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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可手腕上的红痕清晰可见。

    大哥在装病?

    不可能吧?

    装多久了?

    一天?一个月?还是……十年?

    “殿下?”贵喜见太子殿下站在院子里,愣愣的,“殿下怎么了?”

    少年太子落寞的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道:“只是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骗了。”

    “谁敢骗殿下啊……殿下是太子,未来曙国的皇帝,天下百姓都仰仗殿下活着呢,不敢骗殿下的。”

    “我不是……”顾小七淡淡说。

    贵喜却很坚定:“殿下是,众望所归。”

    主仆二人还在说话呢,连屋子都没有进去,外间突然一队人马急匆匆的跑来,一下子就擒住贵喜!

    “你们做什么?!”顾小七不解。

    前来抓人的侍卫董降单膝跪地回禀道:“回殿下,膳房有人作证看见过贵喜接触送往皇极殿的食盒!”

    靠!顾宝莛刚才还拍着胸脯和大哥说不是他做的,也绝对不是他身边的人,现在就打脸了。

    “贵喜?”顾小七看见被抓住的贵喜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似乎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刻,可既然知道,却也不跑,还伺候在他身边做什么?

    “贵喜……是你吗?”

    瘦巴巴的小太监贵喜露出个微笑来,对他伺候了十年的太子殿下说:“是我,殿下。”

    “为什么?”贵喜是个那么怕死的人啊,顾小七想不通。

    “是……三王爷,三王爷给了奴才五万两银子……还让奴才嫁祸给您。”

    “你撒谎。”顾小七不信。

    侍卫董降却摆了摆手,直接让手下将犯人带走,而后对太子道:“殿下恕罪,卑职还要将犯人贵喜带去慎刑司问罪,殿下若是有疑惑,等慎刑司问出真相,便可知晓。带走!”

    贵喜几乎是被抬走的。

    顾宝莛没有听见贵喜喊冤,也没有听见贵喜哭叫饶命,这个当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求他收留的小太监,什么时候也长大了……

    贵喜的徒弟花公公适时走上前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接替了贵喜的位置,扶着顾宝莛的手臂,细声细气的询问说:“殿下,院子里冷,要不咱们回屋去?”

    顾宝莛手里的暖手炉已经不怎么暖和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摇头,声音也冷了几分,说:“更衣,既然是本宫身边的人被抓去了慎刑司,本宫怎么着也得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吧?”

    花公公犹豫了一会儿,说:“这个时候,殿下应该避嫌才是。”

    “不避!”

    “可慎刑司没有陛下的允许,不能擅自入内,哪怕殿下是太子也不行,旁人若是知道殿下去了,指不定要以为殿下会为了贵喜公公徇私呢。”

    顾宝莛被劝住了。

    花公公见殿下听进去了,半拖半拉着殿下就回了屋子里,一边回去,一边小心地说:“殿下着急也没用,不如好好休息,薄公子说了,殿下这病,得好好养着,要是有个反复,奴才们也得去慎刑司了。”

    顾小七听见花公公提起薄厌凉,一时间忽地很想念薄厌凉来。

    如果薄厌凉在的话,这么多问题想来根本难不倒他。

    “为什么要等明天呢?花公公,你现在就派人出去请他进宫来!”太子殿下下意识的期待薄厌凉的到来,此刻他好像谁都不能相信,除了薄厌凉。

    第133章

    棋局┃我爱他。

    半夜,

    义王府除了门口的两盏红灯笼,其他地方漆黑一片,偶尔有守卫提着灯笼巡逻走过,却也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

    让这偌大的院落平白多了几分凄冷的寂静,

    像是无人居住一般,一点儿人烟味儿都没有。

    义王府占地极大,

    除了正经的前院后院正堂还有东西跨院,

    东西跨院又延伸出去两路院落,

    都是三进庭院,

    每一处都修建得精美大气,

    可再大的院子也经不住薄家人丁单薄,

    主子也就薄颜与薄厌凉两个,其他的地方大多都给了下人居住,

    也住了不少从南营退下来的老兵,

    所以严格来说,

    义王府更像是南营的养老院,

    院长是薄颜,

    院长他崽薄厌凉。

    今夜养老院父子两个心有灵犀的都没有睡意,

    犹如从前千百个日子一样,在厢房里摆起了棋盘,一局棋厮杀了一个时辰也不见胜负,

    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执白子的薄相赢面更大,

    此刻又吃了黑子三颗,笑容淡淡的,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十六岁的少年郎薄厌凉盘腿坐在榻上,

    坐姿霸气,背脊挺拔,垂着眼睫,仿佛在思索下一颗棋子落在哪儿,却又听见父亲懒洋洋的说道:“你知道匈奴单于想要与曙国和亲之事了?”

