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气着气着,她又开始气她自己。她也太没出息了。
她为什么要去生谢韫的气啊,那个人根本不值得她付出情绪。
算了算了,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不管他定亲这事是不是真的,之后她见到谢韫必须跟他保持距离。
不过实话说,桑窈平日见到谢韫的机会也不多,大部分都是在各类宴会上,她本身又是个不爱出门的人,见到他的机会便越发的少。
翌日,桑晏和从翰林院休沐回来。
这还是桑晏和继入翰林后,第一回
正儿八经的回家,所以中午时,府中为其特地办了场家宴,也算是迟来的庆功宴。
桑茵玥的脸已经好了个差不多,她本来想跟桑晏和告状,但这状还没告完,桑晏和就夸桑姝这几巴掌打得好,气的桑茵玥一下午没跟桑晏和说话。
等到吃完饭,大家或说话的说话,回房的回房,桑晏和趁此时叫住了桑窈。
两人站在长廊下,面前是苍翠的绿植,清风拂过,树叶微微颤动。
明亮的日光投在翠绿的树叶上,树叶晃动间,那点光源像是会跳舞一般。
桑晏和问道:“窈窈,最近几日过的如何?”
桑窈点点头,她的日子几乎十年如一日,道:“就那样,怎么了吗?”
桑晏和清了清嗓子,侧过头来偷偷道:“窈窈,二叔最近有没有跟你提过你的婚事啊。”
提过倒是提过,不过中心都围绕着一个人,那人不提也罢。
她摇了摇头,桑晏和道:“那窈窈你可有中意的公子,让哥哥先提你去把把关。”
桑窈摇了摇脑袋,多少有些不太好意思,她局促道:“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桑晏和道:“没有没有,就是突然间想了起来。”
他顿了一顿,又试探着开口道:“没有的话,你觉得杨兄如何?”
到这儿桑窈那还能不明白桑晏和的意思,她脸色泛红,低声道:“……我跟杨大哥就是朋友。”
桑晏和嗐了一声,道:“什么朋友啊,依我看,你俩可是最配了。”
“幼时相识,这不是知根知底吗?而且我看杨兄对你确实不同,都有意无意的问我好几回你的事了。”
桑窈不太相信,她道:“真的吗?”
“真的啊!”
“但这也不能证明什么吧,他兴许就是随口一问……”
“谁说不能了,我可是观察了好久,我觉得杨兄就是对你有点意思。”
桑窈还是觉得不太真实,她能感觉到杨温川的确比较照顾她,但一下把这种照顾引申成喜欢就总觉得有点奇怪。
桑晏和还在继续道:“你看咱杨兄,近二十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前途无量。而且他本家虽不在京城,但杨氏在江南那也是响当当的大族,你去了不吃亏。”
桑晏和说的这些并不夸张,每一句都是真实。
“就算不论家境,杨兄本人在翰林,旁人也是赞不绝口。这般仪表堂堂,彬彬有礼的,朝中可挑不出几个来。”
他用手掩唇,又低声道:“据我观察,已经有四五个大臣想要招其为婿,都被杨兄给拒绝了。”
桑晏和夸了一堆,桑窈都颇为认同。
她点点头,心道就是因为如此,杨温川才不太可能喜欢她啊。
最后,桑晏和问:“窈窈,你觉得怎么样?”
