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韶惊鹊便把她跟咏思照相馆谈好合作的事说了出来,梁锦春听完拍手叫好:“好!还得是你们年轻人脑瓜子灵活,会想办法!”
其实他这两天也没闲着,又厚着脸皮找一起参加活动的几个单位领导都说了说,一个个理由借口满天飞,总而言之就是自顾不暇,不能保证能帮忙拍到文工团满意的照片。
就这样他还得给对方赔笑脸,说有总比没有好,可心里对明天的活动效果确实没底。
那天听韶惊鹊说她会负责,他也只当她是话说得好听,没想到这个小姑娘竟然真想办法解决了眼前的这个燃眉之急。
梁锦春正要多夸韶惊鹊几句,一旁的曲静云却开口了:
“梁团,你还高兴呢,她这次请人拍照是救了急,那下次呢?以后咱们团的活动只会越来越多,次次都花钱请人拍照,经费第一个受不了。”
“更别提万一遇上重要活动被放鸽子,怎么办?治标不治本,还是得尽快想办法重新买一台相机才行。”
她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看着韶惊鹊,明摆着就是逼她赶紧拿钱出来赔偿。
梁锦春的笑容停滞在脸上,曲静云的话虽然不好听,可说的也是事实,什么也没有比团里有自己的相机来得放心。
可这年头,相机又不是说买就能买的物件儿。
且不说相机专门的外汇票难搞,就说一台相机的价格最便宜都要两千多块,要真让韶惊鹊赔的话,她省吃俭用也得存个十年才有希望。
再说,相机虽然是她借的,可她也是为了拍下犯罪的证据,摔坏相机的也另有其人,最终结果却让韶惊鹊一个人赔,梁团长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韶惊鹊看出他面露难色,主动开口说道:
“梁团,您放心,我答应了您,就一定会尽快赔团里一台新的相机。”
梁锦春听了很欣慰,正要点头,这边曲静云又阴阳怪气地开口道:
“尽快?什么叫尽快?年轻人说话做事还是要拿出个具体的时间来,不能光会喊口号。”
“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招进来的,那我对你的要求就更要严格,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在包庇你,纵容你,那以后团里这么多人还怎么管!”
韶惊鹊听得一阵反胃,知道她这是死咬着不会松口了,心里思忖一会儿,答道:
“曲副团长,你多虑了,不管是谁负责招工,都是给文工团招人,我从来也只当自己是文工团普通的一份子,你这么说被有心人听了,还以为你在团里有自己的圈子,对职工搞区别对待呢!”
她这话一出,梁锦春的眉头立刻微微一皱,他政治工作做得多,最忌讳有人在工作的地方搞小团体,有小团体的地方就容易滋生事端。
曲静云顿时变了脸色,又惊又气:
“韶惊鹊,注意你说话的态度,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你这是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什么时候搞区别对待了,别张嘴就血口喷人!”
此刻她终于相信韶惊鹊和原来完全不同了,随随便便一张嘴就给自己扣这么大一顶帽子?!
这两年所有人最怕的就是牵扯到什么圈子、什么派别当中,一不小心就要挨批斗,别说是丢了工作,就是丢了命都有可能,由此足以见得,这韶惊鹊的心有多歹毒!
韶惊鹊见梁团皱起了眉头,她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懒得再跟曲静云打嘴仗,径直对着梁团立下“军令状”:
“梁团,您放心,我争取在一个月之内就把相机给咱们团买回来。”
梁锦春半信半疑,当初他光是争相机外汇券的指标就足足折腾了半个月,韶惊鹊一个在宁市无亲无故的外地人能这么快搞定一台相机?
可看着韶惊鹊自信的表情,他心里莫名觉得她说不定真的能行。
等韶惊鹊走了,曲静云连忙向梁锦春表忠心:
“梁团,你可别听她胡说八道,咱们文工团里绝对没有搞圈子、搞帮派这些事,那个韶惊鹊简直太不像话,一点也不尊重领导,都敢往我身上泼脏水了!”
