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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

    救命,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桑窈一时哑口无言,紧张的冒泡,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圆谎。

    她不敢去看陆廷,他笑的越温柔,那张满是阴狠的脸在她脑中就越清晰。

    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迫切的想要脱离眼前的境遇。

    陆廷端坐车厢内,观察着面前的桑窈。

    纯真柔顺的性子,此刻因紧张而面色有几分发红,犹如春日灼灼桃花,双眸潋滟,正畏于强权而被迫乖顺,但其实就算她反抗也不会翻出什么水花,像猫儿一般可怜。

    怪不得能得谢韫垂爱。

    方才在谢韫那里,她也是这样吗?

    就在少女看起来已经急得要哭出来时,陆廷像是逗弄够了一般,满意的道:“同姑娘开个玩笑。”

    看桑窈松了一口气,他又道:“这车里的确闷了些,我们不若下去再说吧。”

    桑窈简直喜出望外,她压下激动,低声道:“好。”

    然后她一下掀开车帘,迫不及待的率先钻了出去,然后回头道:“殿下,请。”

    陆廷走下马车。

    此刻宫门外来往之人并不多,桑窈至今不知道陆廷来找她目的是什么,她试探着道:“……殿下,您事务繁忙,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耽误您了。”

    陆廷笑道:“为见姑娘,怎样都值得。”

    桑窈面色一僵。

    其实陆廷暗示的已经十分明显了。

    时下男女定情哪里用得着说的明白,陆廷已有皇子妃,这般对她不就是想让她去当他的小妾。

    “桑大人近来也同本宫提了几回姑娘,言辞间尽是满意,看得出来,桑大人很疼你。”

    桑窈的脑子一向不太好使,但现在她竟然一下就听明白了陆廷的意思。

    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他在用她父亲威胁她。

    强权之下,桑窈只有妥协的份。

    但其实他不这样说,她也明白的。

    她父亲走到今日很不容易,姐姐也为家族入了宫,她身为次女,无忧无虑的享受了桑家几年的钟鸣鼎食,她不能那样幼稚又自私的去追求所谓真爱,而去得罪眼前这个人。

    可她真的好不情愿。

    她不想当供人玩弄的小妾,不喜欢陆廷这样的笑面虎,也畏惧于他叫太子下跪时那趾高气昂的模样,可她不敢拒绝。

    桑窈憋着委屈,眼眶泛出雾气,白嫩的手指揪着衣袖,小声抗拒道:“……殿下说笑了,我不太懂。”

    陆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抬手搭在桑窈的肩膀,轻声道:“窈窈真的不懂吗。”

    桑窈肩膀一颤,心中无比抗拒,可她不敢动弹。

    朱红色的宫门敞开着,春日寂静的风轻轻拂动,巨大的宫墙横亘在青绿色的草地之上。

    陆廷抬眼,看见不远处正缓缓从宫门里走出的清隽男人。

    他一袭玄黑衣袍,走在首位,长靴踩在光洁的青石板上,朝中老臣跟在他的身侧,正同他商讨着什么,男人垂眸颔首,看不出赞同与否。

    陆廷脸上的笑意僵了僵。

    不算宽广的石道上,几人不期而遇。

    对话中断,谢韫掀起眼皮不悦的看向陆廷,以及此刻那个背对着他的藕粉身影。

    谢韫身侧的李尚书看见陆廷,稍感意外,简单的弯腰作揖道:“殿下怎么也在这?”

    桑窈闻声转头,一看就看见了李尚书身侧的谢韫。

    他似乎永远都是一个模样,矜贵,斯文,胜券在握。

    桑窈原就伤心难过极了,这会看见谢韫,不知道为什么,更是委屈的不行。

    她瘪着唇,双目通红,使了吃奶的劲才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陆廷笑意不达眼底,收回落在桑窈肩膀上的手,道:“谢大人,好巧。”

    既已撕破脸皮,谢韫便懒得同陆廷此类再废口舌,相较于几句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他更想看见陆廷从朝堂消失。

    谢韫淡淡收回目光,并未搭理。

    身为世家子,朝中臣,胆敢众目睽睽之下无视一个势头正盛的皇室子弟,谢韫此举堪称狂妄。

    李尚书夹在中间,多少觉得有几分难做。

    净敛早已习惯主子这个目中无人的德行,他现在不关心别的,他只想知道,桑姑娘为什么跟这个姓陆的在一起?

