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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橘糖是午时回来的,拿着城西的春春桃糕和城东的桃酒,突然出现在姜婳面前。

    姜婳有些被吓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

    她无奈:“橘糖。”

    橘糖笑嘻嘻的,将花了两个时辰买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细致地解开绑好的绳结,摆好盘,端到姜婳面前。

    “娘子,你让晓春回家了吗?”

    姜婳温柔一笑:“嗯,就知道瞒不过橘糖。”

    橘糖轻声一嗔:“院里面的小丫鬟同我说的,说晓春姐姐今日在房中哭得稀里哗啦,一边哭呀一边收,让她看得,又生羡慕,又生好笑。”

    姜婳弯了眸,没有再说话。

    她轻咬了一口点心,淡淡的清香涌入喉腔,可即刻,一股呕吐感从喉腔中涌起,她不由得弯下身,一边捂着嘴,一边咳嗽。

    “娘子,娘子,怎么了。”橘糖忙上来,扶住姜婳。

    姜婳弯着唇,轻声道:“无事,吃得有些急了。”

    说着,像是为了给橘糖表示自己没事,她又吃了几口。

    一边笑着,一边忍着呕吐感,轻轻地,将喉腔间的东西,咽下去。她轻柔笑着,让橘糖也安心了不少。

    橘糖用手撑着脑袋,看着对面的娘子。

    姜婳一边咬着点心,一边饮着杯中的桃酒,等到吃了三块点心,喝完了一杯桃酒,才缓缓停下。

    像是才瞧见橘糖望着她,她手指轻点了点橘糖额头。

    “想什么呢?”

    橘糖咬着唇,轻声道:“娘子,纳妾的事情,你是不是不太开心。”

    姜婳拾起一块点心的动作都未停下,温柔摇头:“没有,橘糖怎么会这么想呢。我这些年无子嗣,族中一直风言风语。夫君如今才稍稍松口,同意纳个妾,已经对我很好了。”

    橘糖望着对面的姜婳,她面上的笑,同往常一般温婉。

    橘糖一时间有些怔住,是什么时候,她都有些开始看不透娘子了。

    明明那颤抖的指尖,也不过是前两日的事情。

    姜婳也没有多说,望向了窗外,轻声道:“橘糖,你看,下雨了。”

    橘糖转头,望过去,雨丝从灰沉沉的天空垂下,莫名的压抑开始萦绕在天地之间。她转身望向了娘子,她正扬着唇,望着外面空无一人的庭院。

    *

    谢欲晚回到府中的时候,已是深夜。

    他宿在了书房。

    隔日清晨,姜婳才梳洗了,推开门,突然在院子中看见了正在看书的谢欲晚。她轻声一惊:“夫谢欲晚放下手中的书,看向她。

    姜婳拢紧了身上的衣裳,转身:“夫君回来怎么都不说一声。”多日未见,她便素净着容颜,实在不合适。

    谢欲晚上前,牵住了她的手,淡声道:“我何时在意过这些。”

    姜婳被牵住的手一紧,怔了一瞬。

    她望着身前长身玉立的青年,回忆间,手指不由颤了一瞬。

    谢欲晚似乎感觉到了,回头。

    “冷?”

    姜婳摇头:“夫君的事情忙完了吗?”

    谢欲晚脸色柔了一分,轻声道:“没有,同圣上告了一日假。可有想去的地方,今日天气尚好。”

    扣上门,姜婳被安置在木凳上,矜贵的青年俯下身。

    “生病了?脸色如此苍白。”

    那一刻,姜婳在青年淡如琉璃的眸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她轻摇头:“没有。”

    谢欲晚:“请了大夫?”

    姜婳点头:“请了,大夫说只是风寒,喝两副药就好了。”

    逆着光,姜婳看不见谢欲晚此时的神情,只能感到那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放置在她的脖颈间。

    微凉的触感让她脖颈处的肌肤起了鸡皮疙瘩,她呼吸窒了一瞬,轻声道:“王少府家的七小姐,不合适的话,那姑苏王家旁支的三小姐,夫君觉得如何?”

    一瞬间,房间内的气温陡然变冷。

    那双放在在她脖颈间的手,重了一瞬。

    姜婳一怔,这个,夫君也不满意吗?

