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马军看着陆战已然有些塌陷的胸口，再也没忍住泪如雨下，他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和陆战一起训练，一起完成任务的历历场景。陆战的年纪比他俩的年纪都小，可他们都服他。
不仅仅是因为陆战个人的军事能力素质强，更是因为在每一次训练和任务中，他从来都是以身作则，一个人背负最重的负重，承担最危险的任务，用实际行动站在所有人身前，既挡风雨，也做榜样。
这次也是他带领他们所有人躲过了滔天的洪水，眼看暴雨已经停了，再过几小时天就要亮了，等洪水退下去他们就能回家了。
可他们的营长，却倒在了天亮前......
第70章
不达标就开除
又是一夜噩梦。
韶惊鹊睡了一觉起来，只觉得头脑昏沉，浑身乏力，起身后感觉后背凉飕飕的，才发现自己又出了一身冷汗。
时间不早了，她也来不及再洗个热水澡把汗冲掉，只能赶紧换上干净衣裳就出了门。
还好她今天早上没迟到，几天没见人影的曲静云今天居然来了，还大张旗鼓地把所有演员喊到排练厅开会。
演员们在台下排成一排站着，曲静云一个人站在舞台上，居高临下地用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不出所料在看到韶惊鹊时又从鼻间发出一声冷哼。
韶惊鹊此刻有些头疼，只当没瞧见她的这些小动作，一心想着快点开完会去医务室拿点药吃。
曲静云高傲地仰着下巴，在众人面前摆够了官架子才悠悠说道：
“今天叫大家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通知大家，与你们每一个人都休戚相关，希望大家接下来认真听我说的每一句话。”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曲副团长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曲静云又把视线落在眉头紧锁的韶惊鹊身上，嘴角扬起一抹讥讽——
她还什么都没说呢，这个韶惊鹊就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要等她说完了，还不把这死丫头愁死！
曲静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下个星期，省文工团就要来人对我们团进行半年考核，这次考核对大家非常重要，凡是这次考核不达标的同志，文工团将一律解除劳动关系，退回原籍。”
这话一出，台下的演员们瞬间不淡定了，一个个都着急地问起来：
“曲团长，这是为什么呀？”
“不达标再练就是了，又不是犯错误，怎么能开除人呢？”
“以前也没听说考核不达标，后果这么严重，凭什么轮到我们就......”
曲静云料到会引起意见，早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只见她凤眼一瞪，挑眉呵斥道：
“凭什么？！就凭你们一个个专业能力不过关！还说什么以前？拿自己和以前的老艺术家们比，你们配吗？”
“都回头看看咱们排练厅墙上挂的奖状，哪张不是过去的优秀老艺术家们挣来的荣誉，可你们呢？”
“演了几十年了，还是原来的老三样，一台拿得出手的新舞台剧有吗？拿过一次省上大型文艺比赛的奖状吗？你们有谁评上过先进文艺工作者吗？”
曲静云见底下的人被自己这几个犀利的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越发得意道：
“原来团里就是对你们太包容了，才让你们如此不思进取，完全失去了艺术创作的动力。”
“艺术工作需要不断注入新鲜血液，像你们这样吃老本要吃到什么时候，吃到我们团垮为止吗？！”
听着曲静云尖利刺耳的声音，韶惊鹊只觉得头疼欲裂。
殊不知自己因头疼难受的表情落到曲静云眼里，却让她心情一阵大好——
现在知道怕了？
那就赶紧来求她，只要韶惊鹊保证以后还像原来一样乖乖听她的话，她也不是不能考虑放她一马。
仿佛是嫌这锅水烧得还不够开，曲静云又丢下一句重磅炸弹才悠然离开：
“这次考核不仅要检验大家的专业能力，同时还要检验大家的艺术创作能力，所有参加考核的演出节目都必须是新创节目，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大家抓紧时间准备！”
