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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姜玉莹似乎在生气,哥哥在哄人。

    好温柔的那种。

    她从未被人哄过,便小心地走了过去。院门半开着,里面姜玉莹背对着姜玉郎,一旁几只被豢养的鸟雀叽叽喳喳的。

    她正准备离开,突然看见了桌上那盒点心。

    ......是她送给哥哥的点心。

    此时盒子半开着,哥哥拿起一块送到姜玉莹嘴边,姜玉莹别开脸手直接将点心挥到了地上。

    白白软软的点心瞬间摔成了几瓣,她那时有些心疼,因为要送给哥哥,她没舍得吃一口。她站在门边,呆了许久。

    等到再回神时,姜玉莹已经被哥哥哄好了。

    那盒点心半开了,姜玉莹嫌弃地用手捻起一块,掰了掰,丢向鸟雀。

    被豢养的鸟雀立刻叽叽喳喳地争夺起来,闹作一团。这番景象将姜玉莹逗乐了,姜玉莹娇笑起来,弯着眼望向了姜玉郎,又拿着掰了一块,丢了出去。

    鸟雀顿时又争抢起来,好不热闹。

    里面传来姜玉莹的声音:“看在鸟雀都为哥哥说话的份上,玉莹就原谅哥哥了。哥哥你看,那一只......”

    门外的姜婳望向姜玉郎,从始至终,她看见的都只有宠溺。

    她不知怎么就哭了,慌忙地往回走。

    泪珠一滴一滴地落,她那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什么,只是有些心疼那些白白胖胖的点心,她一块都没有舍得尝的点心。

    姜婳抬起眸,望向对面的姜玉郎。

    好在后来,在丞相府中,因为生病还是什么,她虽然尝不出滋味了,但也吃了好多好多的点心,每一块都要比年少那盒点心好吃才是。

    第50章

    那本孤本静静躺在她掌心。看得出来,

    孤本的前几任主人都很珍惜。

    即便书页已经泛黄但是书本边沿只有小的卷边,完全没有大的褶皱。

    姜玉郎温润笑着:“小婳,还记得从前你为兄长抄写孤本,

    也是在书房。那时我同一人打赌,

    那人言我没法在三日内抄写完。其实三日算不得短,

    但那人嘴上说着给我三日,转身就让人给我安排了一堆事务。最后一日时,我才寻到小婳,没想到小婳用了一下午就抄写完了”

    姜婳在回忆中翻翻,

    想起来了。

    是有这样的事情,那日她未去学堂,

    姜玉郎寻到她,

    把她带到了书房,将一孤本递给了她。

    她平日也会帮旁人抄书,

    故而抄写得不算慢,

    看着孤本的厚度,便应下了。

    此时她垂着头,

    轻声应着:“今日大哥也是要我抄书吗?”

    便是要送她东西,

    也绝不是送孤本。在这个时间线上,姜玉郎应该觉得她不爱读书。

    又说了这样一番话铺垫,其实同她猜的就大差不差了。

    姜玉郎轻声一笑:“是,那日小婳抄写的孤本,

    被一友人寻走了。日后小婳若是出嫁了,便是旁人的新妇,

    我便再不能让小婳做抄书这般的事情了。趁着小婳尚未出阁,

    便是帮兄长再抄写一份吧,也算给兄长给个念想。”

    姜婳安静地应下了,

    在府中她其实也没有其他的事务。

    只是,她垂着眸,觉得今日的一切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太多想,左右只是抄书。

    她慢慢地摊开宣纸,安静地抄写起来。她回来时尚是日午,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了。

    等到黄昏的光映柔少女的脸庞时,她将笔轻放置在笔架上,对着一直在屏风后看书的姜玉郎道:“大哥,抄写好了。”

    这本孤本倒是不同寻常孤本那样晦涩难懂,故而抄写起来也顺畅许多。

    姜玉郎没有让她待太久,很快就从屏风后出来了。

    “多谢小婳。”他温声道。

    姜婳轻摇摇头:“这般小事,能帮上兄长,已是幸事。”当然,这是对从前的她而言。

    很快,春华便将她送了回去。

    回到院子后,晨莲笑盈盈道:“小姐,好生无趣,抄书这般事情为何要你做。”