    谢欲晚静静看着她,并没有说什么。姜婳看不见谢欲晚的眼神,摸不准他心思,不知道为何夫君情绪又不对了,眼眸不由得轻颤了一瞬,随后也陷入了沉默之中。

    相望无言间,谢欲晚眼眸闭上,手指一动。

    “娘子喜欢,那便她吧。”

    他说这话时,语气间甚至带了一分讽刺的笑。

    姜婳怔住,心隐隐做疼,谢欲晚语气中不掩饰的刻薄让她有些慌了眸,王三小姐还是不满意吗,是她没有选中夫君满意的人吗......

    她扯住身前之人衣袖,谢欲晚恢复了往日的平淡,看向他。

    她哑着嗓子,慌乱道:“夫君是,是有欢喜的小姐吗?我,我可以......”

    向来平静的公子满眸诧异,随后眼眸一点一点变冷,蹙眉望向面前拉着他衣袖的女子,冷声道:“姜婳,你心中,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说完,甩开衣袖,离开。

    姜婳怔怔留在原地,泪珠一滴一滴,垂在地上。

    她,她没有......

    她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这样了。

    谢欲晚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她起身,却迟疑了,没有去追。身体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力气,她陡然跌坐在地上。

    那种呕吐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撑在地上,侧身不断地干呕。

    橘糖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她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忙跑过来。将人扶起来,焦急道:“娘子,哪里不舒服,公子,公子刚刚不是在的吗,怎么将您一个人留在屋中了。”

    姜婳留着泪,惶然地望着远处。

    橘糖唤了几声,却发现怀中的人只是呆愣着,一言不发,手颤颤捏着她的衣袖。她已经不知道她多久没有看过娘子这般模样了,上一次,还是在姜府。

    她心疼地将人搂紧,安慰道:“娘子,到底怎么了,你同橘糖说。没事的,橘糖在呢,娘子,没事的,橘糖在。”

    说着,橘糖将人扶起来,放置在了床上,跑出门,对小侍说道:“去请大夫,请公子。”

    小侍犹豫了一瞬:“可是,公子刚才......就是从院中走的。”

    橘糖一愣,随后直接骂道:“要你请,就去请,怎么这么多话。”

    等橘糖再回去时,姜婳已经昏睡过去了。她拿来温热的水,打湿帕子,一点一点擦着姜婳头上的汗。

    做完一切,橘糖手抚上姜婳额头,温度有些高,又拿了被冷水浸湿的帕子,叠起来,盖在姜婳额头上。

    看着面色又苍白了几分的娘子,又想起适才小侍的说辞,橘糖满心烦乱。

    怎么事情就到这个地步了?

    公子怎么连一个小妾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该如何和娘子说的,才会让娘子如此忧心。她正烦乱之际,就看见谢欲晚面色冷淡地从外面回来。

    橘糖一腔质问的话,在看见谢欲晚的神色之际,都忍了回去。

    “公子。”她让出身位。

    谢欲晚上前一步,蹙眉:“怎么回事。”

    橘糖不知道事情因果,不敢多说,看着谢欲晚的神色,小声道:“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公子是同娘子......吵架了吗,娘子最近身体不好,公子,公子让着娘子......几分。”

    谢欲晚一愣:“怎么没同我说?”

    橘糖垂头:“娘子说,公子事务繁忙,这种小事,不用告诉公子。”

    谢欲晚望着昏睡过去的姜婳:“大夫怎么说?”

    橘糖:“说是风寒,但是娘子吃了几副药,也没有见好。”说着,橘糖看了看谢欲晚的神色,见到不如刚才冷淡,小声说道:“大夫其实暗中同我说,娘子,娘子可能是心病。”

    谢欲晚蹙眉:“心病?”

    橘糖更小心地咽了下口水:“是,大夫说是......可能是,娘子忧思过度。”

    沉默几瞬,谢欲晚望向橘糖,眸子一如既往地冷漠:“你到底想说什么?”

