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陈雪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阴阳怪气的说：“大学生还有烦心事？”“大学生怎么了？大学生不用吃喝拉撒吗？”陈书宁主动拉着陈雪的手，把她带到坑洞旁的石头上。
陈雪坐在石头上，叹口气，感叹道：“陈书宁，你命真好。”
陈书宁坐在她身旁，平静的说：“你命也不错，不必羡慕我。”
“我？”陈雪诧异的说：“我命不好，没摊上好父母，一辈子只能困在村里。”
陈书宁望着天边的星星，陷入回忆里：“你还记得傻二吗？”
陈雪点点头，陈家村有个傻子，喜怒无常，喜欢打人。他死在十年前那场粮荒里。
“咱们上小学时，傻二总是追着咱们打。那时候我爸妈忙，顾不上我，我哥哥也打不过傻二。”
陈雪露出一抹苦笑：“那时候咱们一起上学，傻二打人的时候，咱们俩手拉着手逃跑。”
远处传来王二秀的呼唤声，陈书宁沉声说：“陈雪我还记得，那天傻二抢走你的书包，你妈狠狠打了傻二一顿。
傻二那么壮实，你妈妈那么瘦，我没有想到，她能打赢。那天傻二哭了很久，嗓子都哑了。”
陈雪嘴角轻轻翘起，笑着说：“我妈也受伤了，傻二一口咬在她胳膊上，流了很多血。”
陈书宁话锋一转，说道：“我不喜欢你妈，她舌头长，喜欢搬弄是非，看人笑话。可我知道她是位好母亲。”
陈雪脸上的笑意淡去，苦恼爬上眉头。
“读书需要钱，可我们连饭都吃不饱。你只看到我读书，没看到我妈勒紧的裤腰带，我爸弯下去的脊梁。”
陈雪低下头，今天是她无理取闹。陈爱国捧着铁饭碗，供孩子读书尚且吃力。她们家一穷二白，拿什么读书？
“陈雪，我佩服。你喜欢李铁牛，可他不喜欢你。即便是被他拒绝，你也没有针对林娟。
我经常和你妈吵架，每次你都劝你妈少说几句。你没因为她是你妈，就无条件站在她那边。你明白事理，也很善良！”
陈雪心中五味杂陈，听到陈书宁的夸奖，脸颊微红：“我没想到，你会夸我妈是个好母亲。更没想到，你会这样说我。”
“就事论事，我不能因为和你妈有矛盾，昧着良心说话。”陈书宁舒口气，继续说道：“林娟出嫁时，李铁牛送过来三转一响。兰香嫂子扣下两样。不给她就跟磊子哥离婚。”
陈雪诧异的看了陈书宁一眼，开口问道：“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干什么？”
林娟的彩礼被哥嫂扣下，不算新鲜事。庄户人家，搜刮女儿贴补儿子，这种事很平常。
扣下林娟的彩礼，并不是林石头、蒋立春本意。牛兰香闹得太厉害，林娟不想和哥哥翻脸，咬牙答应的。
“陈雪，如果是你妈，她肯定不会那样做。”
陈书宁笃定的语气，让陈雪有些松动。
“陈雪，读书和嫁人，都不是我们必须要走的路。读书很苦，嫁人也很苦。”
陈书宁拉起陈雪的手指，说道：“你摸摸我的中指。”
陈雪挑挑眉毛，说：“这里有包。”
“那是写字磨出来的老茧。”陈书宁故作轻松，笑着说：“已经成了一块死肉，没有知觉。干活的手不好看，拿笔的手也很丑。”
夜越来越喧闹，蟋蟀又唱起歌。而这一切陈雪无暇顾及，她开口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抱怨命运不公，并不能改变什么。你羡慕的人，并非是你想的那样光鲜。”
“可你不是我。”陈雪情绪变得激动：“我也想读书，我也想走出去。我不想在村里待一辈子，等老了想起这一生，除了遗憾还是遗憾。”
“那就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可不是只有读书，才能改变命运。这条路走不通，就去走其他的路。”
陈书宁看着陈雪的眼睛，黑暗中，那双眼睛变得明亮。
“我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路能走，是吗？”
“嫁人只是选择之一，可我不看好那条路。除非……”
