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你怎么在这儿?”韶惊鹊和宋阳羽几乎同时问出口,都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对方。
陆战的眼神落在韶惊鹊身上,看见两人一副熟人相见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韶惊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宋阳羽。
之前军区招待所的服务员让她向姚文彬打听宋阳羽的单位地址,然而同时又有了陆战的消息传回来,一时间送锦旗的事便被她忘得一干二净。
可她记得,宋阳羽不是说过他是京市人吗?
怎么这时候会出现在豫省,还这么巧地出现在陆战的病房里?
宋阳羽也没想到韶惊鹊能在这时候千里迢迢从宁市赶来,更没想到会在陆战的病房里被她撞个正着,一时不知该作何言语。
韶惊鹊试着理清思路——
所以当初服务员说宋阳羽接到电话就离开,是来了豫省找陆战。
那就说明他在那时候就知道陆战没死,却连一个纸条都没留给自己,就急匆匆走了。
如果对军属保密是军队的纪律,她可以理解,可他一个陌生人为什么恰好先后出现在她和陆战身边?
那几次在危难时刻的出手相助,究竟是巧合,还是刻意接近?
直到这一刻,韶惊鹊才察觉宋阳羽这个人出现得蹊跷,招待所住在她隔壁房间,能听见她呼救也就罢了,偌大的宁市他一个外地人人生地不熟,怎么偏偏就能在她崴了脚的时候碰巧出现在街边!
难不成他一直在跟踪她?!
“你——”
“我——”
沉默良久后,两人又异口同声开口说话,话锋再次撞在一起。
这回宋阳羽抢先道:
“我们到门外去说吧,不要打扰陆营长休息。”
韶惊鹊满腹狐疑,但看着宋阳羽朝她使的眼色,出于他的确救过自己一命的信任,她还是迟疑着点了头,准备跟着他往外走。
看着两人古里古怪的一来一往,陆战眉头皱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心里一阵莫名不爽。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他的面说?
韶惊鹊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陆战,发现他眉头紧锁,连忙轻声宽慰道:
“你放心,没事的,我认识他,说两句话就回来。”
陆战无声地闭上眼睛,以此表达他内心的无语——
他并没有在担心她好吗?
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莫名其妙称自己是他的未婚妻,偏偏同行来的王涛也信得死心塌地,一口一个嫂子喊得亲热,也不给他机会否认,还自作主张地留时间和空间给“久别重逢”的两人,一下午愣是再没回这个病房。
要不是今天他说话还不利索,肯定立马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揭穿她的真面目,质问她冒充自己的未婚妻是想打什么主意!
整个一下午,他都躺在病床上被迫听着这个女人一顿哭诉,哭得太厉害,说了什么没听清楚,就是那眼泪的量着实让他惊着了!
怎么会有人能哭这么长时间,眼泪都不断?
都让他想起小时候村里老人讲《白蛇传》里白娘子哭得水漫金山的故事了!
陆战往常最不喜欢见人在他面前哭,可今天兴许是她哭得太厉害了,陆战的第一反应都忘了厌烦,相反心里还跟着有些发酸。
一直哭到有护士来替他换药,她才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
陆战回忆着她说的那些话,脑子里对她描述的那些画面一片空白,什么礼堂里开迎新晚会,什么三元街抓人贩子,什么雨夜里吃阳春面......