桑窈也不知道。
其实她总觉得跟桑晏和讨论这个有点玷污她跟杨温川的关系,以前她可从没想过这些。
至于她喜不喜欢杨温川,她也思考不出来什么答案。
她很佩服他,每次跟他说话时也不会觉得不自在,他做的那个小糕团很好吃。
她接触的人不多,但她对杨温川印象的确很好。
反正比谢韫好。
桑晏和见桑窈不回答,便又叹了口气道:“其实哥哥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好,你要是不喜欢他,也不用有什么压力。”
桑窈点了点头,道:“我明白的。”
爱情本身就是个很难定义的东西,大多数人的这一辈子都不会拥有它。
尤其是在她这个立场上,不同对方两看生厌就已经是上天的眷顾了。
她认真的想了想,从现实来考虑,她要是真能同杨温川在一起,还真的是一门好亲事。
至少这人并不令她反感,她也喜欢江南那边的生活方式,就算他们日后感情破裂,依着杨温川的性子,估计也不会对她怎样。
这两□□中繁忙,因为过几日圣上会去北郊地坛祭祀,礼部早从三日前就开始忙活,北郊地坛离宫遥远,甚至在皇家猎场以北。
此行人员众多,除却外派官员,以及部分留宫大臣,其余都要一同前往,二品往上的官员家眷可随行,人数一多,进程就慢,这次约莫去往西郊,一来一回恐怕得耽搁三四天。
一日傍晚,礼部公布随行名册,桑窈的名字赫然在列。
她得知此事,还是桑印晚上回来告诉她的。
桑窈这才猛然想起来,不久之前姐姐曾同她说过,为了制造她与谢韫相处的机会,她会想办法让她随行。
“……”
结果这事,桑窈一回府就给忘记了。
如今也难以更改了。
她现在还不知道姐姐是借什么由头让她进去的,只知道这一去,恐怕又要跟谢韫见面了。
不同于桑窈的愁眉苦脸,桑印简直春风满面,他笑眯眯的坐在书房里,问道:“你的名字怎么在上面?”
桑窈正愁急应当怎么同桑印解释呢,桑印就忽而抬手,了然道:“我知道。”
桑窈愣住。
继而就听桑印意味深长道:“一定是谢韫帮你的对吧,你们小年轻可真是的,一刻都舍不得分离。”
他的话离谱到桑窈连解释都懒得开口。
她看向桑印,道:“爹,我跟谢韫真的没关系。”
她声音低了下来,继续道:“再说了,他好像要定亲了。”
桑印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此事?”
桑窈不想让桑印总是在她面前说谢韫,便半是胡扯半是认真的道:“反正就是要定亲了,你别想着他了。”
桑印脸上的笑意淡了淡,他道:“没关系,我们混个侧——”
“爹!”桑窈冷下脸来。
天天侧室侧室,他知不知道真的很烦。
桑窈脾气好,很少会真的冷脸,但这会却是的确生气了。
桑印坐直身体,笑容淡下去,默默的不吭声了。
桑窈道:“别再说他了!”
桑印点了点头,乖乖道:“好。”
桑窈这会不想理他,气的转头走了。
桑印一个人反思了会后,最后忍痛想,算了,既然桑窈不愿意,他就只能忍痛割爱谢韫这个女婿了。
可他还是得为窈窈找个好人家啊。
他靠在椅背上,默默回顾整个朝堂,年轻有为的实在是少。
想了半天,桑印把目光放在了今年的那位状元郎身上。
这会他可不是乱点人,他记得当时好像谁跟他说过,杨温川同窈窈认识。
这不是现成的机会吗。
第45章
脸庞
两日后。
碧空万里,惠风和畅。
桑窈随众人一起一同踏上了前往北郊地坛的路途。
她所坐的马车内足有六个人,都是生面孔。
马车内安静至极,从早上起她们就上了一辆马车,这一天的时间,这几个人竟然未开口说一句话。
桑窈身边的这些人大多都是宗室女子,再不济也是表亲,总之或多或少沾一些陆氏的血脉,她们身上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曾在寺庙待过四年以上。
当朝崇尚佛教,皇室众人更是如此,有些家族会将孩子放在寺中养几年,以求净心,洗浊。此行带上她们,路上诵经,祈福,以告佛祖。
桑窈能在此之列,全靠桑姝。
桑窈幼时曾去江南小镇养过病,姐姐便隐去了此事,道她当初去的其实是江南佛寺,慧根上,颇有佛缘,圣上便应允了她来。
对于圣上来说,不过是多一个人少一个人的事,并不重要。
桑姝枕边风一吹,便没做考虑,直接应允了,事后更不会为此专门查探。
但对桑窈来说,她实在是忐忑极了。
她本就胆小,这事对她来说无异于欺君,因为心虚,她一路上大气都不好出一口。
