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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被你卖掉的儿子嘛,村里人都知道。”温云起满脸嘲讽,“你如今是侄子靠不住了,又想回来靠儿子?”

    纪父当年老来得子,有不少人说文氏生的孩子不是他的血脉,不然,过去那么多年都不能生,为何突然就能生了呢?

    事实上,纪元也真的不是他亲生。

    夫妻两人成亲之后,一直没有喜信,纪父一开始还愿意带着妻子到处去看。但大夫都说,文氏没有病,两人没孩子,多半是缘分没到。

    又过几年,还是没孩子,外头的人议论纷纷,因为大夫说过文氏没病,但她又真的没生孩子……那这有病的是谁,不言而喻。

    纪父不愿意承认自己有毛病,执意认为是妻子不能生。他做梦都想要有个后,于是跑到外头去找女人,前前后后找了三人,两人没孩子,最后那人倒是怀上了,他才刚欢喜一天,就有人跑去接了女人回家。

    人家确实是有孕了,但不是他的孩子。算算时间,也确实有点对不上。

    后来纪父也看开了,与其在外头与人勾搭,最后养一个不是自己生的孩子。还不如让文氏找个男人来生,至少,这孩子一出生就是他儿子,只要他不说,谁能知道?

    文氏在他的安排下,果然很快就有了身孕,生下来就是纪元。

    一举得男,纪父心里却并不欢喜,还很是不甘心。后来到了灾年,知晓内情的双亲做主卖掉母子俩,纪父也没阻止。

    与其指望这个堂弟的血脉,还不如要侄子帮自己养老送终。

    关于纪元真正的身世,外人都不知道,但是文氏有告诉自己的亲妹妹。

    所以,得知母子俩被卖,文四跑去救回了外甥后,并不敢把外甥送回纪家,而是跟自家男人说了实情,将孩子留在了自家。

    当然了,这样的身世是真的拿不出手,当时纪元还小,夫妻俩也没把这事告诉他,当年知情的人本就不多,又有好多已经过世,直至今日

    ,纪元都不知道自己不是纪家血脉。

    纪父尴尬不已:“我对不起这孩子,没指望过他能为我养老送终。就是路过这里来看一看,你帮我养了儿子,这份恩情我永生难忘。那个……你们谈着,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他不敢在高火生面前过于嚣张。就是怕夫妻俩一言不合直接挑明了纪元的身世。

    事实上,过去那些年也是因为纪家人对纪元足够疏远,并没有要求纪元做什么,夫妻俩才能忍住了没有告诉他真正的身世。

    不过,纪元都二十多岁的人,温云起认为,有些事情不该瞒着。

    “让你媳妇去给我做点蒸糕,我突然就想吃了。”

    周氏也不恼,公公如今很懂事,但凡要她干活,都不会让她吃亏,不是给钱就要给粮。

    她也看出来了,父子二人这是有话要说。于是跑到门口将门栓好,然后躲进了厨房。

    “他不是你的亲爹。”温云起叹息一声,在纪元惊愕的目光中,把当年的事情说了。

    纪元一脸茫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被亲爹厌弃作主卖掉,已经是一场笑话了。没想到还有这种事!

    他亲爹居然把妻子送到别人床上……不,比这个更离谱,他亲爹是主动让别的男人上了他娘的床,前前后后两个多月,这才怀上了他。

    好半晌,纪元才回过神来,他抹了一把脸:“爹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让他进门了。”

    原以为那是亲爹,这才忍着不耐烦让人进门说话。

    既然不是亲爹,甚至还是仇人,那他还客气什么?

    是的,就是仇人!

