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145章

    古大江这么大的反应,温云起就知道,

    自己猜对了。

    不能生的人是古大江!

    偏偏古大江名下有一双亲生的双胎儿子,若此时传出他不能生,那他会与古方山一样,沦为众人口中的谈资。

    男人不能生,和太监无异,不管是不是真的太监,反正众人都会这么看他。这种事又不能跑出门跟人解释,完全解释不清楚啊。

    见古大江如此慌乱,温云起冷笑道:“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还是那话,你不要逼我,既然不是亲生父子,过去那些年我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饱饭,别再提什么养育情分。也别借着你是我养父这件事情胡乱插手我的事!我一天吃几顿饭,什么时候娶媳妇,我自己心中有数。”

    古方水凑了过来:“又怎么了?”

    他一边问,眼看村里人靠近,就想去扶地上的古大江,在看到古大江唇边和地上都有血,嘴角都抽了抽。

    父子俩起了争执,做爹的在地上躺着,儿子却大喇喇站着,谁看了都会说一声不孝。

    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古蛮牛看着凶,实则心地善良,对着他一个外人都愿意出手相助,若不是做爹的太过分,古蛮牛绝对不会动手!

    古方水得了古蛮牛的恩情,又知道他秉性善良,便不想让旁人误会他。

    “二伯,地上凉,快起!”

    古大江年近五十,常年下地干活,头发白了一半,身子也有些佝偻,但是,他一年到头也不生几回病,而且这是夏日,怎么可能会被地上那点儿凉气冻病?

    或者说,日头这么烈,地上压根没凉气,只有热气。

    古大江胸口起伏不止,明显是气得狠了。他不太想起身,推开了古方水的手。

    眼瞅着村里人到了几步之外,温云起随口道:“你还要赖着?”

    古大江打了个寒颤,心里骂着不孝子,就着古方水的力道起身。

    还没站稳呢,已经有人过来问:“他大伯,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唇边还有血?”

    古大江怒视面前的养子,看到养子嘴角含笑,心里恨得牙痒痒,嘴上却不得不为这个逆子找补:“我刚摔了一下,磕着牙了,别看血多,没多大点事。”

    村里的人本就喜欢看热闹,花婶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有名的媒人,也好打听一些东家长李家短,眼神在一双父子之间扫视几遍,问:“我听说你要给蛮牛相看?这是没谈拢吗?”

    温云起率先出声:“花婶听错了,我爹是想问一问我的意思,然后给女方回话。可我最近刚被古方水的媳妇吓着……都说娶妻娶贤,你说要是娶一个搅家精,日子还怎么过?”

    一起赶过来看热闹的古方山的两个嫂嫂听到这话,又急又气,急忙出声:“小草不是方山的媳妇。”

    另一个嫂嫂接话:“对呀对呀,她现在和方平住在那边的茅草屋里,和我们家没有关系了。蛮牛,你不要乱说话。”

    温云起轻哼一声:“她算计我的时候还是古方山的媳妇,这总没错吧?”

    妯娌俩特别后悔跟古蛮牛争论此事。

    论到后来,即便她们俩赢了又能如何?不过是再跟村里人强调一遍何小草偷人的事情罢了。

    何小草偷人,丢的是古方山的脸,这时候应该让村里人忘记何小草的所作所为,而不是当着人前一遍又一遍的提及。

    于是,妯娌俩对视一眼后,都闭了嘴。

    此时古大江也冷静了几分,他万分不愿意让自己身上的秘密被村里人得知,心里明白,此时绝不能惹怒不孝子。

    “你不愿意就算了,回头等你想娶媳妇的时候,你记得跟我们说一声。我和你娘再为你操持。”古大江转身就走,故意拔高了声音,“这孩子可真是倒霉,每次要相看婚事都会出意外,估计天生就是个晚婚的命。你们说是不是?上回我想帮他相看,结果他摔断了腿,好不容易养好了腿,又有了房子,结果又出这事。那姓何的真是缺德,她对着方山随便一指,却害得我儿子不想成亲……她只是上下嘴皮子一碰,把我们家害得惨兮兮,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们做爹娘的不为儿子操持呢。”

