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郑厂长等人心疼不已,可他们自身难保,也没有别的办法。随着水位不断上涨,留给他们的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为了活命,屠宰厂的职工们爬到了最高处的梁顶。
可梁顶的坡度太抖,越来越多的大猪一不小心就滚落下去,同样难逃被水冲走的命运。
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生猪就这么消失在洪水里,郑厂长的心都在流血。
第52章
人数不对
在被暴雨和洪水不断冲击的屋顶上,郑厂长和屠宰厂的职工们咬牙又坚持了一整天,期间眼睁睁地看着一头接一头被他们辛苦养大的生猪跌落进大水里,耳边凄厉的嚎叫声像尖刀一下一下剜着他们的心。
就在众人都以为他们必死无疑的时候,战士们从漫天洪水的另一头如神兵天降一般出现,重新给了他们生的希望。
可竹筏太小,救了人就没办法再把仅存的几头猪载上。
郑厂长说什么也舍不得抛下这些猪离开,死活抱着不撒手,最后被众人硬扯着拉上了竹筏,一路上止不住地痛哭流涕。
抛下这些猪,就等于抛下了他这五年来的所有心血,也没了重新开始的希望,这如何能不让他绝望呢?
谁也不知道当他冒着生命危险重返屠宰厂,看到屋顶上还幸存着一头带崽的母猪时有多欣喜若狂!
他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力气,竟凭着一己之力生生将母猪成功赶上了竹筏,可还没等他高兴太久,一个大浪打来,失去平衡的竹筏和水面上的杂物撞到一起,瞬间让他和这头母猪一起掉进了水里。
根本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湍急的流水瞬间将他卷入一个又一个漩涡之中,他都记不清整个人在水里翻滚着被撞击了多少次,缺氧的肺部像被一层无形的重压紧紧包裹,窒息的恐惧、冰冷的洪水、无尽的黑暗......每一秒都是煎熬。
忽然,一个厚实的东西出现在身下,把即将陷入半昏迷状态的他顶出了水面。
在接触到空气的一瞬间,他的意识立刻被唤醒,身体猛地一震,随即本能地拼命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阵剧烈而急促的咳嗽之后,他才真正睁开了眼睛,这才看清楚手里死死抱着的竟是他刚才拼命来救的母猪,一瞬间惊恐又感激的泪水从他眼眶里喷涌而出,混杂着水珠沿着脸颊滑落。
他一只手抱着母猪,一只手奋力划水,那头猪也本能地拼命踩水,最终一人一猪幸运地被水流冲到了一簇繁茂的树桠上,这才有了毕国光几人看到的一幕。
他顾不上荒不荒唐,一心只想着来营救他的战士们能把这头猪救出去,那暴雨洪水之后,屠宰厂和工人们才有希望。
眼看竹筏上没有足够的空间,毕国光一狠心,抓着竹筏的边缘径直跳下了水,将两个小战士惊得大呼出声:
“连长!”
毕国光死死抓住竹筏的边缘,在洪水中起起伏伏,镇定喊道:
“我没事,赶紧把绳子扔过去!”
树桠上的郑厂长看着毕国光跳进水里,也是一愣,连石头扔过去的绳索都忘了接。
石头急得朝他怒吼:
“赶紧抓住绳子!快!我们连长还在水里呢!”
郑厂长抓住扔过去的绳索系在腰上,在两个战士的合力下,终于爬上了给他腾出位置的竹筏。
毕国光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开口调侃道:
“早知道这么遭罪,一开始我就该答应帮你把猪运出去!”
劫后余生的郑厂长这才恢复了理智,顿时红着脸羞愧难当,一个劲儿向几人道谢。
两个小战士想把自家连长拉上来,可竹筏实在太小,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
毕国光毫不在乎地说道:
“你们连长什么体格你们还不知道么?就这么地吧!赶紧划出去,我在后面还能推两把!”
没办法,两个战士只能把那头猪和郑厂长夹在竹筏当中,一左一右地划着竹筏往前行,而毕国光则靠着自己的臂力紧紧抓着竹筏的边缘,踩水推着竹筏前进。
就在几人体力就快耗尽时,终于靠近了积水区的边缘,毕国光感觉自己的脚尖时不时都能碰到地面,眼看马上就能顺利靠岸。
两个战士率先跳到了岸上,拉着竹筏上绑的绳索,把竹筏拉向岸边,再将郑厂长和那头猪都接到了岸上。
泡在水里的毕国光看着人和猪都上了岸,总算是松了口气,心想不辱使命,这个在营长面前自告奋勇接下的任务可算是完成了。
接完人,石头和小战士赶紧拉着绳索想把竹筏和毕国光一起拉上岸。
就在这时,那根绑着竹筏的绳索却突然断裂开来,石头见势不好立马一个飞身扑过去拽住竹筏,拼命朝毕国光伸手:
“连长,快抓住我!”