    对于奴仆而言是有些无礼的话。

    但很明显,姜婳毫不在意,甚至轻声道:“可能今日要我临摹的孤本,大哥有旁的用途吧。无事,左右今日在院中,我们也无旁的事情。”

    晨莲眨了眨眼,轻声想着。

    小姐原来明白。

    *

    远处书房内。

    春华敲开门,轻声道:“公子,奴已经将三小姐送回去了。”

    姜玉郎轻声应了一声,烛火映亮他手上被姜婳临摹的孤本。书上的字不算有力,只有一种少女独有的秀美。

    犹豫之间,姜玉郎又是想着今日少女沉默的眸。一刻钟后,温润的公子轻声道:“去请二小姐吧。”

    春华便也趁着夜色去了。

    姜玉莹的院子并不远,不过一刻钟,姜玉莹便到了。

    她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望着姜玉郎手上的书,撒娇道:“哥哥,是拿到了吗?”

    姜玉郎手指有一瞬的僵硬,但他望向这个想来宠爱的胞妹,还是将手中还染着淡淡墨香的书递了过去。

    姜玉莹随手翻着看了看,娇笑道:“多谢哥哥。”

    说着,她上前一把抱住姜玉郎。

    “这件事情不能怪玉莹,是她先惹我生气的。丞相府居然对外言,她会是谢郎唯一的学生。一个生母是小妾的孤女,凭何得了谢郎如此青睐?”

    “这世道又没有人说,学生不能为妻的道理。她碰巧救了谢郎,是天大的运气,谢郎如今待她如此特殊,难免她不会生出一些旁的心思。如若她生出来了,便是她的问题了。”

    姜玉郎眉心微蹙:“玉莹,这件事情你要三思。”

    姜玉莹轻柔笑着,扯了扯自家兄长的衣袖。

    “哥哥,若是她不生出那些心思,这本书便永远不会有用。若是她生出了,我便帮她一把,消了那些心思。”

    “她一个什么都不会的庶女,若是入了丞相府,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这些道理哥哥你也明白的不是吗?”

    姜玉郎没有再说话,即便他知晓这事不妥,但玉莹求了他整整一日......

    姜玉莹眼弯着,看着手中的书。

    等到半个月后她毁了姜萋萋的婚事,从姜婳口中听见了当年的真相,她便寻人临摹姜婳字迹抄了情书递给家中的马夫。

    她姜婳如何也敢同她姜玉莹谈交易。

    *

    小院内。

    晨莲坐在凳子上,轻轻晃着腿,想着要不要晚上去把今日小姐抄的孤本销毁。

    但看见小姐淡然的模样,她又歪了歪头。

    好歹小姐抄写了一下午了,她有些舍不得毁掉。正犹豫间,姜婳转身望向她:“很纠结吗?”

    直接被抓住,晨莲都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字,她笑着抱怨。

    “在小姐身边好像会变笨,一下子就被看穿了,橘糖姐姐也这样吗?”

    “在担心白日的事情吗?”姜婳轻声道。

    晨莲摇了摇头:“也不算担心。”

    毕竟烧起来真的很快。

    她望着书桌前的小姐,见她寻了一张干净的宣纸,毛笔蘸上墨,轻笔写着什么。

    很快,姜婳放下笔,将手中的宣纸递给晨莲。

    晨莲歪了歪头,宣纸上有两种全然不同的字迹。

    一种如春花般秀美,另一种如云烟般轻渺。甚至仔细看笔触,都不能发现分毫的相似之处。

    姜婳笑得温婉:“现在还担心吗?”