    古大江胡扯一通,表示不是他不操心孩子婚事,而是古蛮牛运气不好,每到议亲就要出事。都知道他是胡扯,但好歹也为他们夫妻扯上了一层遮羞布。

    *

    温云起在山林里奔波两日,很是疲惫,好生睡了一觉。

    等到第二日醒来,外面日头都老高了,他慢慢溜达去了厨房,取出了昨日放在缸中的肉。

    外面天气炎热,新鲜的肉要么镇在井中,要么就得放在大水缸里盖上,水缸本就在厨房的阴凉处,瓷器隔绝了大部分的热气,加上盖得严实,肉不会臭,还能隔绝了猫和老鼠的偷吃。

    温云起揉了面,把肉剁碎,然后去隔壁叫了古方水一家过来吃饭,他要包饺子。

    结果两人忒勤快,去地里干活了。

    温云起包好后煮了一大碗,古蛮牛力气很大,胃口也大,他吃了三大海碗才有吃饱的感觉。

    吃饱喝足,温云起才出门去找打井的人。

    村里无人打井,得去城里找,谈好了二两的工钱……由打井的师傅挑地开工,常年打井的人,能够分辨得出到底哪个地方才能打出水来,若是挑不出地儿,干脆就不接这活儿。

    温云起也会看地方,古蛮牛所在的院子到处都是荒石,但后院之中有个地方很合适,有九成的可能会出水。

    回到村子里,看到了路旁的古母。

    古母怀里抱着个孩子,边上还牵着一个。

    这俩是古蛮牛那双胞胎弟弟的孩子,都是儿子,一个三岁,一个周岁。

    这年纪的孩子正是可爱的时候,但古蛮牛对他们却没什么耐心,孩子也算是被迁怒了。

    古蛮牛小时候带过底下的弟弟妹妹,兄弟姐妹没成亲时,大家感情都不错,等到各自成亲以后,尤其是两个弟媳妇进门,那是各种看古蛮牛不顺眼。

    她们由一开始的悄悄嘀咕,到后来当着古蛮牛的面冷嘲热讽,在古蛮牛发作一通后又会消停一段时间。因为古蛮牛不爱说话,在家也沉默寡言,两个弟媳妇用不了多久又会开始嘀咕,于是古蛮牛再次发狠……循环往复,让古蛮牛烦不胜烦。

    而在这期间里,两个弟弟就跟死人似的,从来不会出面阻拦。

    古蛮牛单纯,许多事情都不懂,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两个弟弟的纵容,两个弟媳妇不会这么过分。于是,兄弟几人之间渐行渐远。

    “蛮牛,你这是从哪儿来呀?”

    古母没想到会在此处碰见儿子,满脸的惊讶,眼神还上下打量。

    温云起穿着要比古蛮牛干净一些……古蛮牛不爱洗衣裳,家里的衣裳很多,他来了后,还没来得及给自己做新的。

    但到底换了一个人,温云起又无意遮掩,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些不同了。

    温云起随口答:“去城里。”

    古母好奇:“你进城做甚?”

    如果说古家人中谁对古蛮牛最好,非古母莫属。

    古蛮牛来的时候才几个月,那都是古母亲自带大的。当然了,这份善意只是相对其他人而言要多些,也不能指望古母有多疼爱这个养子。

    将心比心,在养子和亲生的孩子之间,谁都会选择亲近后者,九成九的人都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古蛮牛早已看得很清楚,这条命确实是夫妻俩救的,但要说为他付出最多,还得是古母。

    古大江是把孩子抱回来就不管了,是古母照顾他长大。而不管是古家人不给古蛮牛治腿也好,到后来的名为分家实则是把古蛮牛丢到后山脚下自生自灭,都不是古母能做主的事。

    治腿时,古母是家里唯一一个提出把古蛮牛送到城里去治伤的……结果被否了。

    对着她,温云起会多几分耐心:“找人打井。”

    古母愈发惊讶:“你造房子花了那么多的银子,可有欠债?”

    造房子是个大事,人一辈子,没有特别好的机遇,兴许也就造个一次,两次就顶天了。从别人那里借银子造房子很正常。但是,古蛮牛若是跟村里人开口,多半借不到,他能欠的,最多就是旁人的工钱。

    而古蛮牛在自己被双亲赶出门后,就知道不能过于指望别人,所以他造房子时是攒够了银子的,不过在结账时拖欠了一段时间……他从被赶出门到造房子也才一年多的时间,他不想让人知道自己打猎赚钱的速度。

    温云起随口答:“还完了。”

    古母面色复杂:“有银子也不能乱花,你以后要娶媳妇,等到媳妇进门,很快就会有孩子,花钱的时候多着。”她顿了顿,“娘对不起你,大概以后都帮不上你的忙,你得心里有数。”