毕国光也使出浑身力气拼命撑着竹筏,想够到石头的手。
可就在这惊心动魄的刹那间,水里一截硕大的断木直直冲着毕国光撞来——
下一秒,毕国光甚至来不及发出一点声音,瞬间便被断木撞到了湍急的水流中,连一点挣扎的水花都没有,就这么消失在了漆黑一片的急流中。
“连长——”
石头呲目欲裂,他的手差一点就抓到毕国光的手,可现在毕国光却眼睁睁地从他面前消失在波涛汹涌的洪水中。
他恨不得立刻跳进水里去,另一个小战士反应过来,只能红着眼死死抱住他。
两人身后,郑厂长面色惨白地一屁股坐到地上,惊魂不定。
......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陆战心里的莫名不安也在一点一点加剧。
一方面心里仍旧放不下板桥水库究竟会不会发生决堤险情,一方面也担心毕国光几人久去不回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所有人都已经整装完毕,就等着毕国光几人把郑厂长带回来之后,就可以向天星镇进发。
院里整装待发的战士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院门口那条路,安丰镇的群众们也在翘首以盼郑厂长等人的平安归来。
忽然,听见外面有人惊喜的喊道:
“回来了!他们把郑厂长救回来了!还救回来一头猪!”
群众们顿时沸腾起来,纷纷跑上前迎接,已经列好队的战士们脸上也难掩笑意。
陆战心里总算有了一丝欣慰,他快步走上前,果然看见雨幕中有几个人的身影在慢慢靠近。
他嘴角微微上扬,目光灼灼地看着那个方向,可下一秒,面色一凝——
人数不对!
第53章
夜空中那一抹红
大雨中,几个人影慢慢靠近,似乎走得艰难。
陆战微眯了眼睛,大步迎上去,身后还跟着另外两个连的连长。
对面走在前头的是跟着毕国光一起去的两个二连战士,矮的那个将高的那个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像是扶着他在走,可扶人的两只手却又紧紧箍在高个子的腰间,更像是在硬控着他。
两人身后起码隔了十米远,才又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赶着一头猪跟在后面。
两个小战士见到出来迎他们的陆战,立即端正了军姿向他敬礼,表情却十分奇怪,红着眼睛,咬着唇不说话。
身后跟着的郑厂长见两人停下来,也立马停了步子,一副畏畏缩缩不敢靠近的模样。
看着这奇怪的一幕,一连连长皱眉质问道:
“你俩怎么回事?自顾自地在前面走,怎么不回头帮帮老乡?”
三连连长也走了过去:
“老乡,你站这么远干什么?雨这么大,快进院子里躲雨。”
郑厂长形容狼狈,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那两个战士,小声说了一句:
“我不敢过去......怕挨打......”
雨声太大,三连长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离他不远的两个战士却听得清清楚楚。
高个儿战士顿时变了脸色,垂在两边的手也捏紧了拳头,腮帮子咬得死死的,似乎下一秒就要吃人的模样。
矮个儿战士连忙一把抱住他:
“石头,别冲动!”
陆战眉头紧锁,目光一直看向几人身后,却迟迟没见到毕国光的身影,见两个战士反应异常,心里顿时一沉:
“怎么回事?二连长呢?”
听到陆战问起毕国光,刚才还一副要吃人模样的石头脸如死灰,再也控制不住情绪,一张嘴就哭了出来:
“报,报告营长......连长他,他被大水冲走了!”
陆战脸色大变,另外两个连长也大惊失色:
“怎么会这样?!”
一提起毕国光,石头哭得气都喘不过来。
还是另一个小战士忍着眼泪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地讲了一遍:
原来毕国光不幸被流木撞落水后,小战士和石头拔腿就沿着水岸往下游追,一路打着手电筒把水面找了个遍,嗓子都喊哑了,也没看见毕国光的身影。
难以接受连长遇难事实的两人只能哭着往回走,回来向部队报告这个噩耗。
可等他们走回原处时,却发现郑厂长和猪都已经不见了。
这种害了人转身就走的行为彻底激怒了石头,他愤怒至极,一路狂奔往前追。
结果在半路上就追到了正在雨里艰难赶猪的郑厂长,石头拉住人就要打,还好被小战士死死抱住拦了下来。
几人在雨里一阵拉扯,最终小战士拉着石头走在前面,眼不见心不烦,郑厂长就一个人赶着猪远远跟着他们。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一营的两个连长都红了眼,捏紧了拳头,愤怒地看向不远处的郑厂长。
为了一头猪,让他们亲爱的战友失去了宝贵的生命,让一个母亲失去了儿子,做人怎么能自私到这种程度?!
郑厂长被两人的眼神看得浑身一抖,缩着脖子,不敢抬头,喃喃自语道:
“我也不想的,我也没想到他会出事……”
小战士说到最后,也哭得说不下去了:
“报告营长,我们沿着水岸追了几百米远,都没有照见毕连长的身影,水流太急了,恐怕人已经......”
听到这个噩耗的陆战额头青筋乍现,犹如寒冰刺进心脏。
毕国光是和他一起经历过上次抗洪抢险的老战友,他是汾河边儿长大的人,熟悉水性,好几次从洪水里救起过不慎落水的战士和群众。
也因此在这次救灾行动中,他被陆战委以重任,好几处比较危险的复杂区域都是由他和陆战负责前去转移的群众。
毕国光每次都能很好地完成任务,安全将人从危险的地方带出来,一营中陆战最放心的人就是他,可这一次怎么就……
“营长,还是我去吧!”