陈雪追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你足够的底气，有不被人拿捏的本事，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陈雪笑了出来：“铪铪……你怎么比我还悲观？陈书宁，你能一辈子不结婚吗？”
“我没说不结婚，我只是想准备好再结婚。陈雪，你现在想回家吗？”
耳畔传来呼喊声。陈雪收起笑意，平静的说：“回家！我想走你说的那条路。看看是你这位大学生过得好，还是我这文盲过得好。”
“只要你踏实肯干，不管有没有读过书，都能把日子过好。但是，没读过书的话，要多走很多弯路，吃很多苦。陈雪你准备好了吗？”
“嗯！”
第266章
高考成绩公布
小麦躺在打谷场上晒太阳，陈家村的村民聚集在办公室，排队抓阄。
陈锋笑的满脸褶子，眯着眼。看着纸箱，老神在在的说：“一会儿让我孙女过来抓阄，她有福气，肯定能抓块好地。”
瞎老太太坐在一旁，笑着说：“我让希望抓阄，我孙女也有福气。哈哈……”
陈书宁踏进办公室，摘掉草帽，急匆匆跑到办公桌前，看到陈锋笑着说：“爷爷，我抓了阄就得马上走，今天去县里查分数。”
陈锋扬起下巴，催促道：“快去吧！”
陈书宁应了一声，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胡乱抓了一个纸团，塞到陈锋手里。
陈家旺还在外头等着，陈书宁抬脚就要走，林石头喊住了她：“书宁，还没完呢！你抓的是一类地，还有二类地。”
陈书宁折返回来，在林石头的示意下，又抓起一个纸团，再次塞进陈锋的手里。
陈书宁匆匆而去，林石头催促道：“大伯，您快看看，书宁抓到哪块地？”
陈锋不紧不慢打开纸团，眯起眼仔细辨认一番，老脸笑成一朵菊花：“村南那块肥地，哈哈……我孙女手气真好！”
又打开另外一个纸团，陈锋高声说：“这块地也不错，虽然是二类地，但是守着水渠近。”
王二秀凑过来，笑着夸道：“可说呢，书宁手气没得说。早知道，我也让她帮着我抓阄了。”
陈雪笑着应道：“妈，书宁忙，哪有时间顾你？”
“嘿嘿……”王二秀干笑几声，讪讪的说：“我就那么一说，书宁今天查分，我可不能耽误她。咱们村能出两个大学生，我脸上也有光啊！”
自从陈书宁把陈雪找回来，王二秀改了性子，再也不嚼舌根，说陈书宁不好了。陈雪低头认错，母女俩感情比以前还好。
刘香花摇了摇蒲扇，问道：“二秀，你们家抓的哪块地？”
王二秀腼腆一笑，答道：“我手气还行，抓到村西坡头那块地。那块地干净，没什么杂草，好收拾。”
陈二赖姗姗来迟，看到女儿手里抓的纸团，笑眯眼：“呦，是咱们家小福星抓的阄啊！来，爸爸看看……”
李宝珍伸头看了一眼，问道：“二赖子，我看王老三把石磨给你送过来了，你和叶子什么时候磨豆腐？”
“种上麦子就磨豆腐。”陈二赖直起腰，把纸团递给林石头，笑着说：“我跟叶子说好了，第一道豆腐不卖，请大家伙吃。”
王二秀眼睛一亮，高兴的说：“那感情好，我早就馋豆腐了……”
陈雪拽了她一把，王二秀话锋一转，讪讪的说：“我也不能白占你便宜，你磨豆腐的时候，我过去帮着干活。”
陈雪小声提醒道：“妈，人家磨豆腐你过去干嘛？人家是手艺人，你这……”
王二秀立马改口：“嘿嘿……我帮着干地里的活。”
“哈哈……”
土地改革，农民再一次成为土地的主人。每个人都因为分到地高兴，笑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红榜下面围满人，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陈书宁擦干额头的汗珠，苦着脸说：“咱们来晚了。人太多，什么时候才能挤进去？”
王娜踮起脚，眯着眼睛，试图看的更远一些。可距离太远，红榜上的字像蚂蚁，乌黑一团根本看不清楚。
陈家旺眉头紧皱，说：“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挤进去。”