她一路都绷着表情,企图让自己看起来慈眉善目,但她这妩媚的长相实在是不占便宜。
好不容易撑过了一天,暮色四合之际,一行人停下了前行的脚步,在偃山山脚下的一处寺庙歇了下来。
往年路程都是如此,杞泱寺早已备好房间与吃食,迎接众人。
桑窈最后一个从马车上跳下来,坐了一天马车,天气又闷热,她这会有些头昏脑胀的。
杞泱寺很大,后院的禅房一间连着一间。
她还记得,姐姐当初让她随行的目的是制造同谢韫相处的机会,结果现在看来,根本就是多想了。
因为她自下马车起,就没看见过谢韫。
他们虽在一行中,谢韫随圣上走在队伍中间,而她在末尾,自是瞧不见。
正思忖间,前方有人冲她招了招手,是杨温川。
按品阶,杨温川现在为翰林院修撰官,本不必随行,还是陈坷将他带过来的。
杨温川跑到桑窈面前,道:“窈窈,没想到会在这儿看见你。”
这事儿对着杨温川不好解释,桑窈还没想好怎么答,杨温川便递给桑窈一个香囊。
桑窈道:“杨大哥,你这是……?”
杨温川道:“这里面加了桔皮和银丹草,窈窈你若是在车上晃的难受就闻一闻,正好我有两个,便想着拿给你一个。”
他又道:“这是我以前的夫子交给我的法子,虽杯水车薪,但也总好过没有。”
什么杯水车薪,这对桑窈来说简直雪中送炭。
她感动的想,杨温川真是个好人。
桑窈接过来,道:“谢谢杨大哥。”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等我回去了一定还你。”
杨温川哈哈笑了出来,玩笑道:“那窈窈可得想好了,香囊这物什可不是随便给我的。”
桑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香囊本身带有定情之意,女子赠予男子,一般总带着几分小心思。
杨温川的这句话令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前几日桑晏和同她讨论的事,她颇有几分局促,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杨温川道:“同你说笑呢,窈窈若是真想还,不如直接送我一盒银丹草吧。”
两人你来我往的说着话,倒是缓解了几分桑窈今天几乎紧绷了一天的情绪。
夕阳西下,暖黄的余晖落在正交谈着的两人身上,他们姿态熟稔,偶尔会相视一笑。
人多纷乱的长廊下,只有他们俩个在驻足说话。
在他们正后方,谢韫侧身站在大殿门口,在外面等着圣上与太子。
他双手负立,目光虚虚的落在远方,净敛不知道谢韫在看哪,总归是没看桑窈。
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这么沉得住气。
净敛一言不发的站着。
眼睛几乎都要把杨温川给盯烂了。
以前他怎么就没觉得这个状元郎这么招人烦呢。
盯了半天,净敛看向谢韫。
不用说,又是那副浑不在意的冷淡脸。
很不理解。
他主子的心思真难猜。
搞不懂,这都能忍?
净敛做了翻思想准备,争取自然的道:“真没想到桑姑娘同杨大人居然也认识。”
谢韫瞥他一眼:“嗯,所以?”
净敛声音弱了弱,道:“属下只是随口感叹一番。”
谢韫讽刺道:“这么关心她,以后你别跟着我了,跟着她吧。”
也不是不行。
你当谁乐意跟着,起的早睡得晚,半个月才休沐一次,一次半天,这活不干也罢。
净敛敛住表情:“是属下失言。”
桑窈不知道自己方才同杨温川说话的场景已经被谢韫尽收眼底。
她在同杨温川告别后,便跟着为小沙弥来到了一处叫偏僻的禅房。
房内有两张榻,另外一个人还没过来。
桑窈坐在圆凳上,低头闻了闻杨温川送给她的香囊,银丹草的味道十分浓烈,但并不冲鼻。
混杂这桔皮的清香,叫她昏沉了一下午的脑袋清醒了几分。
她午时因为胃口不好就啃了两口带的马蹄糕,这会下了马车倒是饿了起来。
桌面上摆了两盘糯米糕,桑窈便捏起一块,低头小口的吃着。
她一边吃一边想,这次回去以后应该怎么跟姐姐说清楚。
她已经放弃跟姐姐说谢韫暗中爱慕她这事,所以她想着,要不还是直接同姐姐说,她这几天发现谢韫也不是个东西,所以不喜欢他了。
这样似乎可信一些。
不知不觉间,一块糯米糕已经被她啃完了。
正当她想要再拿起一块时,房门被突然推开。
桑窈连忙回头,看见一张妍丽的脸蛋。
……救命!
