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礼单你也看了,要没别的事,就回房去睡觉,我还有公事要处理。”这是给她下逐客令了。
曲静云瞬间胀红了脸,一双凤眼里噙满泪花,看上去像受了极大的委屈,但闹到这份儿上,她到底不敢再纠缠祁明远,一赌气转身就走。
祁明远看着她踩着高跟鞋走路一扭一扭的背影,眉头越皱越紧,忍不住摇了摇头。
再一低头看到手里的礼单,一行行红底黑字慢慢在他脑子里勾勒出那个清瘦温婉的女子。
盛如思。
他已经多年没主动去想她的模样了。
在他的记忆里,她梳着两条长长的辫子,穿着一身蓝衣黑裙的学生服,轻笑着小跑进来,在盛家回廊转角处不期然撞进他怀里。
她红着脸抬头,皮肤白皙,模样清秀,唯有一双眼睛叫他晃了神,让人像是一眼望进了一汪桃花潭水里,那么清澈透亮,水里尽是他的影子。
他上门提亲,她躲在拱门后偷看,那双水汪汪的桃花眼里满是羞涩和喜悦。
有了盛家的支持,祁明远的生意越做越大,可盛如思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在大出血生下祁盛之之后,虽然祁明远为她搜罗了各种名贵补品,每天轮番补着,人却还是一天比一天消瘦了下去。
还记得她清醒的最后那天,是一个清风徐徐的午后。
祁明远抽空到医院看她,他那段时间太忙了,她住了一个月的院,这才是他来看她的第二次。
祁明远看着病床上消瘦得不像样的妻子,心疼又愧疚。
盛如思脸上却带着淡淡笑意,虚弱地冲他眨眨眼睛,像在安慰他不要紧。
进门前医生把他叫到办公室,告诉他盛如思的病情不容乐观,最坏的打算可能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那一刻,哪怕他做了快一年的心理建设也差点被击垮。
可随后他只能笑嘻嘻地走进病房,将她最喜欢的风铃草插到她床头的花瓶里,逗她说自己为了摘到这束风铃草又翻了哪家的墙头,看着她眼里溢出的笑意,他也笑着把泪往肚子里吞。
他陪她待了半个小时,楼下的司机来看了好几次,她知道他肯定有重要的事等着办,便轻轻朝他摇了摇头。
祁明远瞧着她今天精神还不错,便轻声对她说明日再来看她。
盛如思孱白的脸上短暂地错愕了一瞬,随即浮起淡淡笑容,平时虚弱失神的眼睛却亮了起来,好似满心期待。
祁明远没忍住,低头吻上那双让他一见动心的眼睛,听见她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说了一句:
“盛之......”
他答应她,明天就带刚满周岁的祁盛之来医院看她,此前因为担心医院的环境对孩子不好,盛如思已经一个月没见到小小的祁盛之,顿时她那双桃花眼里泛起了幸福的水花。
可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一早,祁明远便在家里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早上七点护士查房的时候,发现他太太已经停止了呼吸。
六点护士查房时她还好好的,六点半护工去给她买早饭,因为只有离医院三条街远的档口上卖的百合粥她还能吃两口,护工便每日都去那儿给她买,可今天还不等护工回来,她便一个人悄悄的走了。
一如她撞进祁明远怀里时,那么不经意,她走时也让祁明远猝不及防......
那一刻,祁明远觉得自己的天塌了,可可笑的是,他之前从来不觉得盛如思那瘦弱的身体撑起过他的天,可只有天塌了,人才后知后觉的晓得!
不敢再回想那段时间是怎么浑浑噩噩地度过,身边亲朋好友、生意伙伴说了太多劝慰、鼓励的话,最后还是祁盛之那张稚嫩的脸庞和那双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眼睛让他重新提起一口气。
祁明远掩上鲜红的礼单,双眼紧闭,可任凭他用尽力气,也关不住眼里滚烫的泪水从已然老去的脸颊上滑落。
第76章
被人盯上了
五槐街1号,二层小楼亮着灯。
祁盛之端着红酒杯靠在椅背上陷入沉思,一旁的丁雪峰几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这是演的哪一出。
一向性子跳脱的翟星火冲林天路使了个眼色,朝祁盛之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问道:
“老大今天怎么了?叫我们来又不说话,一个人坐那儿喝闷酒。”
林天路也是一脸困惑,又转头去看丁雪峰。
丁雪峰朝他俩摇摇头,显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还是翟星火耐不住性子,嬉皮笑脸地拿着酒瓶一屁股坐过去,一边给祁盛之续酒,一边问道:
“老大,有啥事你说话,你这么闷着,兄弟几个心里慌啊!”
祁盛之的思绪突然被他出声打断,眉头下意识皱了起来,一记眼刀吓得翟星火马上弹开:
“对不起老大,你继续思考,我这就闭嘴!”
