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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走了进去,王涛也提着东西紧随其后,只有韶惊鹊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迈步。

    明明这么多天的时间里,她都日思夜想地盼望和陆战见面,在得知他受伤后更是赶了三天三夜的路,才终于站到了他病房的门前,现在却在离他一步之遥的距离裹足不前。

    韶惊鹊心跳得厉害,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一见到陆战的面就落下泪来。

    更担心她的情绪会影响到陆战,万一让他也跟着情绪起伏,影响了术后恢复怎么办?

    那头樊胜男进入病房后,率先走到陆战身边,仔细查看过几台检测仪器上的数据之后,才转身朝王涛点了点头。

    王涛怔怔地看着躺在病床上面白如纸的陆战,心中震惊——

    在他印象中,陆营长一直都是生龙活虎、雷厉风行的样子,和战士们一起在训练场上操练的时候,他也是最有劲的那一个,外套一脱露出来的都是小麦色的结实肌肉,五官俊朗深邃,目光炯炯有神。

    哪像现在这样……

    整个人毫无生气地躺在病床上,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身上到处都插满了各种管线,毫无血色的脸颊凹陷了下去,双眼紧闭,人薄得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王涛一开口,声音忍不住有些哽咽:

    “陆营长......我代表咱们军区来看你了,政委、姚科长、还有战士们都很惦记你......”

    他使劲抿住嘴唇,下巴颤抖得厉害,生怕再多说一个字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病床上的陆战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睛,但也只是半睁着,似乎掀起眼皮的动作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有些费力。

    王涛看得一阵心酸,忍不住开口问道:

    “樊医生,不是说手术做得很顺利,怎么陆营长......”

    “不用太担心。”

    樊胜男面容冷静地解释道:

    “一般脑出血手术后,病人恢复意识的时间都在三到七天,陆营长能在第二天就醒来,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一种情况,当然也和他本人的意志力强有关。”

    “但三天只是术后观察的最危险阶段,这之后还有一至两周左右的脑水肿阶段,等到脑水肿消除之后才算是彻底脱离了危险期,所以他现在还需要在加护病房中住院观察。”

    “等到脱离了危险期,人才能通过接受各种康复训练,来恢复手术前的身体状态和意识水平,他现在这样很正常。”

    听完樊胜男的解释,王涛这才稍微安下了一点心。

    他进门之前以为会看见一个做完手术健健康康的陆营长,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虚弱的模样,心里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他突然想到,如果这乍一见连他都接受不了,不知道嫂子此时见了陆营长会难过成什么样?

    这不,到现在嫂子还一句话都没说,保管跟他一样难过得一说话就怕眼泪先掉下来。

    不行,他不能让整个病房的气氛这么低沉,陆营长手术顺利是好事,人也一定会慢慢康复到原来的样子。

    “那就好,别管是什么训练,咱们陆营长肯定都是表现最好的那一个!”

    王涛一边假装轻松地说着笑话,一边回头道:

    “嫂子,你说对吧......”

    第192章

    陆战,我来了

    诶,嫂子人呢?

    王涛这一转头才发现,韶惊鹊没跟着进门,连忙转身出去找人。

    谁知刚跨出病房,就看见韶惊鹊靠在门边的墙上默默掉眼泪,两只眼睛哭得通红,可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想必也是忍得很辛苦。

    王涛看了心里也难受,努力从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道:

    “嫂子,你看你还不好意思了,躲在这儿干啥?赶紧进去看看陆营长啊,他醒着呢,一定很想见你!”