    今日姜玉郎陡然让她抄写孤本,她知晓不对,但是看了看,发现孤本本身没有问题。

    临摹的孤本能做什么,她仔细想了想,便觉得只能在字迹上做做文章。

    只是不知,她从前明明已经为姜玉郎抄写了一本书。若是要从字迹上做文章,姜玉郎为何不直接从那本孤本上做。

    不过总归无关紧要,当年入丞相府之后,诗文有老师,府中事物有橘糖,唯有字,是谢欲晚亲自教的。

    姜婳怔了一瞬,很快又回过神来。

    真要论,比起这一世,上一世他其实更像她的夫子。

    这一世他只是占了个夫子的名号,上一世却细心教导了她十年。

    当年教她写字,便是连下笔的力道,他都一并为她改了。

    房间内,两人都沉默了下来,只是所想的事情各不同。

    晨莲摇摇头,犹豫好久,却还是想何时去将今日小姐临摹的孤本偷来。

    毕竟她的小姐,认认真真在那书房中临摹了一下午,这般的东西,她不想给别有心思的人。

    月色缓缓从窗边映入,上面覆着的一层油纸,那油纸可能糊的不太好,被风吹了许多日,鼓起了一个边。

    不会是橘糖糊的吧。

    姜婳轻笑着望着被吹起的油纸,弯了弯眸。

    夜色悄悄。

    *

    隔日。

    约莫是日午,小院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晨莲上前开门,笑着唤了一声:“盎芽姐姐午好。”

    盎芽温柔一笑:“三小姐可在院子中?”

    晨莲转身:“盎芽姐姐随我来,只是可能得在外面等一会,小姐适才在午睡。”说着,盎芽看了看日头,笑着道:“刚巧到了小姐起床的时候了。”

    盎芽停在了房门边,见到晨莲先是敲了三声门,然后再推门进去。

    晨莲是丞相府那边送来的丫鬟,丞相大人的意思,府中人自然都明白。

    晨莲最初到老夫人那走了一遭,她在老夫人身后也跟着见了见。

    晨莲其实生的不错,只是可惜了,额头上有块疤。那疤看着不像天生的,又很深,想必从前也是有过苦楚。

    盎芽一想到晨莲头上那疤不是脂粉能掩住的,就在心中叹了口气。

    时下入朝为官,脸上都不能有疤,对官员况且如此,更何况女子。

    若不是丞相府仁善,晨莲这般容貌,在稍大一些的府中,做丫鬟都很难。

    “砰——”

    门从里面打开了,姜婳对着盎芽轻声道了一句:“盎芽姐姐。”

    从前盎芽听习惯了,如今却觉得主子唤奴婢‘姐姐’,到底是她有些逾矩。

    但听了这些年,让她陡然对三小姐言,也不太能开口,最后只能应下了。

    她只能笑盈盈道:“老夫人同奴说,最近府中又来了一批新布料,今日想让三小姐过去挑挑。三小姐是不知道,这批料子刚送到老夫人院中,老夫人就让奴来寻三小姐了。”

    姜婳望向那堆满杂物的房间。

    里面堆放着上次祖母送过来的几个红木箱子。

    她轻声应下:“多谢祖母了,也多谢盎芽姐姐跑这一趟。”

    盎芽望着乖乖巧巧的少女,不由心生怜惜。

    她从前便觉得三小姐是府中最听话乖巧的小姐,只是运气不好,惹了那二小姐的厌恶。

    还好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盎芽笑着道:“三小姐说笑了,恰巧立夏,今日小姐选了布料,就去裁几身夏日的衣裙。奴看了一眼那些布料,有纱有锦,都是时下流行的。日后若是去宴席,小姐也该好好打扮自己一番。”

    是好意的提醒,姜婳轻笑着领了。

    到了元宁居,见了他们,院中的侍卫和丫鬟都行礼。

    “三小姐午好。”

    姜婳望向院中一角,如若她未猜错,祖母应该又在佛堂。

    果然下一刻,盎芽就笑着道:“老夫人正在佛堂,小姐随奴来吧。”

    佛堂一般不让旁人进去,晨莲只能留在外面。

    姜婳推门而入,对着里面的老人轻声唤了一声:“祖母。”

    神佛高高而座,满堂金碧辉煌,日日礼佛的老人跪在蒲团之上,对着燃起的香火,一颗一颗扣着佛珠。

    姜婳怔了一瞬,她曾听盎芽言,祖母一日大多时候都在佛堂,日日都是如此

    但她此刻望向佝偻的老人,心中只觉得。

    不似祈福。

    她上前搀扶住要起身的老人,轻声道:“祖母,慢些。”