祁盛之倒是没像他预料的那样发火,但脸色看上去十分纠结,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觉得很困扰。
安静了半晌,祁盛之终于开口道:
“你们说……一个女人,她会爱什么?”
翟星火瞪大了眼睛,林天路也没忍住掏了掏耳朵,他们没听错吧,大晚上的老大把他们叫来聊女人?!
只有丁雪峰一本正经地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认真作答:
“爱钱。”
翟星火对他这个答案嗤之以鼻,这不废话吗?
何止女人爱钱,男人也爱钱,是人就爱钱!
“除了钱呢?”
祁盛之的疑问似乎还没得到解答,他又追问了一句。
这个问题翟星火能答上,他立刻兴奋抢答:
“还爱男人!”
交谊舞厅里那些女的,无论高矮胖瘦,哪个不爱他们老大?
一见着祁盛之出现,一个个就跟蜜蜂采蜜似地围了上来,轮着番儿向他们老大表白,哪儿还有一点作为女性的矜持。
不过这也说明了他们老大魅力大,作为他的兄弟翟星火向来都是与有荣焉。
林天路听到翟星火的答案,嘴里的红酒差点喷出来,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谁料祁盛之听了居然点了点头,神情间似乎颇为赞同翟星火的答案:
“对吧,你也觉得女人应该爱男人吧?”
翟星火不知所以地点头,林天路则是越来越困惑,只有丁雪峰察觉到今天的祁盛之有些不对劲。
平时兄弟几个说笑间当然也聊女人,可聊的内容从来都是长得好不好看,皮肤白不白,眼睛大不大,身材好不好……什么时候关心过女人爱什么?
祁盛之这问题问得着实有些古怪。
谁知道接下来祁盛之问出的问题更古怪:
“那你们说……一个女人有可能会爱另一个女人吗?”
这个问题一出,直接把丁雪峰和林天路问懵了。
只有翟星火一脸肯定地频频点头:
“会啊!我妈常说她这辈子最爱就是我妹,我就是来找她讨债的。”
祁盛之瞬间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人根本就没听懂他在问什么。
可真正听懂的两个人已经惊呆了,不知道祁盛之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和他们探讨起这么……另类又有深度的话题。
丁雪峰清了清嗓子,假装淡定道:
“从凡事都有可能的角度来说,是有可能的,不过实际生活中,我倒是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林天路觉得他说得有道理,跟着点头。
祁盛之听了丁雪峰的回答,似乎又陷入了思考,半晌之后才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
“我倒是遇到了……”
他声音说得轻,几人都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谁知下一秒祁盛之又突然从沉思中跳脱出来,斜眼睨着丁雪峰手里的账本,语气不悦:
“来了这么久,不理账,还等什么?”
那理所当然的语气犹如一记闷拳打在丁雪峰胸口上,恨不得立马一口老血吐他脸上──
也不知道刚才是谁在那儿装深沉,现在怪自己头上了?!
不过他也就心里想想,谁要是敢当场反驳祁盛之,估计一顿削是跑不了的。
从初中到高中毕业,几个人早就熟知了彼此的德性,屁股一翘就知道对方要干啥,打嘴仗更是家常便饭。
这些年祁盛之带着他们走南闯北的做生意,和在学校里一样,凡事都是他出面扛着,一些复杂的门道也是他削尖了脑袋往里钻,打通了道路之后才领着他们兄弟几个一起发财。
虽然丁雪峰和林天路不像翟星火这个二傻子一样,随时随地把“老大”叫在嘴边,其实心里早就认定了祁盛之这个人。
上周祁盛之突然把他们从各地叫回来,说是要把手头的账都理一遍。
虽然还不到年底算总账的时间,可祁盛之一发话,他们二话不说立马就开始整理账目,还约好了今天到祁盛之住的五槐街1号碰头对总账。
“这是京北线截至上个月的账目,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丁雪峰把手里的账本递给他,祁盛之接过来一目十行地翻看,账目非常清晰明了,买卖对象、时间、地点、金额都写得一清二楚。
林天路也把自己的账本递给祁盛之,虽然他没有丁雪峰整理得那么规范,账目倒也是往来清晰,一目了然。
只有刚才一直很闹腾的翟星火这时候蔫了下来,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皱巴巴的账本攥在手里,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老大,我保证咱们三条线里年底南羊线交出最多的利润行吗?这记账实在太麻烦了,记了再算更麻烦!”
祁盛之发话让记账,他不敢不记。
可他记得乱七八糟,别说交给祁盛之看,就是他自己想先誊一遍都看不明白自己的账是怎么记的。
祁盛之夺过他手里的账本翻了两页,里面的内容跟道士画符差不多,气得直接扔他脑袋上:
“你以为我让你们记账只是为了记今年能挣几个钱?”
一开始祁盛之让理账,丁雪峰就察觉出了不对,现在听他口气不善,忍不住蹙眉问道: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被人盯上了?”