    韶惊鹊刚才在门口,将樊胜男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想到陆战之前受了这么重的伤,到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她心里就难受得直掉眼泪。

    她越是急着擦眼泪,情绪却越是难以控制,那泪水就像打开的水龙头一样根本止不下来。

    这样的情况下她哪里敢进门,病人最忌忧思,她不想让陆战看到她掉眼泪的模样。

    见王涛出来叫她,韶惊鹊连忙掏出手帕擦干了脸上的泪痕,朝他展颜一笑:

    “来了。”

    终于,她的手颤抖着推开病房的门,那双还蕴着泪光的眸子不由自主便看向病床的方向,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就这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

    与在她梦里出现过无数的那张面容一样,浓密的剑眉,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因为消瘦显得看着越发锋利。

    可让她感到陌生的,不只是他突出的眉骨处多了一道半指长的伤疤,更是那道浓眉下半睁的眼眸中看向她的眼神——

    平静得不带有一丝情绪,淡漠得让她心惊。

    在来的路上,韶惊鹊在脑中设想过无数次和陆战相见时的情形,但绝没有预想过会是眼下这种情况。

    一时间,她也失了方寸,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整个人站在陆战冰冷的视线中局促不安。

    王涛见状也觉得病房里静谧得有些奇怪,他还只当是他和樊胜男在场,两人不好意思说话,连忙对樊胜男说道:

    “樊医生,听说我们部队还有一个排长也送到咱们医院了,麻烦你带我去看看他。”

    樊胜男探究的眼神在韶惊鹊和陆战身上来回兜了一转,眉心轻蹙,但到底没多说什么,抬脚走出了病房。

    等到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人,气氛更是过分安静到了极点。

    陆战看向韶惊鹊的眼神就像冰冷的湖水,毫无波澜地从她身上滑过。

    韶惊鹊眼含泪光地看着他,心疼地轻轻喊了一声:

    “陆战......”

    可陆战却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看向韶惊鹊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莫名其妙出现在他病房里的陌生人。

    韶惊鹊努力按压下心里奇怪的感觉,给自己鼓了鼓劲,朝着病床上的陆战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将手伸向他垂在病床边的手:

    “陆战,我来了......”

    谁知道她嘴里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只被她指尖碰到的手就立刻朝反方向动了一下,似乎并不愿意被她接触。

    那明显躲避的动作让韶惊鹊的脸腾一下发热起来,她不解地看向陆战,却发现此时他的目光中比刚才更多了一道隐隐的怒意。

    一时间韶惊鹊既错愕又委屈,心中百转千回也想不明白陆战为什么见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是在责怪她来晚了吗?

    她强忍着眼底泛起的泪花,站在他床边,像个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的小朋友:

    “陆战,你怎么了?为什么不理我呢?”

    “你是在生我的气吗?是怪我来晚了吗?”

    韶惊鹊越说越委屈,豆大的泪珠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一颗颗顺着脸颊滑落,好几颗泪珠滴落在陆战冰冷的手背上,如同融化的蜡油一般滚烫。

    陆战因为长时间输液而变得冰冷麻木的手臂上忽然感受到一阵灼热的湿意,连带着他早已失去感知的五脏六腑也像在一瞬间恢复了知觉,那些滚烫的泪水就像滴在了他因失温而缓慢跳动的心脏上,让他的心重新蓬勃有劲地跳动起来,更快地将更多温热的血液输送到身体需要的各个部位。

    他略显干涩的嘴唇动了动,看上去像是想说话。

    韶惊鹊见状连忙止住了哭泣,满心期待地看向他:

    “你是想说话吗?”

    陆战朝她眨了眨眼睛,韶惊鹊惊喜地靠了过去,将耳朵靠近他的脸。

    下一秒,梦里那道魂牵梦萦了无数次的熟悉声音在耳边喑哑地响起,却一下让她如坠冰窟:

    “......你是谁?”

    ......

    宋阳羽略显疲惫地从豫省指挥部会议室里走出来,刚才整整五个小时的会议内容都是对此次豫省水库溃堤灾情的成因分析和应对检讨。

    此前已经开过几次关于救灾措施和灾后重建的工作会议,随着救灾和重建工作的逐步开启,追根究源的工作也终于有了结果。

    这次会议上收集了这段时间以来各中央特派员奔赴各地、各领域对此次灾情的调查情况,终于得出了最终结论,主要是由气候反常、设计失误、思想误区三个原因造成。

    对于那场大暴雨,无论是中央气象台、豫省气象台,还是驻马店地区气象台,没有一家气象台进行了提前预报,台风行踪诡秘,观测手段落后,预报人员经验不足造成了未能准确预报的结果;

