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两人坐在一块颇有几分村妇的姿色,哪看得出半点职场精英的样子。“怎么,你今晚还真打算跟我在这不醉不休?”
“你不乐意?”甄岚吹了半瓶下去,嘴角裹着层沫子:“难不成你这边藏着男人?”
真朋友之间讲笑从不忌讳这些。
秦阮听得发笑,拿起酒瓶倒满桌前的扎啤杯,整整一杯不过四五口。
甄岚竖起大拇指:“够狠,起码比我狠。”
放下杯,她擦了擦嘴,接手去开下一瓶,桌上拢共也就五瓶酒,不到三分钟的时间被两人干掉两瓶,旁边几个大老爷们都看傻眼了,一半是这喝酒的方式,一半是两女人生得漂亮乍眼。
“有心事?”
秦阮问。
甄岚眼里一闪而过的暗沉,假模假样的勾嘴笑,作为心虚的掩饰:“没,我能有什么心事。”
“你要不说我也不勉强。”
“别啊。”
“矫情。”
甄岚喝着酒,眼神嗔她:“啧啧,你不矫情,你在蒋厅南跟季醒跟前,哪个不矫情?”
秦阮跟她确实不过半斤八两,谁也别先笑话说。
“你前夫找你?”
嘴里咀嚼着烤串,她冷不防的开口。
甄岚脸色霎时间白了又黑,最后是红不算红,青不算青。
秦阮说:“装什么,你来不就是为了躲他吗?”
她句句属实,也句句卡在甄岚心窝子上,甄岚是无处遁形,想遮都没地儿遮。
几口酒下肚,啤酒的度数低,远远没到她该醉的份量,但人一旦喝多了闷酒,加之情绪作祟,脑子总是要比平时昏沉得多,甄岚脸微微的红晕:“你说我眼怎么就那么瞎,能看上他。”
秦阮眼不瞎,但也有着跟她同样的痛苦。
口腔里的烤串咬得发起苦来,她形同嚼蜡般的吞下去。
桌上那杯酒饮尽,眼神里两分飘忽:“你打死不回头,他就算死也没办法。”
甄岚跟她面对面而坐,想看什么近乎轻而易举。
她一半眼神是琢磨,一半是试探:“我听人讲你跟蒋厅南的事,孩子真是你报复他亲手弄死的?”
弄死这两个字犹如长而尖锐的针,猛然插进秦阮心上。
那种剧烈的疼痛瞬间袭击,导致她一时间没承受住。
秦阮该想到她眼下的脸色有多难看。
所以她没急于一时开口,缓了几秒,压低着脸跟眼说:“不是。”
她的否认令甄岚愣在原地。
不了解秦阮的人,都会觉得她这个人表面温和,骨子里渗透了冰冷无情。
真正接触过她的,你才能看懂她那颗冷漠的心脏里,始终都流喘着热烈跟心软。
甄岚知道她不可能狠下心,但当你真正听到这句话时,那种冲击感又另有一番滋味。
“很惊讶?”秦阮说。
“确实。”
桌上的酒空瓶,或许是在酒后人的理智被分散为了几个区域,人的情绪也更为感性一些,以至于酒后的表达欲跟分享欲都会比没喝酒的状态下,更加的活跃强烈。
秦阮一边手尚端着半杯酒,酒液在酒杯里晃动。
晃得她眼睛有些酸胀。
甄岚在等她讲话,周身只有旁桌的人在吵吵闹闹,吆喝声不止。
秦阮也像是融合了这种氛围,脸上张开肆意的笑:“那晚是我在浴室摔的。”
再次回忆起那一刻的绝望,她以为的痛感全然不复。
有的,剩下的只是麻木。
就像是心脏被人挖掉一块肉,血肉已经愈合,伤口上布下一块丑陋难看的疤痕。
突然有一天她扒开那块疤痕,试图去窥探里边的伤势,发现里边是一片溃烂发脓。
“他不知道?”