    虽然事情过去多年了,纪元还是记得当初母子俩被人买走后关到柴房里,他隐约记得一群人凶神恶煞的闯进来,当时母亲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哭着喊他不要看。

    然后他就晕了,再次醒来,柴房里都是血。而母亲……连尸骨都没有。

    他那时小,只知道哭着喊娘。后来长大了,才隐约猜到母亲的去向。

    养父母没有提这些事,大概是怕吓着他。他也没有再问,假装自己忘了。而此时他又想起曾经,才知道自己一刻也没有忘记过,那些事好像是昨天才发生过,那喷在脸上的温热,现在他都能想起那种黏腻感和鼻息尖的血腥味。

    “爹,留下吃饭吧。”

    温云起摆摆手。

    周氏身怀有孕,做两个人吃的饭菜不累……再说,只剩下小两口吃饭,吃什么都行。如果多一个他,做饭的时候就不好安排。至少菜要多一个吧?

    “我就不给你们添乱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

    他起身,带着狗子出门。

    刚走不远,就看到姓纪的站在路旁。

    纪父明显是有话要说,朝他招了招手,抬步往田坎上走。

    温云起心下冷哼一声,他又不是狗,凭什么要听姓纪的吩咐?

    于是,他假装没看见,继续往村口去。

    纪父无奈,只好从田坎上退回跟上他。

    杨河在厨房里做饭,院子里只有文四,温云起进门时,纪父直接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妹夫,我有话要说。”

    文四看到他,气不打一处来,最近她喜欢喝花茶,杨河耐心好,每次都要泡几种,大多数都喝不完。此时文四看到纪父这死皮赖脸的模样,端起茶水就泼了过去。

    只是泼的水,没有把茶杯扔出去。

    在她看来,姓纪的太恶心,不配让她砸茶杯。茶杯若是碎在这种人身上,也太冤枉了。

    纪父被泼得满头满脸的水,主要是烫啊,烫得他跳脚。

    第39章

    不过眨眼间,姓纪的身上就红了几片,杨河见状,送上了一盆凉水。

    不过眨眼间,

    姓纪的身上就红了几片,杨河见状,送上了一盆凉水。

    “哎呀,

    大娘这几天手有点抖,这又手抖了吧?大娘是个很和善的人,绝对不是故意,

    你千万不要怪她。”

    纪父根本就顾不得这年轻人叭叭了什么,

    忙不迭将凉水往自己的伤处泼,

    泼了好几下,

    才稍微有所缓解。

    他忍着疼痛瞪着温云起:“泼辣成这样,

    你怎么忍得了?媳妇该教就要教……”

    文四一听这话,瞬间就想起来了便宜姐姐那些年里受的罪。公公婆婆各种欺负,唯一能护着她的男人就跟死了似的,

    文氏被卖掉之前,让一家子欺压了很多年。

    文家那边的长辈一直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从来不管他们姐妹的死活。纪家眼看亲家不管,愈发过分……即便文氏不被卖掉,

    身子也已经被亏空,绝对活不过五十。

    文四是越想越气,

    把剩下的几杯茶也泼到了他的身上,

    让人遗憾的是,这些茶水没有之前那么烫。纪父身上只是发红,没有起泡。

    纪父痛得跳脚,退到了门口:“我来是有话要说,这就是你们家的待客之道吗?”

    温云起面色淡淡:“也没哪个客人是不经主人家允许直接往门里挤的呀,

    我看你……活该!”

    纪父气急,一边整理身上的湿衣,

    一边强调:“我来就是想说,你们最好不要在阿元面前乱说。”

    温云起扬眉:“如果你口中的乱说是指当年你放别的男人到你自己媳妇的床上的话,那太迟了,刚刚我已经乱说过了。”

    纪父身子一僵,狠狠瞪着温云起。

    温云起撸袖子:“你瞪谁呢?”

    纪父不相信他敢打人,再说,两人都六十多了,这年纪打架,不被人笑话才怪。

    而温云起是真的没打算客气,冲上去就是一顿暴揍。

    别看两人年纪差不多,纪父的身子差远了,力气也不大,再加上他本就受了伤。一时间根本没有余力还手,很快就被打趴下。他一开始还想挣扎,但很快就认输求饶。

    温云起把人打倒在地上后,又踹了他几脚,然后吩咐杨河帮忙,像拖死狗一样把姓纪的扔了出去。

    他叉着腰站在门口,冷笑道:“再敢去找阿元,我还揍你!”