    橘糖直直跪下:“奴婢不敢。”

    谢欲晚看着病床上的姜婳,又看着跪着的橘糖,眼眸中突然多了一分讽刺。

    他的好娘子,因为要给他纳谁,忧思过度。

    那何故选那些家世如此好的,选一个她能拿捏的孤女,等人生了子嗣,直接夺过来,再将人丢到庄子上,子嗣同生母此生也难相见,岂不美哉?

    倒是他愚钝了。

    当初教导娘子时,只教导了诗书礼仪,让娘子想不出这般后宅法子。

    谢欲晚冷了眸,转身,向门外走去。

    橘糖不知道自己说了身边,一边是昏睡的娘子,一边是生气的公子,犹豫着踱步。最后,还是扣着手指,坐在了床边。

    眼眸惊犹不定间,突然看见娘子似乎要醒了。

    她忙上去:“娘子,娘子......”

    姜婳缓缓睁开眼,小声道:“夫君呢?”

    橘糖一怔,她不能现在让娘子知道,公子看见娘子病了,还是甩袖走了......

    她迟疑说道:“适才小侍去请公子时,公子已经启程去宫中了,说是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娘子之前说,不要因为这种事情打扰公子,我也就没有让小侍去宫中请公子了......娘子若是,我现在让人......”

    姜婳怔了一瞬,既而垂眸:“不用,自然,是宫中事务更重要的。”

    第12章

    说完后,两人就都沉默了下来。

    橘糖忧心望着,许久之后,姜婳似乎才察觉,轻柔地挂起了笑:“橘糖,我没事,可能就是这些天没有休息好,然后......就不太舒服,刚才才会昏过去。你若是担心,我们再请几个大夫就好了。”

    娘子的话说的奇奇怪怪,但是橘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她也觉得,是要再请几个大夫。娘子脸色日渐苍白,怎么可能只是一两日便能好的风寒,什么事情,都没有身体重要,至于公子那边,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待到公子不那么生气了,她去同公子谈谈。

    她沉思时,姜婳就柔柔地望着她,也未开口说什么话。

    看着看着,眼眸缓缓垂上,无声无息地睡过去了。

    橘糖察觉时,呼吸都窒了一瞬,垂头听见姜婳纤弱的呼吸声时,心才定下来。再一抬头,门扉旁,是之前甩袖离去的谢欲晚。

    她惊讶,小声道:“公子。”

    谢欲晚站在阴影之中,静静看着病榻上的姜婳。

    橘糖小步跑上前,同谢欲晚一起到了院子中。

    “公子,娘子刚才才睡过去。”

    谢欲晚敛着眸,秋日的霞光映出他修长的身姿。看向橘糖时,他静默瞬息,浑身上下的情绪很淡。

    “说吧。”

    橘糖直直跪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谢欲晚长眸半抬,眉间已隐有不耐之色。

    橘糖不敢再违逆,犹豫道:“是因为纳妾的事情,娘子,娘子一直有些不太开心。公子那几日都不在府中,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娘子也不曾同我......说过心中所想。我只知道,娘子不开心。”

    谢欲晚定眸看着橘糖,许久之后,淡声问:“那你觉得,我应该纳妾吗?”

    橘糖一怔,手顿然发紧。

    她了解公子,自然知道公子允诺纳妾,就是为了给娘子一个子嗣。可是娘子......娘子不一定知道。

    对于娘子而言,公子此时纳妾,权衡利弊,其实已经,已经......很好了。

    谢欲晚语气如常,笑容却多了丝冷意:“所以橘糖觉得,我应该纳妾吗?”

    橘糖挺直的脊背陡然弯了,是在这一刻她才发现,她其实......不太知道娘子的想法。她知道娘子对于纳妾之事,心中不愉。

    娘子究竟是在为公子答应纳妾的行为不愉,还是在为公子纳妾后可能发生的事情担忧?

    是在这个时候,橘糖才发下,她回答不出这个问题。

    公子总归是要有子嗣的。

    娘子......总要接受的。

    但是她能想到的东西,娘子也能想到。那娘子这些日子的反常,是因为担忧吗?