    姜老夫人摸了摸她的手,感叹道:“好孩子,都已经来了,便为神佛上一柱香吧。”

    姜婳并不意外,这几次来佛堂,祖母同她说的第一件事,都是让她上一柱香。

    因为重生的缘故,对于世间神佛,她远比旁人虔诚。

    她燃了香,认真跪拜。

    在她认真上香的时候,姜老夫人拄着拐杖。因为岁月的缘故,皱纹已经布满她的皮肤,多了一分无用的仁慈。

    此时望着身前的孙女,老人褪去了往日的神色,在漫天神佛面前,多了一分犹豫。

    姜婳浑然不知,认真地上香。

    待到将一切礼数都做完,她才转身望向身后拄着拐杖的人,轻声道:“祖母。”

    老人昏花的眼眸,此时已经含了泪,望着对面的孙女轻声道:“看见小婳,老身便总是想起窈淳。”

    姜婳沉默了一瞬,轻声道:“姨娘若是知道祖母一直挂记着她,定然很欢喜。从前姨娘还在时,总同我说,日后一定要报答祖母的恩情。”

    老人的眼眸缩了一瞬,随后又用帕子掩住。

    “窈淳是个好孩子,唉,若是窈淳还在,知晓小婳成为了丞相大人的学生,定是会为小婳骄傲。小婳啊,人死不能复生,祖母知晓你心中多有怨恨,但我们要往前看。”

    老人牵住她的手,似是安慰地拍着。

    姜婳如寻常一般,轻垂着头。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祖母,我知道的。”

    她没说什么怨恨不怨恨的话,若是直接说她再不计较,祖母也不会相信。

    姜老夫人叹了口气,只觉得玉莹做事还是太不小心了些。

    从前若是知晓小婳这孩子有如此机缘,能够得了丞相大人青睐,当初她就该帮玉莹将事情做的再干净些。

    老人看着姜婳身上素白的衣裙,叹道:“怎么一个小姐穿的如此素净,上次祖母为你送过去的衣裳呢,为何不穿。”

    姜婳垂着眸,轻声道:“小婳生下来未穿过如此好的衣裳,怕穿坏了。”

    “这是什么话,你是姜府的小姐,什么衣裳穿不得。”

    姜老夫人嘴上这般说着,心中却放心了不少。像小婳这般的孩子,给上些宠爱,几件不值钱的衣裙,几件过时的首饰,日后便是再出了什么差错,小婳看在这些的份上,也会仁慈三分。

    姜老夫人又是拍了拍姜婳的手:“不要舍不得衣裳,下面新送来了一批布料,祖母带小婳去挑挑。”

    “听说都是长安城的小姐们喜欢穿的,祖母也要为小婳裁上两件。小婳生的好看,日后穿着新衣裳去赴宴,别人瞧见了也只觉欢喜。”

    此时她们已经走出了佛堂,漫天神佛在她们身后。

    金碧辉煌。

    第51章

    余光中,

    姜婳只能看见佛堂逐渐半掩的门。

    黄昏的光映在她脸庞上,衬出少女洁净姣好的容颜。她的手被身旁的老人扶着,拐杖声在地面上发出一声一声轻响。

    姜婳垂着眸,

    轻声应下老人口中的言语:“好。”

    奴仆在前面打开库房的门,

    姜婳被引了进去。入目便是富贵的一片,

    一片珠光宝气中,姜婳望向了身旁的老人。

    祖母向来简朴,平日给她们这些小辈的东西也大多不算珍重。

    姜老夫人看着姜婳眸中的惊讶,慈祥一笑:“那些是祖母当年的嫁妆,

    这些年虽然用了些,但是到底还剩了些。小婳没了姨娘,

    祖母心疼,

    日后小婳出嫁,嫁妆什么便由祖母操办,

    嫁妆多些,

    日后在夫家也好立足。”