    纪父痛到浑身哆嗦。

    说起来都是皮外伤,没有性命之忧,但绝对能让他吃足了苦头。

    *

    住在村头的日子很平静,身边没有了孩子叽叽喳喳,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没有猪啊鸡的等着喂,这就是高火生最想要的日子。

    温云起怡然自得,他可以忙碌,也能放任自己不做事天天歇着。

    而文四也差不多,说起来,纪元夫妻俩还没有打消让她伺候月子的想法,三天两头的过来,两人也懂事,每次过来都不空手,知道文四喜欢吃周氏做的蒸糕,一月至少要做三四次。

    夫妻俩每次过来,都必须得带上才两岁的儿子,院子里多了两大一小,瞬间热闹了许多。

    这一日,纪元夫妻俩在晚饭后又过来陪聊时,院子门被人敲响。

    天快黑了,村里的人都会赶在天黑之前吃饭洗漱,省得天黑了以后点灯熬油,这时候应该是村里众人最忙的时候,不该有人上门才对。

    杨河已经下工回家,再说,人一家人坐在一起闲聊,他一个外人在这儿也不大合适。因此,他早早把碗筷洗漱完,推说有事,提前了半个时辰离开。

    周氏肚子如今已微微凸起,纪元白天要出去做生意,也心疼她带孩子辛苦,能分担就分担。有晚辈在,不可能让长辈起身去开门,此时他就抢在妻子跟前跑到了大门口。

    “谁呀?”

    原以为是高木头兄弟两人,结果门外停着一架青棚马车,站着两个四十多岁的妇人。

    确切的说,是一主一仆。

    那主子模样的妇人身着绸缎衣裙,脸上有上妆,眉眼凌厉,这会儿冷着一张脸,很不好相处的模样。

    纪元看到这两人,微愣了一下,他到这个家里也十五六年了,不记得自家有咱们亲戚,但又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父亲这些日子在外认识的人,回头看了一眼,见夫妻俩没有起身招呼客人的意思,便知自家不认识她,于是好奇问:“你找谁?我们家好像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走错了?”

    “没错!”妇人态度强势,抬步就要往里进。

    男女有别,纪元也不敢真的跟人挤,飞快让开了一条路。

    “你到底找谁?”

    “我夫君姓许,是个秀才!”许夫人说这话时,盯着桌上坐着的温云起二人。

    纪元一脸茫然。

    周氏也没听说过。

    许秀才来过一次,但来去匆匆,当时也没表明自己的身份。旁人问了,温云起没说,高木头是不敢说。

    所以,迄今为止,村里没人知道来的那位是秀才公,虽然猜到了应该是兄弟几人中某一位的亲爹,但不能确定是谁。

    “你们都出去。”许夫人面色严肃。

    温云起正准备开口,文四已经率先道:“这里是我家,留谁不留谁,轮不到你开口。”

    许夫人凌厉的目光瞪向她。

    文四满脸嘲讽:“秀才夫人了不起?无论怎么算,我们夫妻都不欠你,你到这儿来耍什么威风?算起来还是你们许家欠了我们!”

    许夫人怒极,一巴掌拍在桌上。

    文四霍然起身,比她更狠的拍了一巴掌:“只有你会拍桌子?再是秀才夫人,也不能跑到别人家闹事吧?你搞搞清楚,现在是你有把柄被我们握在手中,再这么不知进退,一会儿我就让老头子去城里告状,告你们家秀才生了奸生子!”

    许夫人终于怕了。

    而边上站着的纪元夫妻俩面面相觑。

    什么奸生子?

    谁有这种身世,绝对要被人看不起。纪元才知道自己也是那种出身,此时心肝直颤,不过,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因为养父说了,他爹姓纪,就在村里。

    这妇人口中的奸生子绝对不是他!