    是因为担忧。

    橘糖自小便在谢欲晚身边,她的心思,他只看上一眼,便能明白七八。

    他顿时有些不愉,一股气闷在心间。

    从橘糖这知晓了姜婳所想,他本该同适才一般甩袖离去的,但想起病榻上她低垂的眸,苍白的脸,矜贵的青年罕见地沉默了。

    他一边想,他不该如此纵容她的贪心,一边又径直踏入了房中。

    他坐在床榻边,望着她昏睡的容颜。

    苍白,瘦弱,微颤的睫毛。

    他声音很轻。

    “姜婳,想要子嗣,提出要为我纳妾的人是你,不想要妾,怕威胁你主母地位的人还是你。”

    “你把我当什么?”

    随着这一句话,姜婳额头出了大粒大粒的汗珠,眼睫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手紧紧地抓着被褥。

    他怔住。

    一种苦涩的疼在心间徐徐蔓开。

    像是他少年时,从夫子树下偷的那一壶酒,只尝了一唇,便被苦了眉头。

    他静静地看着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随后,矜贵的青年敛了眸,躬下身,握住了沉睡中的人的手。

    他没有太用力,怕惊醒本就梦魇的她。

    垂下的眸,躬下的身。

    无不写着妥协。

    *

    姜婳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时候醒来,第一时间眼睛只是静静地望着被微弱烛光映出来的头顶的床帘。

    直到在余光中瞥到了一抹锦白。

    她怔了一瞬,侧眸,对上谢欲晚平静如水的眼。

    “......夫谢欲晚轻声应了一声。

    “饿吗?”

    姜婳下意识摇头,却在谢欲晚的注视之中,改了口。

    “有,有一点。”

    天色昏暗,连月色都无的夜晚,如月一般的青年声音却格外地温柔:“那想吃什么,我去做。”

    姜婳其实想说不用,但是迎着谢欲晚的清淡的眸,她小声说了个最简单的:“想吃,素面。”

    厨房里面,应该还有揉好的面。

    “好。”谢欲晚为她掖好被子,起身,向厨房而去。

    姜婳怔了一瞬,心间的感觉,涩中又带着一丝甜。

    但是想起这些日的事情,她又沉默了下去。

    一刻钟后,谢欲晚都端着一碗素面回来了,他将素面放在桌上,将姜婳轻扶起来,坐到了桌前。

    姜婳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

    她的确有些时间没进食了,是有些饿的。

    食不言,寝不语。

    她此时心中即便有许多疑问,也只能静静地用膳。

    等到一碗面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已经有些吃不下了,但这是夫君下的面,她犹豫了一瞬,正准备忍着恶心继续吃完的时候。

    谢欲晚轻声道:“吃饱了,就别吃了。”

    被看出来了,姜婳只能放下碗筷,小声道:“吃好了。”

    谢欲晚没太说话,在姜婳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接过姜婳的筷子,吃完了剩下的面。

    收拾了一番,矜贵的青年净了手,将人扶到床边。

    “先睡吧。”

    说完,端起刚才收拾完的东西,起身,关了门。

    姜婳怔了一瞬,想要开口,却还是慢了一瞬。其实连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但是她不太想看见他走。

    只是,这般话,她应该也是说不出来的。

    不等她多想,离去的青年已经回来了。

    他望向仍旧维持着他走之前坐姿的人,倒是没有太讶异,只是温声道:“睡不着吗?”

    其实不是。

    但是姜婳点了点头。

    今日发生的一切,相较于前几日的争吵冷漠,像是一场短暂的梦。她有些......舍不得。

    她很少会在梦中见到夫君的。

    他今日似乎格外地温柔。

    谢欲晚也没有再说让姜婳休息的话,只是上前,将软垫垫在姜婳腰间,再为她调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做完这一切,他拿了一本书,坐在床榻边,迎着从半开的窗照进的月色,轻声念着。

    是怕她无聊,读给她听的。

    以前,她生病时,他也常这样。

    姜婳一怔,静静地看着他。

    直到逐渐有了睡意,在她昏睡过去之前,他轻步上前,将她搂在了怀中,随后在她意识模糊之时,他常年冰冷,修长的手轻轻抚了她的眉眼。

    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觉得像是一谭深幽的湖水。

    *

    隔日。

    姜婳醒来时,下意识望向身侧。

    见到空荡冰冷的一片,她怔然,原来,真的是一场梦。

    “嘎吱——”

    她向门响动的方向看去,突然看见了梦中那道修长的白色身影。

    她怔然:“......夫谢欲晚轻声“嗯”了一声,随后,坐在了窗边,冰凉的手搭上了她的额头。

    冰冷的触觉让姜婳身子一颤,谢欲晚似乎也意识到了,拿开了手。在姜婳的注视中,出了门。不等姜婳多想什么,谢欲晚已经回来了。

    这一次,额头的触感,是温热的......