    薄厌凉并不掩藏什么,点了点头,修长的手指头夹着黑子,有规律的敲击棋盘,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那你对此事怎么看?”

    薄相对薄厌凉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有什么看法’。

    薄厌凉神色冷淡,一边将黑子落在险地,一边声音平静地说:“匈奴王耶律乌斯残暴,对亲手足尚且能下得了手,亲族自然不会对他有多少忠心,至于耶律斑,上一回听见他的名字还是多年前,父亲只是稍微介绍了一番,说他是老单于的第八子,便没有下文,现在看来,那耶律斑想必是八子中的佼佼者。”

    “嗯,你认为陛下会不会同意和亲?”薄颜永远都在提问考校薄厌凉。

    “会。”

    “那你认为谁是和亲的最佳人选呢?”

    薄厌凉终于是抬头看了一眼父亲那永远成竹在握的样子,那双同母亲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里是一片了然:“没有最佳人选,只有两个合适人选,一个是当今大皇子之子,皇长孙智茼,一个便是太子。”

    薄颜云淡风轻的笑了一下,说:“也不一定是太子,近年智茼公子左右逢源,效果出众,只要陛下看好他,也是有机会的。”

    “可惜了,可惜陛下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血气,时局也不允许,不然柳家那一票人再加上文臣新贵,怕是都要推举智茼迎娶匈奴公主。”

    薄厌凉就这么听着父亲说话,没有要插嘴的意思。

    薄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八风不动的沉稳儿子,一时是万分的欣赏自傲,一时又免不了摇了摇头,想自己这位越大越有注意,根本不再听他吩咐的儿子还是太年轻了,到现在或许都还以为他与太子之间的私情藏得很好,到现在还在装。

    可事到如今,根本没有必要装了,薄颜直截了当地说:“看来你对太子也不如何在意,他要迎娶公主了,迎娶公主之前,还要再娶一个太子妃,这个太子妃八九不离十就是屈家的那位小姐,你就一点儿也没有想法?”

    薄厌凉落子的声音‘啪嗒’一声,比之前的任何一颗都要响亮,带着肃杀的冷意:“儿子能有什么看法?父亲既然知道的这样多,不如教一教儿子?”

    薄相直截了当道:“我已经不在乎你们之间的那些事情了,南营宇文将军也没有女儿,即使如此,你和太子如何,为父不管,但你应该明白,如果你想要太子跟你有个结果,唯一的选择就是主战!陛下早就忘了当年答应我的事情,我却不能忘了答应你娘的事,你从前不愿意站在为父这边,不过事一个事不关己,二个时机未到,如今既关你的事,时机也成熟了,那匈奴来势汹汹,要么和亲,要么就战到至死方休,厌凉,你说呢?”

    薄厌凉微笑了一下,说:“当真是巧的很,天气也于我方有利,要想将匈奴屠杀殆尽,只需要做到守字便好,守得住,一年便能让匈奴全部崩溃,饿死的饿死,冻死的冻死……”

    薄相在等薄厌凉的一个点头,笃定会有一个点头,就如同他们下的这盘棋,他步步紧逼,招招杀意,只有一条生路,只要薄厌凉还想要活,还想要他的太子,那么就只有乖乖听话一条路可走!

    可就在这个时候,棋盘上随着薄厌凉的又一颗黑子落下,先前所有薄厌凉的所有失败竟是都是圈套!

    “你输了,父亲。”只见薄厌凉没有回答薄颜的话,而是忽地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来,第一次赢了薄颜。

    薄颜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很快就发现了自己从棋局开始没有半炷香的时候,就进入了薄厌凉布置的圈套里,每一步薄厌凉都走的让他无法起疑,也看不出古怪,就是这样的耐心布局,用了整整一个时辰来布置的天罗地网,终于在最后一刻显露出吞吐山河的霸气逼人!

    薄颜没有回转的余地,既震惊又惊喜,摆了摆头,认输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些的?”

    薄厌凉平静的说:“很早,从前下棋于儿子而言只是单纯的陪父亲下棋,输赢并不重要。”

    这也就是在说薄厌凉很早就能够这样下赢薄颜,却因为觉得无所谓,没有必要,一直积累着输的经验。

    “那为何现在觉得重要了?”薄相问。

    薄厌凉沉默了片刻,根本不在乎的道:“依旧不重要,但是父亲逼我,我总不能永远退让,不然父亲会认为儿子好欺负,什么人,都敢动。”

    薄颜觉得有些意思,右手撑着脸颊,一边看着自己的输局一边问:“哦?你知道是我暗中助耶律斑夺位,又提议他来曙国和亲?”

