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她扶着桑窈上了马车,低声道:“这里头最大的不就是李瑶阁,你看她再厉害,不还是对谢大人穷追不舍?当初还好意思诬陷您,这会倒不低头看看她自己了。”“小姐你日后也别在意那群小蹄子,奴婢算是瞧清楚了,与她们交际同浪费时间没什么两样,那一个个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日后风水轮流转,指不定有来跟你道歉的时候。”
燃冬的嘴都不带停,听的桑窈一愣一愣的。
她心想燃冬骂人可真厉害。
她心里舒服了些,道:“我才不需要道歉呢。”
她握拳道:“我现在已经根本就不在意他们了!”
所以管她们怎么想呢。
再好再优秀的人都会有人挑剔,更何况她只是很普通的小女郎呢。
燃冬笑了出来,贴在桑窈身边道:“我们小姐说的对,你只管做你自己就好。”
回府之后,桑窈叫了水沐浴。
她今日身上被泼了一身的茶汤,即便现在已经干了也觉得不大舒服。
利索的脱了身上这不太合身的衣服后,她便走进了浴桶中,她缩着身子,圆润的肩头露出水面,她吹开面前贴着她的花瓣。
她这会又难过起来,还是觉得有几分在意。
她闷闷开口:“燃冬。”
燃冬将沐浴所用之物备齐全放在桑窈手边,道:“怎么了小姐?”
“我的身段真有那么不好吗,我是不是太胖了。”
“我明天少吃点吧。”
“小姐这是什么话,您再瘦可就成竹竿了。”
骗人!
桑窈目光扫过燃冬平坦胸前,羡慕极了:“燃冬,你不用安慰我。”
她回想起谢韫今天偷看她的样子,心中的羞耻与烦躁更甚,不由叹了口气,道:
“你们是怎么生成这样的,为什么我这个就止不住的长?”
为什么比她吃过最大的大白馒头还大。
这样真的很烦。
不会是有什么病吧?
燃冬道:“小姐您操心这个做甚,奴婢觉得您最好看,再说您别看当下大家都争相瘦成竹竿,指不定暗地里羡慕你呢。”
桑窈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羡慕的,她自觉自己人生这短暂的十几年,有一半的烦恼都是这东西带来的。
燃冬将衣裳贴好,放在桑窈身侧,道:“小姐您别想了。”
桑窈遂而开始认真沐浴,擦洗擦洗着,她的思绪又转了回去,默默想……其实没有很大吧。
她偷偷回头看了眼后面正在忙活的燃冬,然后悄悄抬手的手掌贴了上去感受了一下。
怎么回事。
握不住。
她不可置信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只觉得天都要塌了,心道一定是她的手太小了。
如果手大点就好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自然而然浮现脑中,她在心里比划了一下,心道如果是谢韫那么大的手,他手指很长,稍稍一弯,应该能行吧。
……能行个屁!
她到底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救命,不想活了。
桑窈一时羞愧无比,脸蛋又瞬间红了,巨大的羞耻让她觉得已经没法面对这个世界,顶着张大红脸慢慢的沉入水中。
水面只剩一颗接着一颗咕噜咕噜的泡泡。
桑窈绝望的想,完蛋了,她的脑子越来越不要脸了。
早知道不看那么多那个册子了。
第18章
定下
正是四月初,窗外葱绿一片,鸟雀叽叽喳喳叫着,从雕花木窗透出几缕明亮的光线,博山炉青烟袅袅升腾而上。
房间内响起纸页被翻过的声音,身穿鹅黄襦裙的少女坐在太师椅上,此刻正趴在桌面,软嫩的脸蛋贴在桌面上,软肉被挤压,红嫩的双唇轻轻嘟起。
她拖着尾音抱怨:“好烦哦,不想看了。”
燃冬将热茶放在桑窈手边,看向面前堆的这些账,轻声劝说道:“老爷可是相信小姐才把这两间铺子交给您的,您可不能让老爷失望啊。”
桑窈又坐起身子,不情不愿的继续看下去。
她觉得自己兴许不是经商的料,每日这些账本都看的她头晕眼花。
燃冬看桑窈这副模样,又笑道:“小姐,您现在就权当是提前熟悉好了。”
“日后您要是出嫁了,等您身为一府主母时,这可都是必须的。府内后院开支,主子小姐吃穿用度,下人的月钱……你就是不会算,账本也须得看懂,这样才能心中有数。”