第77章
到底切割谁
祁盛之的脸色沉了下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里渐渐酝酿出风暴:
“京北、沪东、南羊三条线,必须尽快把所有账款都收回来,等清算无误之后,我会找人把这三条线都接过去,你们以后就不用再管了。”
翟星火顿时紧张起来:
“啊?老大?你不要我们啦?”
他不是舍不得他手里的南羊线,他是怕祁盛之以后都不带着他了,忙不迭地认错:
“老大,我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记账,要不把南羊线给雪峰管也行,他能力强,从北到南一条线管下来都没问题,我就给他打打杂,行么?”
丁雪峰面容严峻,三人里只有他从祁盛之的话里察觉到危险的气息:
“好,京北线这边最快一个月左右可以把账清出来,但有个别款项到账还要三个月......”
祁盛之冷着声音应道:
“跟对方商量,尽快付款,把成本拿回来就行,你们三条线都一样,尽快清算完毕,这段时间我会把接手的人找好。”
听他这么说,丁雪峰神色又是一凛,看来形势比他想象中更严峻。
祁盛之之所以这么急,不仅仅是为了摆脱祁明远的威胁和控制,更多的还是他对当前局势的判断。
原本他以为他们这三条线路非常隐秘,除了买卖双方和打通关节的人之外应该无人知晓,可祁明远的话却让他惊觉,或许他们隐藏得远没有想象中的好,他们的人警觉性太低,被监视竟然毫无察觉。
而这门灰色生意利润丰厚,暗处说不定还有多少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盯着他们,随时可能跳出来咬他们一口,一想起兄弟们日日过着在刀口舔血的日子,心里的忧虑就让带他们踏上这条路的祁盛之夜不能寐。
再加上祁盛之日常混迹各种交际场所,从各种认识的人里得到了一些隐晦的讯息,政府可能很快就要对如今社会上的不良风气和灰色地带“开刀”了,并且将是前所未有的强大力度,他们如果现在不及时抽身,后面被清算的就该是他们了。
祁盛之也不瞒着他们,把个中关键都给三人细说了一遍:
“......所以这件事,必须抓紧时间,必须彻底与过去见不得光的生意做切割。”
“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有消息说不久之后会有极大的利好传出,等政策落地,我们再用这段时间积累的原始资金东山再起,堂堂正正地做生意,多的是生财的门道!”
翟星光听不太懂其中一些弯弯绕绕,他只需要听懂祁盛之并不是不要他就行了,至于祁盛之为什么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他第一个出声附和道:
“行!我听老大的,保证一个月之内就把所有钱都收回来,要是那些老油条占这么大便宜,付钱还不痛快的话,我就一户一户亲自上门取去!”
丁雪峰点了点头:
“这个风头我也有所耳闻,的确有些危险,我们是该及时上岸。”
只有一直没说话的林天路神情间有些犹豫,坐在一边小声嘟囔着:
“自从咱们干这行开始,哪天不危险,又不是现在才这样......”
祁盛之掀起眼皮,朝他看去:
“你说什么?”
林天路一下挺直了背,笑得谄媚:
“我说祁哥你放心,我回去就立刻把那些该收的账全收回来,保证一笔不落。”
祁盛之深深看了他一眼,又叮嘱几人道:
“记住,动静小一些,尽量不要引起对方的怀疑。”
要想全身而退,收回钱是第一步,却不是最后一步,要把几个人几年时间的痕迹抹除得干干净净,后续还有很多事需要他一一处理。
谈完正事,几人起身离开,祁盛之叫住丁雪峰:
“你等等,我还有件事和你说。”
翟星光对此习以为常,他们三人中就丁雪峰最聪明、最靠谱,祁盛之有重要的事也常与丁雪峰商量,他冲两人摆摆手就出了大门。
林天路眼底掠过一丝疑虑,脚下慢了两步,到底也跟着离开。
丁雪峰以为祁盛之叫他留下来,是继续商量清算这三条线的事,没想到却听到祁盛之说:
“你帮我把今年我的那份利润里提前拨两千块钱出来,送到咏思照相馆去。”
往年这三条线的利润年底清算完后,无论多少四兄弟都是均分,平均一人能有个小一万,拨两千块绰绰有余。
可其他两人不知道,管总账的丁雪峰知道,每年祁盛之的那份钱几乎都没拿出来,全用在了第二年的各种打点疏通上,这还是他第一次开口说要用钱。
丁雪峰点点头:
“行,我明天就送过去,名头是?”
“名头?”
祁盛之扬起嘴角,发出一声轻呵:
“名头就是我拍了一张天价结婚照。”
......
五槐街上,林天路紧赶慢赶追上快步走在前面的翟星光,一把拉住他:
“你走这么快干啥?我有话和你说!”
翟星光今天情绪大起大落,此刻只想赶紧回家去睡个好觉,打了一个哈欠说道:
“说了一晚上正事了,有啥事非得现在说,明天吧,我想回家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