    这已经是祖母今日几次谈到婚嫁了。

    姜婳装作自己不知,轻声应下。上一世她同谢欲晚成婚的时候,

    她的嫁妆都是谢欲晚让人为她备的,

    那些府邸、铺子和银钱,便是她即日同他合离,他为她准备的也可保她百世无忧。

    姜老夫人牵着姜婳的手,到了一堆华丽贵重的布料面前。

    姜婳一怔,

    一个庶出的小姐,穿这些布料裁出来的衣裳去别人的宴会上,

    其实有些喧宾夺主了。

    她平日素衣惯了,

    陡然穿上如此华贵的衣裙,旁人该如何想。

    这些东西甚至之前送过去的那几大箱,

    是想让她惹了别人妒恨?可姜婳又觉得不像,她望向祖母,轻声道:“祖母,这些太贵重了,小婳不能要。”

    姜老夫人轻声一笑,拍了拍她的手:“莫要胡言,衣裳都是给人穿的,哪里来的贵重不贵重。这都是些年少女子适合的布料,留在老身房中也无用。小婳看可有喜欢的,挑上一些,祖母让人做了衣裳送到小婳院中。”

    这便是不要她拒绝的意思了。

    姜婳眼眸满身犹豫,同姜老夫人对视许久后,手指轻轻点了稍稍素净的几套:“小婳多谢祖母。”

    后面的奴仆将她指着的几套收起来,姜老夫人又上去添了几套,对奴仆吩咐道:“这几日让府中的绣衣坊尽心些。”

    说完,姜老夫人又慈祥地看着姜婳:“小婳,你也到了及笄的年纪,如今祖母和你父亲正在为你相看人家。上次去宴会上,可有合眼缘的公子?”

    姜婳摇头。

    上一次画舫上,司洛水的事情占去了她大部分的注意力。相看公子什么的,她也没有放在心上过。她回来姜府,本也只是为了查清姨娘当年的事情。如今她瞧出了一些端倪,却还是寻到一个能验证猜想的证据。

    她话音刚落,姜老夫人的眼中就露出了满意之色。

    “上次递来庚帖的那些公子,虽然一个个生的相貌堂堂,但祖母又去问了问家中情况,发现他们的确也都非小婳的良配。小婳才及笄不久,其实也不太着急,多在府中陪祖母两年也是好的。”

    老人眸中适时流露出不舍。

    姜婳眼眸轻轻地望着老人,若是上一世,在她什么都不知晓的情况下,老人能待她如此,她应该会痛哭流涕吧。

    但此时,她只是轻声道:“都听祖母的。”

    库房内珠光宝气,映的少女的眸格外地好看,姜老夫人满意地看着面前乖巧的人,慈祥说道:“过几日是静王府长宁郡主的及笄宴,宁玉郡主特意递来了拜帖,说是对上次画舫上出现的意外十分抱歉,想再邀约小婳赴宴。”

    “这几日府中绣娘会将衣裳赶制出来,彼时小婳可以穿着新衣裳去赴约。祖母听说,宴会上会有许多公子才俊,小婳若是有合眼缘的公子,回来府中告诉祖母便是。”

    姜婳垂下头,没有第一时间应下。

    她适才还在想,祖母今日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到现在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上次送来庚帖的那些闲散公子,祖母已经瞧不上了。

    彼时谢欲晚待她态度不明,姜府和其他府的人都还在踌躇阶段。前两日丞相府传出消息,言她会是谢欲晚唯一的学生。

    从这里开始,一切性质便变了。如今太子被废,囚在东宫,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在前世一直持续到她们成婚后的第三年。

    而丞相府在夺嫡之争中从不站队,如今各方势力是想通过她向谢欲晚示好。

    姜婳抬眸望向身前的老人,而祖母想的,是如何通过她为姜家谋取到最大的利益。在前世,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姜家并未站队。

    后来太子登基,清洗了许多家族,世家中唯有几家未受到牵连,其中便有姜家。

    “从前未参加过这些宴会,小婳害怕吗?”见她迟迟不回答,祖母温声问道。

    姜婳轻点头,小声道:“宴会上的公子小姐,除了二姐姐,我都不认识。旁人都在交谈,我只能低头吃点心。”

    看着乖巧有余聪慧不足的孙女,姜老夫人眼中的笑意更盛:“日后小婳同人成了亲,宴会只会更多的,趁着还未出嫁,小婳应该多去认识一些朋友。宁玉郡主三番五次邀请你,便是对你有好感。”