桑窈苦着小脸,她虽没当过,但每次一听还是觉得当主母好难。
要端庄识大体,伺候夫君,打理家族对外人情往来,整肃下人,协理后院、查数各类灯事,而且就算她只当夫人,不当主母,这些也该懂些。
燃冬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遗憾道:“不过小姐,您若是真能成为殿下的侧室,也不用操心这么多东西了。”
桑窈拿着账本,秀眉轻轻蹙了下,道:“怎么又说起他了。”
燃冬并未察觉异常,继续道:“姑娘可别小瞧侧室,五殿下洁身自好,成亲两年来除却夫人,仅有一个通房。小姐您若是去了,可省的应付其他人了,也没那么多勾心斗角。”
燃冬面带笑意,继续道:“依殿下的为人,你过去之后想必也不会亏待你,日后殿下就算没有……”
她顿了顿,继续道:“最起码也能得个爵位,小姐你只要为殿下诞出子嗣,就能高枕无忧了。”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您只需把殿下伺候好就行了,旁的都不需要您操心,多省心!这不正合您的意吗?”
桑窈咽了咽口水,沉默片刻后道:“……那我还是选择看账本吧。”
但燃冬的这番话还是让她觉得不自在起来,这几日她本就总觉心中压抑,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这会一提越发的难受。
她心里明白,虽然她嘴上说着最后嫁给谁都无所谓,心中还是会抗拒。
也正是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扣了几下门便匆匆道:“小姐,五殿下的人过来了。”
桑窈手中狼毫笔一顿,脑中空白一片。
燃冬则一脸惊喜,低声道:“小姐,快过去看看!”
桑窈被拉着走到了前厅,院内一连站了六个太监,个个手中都捧着不小的檀木箱子。不远处也已来了府中不少看热闹的同辈。
是上回在宫中给桑窈赤玉的那个小太监,他见桑窈过来,慢悠悠的站起了身,然后对着桑窈拱手作了个揖,继而笑意盈盈道:“姑娘,又见面了。”
桑窈看这架势,脑袋发懵。
但她隐有预感,此刻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有些仓惶又有些悲凉。
小太监继续笑道:“这些都是殿下给姑娘的谢礼。”
桑窈道:“什么谢礼?”
“是上次您在宫内成鹊园捡到了殿下的玉佩,后又在宫门处还给了殿下。”
桑窈目露疑惑,她可从没捡到什么玉佩,这话她怎么一点也听不懂?
“可我没有——”
小太监面色不改的打断她,意有所指道:“姑娘是不记得了吗?殿下可一直记挂您呢。”
桑窈哽住声音,没再继续说下去。
她明白了,什么谢礼,幌子罢了。
他今日这么声势浩大的命人来桑府送东西,无疑是在坐实近日的那些传言。
纵然那些传言桑窈根本不知是怎么传出去的,甚至在千岁宴之前,桑茵玥就来告诉过她。
而男女定情之事,总不必说的那么清楚,她今日若是收了,就是一种含蓄的回应。
此刻看向她的人很多,羡慕或是嫉妒都有。
就连燃冬的脸上也带着欣喜。
她曾偶尔会察觉到父亲还有姐姐遇见一些不可抵抗之事时的无奈,但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把她保护的很好,叫她这十几年来遇见的最大烦心事就是自己看着比别人肉乎。
而现在,她似乎能对那份无奈感同身受了。
桑家的确钟鸣鼎食,但又的确不堪一击。
桑窈低下头,像上次一样,轻声道:“那还请公公替我谢过殿下。”
小太监满意的点点头:“姑娘放心。”
他凑近桑窈,含笑低声道:“姑娘就且好好准备着吧。”
桑窈弯了下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也是在为此高兴。
这件事似乎就这样隐晦的定下来了。
一行人离开以后,桑窈实在疲于应付一堆过来东问西问的人,就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索性回房间了。
燃冬原本对此极为欢喜,自家小姐找了一个好归处。虽说只是二房,但架不住那人那是最近风头正盛的五殿下。
可桑窈看起来却并不好,她走在桑窈旁边,轻声问:“小姐,您不满意吗?”