    “父亲做事面面俱到,没有破绽,只是想必耶律斑即便不知道是谁给他出的主意,也不会将希望全部寄托在和亲之事上,匈奴与曙国之间必有一战,或早或晚,父亲从中推波助澜,就不怕弄巧成拙,害得曙国一夜回到解放前?”

    薄颜听不懂这‘一夜回到解放前’是什么形容,但用脚趾头想,也应该是儿子从那鬼灵精怪的太子口中学来。

    薄颜眸色冷冽,言语之间愤懑尤深:“是陛下不守信用在先,再者曙国怎会输?!”

    薄厌凉却冷眼看着父亲激动的样子,完全没有感同身受一点点,他说:“父亲要做什么都可以,儿子管不了,也懒得管,这天下也与儿子没有关系,什么国仇家恨,天下百姓,也都同儿子无关,只有一人,薄颜,你不要以为用小七就能拿捏住我,他在你们这些阴谋阳谋里活得够累了,又刚从鬼门关回来,不能受到刺激,他但凡再有一点闪失……”

    薄厌凉微微前倾,眼神里没有一点顾念亲情的意思,一字一顿地道:“你会后悔。”

    薄颜突然哈哈大笑:“可事已至此,厌凉有何解法?”

    薄厌凉没有说话,就在此时,从院外匆匆行来一人,是从宫里来的小太监,小太监先是给薄颜行礼,又急忙给薄厌凉说:“薄公子还没有歇息可真是太好了,宫中出了点事情,殿下正找你呢,请公子即刻同奴才入宫吧。”

    薄颜皱眉,今日除了和亲这件事,还能出什么大事:“宫中有何事?公公可否方便告知?”

    小公公思索了片刻,回答说:“大皇子中毒,差点儿就要挺不过去,现在贵喜公公被抓去了慎刑司,还说是三王爷指使……”

    话到这里,薄颜几乎是瞬间就看向了自己这个好儿子,果不其然看见薄厌凉没有一点儿惊讶的样子!

    这人刚才还说不能让太子受刺激,结果自己却做出这样的事情,到底想要干什么?!

    薄颜隐隐有种不妙的预感,他根本掌控不住薄厌凉了。

    “厌凉,你想做什么?”薄颜再怨陛下迟迟不履行承诺,却也对顾世雍有着无法消除的敬重,绝不会干谋害皇子的事情!可看看他的儿子,竟是还一脸平静!

    薄颜揣测薄厌凉应当是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贵喜那个太监为他办事,还心甘情愿的诬陷三王爷,这一系列操作下来,除了他对薄厌凉有点怀疑,根本没有一点儿证据指向薄厌凉,他应当夸薄厌凉算无遗漏,还是该大义灭亲?

    权衡之下,薄颜发现自己也根本没有办法大义灭亲,薄厌凉根本没有动机,也没有证据指向薄厌凉,最不可能的就是薄厌凉了。

    所以,你到底想干什么?

    薄颜无法理解,却能感觉得到风雨欲来。

    薄厌凉一边披上披风,跟着小太监离开,头也不回,这个从小被教育听话,一步一个脚印按照薄颜希望成长起来的复仇工具仿佛早就在脱离掌控的路上越走越远。

    工具有了自己的心脏。

    有了自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捧在手里的宝贝。

    这宝贝来路不明,却拼命融入这个世界,这宝贝心软良善,谁都不肯伤害,于是什么都懂事的吞进自己腹中,左右为难。

    工具从前觉得这是小七心软选择的路,他应该帮衬着,无论如何让小七少走点儿冤枉路就很好了,现在不,他的小七都要被这群人害死了!该让小七知道,这些人没有那么重要,也没有必要为他们着想委屈自己!这些顾家人,没有小七你想的那样好,他们就是天生残忍,注定要自相残杀,不必周旋其中,也不必为他们难过,可以对他们失望。

    没有什么能比小七你活着重要。

    小七最好是离开这充满尔虞我诈的皇城,最好是离开这些口口声声为他好,却根本没有保护好他的‘亲人’,最好是跟他一块儿走,走去深山老林里住着,他们重新养一只大白鹅,在院子里种一颗歪脖子的大槐树,在后院种一片竹林,然后日日平安。

    小七从前害怕自己的不同被‘亲人’发现,以后大可不必害怕。

    小七喜欢小时候池塘里簇拥着无数荷花荷叶的样子,喜欢乡间的小路,喜欢夏日的蝉鸣与冬日落雪的声音,以后这些他都送他。

    只要顾小七这个家伙,不要突然在他不知道的什么时候,突然又受伤,等他心都要蹦出来去见这人的时候,只看见一具尸体就好!