怎么是她。
桑窈连忙站起身来,笑的多少有几分违心,她道:“明姑娘。”
明融看见她显然也很诧异,眉头轻蹙,桑窈觉得她好像还有些不满。
她语气不大好,直接道:“你怎么在这里?”
桑窈老老实实道:“小师父带我来的。”
明融走进房门,或许是因为带着情绪,房门被她啪一声,摔了一下。
桑窈浑身一抖,也不敢吃糯米糕了,缩了缩身子,坐回了自己榻上。
桑窈心想,明融估计没想到自己晚上会和旁人共寝,所以这会才不高兴。
不过好在,明融也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脸色不大好看。
房间内里有个小小的湢室,已至夏季,天气闷热。
明融进来便脱下外衫,桑窈的目光不小心扫过瓷白的肌肤,正欲把目光移开时,却看见明融的肩颈后有一块青紫。
兴许是不小心撞到哪了,涂药会好的快一些,她便贴心提醒了一句:“明姑娘,你后右肩后紫了一块,涂药会……好的快一点。”
明融脱衣裳的手明显一顿,她又将外衫套在了身上,瞥了眼桑窈,敷衍的应了一声:“让你看我了吗?”
谁乐意看你啊!
桑窈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抿住唇,不开心。
但明融她惹不起,只能默默受着。
到现在为止,她都没有觉察出什么不对来。
只是莫名觉得明融的反应有点怪。
直到明融在湢室待了一会后,桑窈才突然灵光一闪,总算反应过来那块青紫是什么了。
……
当即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她居然还给说出来了。
她忐忑不安的想,明融应该没觉察出不对吧?
过了一会,明融从湢室走出,她已经换了身衣裳,把身体包裹的严严实实。
多说多错,桑窈不再看她,也没有再吭声。
明融坐在她的对面,主动问她:“你怎么会跟过来?”
桑窈开始胡扯道:“……因为我幼时在江南佛寺待了一段时间,所以圣上才准许我一起过来。”
明融道:“是吗,但是她们几个今天晚上都会在大殿彻夜诵经,你为什么没去?”
“……”
桑窈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她从小到大都佛经都没什么兴趣,别说是诵经,能不能读顺畅都是个问题。
她抿了抿唇,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但明融看起来非常期待她的答案,一直在盯着她。
桑窈只好低声道:“我待会就去。”
明融穿着身宽松的衣袍,她揽着衣襟,道:“为什么现在不去呢?”
不知道为什么,桑窈总觉得明融好像是在催她一般。
可这后院七拐八拐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找着大殿在哪。
明融看着并不开心,她扬着下巴,继续道:“还是说你不想去?”
话已至此,好似她不去不行了。
桑窈不知道明融为什么看起来这么着急的想要让她离开,她默默抿着唇,房内烛光晃荡,明融的发丝还在滴着水。
水滴落向女人的锁骨。
桑窈迟钝的脑袋,忽而明白了什么。
若是没猜错,明融估计以为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人,所以打算做些什么,结果她的到来打断了她的计划。
她能做什么呢?
简直不言而喻!
没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也在此行队伍中,且不说这里是佛门重地,圣上太子都在呢,这俩人他怎么敢,就那么忍不住吗?!
桑窈连忙站起身,道:“那我现在就去。”
她只想快点给他俩腾地儿,这两人这么无法无天,对付她不跟着对付只似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