他对她说的这些事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只觉得她如果不是在说假话,就是得了什么妄想症。
更奇怪的是,她哭完也不走,又开始收拾起病房里的东西来,一直红着眼睛嘟囔着还缺些什么,在病房里进进出出了好几趟。
陆战看着她买了好几大袋的东西搬进病房里,大有要在病房里安营扎寨的架势,可他实在无力制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个人在病房里忙来忙去。
很快,他的床头多了一个花瓶,插上了几朵不知道她从哪儿摘来的向日葵,耳边听她念叨着什么向日葵的花语,还说那金黄色的大花盘看着就元气满满。
陆战不明白什么叫向日葵的花语,也不懂“元气”是什么意思,可看着哭了一下午的她脸上总算是有了笑容,他眉宇间也松动了一些,至少耳边清静了不少。
刚才也是她听护士说陆战最新的检查报告可能出来了,就急急忙忙跑到医生办公室去打听情况,这才与随后进门的宋阳羽擦肩而过。
陆战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白墙出神,一个清脆又甜美的声音却总是若有若无地钻进他的耳朵里。
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可语气听着似乎心情还不错。
他喉咙有些发干,微微偏过头去,她下午新买的搪瓷杯和保温瓶就摆在一侧的床头柜上,杯里还有之前她倒好的温白开,现在想来已经冷了……
陆战收回视线,余光“不经意”地掠过没有关严的房门,只瞥见她的半张脸——
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有几缕恰好洒在她的侧脸上,金黄的光线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微卷的发丝在光里像是泛起了金色涟漪,泛红的眼圈此刻宁静又恬美。
这一瞬间,门缝后的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的这半张脸,和他莫名为之悸动的心跳。
第195章
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小宋同志,我拿你当朋友,你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只是巧合。”
韶惊鹊看着宋阳羽在她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一脸倔强地率先出声定调:
“还是说,你根本不姓宋,连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她此刻有些生气,因为宋阳羽救过她的命,她也是真的拿他当朋友。
没想到现在却不得不怀疑两人相识过程的真实性,这让她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韶惊鹊哭了一下午,这会儿眼睛红得跟兔子眼睛一样,正怒气冲冲地盯着宋阳羽。
宋阳羽有些汗颜,他认识韶惊鹊的时候的确不知道她就是陆战的未婚妻,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知道后也的确是在有意接近韶惊鹊,想从她那儿得到一些关于陆战不为人知的情况线索,以至于现在被韶惊鹊质问也无言以对。
好在现在灾情成因已经落定,他的工作也告一段落,他也能勉强解释一二:
“我真名就叫宋阳羽,在宁市军区招待所住到你隔壁房间的确是一个巧合,但后来在街上遇见那次......是我得知你是陆营长的未婚妻之后,就有意观察你的行踪,这才意外撞见你崴了脚。”
“对不起,小韶同志,我之前对你有所隐瞒,当时为了更好的开展调查工作,不方便向你透露,还请你见谅。”
韶惊鹊脸颊泛红,鼓着两个腮帮子,显然这个解释并不能让她完全消气:
“所以,你到宁市来的目的也是为了调查陆战?”
宋阳羽考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陆战不是救了那么多人吗?你们为什么还要调查他?”
韶惊鹊对此很是愤怒,她在来豫省的路上已经听王涛说过,陆战不仅自己活了下来,还从洪水中直接挽救了整个安丰镇的广大群众,更别提因为他坚持报告,间接挽救了下游多少人的生命。
这样的人不应该被称为英雄吗?为什么要调查英雄让人寒心呢?
宋阳羽面露难色,觉得很难一时将其中缘由都给韶惊鹊讲解得清楚。
在华国建国以来几十年的发展历程中,各行各业都出现过类似陆战这样做出杰出贡献的个人,在得到组织上的信任之后被委以重任,结果他们却对华国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巨大破坏。
后来对这些人经过调查,才发现他们原来竟是潜伏得极深的敌特分子,组织也在一次次鲜血淋漓的代价中得到了深刻教训。
如果说一个敌特分子在民间活动会对安定团结的社会秩序造成严重破坏,那一个能力强大又擅于伪装的敌特分子混入了权力中心,势必将对整个国家都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有些东西不能细说,宋阳羽只能避重就轻地答道:
“这是组织上的必要流程,不只是针对陆营长,涉及这场灾害的各个方面都有专人进行调查。”
“当然,我也理解你们的心情,所以我才让你出来说,免得影响陆营长养伤的情绪。”
“小韶同志,我郑重向你和陆营长道歉,因为我工作方式欠考虑,险些让陆营长出现生命危险,期间也对你有所隐瞒,希望能得到你的原谅。”
听到宋阳羽这么诚恳的道歉,再结合他和陆战都是军人的身份,韶惊鹊就是心里仍有气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那现在算是调查结束,没问题了吧?”