“咱们还是一起进去吧！”马兰芝提议道：“咱们四个人，名字不在一起。你自己去，得找到什么时候？”
陈家旺低头看着眼前的三位女同志，笑着说：“你们能挤进去吗？别人稍微用点力，你们就被挤出来了。”
周立业踮起脚尖，在人群中搜寻陈书宁的身影。
肖主任忍不住开口说：“人山人海的，你能找到陈书宁吗？儿子，听妈的话，先进去看分数。”
周立业眼里闪过一丝失落，他听到一些风言风语，陈书宁在搞对象。难道他们俩有缘无分？
肖主任拍了他一巴掌，说道：“儿子，妈知道你的心思。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成不了一家人，你们也能做朋友。
陈书宁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妈知道，你不是死缠烂打的人。”
肖主任很欣赏陈书宁，知道儿子的心思时，她托马敢当，打探过陈书宁口风。
陈书宁当时说，不考虑个人问题，肖主任没再提起。听看门的刘大爷说，陈书宁有对象，肖主任惋惜不已。
周立业冷哼一声，说道：“妈，您在这儿等我，我去看分数。”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陈家旺奋力向前挤着，离红榜还有一米距离时，他停下脚步抬起头。
第一名，陈书宁，497分。
第二名，陈家旺，494分。
……
“哈哈哈……第二名，我考了第二名！”
热闹的校园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注视着，眼前这位高大的男同志，第二名，他是陈家旺？
泪水浸润眼角，陈家旺慌慌张张穿过人群，奔着在树荫下乘凉的陈书宁跑去：“书宁，你考了第一，497分。”
陈书宁脸上的彷徨，被喜悦取代，她尖叫着：“啊！二哥，我考了497？”
“对，你考了497分。”陈家旺激动的说：“我考了494分。”
兄妹两个抱在一起，又哭又笑。为自己取得好成绩而笑，为两百多个日夜刻苦读书而哭。
王娜和马兰芝流下激动的眼泪，王娜激动的说：“太好了，书宁考了497分，她能去京市上大学啦！”
马兰芝擦干眼泪，笑着说：“是啊，太不容易……”
周立业听到陈家旺的喊声，嘴角露出笑容，真好，陈书宁又考了第一。但是，他已经追不上她的脚步。
周立业的目光落在红榜上，第17名，周立业，482分。
不远处，许青山看到自己的分数，听到陈书宁考出那么好的成绩，脸色变得难看。他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差距会这么大？
他咬紧牙关，心中想着：没关系，这个分数也能回京市。虽然我不如陈书宁优秀，可我家世好，她一定会改主意的。
第267章
陈书宁开导周立业
“她就是第一名陈书宁？满分500分，她能考497分，真厉害！”
“她的分数，在省里都名列前茅。不像我，我这点分数只能混个大专。”
“……”
陈书宁平复情绪，耳边传来夸赞声，她挺直脊梁，直视那些目光。
陈家旺嘴角的笑意压不住，他低头看着王娜和马兰芝，说道：“文科的分数在那边，你们在这儿等我，我过去看看。”
说完，他再一次钻进人群。这次人们主动为他让出一条路，静静注视着他。这份尊重，是陈家旺自己赢来的。
王娜心如擂鼓，紧张的攥紧拳头，低声说：“不知道我能考多少分。”
“听天由命吧！”马兰芝安慰道：“咱们俩已经尽力了。”
马兰芝想得开，尽人事，听天命。她虽然刻苦，但是比不上陈书宁。陈书宁这段时间瘦的厉害，都是日夜苦读累的。
她也不如陈书宁底子好，虽然花钱请老师讲过课，但她知道，追不上陈书宁。
许青山挤过来，虽然拉不下脸，但是他不想错过陈书宁。
“恭喜你！安定县第一名。”
陈书宁抬头看了许青山一眼，嘴角带着笑意，却不是因为见到许青山。
“许青山同志，你考的怎么样？”