梁锦春听了不置可否,淡淡地说了一句:
“曲副团长,你刚出院,凡事也别太急,当心身体要紧,小同志说话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没必要事事都上纲上线,做领导也要有领导的气度嘛。”
曲静云不提还好,她一提尊重领导,梁锦春突然觉得她一口一个“你,你,你”的,听着也不太入耳了。
第45章
营长,电话!
第二天一大早,荣咏思就到文工团大门口等着了。
门卫老刘对着他一番打量,边看边摇头——
这小伙子长得精精神神,穿得却怪里怪气,本来穿件土黄色衬衣看着就脏兮兮的,外面还套了件格子马甲,下身穿着一条格子裤,最可笑头上还顶着一顶土黄色的鸭舌帽。
男不男女不女,看着就闹心。
在老刘看来他这身打扮实在太过另类,忍不住搭话道:
“小伙子,你在这儿等人呢?”
荣咏思笑着点头:
“大爷,我和你们文工团的韶惊鹊同志约好了,今早在这儿碰面。”
又是来找小韶的?
这几天都来多少个男青年了,每一个还都大不相同,有看着就像有钱公子哥儿的,有英姿飒爽的军人,还有......这个奇装异服的小伙子。
看着独自开朗的荣咏思,老刘心里暗自摇头。
要依他看,和前两位相比,今天这小伙子指定没戏!
“荣老板,你来了!”
韶惊鹊还没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了背着大包小包的荣咏思,开心地冲他招手。
昨晚她还有些担心会不会被人放鸽子,现在看见人已经到了,总算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荣咏思见到韶惊鹊眼睛一亮,笑得更开心了:
“小韶同志!”
韶惊鹊三两步走到他身边,笑着说道:
“这么早,还没吃早饭吧?走,到我们食堂垫垫肚子,九点才出发呢!”
荣咏思本来就是个自来熟,也不跟她客气,乐呵呵地跟着她往里走。
路过门岗,老刘笑眯眯地拿出他的登记本,照例递了过去:
“小韶,你朋友啊?进门先登个记。”
韶惊鹊自然地点点头,一旁的荣咏思笑得越发灿烂,爽快地登记好把本子递还给老刘。
老刘接过本子一看,荣咏思,名字倒还不错,像个文化人,不过这个字嘛,他还是觉得那个军人的字更有男子气概。
韶惊鹊到食堂窗口买了两笼包子和两碗豆浆,领着荣咏思找了个桌子坐下。
让姑娘请客,荣咏思觉得怪不好意思,边吃边说道:
“小韶同志,谢谢你请我吃早饭,下次我请你!”
韶惊鹊抬头一笑:
“别客气,一顿早饭而已,今天还要麻烦你多拍些好照片,我才好交差呢!”
这轻轻浅浅的一笑,差点没把荣咏思的魂儿给拉走,一颗小心脏砰砰跳得厉害,当真是体会到了什么是一笑倾城的感觉。
他立马认真点头,手里夹的包子都放下了: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拍!拍不好不收钱!”
韶惊鹊觉得他这个人挺逗,笑着点头:
“我相信你的技术,先吃早饭吧,吃完差不多该出发了。”
荣咏思愣愣地看着小口吃包子的韶惊鹊,内心又是一阵惊叹,怎么有人能吃包子都吃得这么好看!
仿佛被她小嘴一咬,那包子看着都变得格外馋人!
一个没忍住,他那天被拒绝的小心思又蠢蠢欲动地冒了出来:
“小韶同志,我也有事想请你帮个忙。”
见韶惊鹊停下筷子,抬头看他,荣咏思连忙说道:
“你知道我的照相馆刚开张,顾客不算多,我想请你当模特帮忙拍张照片,作为样片放在玻璃窗上展示,宣传宣传。”
说完便一脸期期艾艾地等着韶惊鹊回答。
帮忙拍张照片对韶惊鹊倒不是什么为难的事,她没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可把荣咏思高兴坏了,语无伦次地连声道谢。
那搞笑夸张的模样又把韶惊鹊逗乐了,引得食堂里不少人侧目。
吃完早饭,两人便和文工团其他参加活动的同志一起坐车去了活动现场。
韶惊鹊简单给荣咏思讲了一下需要拍摄的主要内容,他便拿着相机开始干活了。
该说不说,荣咏思这个人平时看着行为举止有些神神叨叨,人也一惊一乍的,可工作起来却十分认真,为了拍到最好的画面角度,什么脏地儿都敢躺下去。
宁城晚报的主编看着像只花蝴蝶一样满会场游走的荣咏思,一脸疑惑地小声问坐在身边的梁锦春:
“梁团长,你们文工团这是又招新人了?”