    姜老夫人看着孙女犹豫了好久,最后轻点头:“好。”

    姜婳回到自己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日暮了。暖黄的光缓缓地从天边消散,一轮圆圆的月亮露出些许轮廓。

    晨莲推开小院的门,门口的灯笼映出两人的影。

    姜婳进了院子,却没有去房间,反而是在院中的凳子上坐了下来。她望着天边那一轮月,眼睛一动不动。

    她想姨娘了。

    这时晨莲恰巧出房门,手中拿着一封信。等到了姜婳身旁,她笑着道:“小姐,闭上眼。”

    姜婳听话地闭上。淡淡的风从她耳边拂过,带着一股不算浓厚的笔墨香。

    “小姐可以睁开眼了。”

    姜婳抬起眸,就看见了眼前的信件。

    她怔了一瞬,因为信封上是姨娘的字迹。她从晨莲手中接过,小心地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雪白的信纸。

    纸张很薄,却很有质感。她将信纸打开,淡淡的烛火下,看得不太清。不知何时,晨脸已经从屋里面端来了一盏灯,放在了桌上。

    原本有些昏暗的亭子一下子明亮起来,暖黄的光照在雪白的信纸上,姜婳也能够看清信上的字了。

    “小婳,上次的安神香用完了吗?姨娘最近又制了几盒,李大夫看了看,说比上次的看着要好。其实姨娘看着是没有什么区别的,要是小婳能够帮姨娘试一试就好了。”

    信只有这样短短一段,姜婳却红了眸。

    她轻声笑了笑,温柔的人说想念都是这般的迂回。

    *

    赴宴的前一日,盎芽将衣服送了过来。

    虽然盎芽平日便总是笑着,但今日眸中的欢喜显然更浓烈些。

    晨莲从奴仆手中接过衣裳,姜婳望向盎芽:“多谢盎芽姐姐。”

    盎芽倒也没纠结称谓的问题了,笑着道:“是奴分内的事情,这些衣裳都是奴盯着绣衣坊那边做的,小姐不若现在试一试,若是哪里尺寸不合适,奴现在去让绣娘为小姐改。”

    是前两日刚量的尺寸,其实没有什么合不合适的,但是盎芽一番好意,姜婳也没有推辞。都是按照一样的尺寸做的,她挑了一件看起来最朴素的。

    但本就是富丽华贵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裙再朴素也朴素不到哪里去。

    她挑的这一件,是用素白的绸缎缀着圆润的珍珠。珍珠个头不算大,但颗颗都很圆润。她很快换好了衣裙,从屏风后缓缓走出来。

    晨莲眸中笑意浓了些。

    盎芽怔了一瞬,随后迎上去:“三小姐,可还合适?”

    姜婳轻声点头:“合适的。”

    “那奴便放心了,老妇人交给奴的最后一件事情,若是奴没有办好,日后出了府也会惦念。”

    “盎芽姐姐要出府了吗?”

    盎芽害羞地点头,她已经二十岁了,即便时下民风开放,这个年纪其实也已经是老姑娘了。

    姜婳望着眸中明显有喜色的盎芽,轻笑着道,她若未记错,盎芽是家生子。家生子出府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祖母为盎芽姐姐寻了婚配。

    她轻声道:“祝贺盎芽姐姐。”

    盎芽温柔一笑,从衣袖中拿出了一对玉坠的耳环。

    姜婳茫然地接过,随后听见盎芽温声说道:“这是奴为小姐准备的及笄礼,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时间给小姐。如今奴要出府了,便想着今日给了吧。不算贵重,但是是奴用月银在外面的首饰铺子买的。”

    手中的玉坠很轻,看着成色其实不错。

    作为祖母院中的大丫鬟,虽然盎芽平日的月银可能和府中一个小姐的份例不相上下,但这玉坠耳环还是有些贵重了。

    姜婳忙要推辞,却被盎芽盖住了手。

    盎芽声音很轻:“三小姐,莫要推辞了,就算奴一番心意。日后也望三小姐能平安顺遂。”