许青山踟蹰片刻，硬着头皮说：“还行，能去京市读大学。等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就回京市。你什么时候来？”
陈书宁不确定什么时候去京市，也不想和许青山有太深的交集。含糊的说：“还不确定。许青山同志，我知道你想考京市的大学，恭喜你得偿所愿。”
许青山脸上的愁容散去，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气息，嘴咧的很大。陈书宁跟他说恭喜，嘿嘿……
周立业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挤过人群，出现在陈书宁面前。
陈书宁看到他很惊喜，笑着问道：“周立业，你考的怎么样？”
周立业扫去心中的失落，沉声答道：“比你差一点，书宁这次你赢了。恭喜你，考出这么好的成绩。”
两人熟稔的称呼，让许青山有几分不悦，不过他没有立场开口，站在一旁生闷气。
“你不会比我差到哪里去。”陈书宁笑眯眯的说：“你的成绩我知道。周立业，你想好报哪所大学了吗？”
周立业挠挠头，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厚着脸皮说：“你想读哪所大学？我们一起。”
王娜的眼神在他们三人身上来回扫量，抬起胳膊肘碰碰马兰芝。修罗场一样的场面，当然要分享给最好的朋友。
陈书宁看着周立业期待的眼神，心里有几分不忍。她把周立业当好朋友，当成能共同进步的“战友”。她不想毁掉这份友情。
“周立业，读哪所大学是你的事。”陈书宁斟酌一下用词，劝说道：“你不应该迁就我。你要慎重考虑这件事，问问自己未来想干什么，选一所适合你的大学。”
肖主任停下脚步，抬手扶镜框，眼中再次流露出欣赏的神色。
陈书宁没有仗着儿子喜欢她，为所欲为。她是站在儿子角度，为儿子的将来考虑。
陈书宁太合她的心意，这要是她的儿媳妇该多好！可惜儿子下手晚一步。思绪停在这里，肖主任心头涌出无尽的懊悔。
周立业神色哀伤，陈书宁拒绝他，是因为和郭君山搞对象吗？
“周立业你很优秀，有光明灿烂的未来。你应该为自己而活，而不是为我。”
周立业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陈书宁说的话是对的，他无法反驳。
肖主任挤进来，顾不得安慰儿子，她慈爱的看着陈书宁，笑眯眯的说：“书宁，你考的真好！你们兄妹真给老陈争气。立业要是能考出那么高的分数，我做梦都能笑醒。”
“肖主任，周立业的成绩很好。”陈书宁热切的说：“虽然不知道他考了多少分，但是他比我差不到哪去。
您和叔叔好好给他把关，选所好大学，挑个适合他的专业，以后他的成就不会差。”
肖主任笑眯了眼，高兴的说“哎呦，书宁，你说话我爱听。老陈真有福气，这么好的闺女，要是我的该多好！”
周立业掩住眸中的失落，抬手拽了拽肖玲，失落的说：“妈，咱们先回去吧！我爸该着急了。”
“好。”肖主任胡乱应一声，笑着对陈书宁说：“书宁，有时间去妇联找我玩。我得回去，立业他爸还等着我们呢！”
陈书宁挥了挥手，说道：“嗯，肖主任再见。”
周立业走远，许青山的脸色才好看些。乡巴佬也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陈书宁选大学的事，许青山没问。他和陈书宁差的分数太大，以他对陈书宁的了解，她不会迁就他。
陈家旺穿过人群，停在陈书宁身边。王娜和马兰芝围过来，马兰芝热切的问道：“怎么样？我们考了多少分？”
王娜用希冀的眼神看着陈家旺，手心全是汗水，心跳快几分。
知道她俩着急，陈家旺没卖关子，笑着说：“王娜考了411分，马兰芝你考了403分，上大学没问题。”
“啊——”
王娜和马兰芝开心的抱在一起，发出欢呼声。她们超常发挥，成绩比老师预估的分数，高出三十多分。
她们对视一眼，抱住陈书宁。
“书宁，太好了！我们能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