    板桥水库的设计最大库容为4.92亿立方米,设计最大泄量为1720立方米每秒,而在这次洪水中它承受的洪水总量为6.97亿立方米,洪峰流量更是高达1.3万立方米每秒,远超其承压水平;

    还有专家组过于笃信“百年一遇”、“千年一遇”等既定的洪水标准,盲目认为板桥水库能轻松应对“百年一遇”的洪水,就算按照从没发生过的“千年一遇”的洪水标准来测算也可安然无恙,殊不知此次内陆台风引发的大暴雨造成的降雨量竟相当于所谓“千年一遇”标准的两倍!

    宋阳羽低头翻看着手里笔记本上记载得密密麻麻的内容,其中一行字被他用笔在其下方着重划了几道横线——

    本次灾情中没有发现有敌特分子破坏的迹象。

    第193章

    我……不怪你

    宋阳羽抬手揉了揉紧锁的眉心,眼底神色莫测,看不出他此刻心里作何感想。

    事故成因的调查工作目前已是尘埃落地,而他的调查工作却并没有交出他满意的答卷,这让一向对自己工作结果要求甚高的宋阳羽有些难以释怀。

    可无论他对陆战的背景、工作、生活等各方面的调查取证,都显示陆战是个再正常不过的人,唯一的疑点就是陆战回答不上他提出的那几个问题,而且是一个都答不上来。

    即使如此,陆战虽然给不出确切的答案,可当时他脸上焦急茫然的神色却不似作假。

    更何况陆战在接受那次问询后,就立马因脑出血被送进了手术室,要不是当天将军区医院神经外科主任紧急从临市请回来,只怕他能不能活着出手术室都成问题。

    这个病情......做不得假。

    宋阳羽内心难得有些动摇,难不成真是自己想得太多,杯弓蛇影。

    一个所在地有驻军的重要民生水利工程,是陆战凭一己之力能破坏的吗?

    如果陆战有问题,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救出那么多人?

    还几次三番地给豫省指挥部打电话预报险情......

    宋阳羽摇了摇头,想把这些纷杂的思绪从脑中抛开,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再想也没有太大意义。

    这几天的会议特别多,除了第一天从樊团长口中得知陆战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这些天宋阳羽也一直没得空去医院探望过他。

    现在调查工作已经告一段落,他也准备明天就启程回京市整理上报的总结材料。

    他低头看了看表,还没过医院的探视时间,他打算再去一趟军区医院看看陆战。

    虽说宋阳羽当时的问询属于正常工作流程,可毕竟也可能是导致陆战脑出血动手术的原因之一,于情于理,他都该去探望。

    宋阳羽先搭指挥部车队的车到附近镇上买了些水果和麦乳精,想了想又把自己随身带着的两张全国工业票塞进信封里,一起装进了口袋,这才出发去了医院。

    刚走进医院一楼大厅,就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耳朵里:

    “你怎么又来了?调查工作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宋阳羽循声看去,果然见到樊胜男身着军装,外披一件白大褂,双手环抱在胸前,正一脸不悦地站在楼梯口盯着他。

    宋阳羽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看样子樊医生对他的观感还是一如既往的不佳。

    不过他也能理解樊医生对他的看法,毕竟一开始她就明确说过陆战的身体不适合接受问询,在她看来正是因为宋阳羽的一意孤行才导致陆战突发脑出血,作为陆战的主治医生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因此宋阳羽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觉得樊胜男这个人真实、仗义。

    他笑着走上前:

    “调查工作结束了,我明天也要回京市,这几天一直开会,没来得及到医院看看陆营长,今天难得会议结束得早,有时间就过来探望一下他。”

    樊胜男有些怀疑他说的话,不过今天看他眼神倒是挺真挚,余光再瞄到宋阳羽手里提着的东西,轻蹙的眉头才松开了一些。

    “探望可以,不过不要打着探望的名头‘审讯’人,要是再出事,那就跟故意杀人没区别了,到时候我肯定要向上级有关部门反映!”