    他们靠那么近干什么?陆廷这个晦气东西干了什么?

    但很显然,在场只有他一个人关心这个问题。谢韫的目光基本没在桑窈身上停留,目不斜视的继续向前走。

    陆廷脸色铁青,站在她身边的桑窈最能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

    她小小的缩着肩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点也不想被陆廷的怒火攻及。

    但往往事与愿违。

    陆廷看向了她,脸上还带着未曾收敛的阴鸷,配上那张含笑的脸庞,格外骇人。

    “桑姑娘,叫你久等了。”

    他伸手握住了桑窈的手腕,道:“我送姑娘回去吧。”

    陆廷此举堪称冒犯,桑窈意图收回的自己的手,但不管她怎么努力,陆廷都不松手,她没有底气像谢韫一样直接出口斥责,只能毫无气势的挣扎道:“殿下,你……你松手。”

    陆廷偏是不松,少女的手腕已经微微泛红。

    桑窈痛的眼中含泪,挣扎道:“你不要抓我……”

    而谢韫已经行至两人身侧,他甚至看都没看桑窈一眼就走了过去。

    净敛毫不意外,他知道主子不会管,因为谢韫此人,向来如此。

    但出乎意料的是,谢韫又停住了脚步。

    他回头,目光扫过两人。

    陆廷注意到谢韫的目光,他诧异的松开手,挑着唇角道:“怎么,谢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桑窈握着自己的手腕,害怕又无助,她实在委屈极了。

    她从小就依赖爹爹和姐姐,现在他们都不在自己身旁。

    桑窈想到自己要给陆廷当小妾,眼泪就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像个小花猫,她可怜巴巴的对上男人沉寂的目光。

    谢韫目光落在桑窈身上,跟她道:“过来。”

    桑窈瘪着唇,特别想去,可看了眼陆廷,又心有顾虑。

    谢韫又道:“你爹怕你迷路,方才碰巧遇见,他嘱托我带你回去。”

    桑窈抽抽搭搭的想,一听就是骗人的,她爹恨不得挂在谢韫腿上,哪有胆子嘱咐他。

    但此话一出,桑窈就有正当理由跟着谢韫了。

    她哦了一声,然后规规矩矩的跟陆廷道别:“五殿下,那我……我先去找我爹了。”

    说完,就赶忙搂着裙摆跑到了谢韫跟前。

    像五年前一样。

    那时候的谢韫也是这样说的,他让人解下她身上的铜壶,跟她说:

    “你姐姐在找你,我带你回去。”

    那次,他也是骗人的。

    第13章

    示爱

    净敛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

    他面上仍然一副斯文冷淡的模样,内里却开始疯狂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谢韫从来都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他冷漠,薄情,且毫无同理心,能让他不计利益的帮忙简直比登天还难!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主子你开窍了!

    他含泪欣慰,真是缘分来了挡都不挡不住啊,桑姑娘这朵漂亮可爱的娇花终于要被他这不是人的主子霍霍了。

    此刻,桑窈正站在谢韫斜后方的位置。

    男人高大的身形遮挡了她半个身子。

    她害怕的时候会习惯于贴着自己亲近的人,但在这,显然没什么人可以给她贴。

    陆廷闭了闭眼,眼皮掩去他的阴狠与不甘。他双手背后,清风明月得站着,皮笑肉不笑得同谢韫道:

    “谢大人原来也是个多情之人。”

    谢韫一连两次不把他放在眼里,若是换作旁人,早就战战兢兢连滚带爬的找他道歉了。

    但谢韫不一样,他不是个仅有家世的花架子。

    陆廷也必须承认,他暂且拿谢韫没什么办法,这种百年门阀,就算是父皇都动不了,更何况谢韫本身就锋芒毕露,同谢阁老当年全然不同。

    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憎恶。

    他知道谢韫看不起他,这个男人眼里的轻视总是格外明显。

    前几天他不过是动了几个谢氏不重要的分支,结果没过几天,曾由他授意,暗箱操作的几件贪腐大案就开始翻查,谢韫甚至毫无顾忌的处死了沈苛。

    曾经的谢家旧臣,当今的五品老臣。

    谢韫睨他的一眼,对他的话不置可否,敷衍的道了一句:“殿下说笑了。”