宋阳羽点点头:
“没问题,我今天就是来探望一下陆营长,明天一早我就回京市了。”
说完他迟疑了片刻,又试探着问道:
“那......小韶同志,你还拿我当朋友吗?”
韶惊鹊忍不住冲他翻了一个白眼:
“我要是不拿你当朋友,还能有耐心听你解释这么多?就凭陆战现在动了手术,不记得我是谁这一点,我就恨不得狠狠揍你一顿!”
宋阳羽很是吃惊:
“你说陆营长不记得你了?之前没听樊医生说过他记忆方面出问题的情况......”
提起这个事,韶惊鹊一脸愁容。
她下午也到医生办公室去找了樊医生,不过没找到人,就问了办公室里另一个医生,对方说刚做完脑部手术的病人会有一定概率出现记忆失常的情况,短则几天,长则数月,人的大脑才会慢慢恢复正常,但这期间丢失的记忆能不能恢复却不一定。
宋阳羽听了,心里更加内疚:
“小韶同志,你别太担心,陆营长一定能想起来,等我回了京市,就立马联系首都医院最好的神经科专家,到时候你们来京市看看,费用我全包!”
韶惊鹊也不是真不讲理的人。
陆战能从这场洪水中活下来,对她来说已经是莫大的惊喜,虽然一开始发现陆战忘记她的时候,她心里既难过又委屈,可冷静下来之后也能想明白,这并不是陆战的错,是他大脑受伤产生的后遗症,她没必要因此和陆战怄气。
可宋阳羽嘛......
她傲娇地扬起下巴,半开玩笑半真心道:
“算你有良心,可不就该你包么!不过你放心,一码归一码,你救我的那面锦旗我还是会送的,到时候一起给你送单位来!”
不是韶惊鹊想占宋阳羽的便宜,而是她知道无论在哪个年代,首都医院最好的神经科专家都不是光有钱就能看上的。
宋阳羽既然这么说,就证明他肯定有一定的把握,无论怎么样都比“初来乍到”的韶惊鹊人脉广阔。
韶惊鹊觉得如果有机会,还真得让陆战去一趟首都医院做进一步的检查。
在她看来,陆战忘了她只是一种表象,她更担心深层次的原因是陆战的大脑仍有受损的情况需要治疗,还是请首都医院最好的神经科专家看过更放心。
病房内,陆战越发口干。
床头柜上的搪瓷杯近在咫尺,他的手却没有力气抬起来。
他的视线不自觉再次瞥向那个敞开的门缝,恰好看到韶惊鹊扬起下巴同宋阳羽开玩笑的动作,她的嘴角还隐隐带着些许笑意。
陆战深邃的眼眸中有复杂光芒微微一闪,心底莫名钻出来一丝不是滋味的感觉。
第196章
阿依古丽
正胡思乱想间,忽然门缝里人影晃动,下一秒韶惊鹊就推门走了进来。
陆战来不及转头,只能连忙飞快地闭上眼睛,装作睡着的模样。
不一会儿,鼻间便闻到一阵清甜的气息靠近,像清晨花园里带着露珠的花朵,香气淡雅、纯净,又有着微微甜意,就像她本人一样有种初绽的娇艳感,却并不腻人。
陆战觉得自己真是躺在床上没事做,头脑发昏,才会在这个时候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要不是此刻装睡不好动弹,他真是想用力摇摇头,把脑子里生出来的这些古怪念头扔到九霄云外去。
谁料下一秒,他身体猛地就是一僵。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轻轻蹭上了他的唇!
陆战猛地睁开眼睛,倒是把凑在他脸前的韶惊鹊吓了一跳:
“呼,弄醒你了?我看你嘴太干了,就拿棉签沾了点热水,想给你润一下......”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韶惊鹊感觉自己像个“禽兽”,脑子里不断大声提醒自己陆战是个病人,可是她已经好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近过陆战,他就这么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让她心里忍不住小鹿乱跳,那沾了水的嘴唇看上去也很好亲的样子......