她知道韶惊鹊如今的确是会唱歌了，但那又怎么样？
难不成以韶惊鹊一个小学毕业的文化程度，还真能写出歌来？
这次省上的考核本来没有节目必须新创的要求，这就是曲静云自己给韶惊鹊挖的坑。
要是韶惊鹊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还想顺利通过考核，就只能来求自己帮忙，到时候自然就重新有把柄落在曲静云手上。
曲静云说完倒是走得潇洒，留下众人在排练场里怨声载道。
无论是杂技，舞蹈，还是小品，话剧，没有哪个节目是短时间就能排出来上舞台的，只有曲静云这种空降文工团的人才不知道一个节目产出的不易。
只有韶惊鹊没把这个考核放在心上，她感觉自己头疼得快要炸裂开，只想赶紧离开排练厅，到医务室找医生拿药。
可到了医务室，文工团的医生又是量体温，又是看舌苔，也没检查出来是什么问题，不敢轻易用药，只能让她先在病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如果继续头疼，就到人民医院去做检查。
好在她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之后，醒来时头痛减弱了一些，便坚持着继续参加下午的排练。
终于熬到下班，刚才走出大门，转角就遇到了吴霜。
吴霜是专程在文工团大门外等她的，她男人今天到韶惊鹊朋友店里去试工，到现在还没回家，不知道是不是布景不太顺利，她便厚着脸皮想让韶惊鹊陪她一起去一趟，看能不能顺便在她朋友面前说说好话。
韶惊鹊这时头痛缓和了一些，心里也惦记着照相馆的情况，便答应了下来。
两人刚走到咏思照相馆门口，就听见荣咏思止不住的惊叹声从门里传来：
“天呐！这是怎么做到的？！简直和真的一模一样！太棒了！”
韶惊鹊一听，就对吴霜笑道：
“吴姐，看样子你不用担心了，光听声音就知道我朋友有多满意王哥的手艺。”
一路上忧心忡忡的吴霜此刻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满意就好，满意就好。”
其实她担心的并不只是家里缺少这十块钱的收入，毕竟以前比现在更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她更担心她男人好不容易重建的信心再次被击垮，以后再想要他鼓起好好生活的勇气就更难了。
两人一进门，韶惊鹊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整块硕大的黑板，黑板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伟人的红色语录，黑板前两张并排的课桌上摆放着整齐的书籍和文具，左侧墙面上凭空出现了一扇玻璃木窗，窗外蓝天白云，艳阳高照，操场中央的旗杆上红旗飘扬。
最传神的是窗台上居然还站了一只小鸟，活灵活现得就像刚从窗外大树的枝头跳进来一样。
让人一晃神就像一步踏进了真实的教室里，耳边仿佛都能听到同学们郎朗的读书声。
第71章
一起慢慢走
荣咏思见韶惊鹊来了，连忙开心地招呼道：
“惊鹊，你快来看，王大哥搭的景简直跟真的一样！太厉害了！”
被夸奖的王玉泉笑得腼腆，看见吴霜来了也不好意思招呼她，只站在一边乐呵呵地冲她笑。
看得出来人很开心，大概是觉得自己没给媳妇丢人。
说起来，这还是韶惊鹊第一次仔细看清王玉泉的长相。
在原主的印象中，即使偶然间在楼道边遇到王玉泉，他也是留着长头发和长胡子，一张脸都被毛发遮完了，佝偻着腰走路像个幽灵似的，一见人就缩回楼梯间里，从没看清过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今天一看，显然吴霜在出门前替他收拾过，头发剪短了，胡子也刮了，穿着有些发旧却干净的衬衣裤子，人挺直了腰，看上去也是高高瘦瘦一表人才，最主要是眼睛里有了光，整个人就有了精神。
韶惊鹊一边欣赏布景，一边惊叹道：
“王大哥，你这景搭的也太逼真了，怪不得吴姐说你是她师傅呢！”
王玉泉得了表扬，不知道怎么回应，不好意思地挠着头，他还有些不习惯跟人搭话，只好求助似地看向吴霜。
吴霜会意，几步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我家老王就是嘴笨，但手上的技术绝对过硬，老板满意就好。”