    宋阳羽哑然,知道自己在樊医生心目中观感不佳,却没想到已经“沦落”到与杀人犯同列,只能苦笑道:

    “樊医生放心,我就是来探望一下陆营长,把东西放下就走。”

    樊胜男质疑的目光与他对视数秒,才一脸冷漠地报出一个病房号:

    “五楼,五零四。”

    樊胜男没再阻拦,可看向他的眼神里仍少不了戒备,随即便转身往其他病房查房去了。

    宋阳羽看着她决然离去的挺拔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他跟樊医生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说来也奇怪,以他一贯为人处事的方式,凡是和他接触过的人一般都觉得他很好相处,倒是从没有像樊医生这么明确表现出讨厌他的人出现过。

    可惜明天他就要回京市了,就算他们之间有些误解,也注定来不及化解,只能留作遗憾了。

    宋阳羽这样想完自己先笑了一下,他对人对事一向洒脱,倒是难得有让他觉得遗憾的事。

    他走到五零四病房门口,正要抬手敲门,才发现病房的门本就虚掩着,隔着敞开的门缝就能一眼看见病床上的陆战,恰巧也正看向房门的方向。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陆战的眼神只疑惑了一秒就认出了来人,是之前来问过他板桥水库溃堤险情的中央特派员。

    宋阳羽扬起嘴角,礼貌性地轻轻敲了两下门,这才走了进去。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病床边的床头柜上,注意到床头柜上还摆放着一个插满向日葵的花瓶,夸赞了一句:

    “花很漂亮,看着心情都能变好。”

    随即又面向陆战,诚恳地说道:

    “不好意思,陆营长,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来看你,主要是因为这几天工作会议安排得比较紧凑,实在抽不出时间,请你见谅。”

    陆战闭上眼睛,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动,从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

    “......理解......谢谢。”

    看着陆战如此虚弱,与他上次来时简直判若两人,宋阳羽心底顿时升起真切的歉意——如果当时不是他执意要向陆战要个答案,或许陆战真的不会再受这一遭罪。

    想到这里,他真诚地向病床上的陆战道歉:

    “对不起,陆营长,要不是我上次鲁莽地不顾樊医生的劝阻,在你身体还未康复的情况下,执意到医院对你开展问询工作,或许就不会让你因为受刺激,而出现脑出血的情况,是我的工作方式有问题,之前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你原谅。”

    陆战从始至终都没有将自己脑出血的责任怪在宋阳羽身上,同样作为部队的一份子,他十分理解宋阳羽有自己的职责所在。

    “我......不怪你。”

    第194章

    向日葵的花语

    陆战的宽容越发增添了宋阳羽心中的愧意,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余光瞥到床头柜上的那袋东西,赧然说道:

    “陆营长,我明天就要回京市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信封里的两张工业票是我自己的,你放心用,权当做是我对你的一点赔罪。”

    “如果以后有机会到宁市,我再去探望你,也欢迎你来京市做客,到时我一定好好招待。”

    陆战听说他装了工业票在口袋里,顿时有些着急。

    他本来就不怪宋阳羽,哪里还能收别人这么贵重的工业票,还是两张!

    “不......要,你拿......回去。”

    “要!凭什么不要?!”

    一个充满愤怒的清脆女声突然从两人背后传来。

    韶惊鹊两眼通红地站在病房门口,听到刚才那段对话,肺都差点气炸了!

    她只当陆战是因为被黑熊袭击的关系,才引发了后续脑出血的问题,从没有人告诉她,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出。

    此时病房里的这个人差点害死了陆战不说,现在陆战还认不得她了......此刻韶惊鹊想刀人的心都有了!

    现在这人拿着两张工业票轻飘飘地就想道歉了事,陆战还在这儿推辞,要她说再贵重的工业票也比不上陆战的生命宝贵。

    这是他该赔的,凭什么不要?!

    韶惊鹊还觉得赔得远远不够!

    她怒气冲冲地走进病房,想要找那个“罪魁祸首”好好算账,恰好这时“罪魁祸首”也转过身来——

    两人同时愣在当场!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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