不仅招了新人,这新人的一身行头和装备看着可够专业的,一看就知道不是海归,就是从沪市这种大城市来的。
偏偏梁锦春满眼得色,故作深沉地含笑不语。
整场活动进行的很顺利,回去路上荣咏思听说照片要得急,拍着胸脯表示连夜就能把照片洗出来,再晾一晚上,最快明天上午就能取。
韶惊鹊便与他约定好,第二天上午十点去照相馆取照片,顺便再帮他拍样片。
临分别前,荣咏思鼓起勇气邀请韶惊鹊一起吃晚饭,被她婉言谢绝了。
韶惊鹊今天累得够呛,台前台后两头跑,此刻她什么东西也吃不下,就想赶紧回招待所去躺着。
等她真如愿躺到招待所的床上,原以为肯定一闭眼就能睡着,谁知道却毫无睡意,脑子里总是有个身影来回出现。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噌地站起身,走过去拉开窗帘,果然是下雨了。
一开始还是濛濛细雨,没过一会儿,天空就彻底变了颜色,随着一道道闪电和雷声响起,雨势逐渐大了起来,耳边雨落的声音也变得越发声势浩大。
那些雨滴落在屋檐上的声音像径直砸进了韶惊鹊的心里,她看着窗外昏暗天空中下起的瓢泼大雨,心里越发沉闷。
这个年代的消息远不及现代畅通,也不知道此刻豫省的灾情怎么样了?
陆战有没有相信她做的“噩梦”,会不会听她的建议给上游水库打去电话确认?
许许多多的问题如乱麻堆在韶惊鹊的心里,她眉头紧锁地望向窗外漫无边际的雨帘,一颗心隐隐不安。
......
豫省,安丰镇。
遮天蔽日的暴雨又下了一整天,浑身湿透的陆战半个身子都泡在水里,冒雨和战士们一起推着自制的筏子转移安丰镇的居民。
刚把最后一波没来得及转移的中心学校老师送到安全区域,一个通讯兵急匆匆跑来扯着嗓子喊他:
“营长,首长电话!”
安丰镇的雨大得落在人脸上,拍的生疼,连眼睛都睁不开,天地间只听得见噼里啪啦的巨大雨声,连说话都只能扯着嗓子喊才能听见。
泡在水里的陆战抹了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喘着气从水里翻出来,只觉得一身异常沉重。
唯一一台能联系外界的军用通讯设备放在位于安丰镇高点的镇公所,他把手套摘下来,塞到过来接替他现场指挥的二连长毕国安手里:
“先把裤脚扎紧,塞进靴子里再下水!手套也带上!扶着筏子走,别松手!”
