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1章
齐白敛和这些人不熟悉,哪怕想打听消息,开口询问,其他人也是三缄其口。好不容易看到一个相熟的,赶忙迎上去。第
1639章
不慈之心
齐白敛快步走到人群边缘,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地打着招呼:“赵师兄。”
赵金业手里正抓着烤胡饼,听到声音回头一看,立刻回应道:“齐二郎。”
齐白敛打量和赵金业站在一起的人,年轻,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药味,一看便知是药童无疑。
济生堂的人,他都认得,这些人想必是其他的医馆的药童。
齐白敛越发真切地感受到事情的严重性,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金业吞咽口水,冷静道:“齐王府将长安各大医馆的大夫都带进去了。”
猜测齐白敛来此处,定然不是来看热闹的。
问道:“你家难道也有人在里头?”
齐白敛直觉事情不妙,缓缓点头,“我父亲和大哥在齐王府。”
赵金业抿了抿唇,神色凝重地沉声道:“听说齐王府里死了人,有大夫,也有太医。”
齐白敛的眼睛瞬间瞪大,满是震惊与难以置信,迟疑着问道:“这消息是从哪儿听来的?”
赵金业将齐白敛拉到角落里说话,“祝娘子托了河间王府的情面,有人在王府内看见了尸体。”
齐白敛嘴唇微微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没说出口,最后只是低声道:“我明白了。”
他心里清楚,祝明月请动河间王府出面,都没能把人救出来。自已若想打探王府内的情况,确认父兄的安危,恐怕也得请动一座王府才行。
彼时,祝明月的车厢里钻进来一个男人,准确地说是一个穿男装的女人——白秀然。
白秀然掀开车帘,重重地叹口气。吴愔的做法搞得天怒人怨,却谁都拿他没有办法。
作为曾经赵王党中的一员,白秀然打心底里看不起吴愔的行径,你的爱子之心是心,旁人的性命难道就不是性命了吗?
难怪殷博瀚会和吴愔走到一块去。
说他是扶不起来的烂泥都算是客气的了,烂泥只是静静地摊在地上,可不会拉着所有人陪葬。
如今齐王府外停靠的车马,早已堵了大半条街,加起来的人手,足以赶超王府的八百护卫。但面对紧闭的王府大门,同样束手无策。
白秀然沉声道:“已经有人进宫面见帝后了。”
带头的就是曾经的赵王党人,至于他们现在投注哪家,白秀然夫妻俩一时无法细细甄别。
论对吴愔的了解,还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兄长曾经的身边人最清楚。
通常面圣需要提前奏请,但总有一些人不需要这些繁琐的手续。这类人出面,往往意味着他们准备在这场风波中下注了。
他们的目的自然不是为那些被抓的大夫求情,而是想要对付吴愔。
他自乱阵脚,就不要怪他们落井下石了。
河间王府不方便在此时表态,但有的是人愿意赶这股东风。
此时,太极殿上,跪在吴杲面前的人是吴岫的儿子吴介。
吴介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声泪俱下地说道:“父王病重,臣向太医署求医,却发现太医署无太医可用;臣去坊间求医,结果长安各大医馆全都关门闭户,坊间竟找不到一位大夫。
臣恳请陛下看在父王为宗室尽心一辈子的份上,赐下良医,让他能少受些病痛的折磨。”
字字不提吴愔,字字不离吴愔。
吴介之后,是鱼贯而入的无数的皇亲国戚和国家重臣。同样痛哭流涕,恳请皇帝陛下大发慈悲,救救他们家中患病的祖父母、父母、儿女……
仿佛吴杲不是处置国家大事的国君,而是药师佛的化身一般。
萧娥英那边同样如此,一个个外命妇依礼觐见,手绢抹着眼泪,哭诉家中为病魔所苦的亲人。没有一个人提及吴愔和他正患病的儿子吴穆。
一些人家的确不属意吴愔继位,而一些原本的中间派跳出来,那就是因为吴愔当真犯了众怒。
真正有延医需求的人家其实并不多,但先前欠下大夫救命之恩的人情总是要还的,像这样递了帖子过去,就是双方互相给面子的事情。
况且,许多大夫的专长与病症并不对症,强扭的瓜不甜,强行留下的大夫又怎么能保证药到病除呢?
萧娥英强撑着精神,应付完一波又一波客人。终于等到回来禀告情况的内监。
萧娥英急忙问道:“齐王如何说?”
内监低眉顺眼地回应,“府外全是各家高门大户的车马,府内有数具大夫和太医的尸体。”
萧娥英听到
“太医”
二字,仿佛被人掐住了嗓子,追问道:“穆儿到底患的什么病?”