“嗯。”
甄岚吞了吞唾沫,目光泛着散漫:“秦阮,我真佩服你,像我这种俗人永远做不到你这样,我总是容不得任何人来冤枉我,凡事都要跟人斤斤计较,凡事都要让别人觉得是他亏欠我。”
秦阮说:“你错了,不是我不计较。”
她道:“如果他知道真相,大家都会更加的痛苦。”
杯里的酒液犹如加下去半杯毒药,秦阮往喉咙里倒,苦得她皱眉。
蒋厅南近来愈发做梦频繁,梦见一个血淋淋的孩子躺在血泊里。
伸着手来抓他,他的眼睛漆黑,连眼白都没有,瞪着似要撕碎他。
一觉惊醒。
蒋厅南翻身坐起,嘴里喘大气,额上跟后背布满冷汗。
惊吓过后的冷静爬满他的脸上,他接起桌上伶仃作响的手机。
电话是曲时打过来的。
那边沉压着声音:“阿南,当年接诊秦阮的医生被撬开口了,去她家接人的医护人员也都声称……孩子是她故意流掉的,包括她醒来的第一时间,就是让人保守……”
耳朵嗡嗡的发响,心跳特别快。
蒋厅南几乎快要听不到曲时后边的话,他垂手将手机挪开。
仿佛以此就不必面对残忍的现实。
手机里只能隐隐听到一点曲时在电话里喊他。
他没抬起,眼里溢出杀人的骇然之色。
许久,蒋厅南又麻木的接起:“她人现在在哪?”
“在西北,听说是接管项目的后续工作。”
第179章
后悔过吗?
他的手下意识去摸床头柜,柜面空无一物,只虚闪着一盏不算明亮的台灯。
款式考究的琉璃灯,秦阮搬离粤海那年,蒋厅南特意叫人拿了回来。
睹物思人。
关于跟她的东西,他只拿回来这一样。
还是秦阮去外地出差买的,后来有一次两人吵架她丢了,蒋厅南从垃圾堆里捡回来,保存至今。
他没有想过,终有一天他们离别,再见旧物能想起来的只有深深的痛恨。
说痛恨或许也不够准确,是悲愤。
那种滋味就像是心被撕碎成无数瓣,一片片散落在地。
看着那七零八落的碎片,蒋厅南咧动嘴,嘴角生硬的勾动。
眼眶的燥热在加重,一壶开水在他瞳孔中快速煮沸。
他半扬起脸,晦暗的眼里一片黑沉无底。
手收回来,蒋厅南强忍心脏的剧痛。
捏紧手机的五指慢慢收紧,每一节指骨都在发力,疼跟麻木同时进行。
又是在反复交替。
恍然间,一滴热泪顺着蒋厅南右边眼角滑落,坠在他手背上。
喉咙里酸劲跟窒息几近在一刹那间涌上来。
“呼……”
他轻声喘了口气,佝身单手撑在桌上。
额角的细汗在层层的往外冒,蒋厅南意识不到这一反应,幽深的眸子逐渐变成雾气横生,唇泯成一条笔直的线,冷意在他脸上肆意蔓延,颇有要撕碎他虚伪面具的苗头。
“秦阮,你真没有心。”
挤出话,牙根都要磨碎。
蒋厅南做了很大的思想,才决定要去西北一趟。
……
甄岚睡得沉实,眼底泛着淤青。
着实惹人心疼。
眼皮时而蠕动,她翻身都懒得,就那么倚着她一边胳膊在车上睡了。
好似太累了,许久都没曾休息过。
秦阮无意识翻开她探到面前的那只胳膊,她发誓真就是那一刻的念头很想看看。
入眸是成片的紫青色,一直从她手肘弯到小手腕处。
有些部位擦破皮,露出粉色的嫩肉,更甚的便是刀片划过的痕迹。
哪怕是她早有心理准备,却也还是看得触目惊心。
酒精在脑中作祟,秦阮好难才把心底那份猝然乍起的愤怒,强行往下压挤。
唾液在口腔里打了几次转,吞咽的动作十分轻浅。
“嗡嗡嗡……”
车内有手机震动声。
秦阮是本能反应去摸自己的兜,响的不是她这边,那必然是甄岚的,在伸手去拿的前两秒,她暗自吸了口气,如她所料,打电话的是甄岚前夫,手机握在手掌,她沉着声:“喂。”
懒懒的音,语气里尽是近乎强势的枉意。
甄岚怕他,她可不怕。
听到陌生女人的声音,男人预料之中的率先是一楞,紧随态度嚣张:“你谁啊?”
