊眉梢带笑。

    时锦没有泼冷水,捧场地问:“这侍女犯了何事?”

    知蕊两手一摊:“我也不知道呀。”

    时锦:“……”

    知蕊笑得一脸无辜:“相爷特地叮嘱我,说糕点凉了入口的味道便会大打折扣,要我赶紧给姑娘送来。走的急,只听了这些,多余的消息便不知了。”

    时锦:“……”

    时锦一阵失语,只觉得自己方才一腔好心白搭了进去,还不如直接给她泼冷水。

    “我这里有个好提议,不知姑娘感兴趣否?”

    时锦面无表情地摇头。

    知蕊视若无睹,径直说下去:“我算了算时间,如今管家应当还在召集仆役,若不然姑娘同我一道去瞧瞧?正好能赶上。”

    去看顾云深处置下人,还不如眼前的三层玉带糕吸引人。

    时锦老老实实地摇头,伸手要去捻第二块糕点。

    在她要将要触碰到的同时,知蕊抬手抽走盘子。

    时锦眼睁睁看着糕点在眼前飞走,难以置信地望向知蕊:“我今天才吃一块!”

    “姑娘能保证现在把最后一块吃了,今夜安睡前不会再偷吃?”

    时锦:不能保证。

    但吃一块连解馋都称不上,眼睁睁看着暄软的糕点近在咫尺却不能碰,那太残忍了。

    时锦眼巴巴看了半晌,急中生智:“我与你约定的是,你买给我的糕点一天只能吃两块。”

    换言之,糕点是顾云深买的,不在她们的约定范围之内。

    这算是狡辩,知蕊循循善诱:“也是,既是相爷买的糕点,姑娘是不是要去同相爷道一声谢?”

    时锦:“……”

    知蕊扬起单纯无害的笑容。

    摆在时锦面前的路她都不想选。

    时锦深吸一口气,挣扎道:“我可以等晚膳的时候再同他道谢。”

    “可若是相爷训斥完侍女,不顾劝阻又去了城外呢。”知蕊佯装为难,见招拆招。

    时锦无声抗拒。

    知蕊状似无意地掂了下盘子。

    半晌,时锦不情不愿地吐出一个字:“去。”

    *

    时锦一路上神色怏怏,不明白知蕊为何执意要她去凑这个热闹。

    前院中。

    仆役在管家的召集下不明所以地等在一旁。

    顾云深负手正立在正前方,神色莫辨。

    不远处。

    凝霜浑身发抖,面色苍白。

    时锦躲在暗处。

    见这阵仗,才后知后觉地好奇起来。

    凝霜究竟犯了什么事?

    能让素来眼中只装着公务的顾云深这般大动肝火?

    管家看了眼顾云深,见他颔首,转身看向凝霜:“你犯了何事,自己说吧。”

    凝霜声音颤抖:”今、今日言语中对殿、殿下不敬……”

    时锦一愣,和她有关?

    正愣怔着,见顾云深冷眼扫过凝霜。

    后者腿一软,登时跪趴在地上:“奴婢失言,是夫人……”

    时锦诧异地望向顾云深。

    这桩事原委极清晰。

    凝霜哆哆嗦嗦地说完,跪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仆役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安静到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的动静里,顾云深声音略低,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传到时锦的耳中。

    “你们记好,顾家不纳妾,顾云深平生只此一妻。”

    时锦心中一震,不由自主地收紧手上的力道。

    “伺候好夫人,规规矩矩的做事,自能安安稳稳地在相府度日。但若是心存妄想,对夫人不敬,”顾云深顿了下,清冷的眸光扫过众人,掷地有声道,“相府容不下对夫人不敬的人。”

    顾云深这番话算是将时锦的地位定下来。

    众仆役连声应是。

    时锦抬了下手。

    知蕊心领神会地推她离开。

    走远了。

    时锦敲了下轮椅扶手:“你执意带我过去就是看这个?”

    “奴婢哪能未卜先知,赶得巧,赶得巧。”知蕊笑呵呵的。

    这心虚的语气一听就是在装傻。

    时锦轻哼了声,没多追究。

    凝霜最终被赶出了相府。

    有她的前车之鉴在前,顾云深又不加遮掩的表明态度,相府的仆役肉眼可见的比往常规矩许多。

    翌日清早。

    管家抱着一摞书册来到主院。

    时锦一脸莫名:“这是什么?”

    管家把账册递给知蕊,摸了把汗:“回夫人的话,这是府中的账册。”

    账册?

    时锦愈发奇怪。

    管家道:“府中的一应庶务早该交给夫人定夺,只是老奴动作慢,尚未厘清,这才耽搁的久些,还请夫人见谅。”

    时锦扬了下眉,没给账册眼神,淡淡道:“我不看,你拿回去吧。”

    “这不合规矩——”管家一脸为难。

    时锦一眼看透:“相爷如若要责怪你,就说是我不爱管这些——”

    她话音刚落,顾云深提着东西迈步进来。

    看了眼室内的场景。

    顾云深淡道:“账册放下,你们两个先出去。”

    管家入梦大赦,匆匆离开。

    知蕊看了眼时锦的脸色,稍加权衡,依言放下账册,也溜了。

    时锦脸色不大好看。

    顾云深赶在她开口前打开油纸,三层玉带糕的香气顿时散出来。

    时锦被香气引的恍惚了片刻,再回神时,方才聚起来的怒气再没有了宣泄的时机。

    “我记得阿沅最爱吃这个,快尝尝。”他将糕点推到时锦手边。

    时锦眼神微闪,挣扎片刻后往后一靠,拖腔带调地问:“相爷这是想用糕点收买我,让我替你理账册?”

    “是。”顾云深顺水推舟地点了下头,“阿沅愿不愿意帮忙理一理府中的庶务?”

    时锦乖巧一笑:“不愿意。”

    顾云深:“……”

    时锦道:“相爷重病在身都能起早贪黑的理公务,相信府中这些小事对相爷来说更是不在话下!”

    说着,时锦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脸“相信你可以的”的郑重表情。

    顾云深料到昨天未决的事会被时锦再度提出,是以不慌不忙道:“太医叮嘱我少劳神。”

    时锦轻嗤了声。

    顾云深脸不红心不跳,佯装为难地揉了下额角:“城外的善后事宜太子替我分担了许多,但余下的也要耗费不少心力。太医特意叮嘱过,不能再其他方面费心了。”

    顾云深是在解释,他昨日理公务并非是不顾身体,而是在太医允准的范围内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公务。

    太子平日里有多忙,时锦是曾见识过的。

    她抿了下唇,像是在思索。

    见她有松口的迹象,顾云深立刻道:“阿沅同我一道在书房,正好能盯着我喝药。”

    时锦似笑非笑地扭过头:“相爷用得着我盯着?”

    顾云深一脸正直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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