难道吴愔怀疑有人买通太医下黑手。
内监:“齐王言说,大郎所患乃是丹毒,自宫宴上吃了龙涎香酥后,回府后便发病了,那是他近日来唯一接触的陌生事物。”
萧娥英一听,顿时捂住胸口,跌坐在凤座上,心中大惊,问题出在龙涎香酥上?
那日她特意将吴穆唤到跟前,想勾起吴杲的舐犊之情,皇帝赐食龙涎香酥本就是意外之喜。
若这香酥有毒,放在御案上,以吴杲的口味喜好,是不会去吃的。
皇帝有专门的试毒太监,已经确认过无毒的食物,为何会引得吴穆发病?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萧娥英情急道:“快快传信齐王,让他将那群大夫放了!”
追问道:“陛下如何处置?”
内监低头回道:“陛下派了滕王去齐王府传信。”
众所周知,吴漳和吴愔先前有些不对付在里头。
皇宫内另一处,吴杲同样得到消息,心中一震,“龙涎香酥?”
他喂吴穆香酥的确是临时起意,若吴穆当真因此患病,那就是天子御食遭人下毒。
这背后又是何人所为?
吴杲自诩聪明,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逻辑。
在酥饼内投毒,毒杀皇帝不成,却毒倒了皇孙。可丹毒并非能一击毙命的毒药。
吴愔如此大张旗鼓,所图为何?
将幕后真凶揭露出来?为儿子治病讨公道?还是怀疑他这个亲祖父有不慈之心?
第
1640章
再加把火
吴愔打从心底认定,有人蓄意谋害他的儿子,这些人太清楚他的弱点所在,无疑是直击命门。
虽说吴愔对萧娥英婆媳俩的算计心存不满,可作为最终的受益者,他实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
从长远来看,他的王位,甚至有可能是皇位,将来总归是要传给吴穆的。
现在吴穆突然中毒,性命危在旦夕,险些让他此前所有的盘算都化为泡影。
当下,吴愔一门心思想着不惜一切代价救回吴穆,并且把那个躲在暗处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所有人都是他的敌人,根本不存在误伤的可能。
光禄寺的一众厨子,刚刚因为在宫宴上表现出色,得到了奖赏。可谁能想到,形势急转直下,他们又被关进了大牢。尤其是负责制作龙涎香酥的那几个厨子,更是受到了特别照顾。
马车里,祝明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已经给韩大将军和范夫人传信了。”
没必要在此时急着表明立场,但至少要让各方知晓他们的态度。
齐王府既然不给河间王府面子,那他们自然也得有所回应。
皇宫内,俞丽华瞧着萧娥英焦头烂额的模样,略带歉意地说道:“皇后娘娘,臣妇本不该在这时候打扰你,实在是受韩大将军和吕夫人所托。”
吕元正毕竟还没有转正,他的家眷进宫没那么方便。
萧娥英微微抬起眼眸,忙碌了一整天,终于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理由,说道:“范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俞丽华果真听话,缓缓说道:“右武卫段将军的表姐找上门来,道是她表妹林娘子被齐王府的人带走了,至今音信全无。”
强调一番重要性,“段将军父母都不在了,家中只剩这两个表姐妹。”这是实打实的家人。
萧娥英不曾想,吴愔又添一条罪名——强抢官眷。
迟疑道:“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吴愔虽说在女色方面口碑不太好,但以往还真没有过强抢民女的先例。
俞丽华直言道:“林娘子亦在坊间行医,是长安城中颇有名气的女医。”
若是寻常女子遭人强抢,自该第一时间想尽办法隐瞒消息,但林婉婉常年在外行走,许多方面无需避讳太多。
于公于私俞丽华都得出这个头,公事方面就不说了,吴愔不给河间王府面子,抓了南衙将官的家眷。
如今皇亲国戚接连进宫诉苦,墙倒众人推,俞丽华此时再去告上一状,不会显得太过突兀。
吴愔如此肆意妄为,望之不似人君。他这般乱来,日后南衙诸卫出征时,难免担心后方家人的安危。
于私,先不说往日的交情,林婉婉是大夫,且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
俞丽华上回生产,若当真难产,最后的指望就全在林婉婉身上了。
况且林婉婉擅长的领域可不只是妇人病症,对男子病症也颇有研究。
都说肖建章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但问问肖建章本人,他是愿意战死沙场还是被背疽折磨得痛苦不堪?