    不要再有那样的一天了……他受不了!再来一次,再让他看见小七那样奄奄一息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疯,他甚至想下辈子去哪儿找这个看着别的男生长得帅就羞答答戳他胳膊喊他一起看的小七,去哪儿找这样一个又胆小又胆大包天温柔的小七?

    薄厌凉不知道自己对小七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明明在去花船之前,还好像只是亲密无间的好友,但这份亲密后来想想,也的确有些过分。

    他对小七无所不知,也对小七充满奇妙的保护欲。

    这份保护欲从前他以为来自顾家其他人,他只是有样学样,后来认为他们是兄弟,保护这样一个弱鸡兄弟,自然要多几分慎重。

    慎重过头便是控制欲,控制欲的尽头是一张窗户纸,捅破它,便是逃无可逃的喜欢,哪怕理智说不可以,也无法停止。

    紧接着理智也在那血腥的黑暗一天,改了口:我爱他。

    “救他。”薄厌凉留下两个字,消失在暮色里。

    第134章

    贵喜┃殿下……万安……

    焦急的太子殿下坐在大堂中央的左面主位上,

    苍白细长的指头刚接过花公公送来的新暖手炉,就听见外面一阵仓促的脚步,他光是听脚步,便知晓来人是他等的那个少年。

    对方脚步沉稳,

    每一步都踩在冰凉坚硬的青砖上,

    推门而入之时,更是携来一阵冷风:“小七?”

    坐在主位上的羸弱太子蓦地抬起眼睫,

    眼眶绯红,

    湿润的睫毛一簇簇黏在一起,

    仿佛浴水的花瓣,

    不堪承受水滴的重量,

    塌下去,

    遮盖住那平日里的光芒万丈。

    “厌凉。”顾宝莛只是看见薄厌凉,便发现自己声音都轻飘飘地,

    “你来的正好,

    我有事想要同你说,

    你们都下去吧。”后一句顾宝莛说罢,

    身边所有伺候着他的宫人都微微福身离开,

    顺便将双扇门也阖上。

    等人都走了,

    顾宝莛才从椅子上起来,但比不得薄厌凉脚步快,后者先一步走来,

    将他按回去坐好,而后微微屈身半蹲下来,

    摸了摸他的脸和眼皮,道:“只是几个时辰没见你,你瞧你现在什么样子……”

    顾宝莛眨了眨眼睛,

    酸涩的眼里被薄厌凉这温柔的话感染出一行热泪来,他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再觉得恐慌可怕,也能够沉着一口气,硬着背部,叫外人看不出他的难过脆弱来,可薄厌凉就一句话,便让顾宝莛所有的表面功夫破碎,他几乎是瞬间就伸手用手背去揉眼睛,抽泣起来,对薄厌凉说:“厌凉,我今天见着大哥了,大哥好瘦好瘦……大哥他好像早就好了,明明能动,却假装不能动。”

    薄厌凉微微一愣,这点似乎出乎意料,但他嘴上却道:“这是好事吧?别哭啊……或许大皇子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呢?不能让我知道?我是他弟弟不是吗?而且这件事四哥他们是不是也知道,却瞒着我呢?”顾宝莛每一个问句出来,都暴露着他的害怕。

    薄厌凉看着这样的小七,伸手在小七唇边抵了一根手指:“嘘……小七,就算他们瞒着你也没有关系,我不会瞒着你。”

    顾宝莛扭开头,说:“这不一样……贵喜和我说,三哥让他去毒死大哥,你觉得呢?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薄厌凉做出思考的模样,说:“小七如果想要知道真相,不如去慎刑司看看便知,没有人能够在慎刑司的拷问下还隐瞒事实。”

    “我深夜叫你来,就是想要你陪我去的……”顾宝莛叹了口气,一时间其实十分犹豫,“可是,你觉得我该去看吗?”

    如果贵喜说的是真的,那三哥就是真的做了大逆不道之事,他害死大哥是为了嫁祸给我?还是说只是单纯觉得大哥的存在非常碍眼,挡了他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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