    他刚才是去......用烫水泡了手。

    一时间,姜婳有些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差错感,但她不是很想开口打破现在的一切。如若人死之前都会有虚妄的时刻,她应该做的,是不是享受。

    “已经退烧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声音很静。

    姜婳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的眼神,随着谢欲晚一起向桌上去,上面是一碗小粥。

    谢欲晚将小碗端过来,轻声道:“今天还有一剂药要喝,先用白粥填填肚子。”说完,一勺被吹好的粥已经送到了姜婳嘴边。

    她抬起唇,咽下了粥。

    食不言,寝不语,适才那一句,已经是她用完粥之前,他们之间所有的交谈。

    等到一碗粥用完,过了片刻,谢欲晚又端着一碗药过来了。

    依旧是,他勺一口,姜婳咽一口。

    乌黑的汤汁让姜婳唇间喉间都是苦的,即便她情绪已经掩饰得很好,但眉眼间还是露出了几分。

    谢欲晚垂眸,拿出一早准备好的糖。

    像喂药一样,喂到了姜婳的口中。

    姜婳本来没有注意,直到丝丝的甜在唇间化开,她轻讶了一声。

    谢欲晚将东西放到一旁:“寻橘糖要的。”

    姜婳抿唇,望着谢欲晚的背影,似乎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许久,直到谢欲晚转过身,她也没有说出来。

    谢欲晚似乎习惯了她的沉默,也没有说什么。

    只是寻了两本书,递给姜婳一本。

    他递书时那毫不在意的态度,就像这书只是他从小摊上随意买的一本书一般。

    姜婳接过来,这是他昨日晚间念给她的书——《映越》。

    是一本极为珍贵的孤本。

    她少时在姜府时,曾听大哥姜玉郎提过一嘴,大哥说他求了谢欲晚整整三年,才换得一日翻阅的权利。

    现在,这本书,就那样安静地躺在她手间。

    第13章

    见她许久未翻开,青年清淡抬眸:“不想看?”

    姜婳回神,摇头,小声道:“没有。”

    她只是陡然间想起年少的事,平静中夹杂些惶然。即便翻开了书,但她能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并不在手中的书上。

    等到一双修长的手止住她的书页时,她轻垂了眸。

    发呆被抓住了。

    谢欲晚语气平静:“在想什么?”

    姜婳怔了一瞬,小声道:“夫君宫中的事情不是还没有处理完吗,现在几日都没有上朝,也未去宫中,会不会不太好。我其实......只是风寒入体,大夫都说,修养几日就好了。夫君不用为了我......留在府中。”

    谢欲晚没有戳穿,只是淡淡看着她:“告假几日,圣上不会怪罪的。”

    这话说得实在谦虚。

    姜婳一时哑口无言。

    这一番下来,她心思也到了书上几分。这些年,府内事物夫君为她请了老师,诗书礼仪大多却是他亲自教导她的。

    她适才那一番说辞,糊弄别人倒是可行,落到他眼中,应当只是拙劣。但他没有戳穿,她也就当,自己不知晓。

    一时间,屋内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姜婳靠在软垫上,轻垂着头,认真看着手中的诗文。

    她无暇分出心思再去想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面对诗文要虔诚,这是谢欲晚教给她的第一课。

    *

    窗外又下起了雨。

    清清脆脆的,并不难听。

    姜婳精神并不太好,熬了半个时辰,也有些困倦了。她轻声闭上书,小心向谢欲晚的方向看过去,发现谢欲晚正在平静地望着她。

    她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在他如潭水般幽深的双眸中,欢喜和悲伤,都变得太淡。

    像是整个人,笼了一层朦胧的雾。

    他们已成婚近十年,可她却很少能够知晓他所思所想。如若不是那些年的爱护,和那一箭的命运。

    ‘他爱她’这个事情,她恐一生,亦不能确认。

    “夫她同他对上眸,小声开口。

    “累了?”