陆战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的确拿了一根浸湿的医用棉签,正小脸红红地盯着自己发怔,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一汪春水,晃得他一阵心神动荡。
两人的距离着实有些近,连带着彼此呼出的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气氛忽然有些不对劲起来。
陆战率先回过神来,假装不适地撇头清了清嗓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地喑哑道:
“......谢谢。”
韶惊鹊这才如梦初醒地向后直起身子,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不,不客气。”
说完她害臊地急忙转身,没事找事地将她从其他病房借来的几根靠凳拼在一起。
下午的时候她就已经想好了,往返医院和招待所之间的距离太远,需要花的时间也长,她就不回招待所去住了,这三张凳子的宽度加起来刚好勉强可以让她蜷缩着躺下。
陆战看她比划着躺了上去,皱起了眉头,她这真是要住在这儿了吗?
韶惊鹊注意到他表情的变化,开口解释道:
“从军区招待所到医院的距离太远了,没车一来一回不方便,我也不好意思天天让樊医生接送,就在病房里和你挤一挤,也方便照顾你。”
听她这么说,陆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且不说他需不需要人贴身照顾,就算是有需要,也不会让一个不认识的陌生年轻姑娘来照顾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像什么话?!
“......不行......”
韶惊鹊却只当他觉得条件太艰苦,笑着说道:
“没关系,椅子这样靠墙搭着人也不怕掉下来,我一会儿再去找护士借两床被子铺上去,和招待所的床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陆战想把她赶走,可想说的话虽多,却堵在嗓子眼儿里说不出来,一阵憋闷之后干脆扭过头,眼不见为净。
见他转头看向窗外的方向,韶惊鹊一直笑着的脸上才悄悄出现了一抹落寞。
其实她感觉得到陆战对她的抗拒,可她也一直说服自己是因为他受伤记忆受损的缘故,让自己不要多想。
可如果陆战真的一直记不起来呢......
那对现在的他来说,自己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陌生人,而她这样强行以未婚妻的身份留在他身边,是不是在强人所难呢?
......
曲静云笑容满面地站在排练厅正中央,向围成一圈的众人介绍站在她身边的一个年轻姑娘。
“给大家介绍一下,小汤是从齐市文工团调来我们团的独唱演员,她业务能力出众,曾经获得多次表彰,大家掌声欢迎!”
那年轻姑娘瓜子脸,大眼睛,睫毛又浓又密,鼻梁高挺,嘴唇红艳,一条又黑又长的辫子甩在脑后,人站在那儿胸脯挺得高高的,看上去自信又精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都生出了一个不好说出口的想法——
谁都知道文工团里一般只有台柱子才能担任独唱演员的角色,之前的乔玉兰、韶惊鹊都是如此,现在又来了个小汤,莫不是宁市文工团的台柱子又要换人了?
吴霜更是如临大敌,韶惊鹊如今不在团里,这时候来一个独唱演员不就是明摆着要顶替她的位置吗?
方雅倒是鼓掌鼓得起劲,一是积极响应曲副团长的号召,二是乐得见到有人抢了韶惊鹊的位置。
这样到时候就算韶惊鹊赶回来,台柱子的位置也早就被人占了,她人彻底失了势,方雅也不用担心韶惊鹊找她秋后算账!
那年轻姑娘下巴微抬,漂亮的脸蛋上写满自信,她不动声色地环视了身边众人一圈,没有从中发现可以和她竞争的对手,顿时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大方地往前走了一步,一开口声音如黄鹂鸟般悦耳动听:
“大家好,谢谢大家的掌声,我的名字叫汤月如,之前在齐市文工团担任歌唱演员。”
“我还有一个维族名字叫阿依古丽,阿依是月亮的意思,古丽是花朵的意思,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如月亮般纯洁美丽的花朵。”
“很高兴认识大家,更感谢曲团的信任,给我这次实现个人理想抱负的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珍惜和把握担任独唱演员的重任,认真对待每一次演出,与大家一起为我们团增光添彩!”
“好!大家以热烈的掌声欢迎小汤的加入!”
曲静云满眼赞赏,显然对汤月如拍的马屁很是受用,带头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