    他瞬间就想到了自己的两个哥哥,二哥进城几次,回来一次比一次蔫巴,这最后一次进城回来后,脸色都不一样了。

    还有大哥,说是找到了亲生的爹娘,特意与养父母断绝了关系,但是亲生爹娘一直没有露面,也没有接他走,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章程。

    半晌,许夫人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们当年为何要养大那个孩子?既然是奸生子,就不该长大!”

    “我又不会算命,要是看一眼就知道孩子的来处,知道他有你们这种不讲道理的长辈,我就是一辈子没有孩子承欢膝下,也绝对要把人送走。”温云起振振有词,“你不想让那个孩子活着,自己动手啊。如今跑来怪我们过于善良……就你这么不要脸的,居然也能做秀才夫人……”

    “你闭嘴!”许夫人以为自己表明身份之后,高家人会诚惶诚恐,万万没想到老两口这么硬气,竟然还想要报官。

    报官这事,真的是他们夫妻的死穴。

    许夫人从一开始就不想让高木头长大,后来得知孩子活着,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是盯着许秀才的人太多了,世人对于有功名的读书人特别苛刻,不允许他们品行上有丝毫瑕疵。

    也不知道谁传出了许秀才外头还有儿子的事,如今连大人都开始过问,今儿下午许秀才已经被请到了衙门。

    不出明日,衙门的人就会来请高家的人过堂询问。

    许夫人也是实在没办法了,顾不得天黑,慌慌张张找到了村里来。这一路上,她是越想越气,当年她就不想留下孩子,偏偏老爷心慈手软。

    做下错事的人是老爷,心慈手软的人是老爷,如今出了事,她却逃不了,简直没处说理去。

    温云起冷笑一声:“不过一个秀才娘子而已,跑上门来这么凶,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衙门里的大人呢。”

    许夫人深深吸了几口气,勉强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她赶到这里来,是为了和夫妻俩对口供,不是来吵架的。

    她做了秀才娘子多年,哪怕是在城里,众人也对她毕恭毕敬,她高高在上惯了,不觉得自己有对乡下人客气的必要。再加上她一路过来,是越想越气,冲动之下,脸色难看了几分,说话也很冲。

    本以为乡下人会包容她的坏脾气,没想到夫妻二人这样硬气。如今最要紧的不是与人争执,也不是维护秀才娘子的体面。

    “今日我到这里来,是有事情与你们商量。”

    她面色缓和,语气温和。

    温云起点头:“你说,我听着,能办的办,不能办的,你也别勉强我们二人。反正我们年纪大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嘛。”

    许夫人:“……”

    她看向努力降低存在感的两大一小:“麻烦你们出去。”

    纪元心知,这世上有许多的秘密不是他一个乡下小子该知道的,知道太多了并不是好事,说不定会给自己招灾。其实他也想带着妻儿离开,但是,他不放心二老。

    “我不走。”

    他伸手推了推妻子,“你带着孩子走,快!”

    他语气凶狠,不容反驳。

    周氏很怕,但却紧紧抓着他的胳膊:“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我才不要先走呢。”

    夫妻二人像是要殉情似的,温云起出声:“要说就说,不说麻烦你出去。”

    这话是对着许夫人讲的。

    许夫人闭了闭眼,心里把这乡下人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家老爷外头生了孩子的事情告到了衙门,大人已经在查问,早晚会问到你们这里。我希望你……”

    温云起打断她:“你也别希望了,我会实话实说,别指望我帮你们作伪证,简直开玩笑嘛,公堂上胡说八道,回头要问罪的。咱们非亲非故,你提这种要求,哪里来的底气?又凭什么认为我们一定要听你的?凭你是秀才夫人么?就许秀才干的那些事,说不定很快就不是秀才了,傲气什么?”

    文四接话:“对啊,我们养大一个别人丢在我们院子门口的孩子,怎么都不能算是错吧?要是帮了你们胡说八道,回头就要倒大霉了。我们帮许秀才养大了孩子,没指望他报答这份恩情,但是你们也别害我们啊!”

    许夫人心中怒火冲天,还不敢发作,咬牙道:“如果你们实话实说,高木头也会倒大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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