    说完,他放下手中的书,平静地起身,上前两步,到了榻边。

    姜婳的确累了,但她不是很想休息。

    他的手隔着衣服触碰到了她的身体,多日未如此亲密,她不由指尖一颤。他没有察觉到她如此细微的动作,依旧垂头为她整理被褥。

    像是又要走了。

    姜婳如此想着,心中有什么东西漫漫生长出来,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但谢欲晚却没有走。

    只是重新拿起了那本书,坐在她身侧,安静地看了起来。

    姜婳抬起眸,平静地望向他。

    这是她们大多数相处的模样,安静的,平和的。

    她所习惯的。

    她轻唤了一声:“夫谢欲晚眸色依旧平静:“嗯。”

    她不再说话,他亦没有。

    他静静看着书,她就侧着身,安静地看着他。

    *

    姜婳再醒来时,身侧已经看不见谢欲晚了。

    她怔了一瞬,却又觉得,这本才是常态。等到她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时,突然看见了屏风前的身影。

    莫怀侧着身子,小声说着什么。

    谢欲晚持着笔,时而停顿一下,似乎一边听着汇报,一边批改着文书。

    姜婳本来准备下床,此时又觉得有些不太好,于是默默将掀起的被子放了回去。即便很小声,她还是感觉屏风前的人影向她这边看了一眼。

    半刻钟后,修长的身影绕屏风而来。

    谢欲晚:“醒了?”

    姜婳点点头,轻声道:“外面凉吗?”

    月色顺窗而入,映出皎洁的一片。今日的月,倒是殷勤。

    谢欲晚了然:“想去院中走走?”

    看见姜婳轻点头,他上前,为她披上了厚厚的衣衫:“这样,应该不会冷了。外面没有风,只是白日下了雨,可能有些泥泞。”

    他们就像寻常夫妻一般,夜间无人时,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一条小径上。

    孤灯将她们两人的影,缓缓地拉长。

    安静的夜,青年的声音,很平静。

    “不必寻那些人家的女子了,丞相府只需要你一个主母。至于容貌,品行,端正便好。等到其诞下子嗣,孩子养在你名下,人便打发出去,我喜欢清净。”

    末了,他定眸看着她,温声补了句:“小婳,你是我此生唯一的夫人。”

    姜婳怔然。

    随后心泛开丝丝的疼,像是被轻碾得细碎的花蕊。

    她以为,这两日,会再长一些的......

    她对他,甚至再生不起一丝责怪。这几日他抛下公务,伴在她身旁,为她煮面,读书,事无巨细照料她。

    她得知好歹。

    他话已至此,甚至承诺她,待小妾诞下子嗣,便将小妾赶出府。

    他已退让至此,甚至为她揽走了‘善妒’的旗,全了她的惶恐。她再要什么,便是不知足了。

    礼数她都懂,道理她都明白,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还是那么疼呢......

    姜婳眼眸瞬间红了,同前面的浩大声势不同,今日他这般平静同她分析利弊,给了十全的法子,她便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她不敢看他,幸而此时只有一盏孤灯,能够隐住她的失态。

    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厌倦了她的狼狈——

    “公子,宫中那位传您入宫。”

    她看见谢欲晚凤眸微动:“现在?”

    莫怀点头。

    她手指尖动了一瞬,那一句“我自己可以回去”还未出口,就听见谢欲晚平静道:“让他等着。”

    她一怔,他像是没听见莫怀的传报一般,继续陪她散着步。

    之前纳妾的话题,也就草草而过。

    一时间,姜婳的心七上八下,只有一股余下的涩,徐徐蔓延。

    “没事吗?”

    到底是这一句“让他等着”让她惊讶了,走了两步后,她轻声问道。

    她虽早知他年少拜相,地位斐然,但那可是天子......

    谢欲晚语气如常,眉眼平静:“无事。”

    虽是如此说,姜婳到底不愿因自己耽搁了他的公事,过了半刻钟,就小声同谢欲晚道:“累了。”

    谢欲晚定眸看了她些许,轻声道:“那我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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