    长辈带着孙子孙女,年轻人都能下地干活,但如果哪家没有婆婆,那媳妇就得留在家里照看孩子打理家事,至少生下孩子的前两年,都做不了太多的事。

    温云起抿了抿唇:“我没指望过你会帮我带孩子。”

    古母方才那番话是真心替这个儿子担心,也是想借此说她不能带孩子的事实。

    听到儿子这么说,古母满脸的歉疚:“蛮牛,娘对不起你。”

    “娘别这么说。”温云起叹口气,“我这心里都有数,你忙去吧,我先回家了。”

    他回到家里,给隔壁的古方水送了六十个生饺子。皮儿大馅也大,绝对够夫妻俩好生吃一顿。

    古方水如今正是艰难的时候,家中也不能时时开荤,看到这肉饺子,下意识就想拒绝,眼瞅着拒绝不了,只好又让媳妇做饭,然后把人叫过来吃晚饭,把那饺子当菜吃。

    村里人喜欢用饺子配酒,温云起又被灌了几杯……只怪古蛮牛爱喝酒。

    温云起没有喝醉,到了家门口,早已有人在那儿等着了。

    蹲在门口的人是古方平。

    古蛮牛跟这个人没有多少交集,古方平在村里的名声不好,谁要是和他走得近,在众人眼里就是一路人。古蛮牛自己的名声本来就差,那古方平还爱占人便宜。古蛮牛对他,那是能离多远离多远。

    后来古蛮牛瘸腿了,旁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都不会当古蛮牛的面提这事,古方平偏不,不管是当古蛮牛的面,还是背地里,没少奚落古蛮牛是个废人。

    古蛮牛对这个人的感官就更差了,原先是面子情,后来是完全不搭理他。

    古方平看到他,立即起身,讪笑道:“蛮牛回来了。”

    温云起冷哼了一声:“滚,别逼老子揍你。”

    “别呀,蛮牛哥,我是来给你道歉的。”古方平一脸歉然,“之前的事情是弟弟对不住你,我家里准备了一桌饭菜,求哥哥赏个脸,咱们一起坐下来喝上几杯。”

    “不去!”温云起满脸讥讽,“我跟何小草几个月不见一面,都能被她污蔑。去了你家喝酒,那还了得?怕是一会儿要被人编排和她滚一个被窝了,老子的名声也是名声,可毁不起。你滚远一点,再纠缠,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扬了扬手里的拳头。

    眼看古方平不肯走,温云起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把人推开,然后推门进院,直接将门甩上。

    古方平一看这情形,心下很是失望,却也不想就此放弃,想了想,回家后叫上何小草,把饭菜放到托盘上,连同酒一起,端到了隔壁敲门。

    温云起知道他不会轻易放弃,关于古蛮牛被人算计到险些打死古方山,温云起没有报官,却不打算放过罪魁祸首。

    他一脸的冷漠:“你做什么?”

    古方平笑吟吟:“哥,给个面子,咱们一起喝杯酒,过往恩怨一笔勾销。”

    说着,就要端托盘进门。

    温云起不让他进,直接堵在门口:“我不乐意让你进我院子。”

    古方平:“……”

    他一副无赖模样:“那咱们就在门口喝,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给个面子嘛。”

    说着,倒了一杯酒递到了温云起面前。

    温云起察觉到了那酒里有药味,左右看了看,此时四下无人。他冷笑一声,伸手一推,直接把古方平推摔到了地上。

    古方平摔得人仰马翻,手中的酒杯落地,里面的酒水洒到地上。

    “哎呦!我好心好意请你喝酒,你不喝就算了,怎么能推人?”

    最近日头不错,路上很干,酒水洒落在地,只打湿了铜钱那么大的一点地。

    温云起拔高了声音骂:“我说了不喝,你是聋子吗?”

    两人吵架的动静不大,惊动不了村子那边的人,但住在另一边的古方水听到了动静,急忙开门赶了过来。

    “蛮牛,怎么了?”

    温云起伸手一指地上的古方平:“这个混账,自知害了我,端着酒菜来找我赔罪。还说喝了这顿酒就一笔勾消,我呸!老子缺你那口酒?”

    古方水直皱眉头:“古方平,你要点脸吧。就你与何小草干的那些缺德事,蛮牛不会原谅你。你自己缩着就得了,主动上门,这不是找揍吗?”

    温云起真就上前一脚踩在了古方平的胸口。古蛮牛的力气很大,他便也没有收着,这一脚踩得古方平动弹不得,然后一伸手,取过了托盘上的小酒壶,弯腰直接将酒水全部灌入古方平的口中。

    在这期间,古方平各种挣扎。

    温云起却不许他动,愣是把酒灌进去一大半,然后将酒壶狠狠一扔。

    酒壶摔在地上,因为这是泥地,倒没有摔坏,落到地上滚了滚,里面的酒水倒出来了一些。

    温云起冷笑着看古方平眼中的慌乱,质问:“喝够了吗?”