荣咏思肯定地重重点头，显然十分认可：
“满意，简直太满意了！”
原本他从韶惊鹊给的草图上挑了黑板和课桌的组合，王玉泉上午十点准时来店里之后，没多说话，一口气做到下午两点就完工了，除此之外自己还认真地在黑板上写下了工整的板书，这时呈现出的效果就已经让荣咏思很满意了。
当即便拿起相机对着场景一顿构图，效果感觉非常好。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遗憾的就是只能从正面构图，角度单一了些，可如果从侧面构图，左边墙面留白太多，就显得有些空洞。
没想到荣咏思只是一边构图，一边自言自语了两句，就被王玉泉听进了耳朵里。
他鼓起勇气给荣咏思建议可以在左边墙面再做一扇窗户，再把窗外的风景加上，拍照效果可能会更加逼真。
看着王玉泉在纸上简单几笔就画出的草稿，本来就对他手艺很满意的荣咏思也给予了他十分的信任，当即便同意了他的想法。
得到鼓励的王玉泉很是高兴，二话不说又埋头做了起来，窗框、窗台一件件安上墙，装了锁扣还能自由调节开关，窗外的风景也是他一笔一画精心描绘。
就当荣咏思已经为呈现的效果所惊叹的时候，王玉泉还是觉得不够，又拿起地上剩的木料雕刻起来，直到雕出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小麻雀放到窗台上，他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干完活，王玉泉也没闲着，又勤快地把地上的碎料全都收拾了起来，虽然拖着一条腿行动有些不便，可一点也没耽误他做事。
听到荣咏思连说了几声满意，王玉泉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荣咏思转头对他说道：
“王大哥，那咱们就说好了，一个月来我店里一次帮忙置个景，十块钱的报酬有点少，还请你见谅，你也看到了，我这店现在规模小，等以后生意好了，我指定给你涨上去。”
王玉泉有些受宠若惊，嘴唇哆嗦了几下，到底还是说出了一句囫囵话：
“谢，谢谢老板，十块不少，一点也不少。”
看着王玉泉激动得有些结巴的样子，吴霜也开心得眼含泪花。
她一直都知道她男人有本事，是这个看不起残疾人的环境不肯给她男人机会，如今看到有人欣赏他，吴霜当然发自内心地替他感到高兴。
她抹了抹眼角，笑着对韶惊鹊和荣咏思说道：
“谢谢惊鹊妹子，谢谢老板，我家老王一定会好好干的！”
韶惊鹊笑着拍拍她的手：
“吴姐，这你可谢不到我，都是王大哥自己手艺好，我们感谢他帮忙还来不及呢！”
荣咏思也连连点头：
“惊鹊说得对，王大哥也忙活一天了，走，咱们一起吃个饭，我请客！”
吴霜和王玉泉哪好意思让老板请客吃饭，说什么也推脱不去，荣咏思只好先把这次的报酬结给王玉泉，两人又是一阵千恩万谢才离开。
出了门，因为知道王玉泉不喜欢被人扶着，吴霜也只是放慢脚步，陪在他身旁慢慢走着。
哪怕周围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她也视若无睹，眼睛里只关心王玉泉面前的路好不好走，根本不在意那些打量的目光。
王玉泉自然也感受到了来自其他人的打量，他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伸手拉起吴霜的手，放在他的手肘间挽着。
吴霜有些错愕，不知道他这个举动是什么意思。
王玉泉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淡红，低头轻声说道：
“你挽着我，咱们一起慢慢走。”
听到这句话，吴霜眼里瞬间噙起泪花。
别人怎么看王玉泉，她都不在意，她只在意王玉泉怎么看待自己。
过去那么些年，他总是自卑地将自己藏起来，觉得自己残疾以后就没用了，是个只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废物，所以人也变得格外敏感和脆弱，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任何一点点帮助。
可他刚才的举动分明是决定重新正视自己，坦然地接受自己是个残疾人的事实，也试着接受他人善意的帮助，这代表着他愿意从自己的封闭世界里走出来的第一步。