再者,肖建章死在并州,还是死在草原,对他的家人,意义截然不同。
从阎王手里抢出来的半年时间,让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
萧娥英心中一阵疲惫,所有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义正言辞地指责吴愔,却没有一个人真正关心此刻正被病魔苦苦折磨的吴穆。
尽管理智告诉她,大家都没有做错,吴愔确实犯了众怒。可心底那仅剩的一丝私心,又让她明白,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萧娥英神色疲惫,无力地说道:“陛下已经派滕王去了,相信过不了多久,那位林娘子就能平安回家了。”
俞丽华欠身行礼,说道:“臣妇多谢娘娘慈心。”
萧娥英难得露出一丝脆弱,叹道:“正是本宫的这份慈心,害了齐王。”
祝明月不知皇宫内的博弈进行到哪一步,沉声道:“我们得加把火了!”
白秀然一脸迷惑,“怎么加?”
祝明月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
车马留在原处,在几个心腹家丁的护送下,祝明月和白秀然来到齐王府外一处偏僻角落。
齐王府按照规制建造,院墙高耸,庭院幽深,若没有梯子,林婉婉根本不可能翻墙出来。
祝明月起先想找的是狗洞,秘密传信给林婉婉,看她能否借此逃出来。
但现在,她有了一个更绝妙的主意。
白秀然看着眼前一堆杂物,满心疑惑。
在齐王府东面的墙角外,堆放着一堆长短、样式各异的木头,看这模样,似乎是下人房里淘汰出来的旧物,说不得什么时候砍了当柴烧。
因为堆放在王府墙根下,普通百姓不敢明目张胆地拿走,所以这里还积攒了不少。
家丁脱下身上的粗布外袍,祝明月从随身挎包里拿出锡制的酒壶,把酒精倒在外衣上。只听
“咔”
的一声,打火机被点燃,火焰
“腾”
地一下蹿了起来。
祝明月一边点火,一边暗骂玄灵废物,带着十几个真假道土,花了她那么多钱帛,结果只搞出了个彩烟。
要是现在有了黑火药,她还用需要亲力亲为地点火吗?只要一点引信,整个齐王府都上天,和太阳肩并肩。
道土不能买卖,但可以转移。
玄灵等人再搞不出成果,就把他们统统发配岭南。
不行,这岂不是等于送玄灵回老家!
西域、辽东、草原,总有能让他们发光发热的地方。
祝明月将点燃的衣物塞进木头堆里,然后毫不迟疑地拉起白秀然的手,说道:“走!”
白秀然猛地瞪大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祝明月说的“加把火”,居然是真的放一把火。不过烧的是齐王府,她一点也不心疼。
重重围墙内的林婉婉不知道外头人做过哪些努力,经过明里暗里地争取,大夫们终于和被关押起来的太医“胜利会师”,里头好些个林婉婉的熟人。
齐和昶没了往日的风度翩翩和神采奕奕,他的官帽不知丢在了哪里,几缕头发垂落在额头前。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才短短几个月,可在林婉婉眼中,齐和昶仿佛一下子老了许多,皱纹多了好几条,头发也灰白了不少。
或许这些变化,只是在一瞬之间发生的。
齐和昶作为太医中的领头人物,此刻神情木然,只能被相熟的太医搀扶着。
吴愔根本没把众人放在眼里,高声道:“你们尽快商讨出个方子来。”
太医方面目前由巫德庸出面,大夫们将剩下的方子都交给他,众人慢慢围拢在一起讨论。
林婉婉借机凑到齐和昶面前,低声道:“齐太医,还请节哀!”
齐和昶缓缓回过神来,声音有些沙哑,问道:“你都看到了?”
第
1641章
一张嘴巴
林婉婉缓缓点头,“我见他和齐二、蔓菁有些相像。”
提及其他儿女,齐和昶眼中总算有了些许神采,急切问道:“菁娘怎么样?”
林婉婉点头,语气肯定道:“她在济生堂,很安全。”
齐和昶长舒一口气,无奈地应道:“那就好。”
郑鹏池带着几个相熟的大夫,有意挡在林婉婉和齐和昶身旁。在人群的遮挡下,外围的护卫未必能察觉两人正在交流。
林婉婉知道接下来提出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但为了弄清楚病因,别无他法。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之前多余的山楂丸都被分给其他大夫了,如今里头仅存一枚。
林婉婉从中倒出唯一一粒丹药,只见上面有个小小的缺口。
齐和昶一看丹药的模样,认出来,“安神丹。”
没错,正是被林婉婉用山楂丸李代桃僵截留下来的天水赵氏的秘制安神丹。
林婉婉不确定以齐和昶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否还能准确辨认出丹药成分,但赵氏那边绝不可能交出秘方,如今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
林婉婉附在齐和昶耳边,小声道:“如果事情如我所料,或许可以让齐王付出一些代价。”
齐和昶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几分神采,犹如落水之人望见了救命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