    说完便转了身,然后差点撞上跟在他身后的少女。

    桑窈在挨他挨的很近,方才几乎是用脚尖抵着他的脚跟。

    谢韫微微蹙眉,迈开一步,同桑窈拉开距离。

    桑窈没有意识到谢韫的刻意,抹着眼泪连忙又贴了过去。

    净敛跟在旁边,正拼命抑制住自己即将升天的颧骨。

    大庭广众之下你俩挨那么近干什么呢!不如直接去榻上吧。

    谢韫唇角绷直,目露不悦,但他最终并未多说什么,阔步行至马车前,走了进去。

    桑窈停在马车下,脸上泪痕未干,此刻还泪眼朦胧,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上去。

    带着谢家独特标识的马车宽阔又内敛,谢韫上去之后车帘便垂了下来,他也一直未曾开口同桑窈说话。

    净敛站在旁边,适时道:“姑娘,请。”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的私心,谢韫的行事风格向来简洁,他既然顺道出手替桑姑娘解了围,就不会半途不管她。

    桑窈这才动作有几分艰难的上了马车,她心里还害怕着,默默挑了个离谢韫最远的地方坐下。

    坐着坐着,她就悄悄把屁股往谢韫那挪了挪。

    再挪一挪。

    净敛眼观鼻鼻观心,我说桑姑娘你别太主动了!

    桑窈的眼泪仍在啪嗒啪嗒的掉,一张雪白的小脸的满是泪痕,无声的抽泣着,原先陆廷刁难她时她哭的似乎都没这么狠,这会跟谢韫待在一起,反倒越发觉得委屈了。

    桑窈也不想哭,她不想让谢韫觉得她是个脆弱的小女郎。

    可她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要去当小妾,她就觉得难过的脑袋发懵,简直不想活了。

    陆廷真的好可怕,等她被抬进府了,这人不会折磨她吧。

    就算往好点想,以后没给陆廷当小妾,那也要给别人当小妾。要被不喜欢的人玩弄,还要当个仰人鼻息的小可怜。

    她大伯和小叔就有非常多的小妾,那些小妾过得并不好,平日就是不停的争宠承欢然后生子。

    呜呜呜她真的好害怕,光想想眼泪就止不住。

    车厢内安静非常,这也就显得少女克制的呜咽声非常明显,小猫一样。

    谢韫眉心微锁,单手撑着太阳穴,看了一眼板板正正候着净敛。

    净敛立马会意,拿出帕子来递到桑窈面前,含蓄道:“桑姑娘,我们已经在回桑府的路上了。”

    所以不要哭了哦,再哭他那没耐心的主子该发火了。

    桑窈接过帕子,然后对着谢韫道:“谢谢你。”

    净敛嗯了一声。

    继而面带微笑的想,能不能看一眼是谁在给你帕子啊!你们俩要调情去床上行不行啊!

    桑窈抹了抹脸上的泪,她也不想哭,努力把近几年听过的笑话都回忆了一遍,还是没忍住这泄了洪般的眼泪。

    谢韫一直静静坐在她身侧。

    桑窈默默心想,其实谢韫也没有那么讨厌,她以后不能对谢韫那么冷淡。

    这人平日装的滴水不漏,但其实如果她对他太冷淡,他也会黯然神伤的吧。

    他那么喜欢她,又是这般不动声色的爱,如果不是她捡到手册,恐怕她这辈子都发觉不了。

    就在桑窈思忖是否要主动开口跟他说些什么时,谢韫冷眸扫向旁边这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少女,冷声开口:

    “再哭就自己走回家。”

    “……”桑窈一下憋住眼泪。

    他真的好凶。

    谢韫真的好讨厌。

    算了,他惯是会口是心非,原谅他。

    她小小的哦了一声,不哭了。

    过了一会,她又开口道:“今天……多亏有你。”

    谢韫嗯了一声。

    确实该谢。

    她在心中措辞着待会谢韫问她怎么回事时自己应该怎么回答,结果等了半天,谢韫也没问她。

    马车内一时无人出声,清风偶尔掠进车帘,多少有几分尴尬。

    为了缓解尴尬,桑窈又沙哑着嗓子道:“你帮了我一回,我会记着的。”

    谢韫没理她。

    桑窈又道:“你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来找我。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你什么忙,但是我——”

    谢韫又闻到了那股清香,像是初开的茉莉,并不浓郁,但一直在他身侧,不受掌控。

    他心中不耐,彬彬有礼的打断:“保持安静很难吗?”