这让吴霜再一次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只要王玉泉能够重振生活的信心，未来不管还有多少风雨，她都愿意义无反顾地陪着他！
她笑里带泪，紧紧地挽住王玉泉的手臂：
“好，咱们一起慢慢走！”
暖黄的路灯下，两个人的身影越拉越长，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而此时照相馆里，韶惊鹊还在仔细观摩着黑板上王玉泉工整的字体，心里暗暗赞许，见字如见人，看这字就知道王玉泉一定是个做人做事都十分认真的人。
又转头去看那只窗边的小鸟，雕得尤其精致，那栩栩如生的可爱模样，让她忍不住弯腰去摸它头上翘起的一根羽毛。
“咔嚓——咔嚓——”
耳边忽然响起清脆的快门声，韶惊鹊回眸一看——
原来是荣咏思看到这一幕觉得十分有感觉，就忍不住悄悄拿起相机拍了起来。
第72章
你自己看吧
韶惊鹊这不经意间的回眸一笑，直接把镜头后面的荣咏思给看呆了。
只见她轻柔转身，纤细的手指将发丝自然地抚到耳后，水灵灵的大眼睛眨了眨，双眸如同清澈的山泉，纯净而灵动，明亮中又带着几分娇柔，红唇轻抿，浅浅一笑，便如花朵绽放般绚丽。
简直比画报上的大明星还要美！
韶惊鹊倒觉得荣咏思这抓拍的巧思不错，比让人站在原地摆动作来得自然许多，便冲他眨了眨眼睛：
“愣着干什么？快拍呀！”
她再保持一会儿这个动作，笑容就该僵了。
荣咏思被她一打岔，这才回过神来，红着耳根应道：
“啊，哦，好！”
随后韶惊鹊便再自然不过地变换着动作和位置，一会儿倚在窗前眺望，一会儿低头逗弄小鸟，一会儿坐到课桌前执笔写字......相机镜头后的荣咏思像是真的跟随她一起走进了一个教室里，记录下的每一个镜头都格外有生命力，让他拍得简直停不下来。
偶尔有一个韶惊鹊抬眼看向镜头的瞬间，都美得让荣咏思不禁屏住呼吸，一颗心忍不住怦怦直跳。
特别是他捕捉到了几次韶惊鹊低头的时候，眼神中那一丝若有似无的忧伤，让人只需要看一眼便忍不住心疼不已。
这么有表现的模特对他来说，简直就是灵感的缪斯！
要不是这卷胶卷只剩了十来张底片，恐怕荣咏思拍起来都舍不得停。
拍完这组照片，荣咏思如获珍宝，激动得饭也没心思吃了，一心就想着赶紧把照片洗出来看看成果。
这正好合了韶惊鹊的意，她头疼了一天，此刻也是一点吃饭的胃口都没有。
和荣咏思道别后，韶惊鹊便回了军区招待所。
刚一进招待所的大门，便看见一群人把一个人给围着，一直有哭声和劝解声传出来。
韶惊鹊这会儿一听到哭声就觉得头疼，便默默地绕到另一边，想悄悄从旁边楼梯上楼。
谁料路过这群人的时候，第一天接待她的那个服务员小兰把她认了出来，神情有些复杂地喊了一声：
“嫂子，你回来了......”
韶惊鹊见是她，便止住脚步朝她点头笑了一下。
正准备继续往上走，突然有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她：
“这时候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就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陆营长？！就是你这个扫把星来了，才把陆营长给害了！”
这个冲出来拉扯韶惊鹊的人正是军区招待所的服务员小丽。
她暗恋陆营长已经有两年的时间，虽说这两年时间以来，她和陆营长的关系一直没有进展，可陆营长身边也一直没有其他女性出现，她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可突然有一天，这个叫韶惊鹊的文工团歌唱演员从天而降不说，还一来就要和陆营长打结婚报告，这个惊人的消息把小丽刺激得连哭了三天，一个星期都没吃好饭。
偏偏陆营长还对这个女人格外偏袒，两次因为她对小丽不客气，更是让小丽恨得牙痒痒，发誓再也不喜欢陆营长了。
谁知道今天豫省那边传来噩耗，小丽还是忍不住伤心大哭，以至于此刻看见韶惊鹊跟没事人一样跟人点头微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猝不及防之下，韶惊鹊差点被小丽拉倒，心里腾地一下升起火来：
“我笑不笑关你什么事？我配不配得上陆战也不是你说了算！闭上你的乌鸦嘴，再让我听见你咒他一句，别怪我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