毕国光的声音似乎还在陆战耳边萦绕,憨厚的笑脸似乎还在冲他咧着嘴笑。
陆战只觉得胸腔中一阵痛楚,他扬起头闭上眼睛,任由滔天的雨水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难抑悲痛的脸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正在此时,远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中突然亮起一个耀眼的红色光点,身边一连长惊道:
“那是信号弹?”
陆战猛地睁开眼,不敢置信地看着夜空中那一抹鲜艳的红色。
随即,又升起了第二颗、第三颗……
一切都跟韶惊鹊梦里发生的一模一样,不,或许那根本不是梦!
想到韶惊鹊描述的后续灾难,陆战此刻只能强行将自己从失去战友的痛苦中脱离出来,因为还有更多人的性命危在旦夕!
“板桥水库......决堤了......”
他盯着那一抹红,薄唇动了动,声音里带着寒意。
身边两个连长听得目瞪口呆——
营长是说上游水库决堤了吗?
那岂不是马上就要有更大的洪流袭来?
“马军!刘金才!”
“到!”
两个连长从未在陆战脸上见过如此紧张的神色,印象中自家营长一直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再危险再困难的任务都是冷静从容地面对,这下连带着他们也跟着紧张起来。
“你们立即带领一连、三连所有人一起协助安丰镇全体居民向山顶高处转移!”
想到毕国光,陆战心中又是一痛,他忍住泛热的眼眶厉声对哭肿了眼睛的石头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报告营长,我叫石头!”
陆战点点头,目光坚毅:
“石头,你们连长现在不在,你要替你们连长站好这班岗,传令下去,二连所有人尽可能多地搬运生活物资,跟随一、三连一起转移!”
“是,营长!”
没有人问为什么,服从命令听指挥是他们作为军人的天职,更何况他们相信陆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陆战转身急步往通讯室走去,不管是不是乌龙,也不管事后他会挨多大的处分和批评,他一定要把这个信号传达出去。
“给指挥部拨紧急电话,说有重要灾情汇报!”
第54章
老马也有失蹄的一天
接到电话的樊英光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原以为陆战打电话来是汇报已完成安丰镇的救援,申请向天星镇出发,没想到他居然胆大包天地要将安丰镇全体居民转移到山上,还要让自己把这个消息继续上报,通知所有部队转移灾民?!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樊英光恨铁不成钢,不知道陆战是不是钻进牛角尖里去了,非要说上游的水库有决堤的风险。
“团长,我不是在胡闹!”
“安丰镇的水位在一天之内上涨了四十公分,水里出现了只有水库里才有的大鱼,到现在为止暴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仍旧没有丝毫要停的迹象,板桥水库和当地驻军都联系不上,民用军用两条通讯线路都出现故障,就在刚才水库方向还接连发射了好几颗红色信号弹!”
“这些异常的现象都在告诉我们上游出了问题,不只是暴雨灾害,随之而来的还有水库决堤的危险!”
“二连长毕国光已经在救援过程中失去音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更多的人民群众和战友的生命陷入危险境地,要是现在不转移,就晚了!”
听到有战士可能牺牲,樊英光心中沉重,他从没听陆战如此激动又固执地与自己争辩过,不禁认真思考起他话里提到的情况,如果真是如陆战说的这样,那的确有可能出现水库决堤的险情。
可他这几天也几乎不眠不休地守在指挥部,并没有接到任何关于上游水库发生险情的通知,甚至连警示都没有,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樊英光沉吟片刻,最终说道:
“我会把你说的情况向指挥部反映,你先别急着轻举妄动,等我通知。”
陆战是他们团不可多得的人才,他也是惜才心切,不想陆战年纪轻轻就因为盲目自信犯错误,毁了自己本来一片光明的前途。
陆战明白樊英光这么说已经算是有几分相信了他的判断,可天灾当前,他没有时间等着接到指挥部的通知再行动。
他不想让樊英光为难,没有再提出异议。
挂了电话,陆战没有丝毫犹豫地对通讯员说道:
“马上收好设备,跟着大部队一起转移!”
镇公所外一阵喧哗,原本在大会堂躲雨的居民们听说需要马上往更高的山上转移,一时间人心惶惶,还有些人认为山上条件太差,就想留在大会堂里不愿再冒雨转移。
陆战拿着大喇叭,站到高台上向众人喊话,把上游水库可能出现险情的危险清清楚楚说了一遍。
可还是有不少人觉得他们在安丰镇生活了几十年,以往也不是没下过几天几夜的暴雨,雨停了水自然就会退下去,从来没出现过陆战口中水库决堤的情况,都觉得他是大惊小怪,杞人忧天。
这些老顽固不仅不配合,还一个劲儿怂恿其他人也都待在原地不走,山上连片挡雨的屋檐都没有,要是雨不停就得一直生生淋着,非得淋病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