    桑窈彻底闭了嘴。

    她心想,这辈子都不会再跟谢韫说一句话了!

    隔了一会,谢韫烦躁开口:“你身上用的什么花露,茉莉?”

    哼,就说吧,口是心非的臭男人。

    说着不让她说话,这会居然关心起她用的花露了。

    不过他搭话的方式真的好僵硬哦。

    桑窈如实道:“我不用花露。”

    谢韫不信。

    这个女人似乎比他想象中要诡计多端。

    他不再问下去,马车内继续沉默。

    隔了一会,马车平稳的驶入绣淋街,桑家府苑就在这条街上。

    不久,马车缓缓停下。

    净敛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恨不得让他俩在马车里单独待个三天三夜,快乐的时间总是那样短暂。

    净敛率先跳下马车,伸出手来,准备着扶住桑窈,他恭敬道:“桑姑娘,已经到了。”

    马车内此刻仅余桑窈和谢韫两人。

    桑窈站起身子,偷偷瞥了谢韫一眼。

    男人靠在车厢上,姿态疏淡,正闭目养神。

    桑窈迈出步子又回来,盯着谢韫纠结了半天。

    谢韫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睁开双眸道:“还有事?”

    桑窈已经渐渐习惯他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也不觉得生气了。

    反正都是装的。

    她其实方才就在想这个问题。

    相比之下,谢韫已经好太多了,他有着不亚于陆廷的强权,又对她抱着那样强烈的心思,其实他完全可以不顾她的意愿对她强取豪夺。

    反正她只是一个毫无权势的小女郎,反抗不了什么,父亲说不定还会觉得是家里祖坟冒青烟。

    他如果想得到她的身,只要动动手指头就好了。她力气还小,他这人高马大的把她稍微一按,她就动不了了,哪还需要在那手册上发那么大的疯。

    但他没有那么做,这不就意味着,谢韫最起码尊重她吗。

    因为这份尊重,他的那份未曾宣之于口的爱突然变得可贵起来。

    桑窈清了清嗓子,意有所指道:“谢韫,今天很感谢你,你真的是个好人。”

    很少有人直呼他的名字。

    谢韫沉默片刻,然后简洁道:“这很显然。”

    看,又是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

    桑窈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日后你也不必压抑自己,你若是同我搭话,我不会不理你的。”

    谢韫:“?”

    言尽于此,桑窈觉得自己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但她才要出去时,又忽而想起一件事来。

    她回头,对着谢韫这张冷脸道:“哦对了,我不喜欢你这样冷冰冰的模样。”

    她伸出手指比划,“你可以对我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这话听着有点奇怪,好像是她也喜欢谢韫一样。

    她又严谨补充道:“我可没有别的意思哦,我不喜欢你,你不要误会哦。”

    说完,她便下了马车。

    净敛笑眯眯的道:“姑娘慢走。”

    短暂的看了会桑窈的背影,净敛重新走上马车,心情愉悦的替谢韫整理车帘。

    主子看起来依旧是那副薄情寡义,不太开心的样子。

    没关系,他早已习惯。

    只是今天这神色里多了几分匪夷所思。

    马车驶动,净敛纠结半晌,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多嘴询问:“公子,属下有一事很是好奇。”

    谢韫:“说。”

    “你今日怎么救下了桑姑娘。”

    谢韫随口道:“压压陆廷的气焰,想看看狗急了,到底能不能翻出墙去。”

    净敛:“……”

    合着您眼里只有五皇子那个狗东西是吗?

    他点头,附和道:“原来是激将法,是属下愚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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