    古方平这会儿只想将口中的酒吐出来,也顾不得丢不丢脸,急忙点头。

    “够了够了……咳咳咳……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弟弟一般计较……我……我以后再也不来麻烦你……放……放……”

    温云起踩着他胸口的脚往上挪了挪,踩到他的脖颈之处,不轻不重的力道让他挣扎不动,又不会窒息。

    古方水只觉得特别解气,呸了两口:“不要脸!男人活成你这样,不如去死。”

    而地上的古方平没反驳,白眼翻着,就那么晕了过去。

    古方水瞠目结舌:“这这这……你下脚也不重啊。”

    方才古方平还能勉强挪动呢。

    温云起收了脚:“我怀疑酒水有毒。”

    “毒?”古方水满脸的震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村里的这些年轻后生会互相看不惯,偶尔也会打架,但……什么仇什么怨,居然给对方下毒。

    杀人要偿命啊,古方平这是疯了吗?

    问题是,古方水不记得这两人之间有恩怨。古蛮牛在村子里真的是个很老实的人,何小草平白无故诬赖他就算了,一转头古方平还要来下毒。

    “我先去请大夫。”

    村里的大夫姓钱,对古蛮牛不说是救命之恩,反正也有挺大的恩情。

    钱大夫来得很快,细细查看过地上的古方平后,皱眉道:“好像是被迷晕了。”

    此时天色不早,钱大夫来时,他儿子不放心,亲自护送着亲爹过来,后边跟着俩他两个儿子。

    钱来听到父亲的话,讶然问:“迷晕?”

    温云起伸手一指地上的酒壶,里面的酒水撒了一些,但绝对没撒完。

    “他非要让我喝酒,我一怒之下给他灌了回去,然后他就这样了。”

    钱大夫一脸严肃,捡过酒杯,细细查闻一番,道:“是有药。可是,为什么啊?”

    两人之间没有恩怨,之前都不熟,村里人也没看到两人经常来往。除了何小草污蔑了古蛮牛一事……可这件事情,是古蛮牛受了委屈啊!

    古蛮牛都没有出手报复,古方平居然还要对苦主下毒,难道古蛮牛非得承认自己是奸夫才算对得起他?

    太不讲理了吧。

    这都用上了药,肯定不能就此罢休。古方水跑了一趟村里,找来了村长和村中的长辈。

    此时古方平晕着,别说是唤醒,就是掐他,钱大夫用针扎,都弄不醒他,除了还有呼吸,就和死人差不多。

    问不了古方平,村长让人将何小草叫了过来。

    何小草脸上发白,本就纤细的身子摇摇欲坠,此时双眼含泪,还是那副可怜兮兮模样。

    “我不知道啊,他只说让我做顿饭菜赔罪……我真的什么都不知……”

    说到后来,已经哭到浑身发抖。

    村长一脸严肃:“这都用上了药,如果你还不说实话,我不打算帮他们二人调和,回头该报官报官,古方平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只让大人来判!”

    听到这话,何小草抖得更厉害了,站都站不住,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我……我……我不知道……”

    村长眼瞅着报官都不能让这个女人说实话,心下特别厌烦。如非必要,他真的不想将村里的事情闹上公堂。

    “你们知道吗?”

    他问的是古方平的爹娘。

    那对夫妻一辈子就只得了古方平这一个儿子,前面倒是有几个女儿,但都被他们收了高价的聘礼。那些姑娘嫁出去之后,几乎都与娘家断了来往,有些是自己不想回来,有些是被婆家拦着不许回。

    正因为这个儿子来得不容易,夫妻俩特别宠,随着孩子渐渐长大,他们压根管不了儿子外头的那些事。

    此时夫妻俩互相搀扶着,满脸的无助,被村长问到后,话都说不出来,只含着老泪摇头。

    村长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满心的恨铁不成钢,夫妻俩算是他族中堂叔堂婶,此时也顾不上是不是长辈,训斥道:“生而不教,你们真的是……让我说你们什么好?这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早晚要被你给害死,这次的事情他很难脱身,多半有一场牢狱之灾。”

    古方平的娘,姜氏听到这话,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村长气道:“求我没用。”

    古姜氏身子掉转,对着温云起狠狠磕头。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