桑窈如实道:“满意。”
她年岁也不小了,是该谈婚论嫁之时。
陆廷相貌俊朗,博学多闻,她到时候进门了,还能在陆廷身边吹吹枕边风让他多关照一番自己的父亲。况且她虽不太聪明,但也很瞧出陆廷身上有一种阴狠劲,不能随便得罪。
她没什么不满意的。
只是没那么开心而已。
一下午桑窈都未曾出门,陆廷送来的那些东西,她甚至都没看一眼就让燃冬收拾整齐,堆到了库房里。
她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似乎做了个梦,但不记得是什么了。
等到晚上桑印回来,桑窈才纠结了一会,然后去书房找了父亲。
她去时桑印正坐在案前喝茶,见她来了,放下茶杯道:“怎么愁眉苦脸的,笑一笑。”
桑窈实在是笑不出来,她闷闷道:“爹,你知道下午的事吗?”
桑印嗯了一声,道:“这不是好事吗?窈窈,你总该要嫁人的。”
桑窈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能拒绝,她只是很不开心,可她不知道要怎样去发泄自己的情绪。
“窈窈,还是说你有喜欢的人?”
桑窈摇了摇头。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殿下他风姿俊朗,那般长相不正是你们这群小姑娘喜欢的吗。”
胡说。
她不服气的想,像她那么大的小姑娘,都喜欢谢韫那般长相。
“这几日我同殿下接触了几回,其举止言谈还颇合礼数,于时事亦有不同见解。”
他叹了口气,道:“窈窈,你若是有心仪之人便罢了。若是没有,就算不是殿下,也会是别人的。”
所以他想替桑窈择最优选。
桑窈沉默半天,又问道:“那我是不是就快要出府了?”
桑印沉吟片刻,道:“约莫一个月内。”
桑窈没再多说什么,闷闷的走了。
她原来最终还是要去当陆廷的小妾。
这几日桑窈都闷在房间里未曾出门,不管做什么都兴致缺缺,燃冬便提议到最近有个蜀州的戏班子过来,听闻唱功十分精巧,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前去看看。
桑窈原不想去,后来实在不忍燃冬担心她,才答应出门。
这一趟无甚可说,台上人咿咿呀呀的唱,桑窈面无表情的听。
直到回城时,在一处路口,燃冬问:“小姐,听闻荡隅街的海棠开的正盛,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面前有两条路都能回家,荡隅街和她常走的那条清风弄。
桑窈靠在车厢里,朝外看了看,沉默了会后,低声道:“那就荡隅街吧。”
马车缓缓驶动,街道两旁是成片的海棠,春和景明之时,嫩粉的细小花瓣随风而动,簌簌飘落,染上地面,不似人间。
细小的花瓣缓缓飘至恢宏的朱门前,将谢家那庄严肃穆的牌匾衬的温柔起来。
荡隅街仅有这一户,是为阀悦世家,谢氏。
桑窈看了过去,其朱门大敞,零星有人出入,所着皆不凡。
她又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谢韫,昨日父亲曾说,如果不是陆廷也会是别人,倘若当真如此,那谢韫似乎比陆廷好一点。
虽然谢韫对她不温柔,脾气差,很自大,还爱装冷漠,但至少谢韫要好看一些。
还更喜欢她一些。
可谢韫从未对她表露过爱意,她也没有选择。
又想多了。
反正她都不喜欢,确实没什么差别。
耳边忽而响起一声询问:“小姐,您在看谢公子吗?”
桑窈顿时精神了,她一下坐直身体,然后迅速拉上帷裳,警惕道:“谢韫在外面?”
不可能,他根本不在啊。
难道是她没看见?
完蛋了,谢韫不会以为自己大老远专门来看他吧?
那个臭男人就是爱多想!