第46章
要鱼不要命
经过两天两夜连续不断的特大暴雨,安丰镇低洼处的水位已经涨到了齐腰的位置。
浑浊不堪的水里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杂物和树干残枝,偶尔还有一两条水蛇露头从水面穿过。
水下更是危机四伏,不做好防护,随时可能会被不知名的锐器划伤,随之而来的就是伤口感染,严重的还有截肢的风险。
而更危险的则是隐藏在水面下的一些下水道口形成的暗流漩涡,要是不小心踏进漩涡里,分分钟就能把人卷进水底,连尸体都捞不着。
这些都是陆战之前抗洪救灾时积累的经验,在来豫省的路上就已经反复向战士们强调过,在救人的同时也要尽量保全自己。
陆战冒着雨一边往镇公所走,一边余光打量着沿路的街景——
在狂风暴雨的夹击之下,街面上到处杂乱不堪,街边店铺的招牌都被吹落在地,还有不少破碎的门窗散落,天地间只剩一片灰蒙蒙的颜色,视野遍及之处没有一丝人气,犹如一座死城。
陆战甩了甩脑袋,觉得他应该也是累糊涂了,才会产生这种不切实际的封建迷信想法。
他回顾着这一天半努力的成效,镇上没来得及避险的居民大部分已经转移,只剩积水区最深处的镇屠宰场的十几个工人还困在屋顶上,最多再跑两趟,就能把安丰镇所有被困居民都送到安全区。
临近镇公所,路边零零星星开始有了人影。
最早被转移过来的安丰镇居民认出了陆战,都热情地同他打招呼,陆战也不似往常在军中一般严肃,一一耐心回应。
大雨无情人有情,在遭受这场无妄之灾的灾民面前,陆战也难得地释放了他的一丝暖意。
等他赶到镇公所拿起电话,时间已经过去十来分钟了,电话那头仍在耐心等待。
“报告首长,我是陆战。”
听到他坚毅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电话这头的团长樊英光紧绷的神色缓了缓:
“陆战,我是樊英光,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七一八部队派了三个营的兵力支援豫省,陆战的一营是来得最早的一支队伍,已经在安丰镇投入抢险一天一夜。
陆战便把安丰镇的救灾工作简单做了一个汇报,当听到只剩最后十几个人就全员转移完毕时,樊英光赞许地点了点头:
“很好,你们一营任务完成得不错,等把最后这批人转移到安全位置后,你们就准备撤出安丰镇,支援二十公里外的天星镇和南坪镇,二营和三营的救灾工作目前都分别遇到了一些困难,你去帮助指导他们一下!”
陆战端正神色:
“是,首长!”
挂了电话,陆战没有丝毫停留,抬脚就往外走。
殊不知,就他接电话的短短几分钟时间之内,镇公所的大门屋檐下就聚集了不少群众,他们都是听说救了他们的军区首长回来了,特意赶过来看他的。
一见陆战出来,立马有人围上去道谢:
“陆首长!谢谢你!要不是你带部队来救我们,只怕我们现在还困在水里呢!”
“谢谢首长!谢谢战士们!”
有人拿着一袋口粮塞到他手里:
“首长,你们辛苦了!多吃点,才有力气!”
“这些是大家伙凑出来的一点面粉揉的面,现蒸出来的馒头,赶紧趁热吃一点!”
还有一个个头不高的姑娘,梳着两条油黑的大辫子,红着脸端了一碗姜汤挤到陆战面前:
“首长,你浑身都被雨浇透了,喝碗姜汤驱驱寒......”
话刚说了一半,见陆战的目光扫过来,顿时羞得把碗往旁边战士手里一塞,转身就羞答答地跑开了。
对于群众们表达的善意,陆战心里很是感动,可现在还不是可以放松的时候,时间就是生命,还有许多受灾的群众等着他们去救援。
“谢谢大家,粮食宝贵,大家留着吃,我们部队有补给,不用担心!”
他朝群众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表示感谢,随即便不再停留,快步投身进了大雨里。
小战士见营长都走了,也急着走,无奈手里还端着一碗热姜汤,只能一仰脖儿咕咚咕咚大口喝了下去,烫得耳朵都要冒烟儿了,忙放下碗急急忙忙往前追。
陆战一心系挂救灾现场,脚下步子飞快,眼看快到积水区,突然眼尖地发现有个人在湍急的水流里挣扎。
他没有一丝犹豫,径直跳进了水里,奋力朝水里的那个人游去。
眼看就要溺水的人挣扎得很是厉害,陆战见状直接游到他身后,一只手从背后圈住他的脖颈,让他的脸保持浮出水面,带着他奋力朝岸边游去。
随即赶来的小战士也急忙奔了过来,从路边捡了一根粗壮的树枝朝陆战递了过去:
“营长!快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