    送走盎芽后,姜婳轻轻地看着被盒子小心安置着的玉坠。许久之后,她才合上了盒子。一旁的晨莲笑着道:“小姐,盎芽姐姐眼光真不错。”

    姜婳轻声笑了一声。

    *

    宫中。

    虽然早早被封了王,但是徐宴时没有府邸,没有封地。

    宫中人惯会逢高踩低,太子徐沉礼被废之后,徐宴时的日子也开始‘不好过’了起来。

    小太监看着日上三竿还在睡觉的主子,叹了一口又一口气。

    他这主子日子可真‘不好过’。从前太傅看在太子殿下的面子上,还管束安王殿下三分,如今太子殿下被废,太傅看见安王殿下便来气,这不已经让安王殿下没抄写完三千诗文就别去上书房了。

    他家主子一个月多月了,出过宫,泛过湖,离开过长安,就是没有抄写过一个字。

    这不日上三竿了也不见人影,平日除了寺庙跑的勤快些,一日日就是同长安城中那些纨绔公子到处玩。

    小太监叹口气,无奈上前敲门:“主子,明日长宁郡主及笄,主子您可记着些。明日去了宴会上,别胡来,如今太子殿下被废了,您可不能再出乱子了。”

    再出乱子可就没有人帮你收拾了。

    小太监到底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看着东宫的方向,又是轻声叹了口气。太子殿下被废之后,三皇子和五皇子见惯了主子纨绔,知晓主子如何也坐不上那个位置,平日倒也不怎么为难主子,只顾着同对方争。

    只是以后,他的主子可怎么办呀。日后便是要做个闲散王爷,也得是东宫那位登基呀。

    *

    隔日。

    已是日午,也差不多到了去赴宴的时候。

    待到晨莲为姜婳打扮好,元宁居那边的人也来请了。姜婳一看,发现不是盎芽了,而是祖母院中的二等丫鬟初鱼。

    “三小姐。”初鱼的态度有些刻意的疏离。

    姜婳不太在意,只是轻声应着,然后唤了一声晨莲。

    晨莲本就在旁边,见到初鱼来了,也小着步子到了姜婳身边。

    随着初鱼一起,姜婳出了姜府。到了门口,发现姜玉莹不在,门口也只有一辆马车。

    初鱼在一旁淡声道:“三小姐这便可以去了。”

    晨莲笑盈盈看了初鱼一眼:“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初鱼这才将眼神放到晨莲身上,看见她脸上的疤时,嫌恶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后冷淡道:“初鱼。”

    晨莲眸中笑意不变,轻声唤了一句:“初鱼姐姐。”

    姜婳望着那孤零零的一辆马车,看了看身上缀着珍珠的衣裙。看这模样,长宁郡主的及笄宴,姜玉莹不去,府中只有她一人去。

    是未受到邀约,还是受到邀约了却不去?

    姜婳被晨莲搀扶着上来马车,马夫恭敬地唤了一声三小姐。姜婳淡淡看了一眼身后的初鱼,明白姜玉莹是未受到邀约了。

    晨莲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上了马车眸中笑意便浓了不少。

    姜婳望着晨莲,姜玉莹未被邀约这件事情,她倒是觉得没什么好笑的。但是看着晨莲一直笑,她眸中也多了些笑意。

    一颗糖被晨莲放入她掌心:“小姐,今日的糖。”

    月白被糖纸裹着,鼓鼓的。姜婳掀开车帘,望向窗外,看见沿街的商铺,又想起了姨娘。

    等把姜府的事情处理完,她便同姨娘一起去江南开一间铺子,请上两三个伙计,她同姨娘学如何制香。

    马车悠悠在静王府前停下。

    同她一起来的,还有许多旁府的小姐。马车一辆辆停着,怕挡着路,一般主子下来后就驶离了。

    姜婳被晨莲搀扶着入了府。

    请帖上写的时间的日午,但宴会其实是晚宴。姜婳被静王府的人领着,到了一处花园。花园中人并不少,都是些为成婚的公子小姐。

    姜婳同晨莲对视一眼,轻声笑了笑。

    又是个相亲宴。

    她不太认识人,安静地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坐下来。晨莲为她斟了一杯茶,小声道:“小姐,用些点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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