她直言直语,脸色冷着:“她朋友。”
“让她接电话。”
秦阮更是索性:“她没空,有事你讲。”
显然,话到此处,男人不乐意了,声音生硬又冷漠:“跟你说你做得来主吗?”
“那要看你是什么事。”
倘若对方过分,她不介意当场报个警,就控告他骚扰。
男人这次敛了敛话语里的硬气,转而道:“你就跟她讲,若是她不肯回来,这辈子也别想见孩子,我说得到做得到。”
秦阮没有孩子。
但不代表她无法理解这种威胁对甄岚的杀伤力有多大。
都说女人为母则刚,女人半辈子是为了孩子而活。
孩子是母亲生命里最软的那根肋骨。
秦阮手机压得狠,先是一笑:“拿孩子威胁她,你还真是卑鄙无耻。”
“她要是不怕,还有更卑鄙的。”
“那你大可以来试试。”
为了避免跟这种渣滓有过多的交涉,说完她径直切断,并且将其关机。
这一夜秦阮睡得不安稳。
她总是能在轻浅的梦里见到一抹模糊的身影,每当她欲要看清人时,男人的脸就会转过去。
翌日早起,宿醉的两人都无甚胃口。
秦阮更是就着杯牛奶当做早餐,坐在桌前开始进展工作。
甄岚胃里空荡荡,左边侧身睡不爽,换个姿势趴着来。
她把枕头压在下巴底,眯着眼看她:“秦阮,我觉着吧,你回谢家帮衬也挺好的,京北这局势政策,单干恐怕没那么容易,起码眼下能保证你有事做,还不亏出去钱。”
秦阮在伦敦两年时间,攒下不少钱,有自主独立单干的资本。
前提是,在这京北没有拦路虎。
甄岚说:“你前脚把汪霖森跟薛海平那两孙子都得罪了,难保人不会私底下给你使绊子。”
薛海平是秦阮早想到的。
至于汪霖森那孙子,纯属于误打误撞半路蹦出来的。
她砸吧嘴,玩笑里尽是真话:“谢家即便不是谢南州的,也是阿昊的,还轮不上我上桌。”
对于谢聿青来讲,再是亲她,秦阮始终是外来女。
亲归亲,疼爱归疼爱,家业不可能落到她手上。
说难听点,真要是有那么一天,除非是谢南州跟谢昊都不存在了。
甄岚鼓弄着一双漂亮精明的眼,试探的问:“话说你在谢家这么多年,就没妄想过?”
“还真没。”
说完,秦阮强力补充道:“我对别人的东西没兴趣。”
其实在谢家那么些年,真要是算起来,她跟谢南州从来都算不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争夺。
谢南州对接管家族生意不上心,甚至是想都不想。
这一点上谢聿青是清楚的。
不然陈时锦进谢家大门,也不可能徒手直接掌管大权,都说有钱人防老婆,更别说她这还是二婚的老婆,谢聿青只是身体不好,不是智力不好缺心眼。
将心比心,陈时锦待他们谢家也算仁至义尽,尽善尽美。
甄岚一股子八卦劲,嘴都快伸到她脸上去:“你这就是纯纯的给人做嫁衣。”
“无所谓了。”
“后悔吗?”
秦阮微不可察的掀动下睫毛,发现眼睛有些涩。
不知是看电脑久了,还是被这妖风吹着。
她眨巴下:“你说什么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