她继而又补充:“我当然没看他,我看他干什么,我只是碰巧看向了他家大门。”
燃冬看向反应过度的桑窈,目露怪异,她补充道:“小姐,我说的是现在站在门口的那位谢家三公子。”
“不是谢大人。”
第19章
起势
气氛略有几分沉默,桑窈在燃冬的注视下又面不改色的重新拉开了帷裳,她镇定解释道:
“姓谢的我只知道谢韫一个,我以为你说的是他。”
“我就说我没看见他。”
燃冬并未说话,桑窈又尴尬道:“我也没有在刻意关注他,就是……”
她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去解释,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她都到谢韫家门口了,想起他来不是很正常吗,再说她真的只认识一个姓谢的,这会怎么有种解释不清的感觉。
燃冬却笑了出来,了然道:“小姐不必慌张,谢大人风姿卓绝,您留意他是人之常情。”
谢韫几乎是上京城所有少女的梦中情郎,但是除却李瑶阁,却没几个人真的敢去同他表明心意,盖因众人都不约而同的认为像他这种云端之人,只可远观。
所以小姐关注他,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桑窈道:“我哪里有慌张……”
她摆了摆手,突然觉得纠结这些实在没什么意思,便道:“算了,我们走吧,也看的差不——”
“小姐!”
桑窈:“啊?”
“您看看看……谢大人真的来了!”
桑窈应声看过去,高大的朱门前,熟悉的男人从马车走下,净敛正跟在他身后。
谢韫面前站了位面生的男人,正在门口等他。这位应当就是燃冬口中的谢公子。
他们所隔不过一条算不得宽敞的街道,因着街道空旷,所以桑窈所在的马车称得上显目,此刻又帷裳大开,桑窈恰就坐在里面,谢韫只消用余光一瞥就能看见她。
“……”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桑窈浑身僵硬,拼命按耐住自己想要拉上帷裳的冲动。
燃冬语调中不发激动,道:“小姐您怎么不看?”顿了顿,她又感叹道:“谢大人看着真是比传闻中还要俊些啊。”
可这时候直接说走好像显得她心虚一样。
燃冬道:“小姐小姐,您不看吗?小姐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紧张?开玩笑。
桑窈松开紧握的手指,大胆的看了过去。
不同于燃冬小心的偷瞟几眼,桑窈的目光非常直接,犹如实质。
只要谢韫稍稍侧眸,就能注意到她。
连净敛都瞥见了对面海棠树下的桑窈,但此刻的谢韫却目不斜视,正从善如流的同面前之人交谈。
趁着二公子转身跟小厮说话之际,终于忍不了的净敛上前一步,温馨提醒道:“公子,桑姑娘似乎在对面看着您。”
谢韫面不改色:“希望你这张嘴有朝一日能别再说废话。”
净敛:“……”
烦!干嘛总是骂人!
就这狗屎脾气桑姑娘能看上你,你小子可是走了大运!
“属下知错。”
他又退了回去,打算偷偷瞄一眼桑姑娘还有没有再看主子。
脖子还没开始扭,谢韫那冷冽的声音又传了过来:“敢看她你眼睛就别想要了。”
净敛僵住动作。
不是,凭什么啊?
你不看你也不让我看,你小子吃醋你就直说啊!
他默默道:“是。”
谢韫当然不会让净敛看她,上次这个笨蛋的事他至今还记着,如今他是绝对不会再给这个女人倒打一耙的机会。
没想到这个女人为了见他,居然专程在这等他,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有时真的不太理解这位到底怎么想的,她是怎么做到这样坦坦荡荡的意图不轨的。
桑窈盯了半天,发现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一眼都没看自己。
起初她还怕同他对上目光,这会倒是突然迷惑了起来,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实在太明显,谢韫肯定能看见她。
他这样子多少显得有几分刻意。
但桑窈不太明白为什么,她思忖片刻,得出结论。
兴许是他听闻了那个消息。
她要去当陆廷的侧室。
不管她心里愿不愿意,至少这事在旁人眼里就是两厢情愿的事。
这样一来,谢韫懒得瞧她好像也说的过去了。
桑窈看谢韫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怜悯。
她叹了口气,其实她对于最后嫁于谁不太在意,反正这辈子到最后都要委身于一个她不喜欢的男人,且就敷衍着吧,左右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生活。
而此刻,谢家大门前交代完小厮的谢家二公子谢檐回头看向了谢韫,他道:“二伯知道这件事吗?”
谢檐是谢韫的堂兄,如今在大理寺当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