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757章

    不过吴穆并未将这种不适表露出来,他轻咬一口,首先听到

    “咔嚓”

    一声清脆的声响,那是金黄外皮破裂的声音,紧接着,杏仁和牛乳混合的柔软与香甜在口中散开。

    吴穆强忍着不适,将龙涎香酥吞咽下去,脸上露出喜悦的表情,说道:“皇祖父,真好吃。下次光禄寺再做,能不能叫上孙儿?”

    那模样像极了民间和祖父撒娇求食的小孙儿。

    吴杲年纪渐长,丢失多年的舐犊之情似乎又回来了一些。反正吴穆年纪小,他们还能做一对单纯的祖孙。

    吴杲呵呵笑道:“好,下回叫上你。”

    天家和乐的场景落在宴会上众人眼中,品读出何种意味,不能随意与人言说,但人人心中都有计较。

    吴愔和赵惠安这对夫妻,论情分已经所剩无几,但利益牵扯颇多。

    见到此景,不由得对视一眼,在泼天的利益面前,他们是最紧密的联盟。

    吴愔如今只暗恨,早年看不清局势,没有早早与赵惠安生下孩子,博一个嫡长孙的名头回来。

    吴穆回到自已的席案上,萧娥英望着他小小的身影,回忆往昔。

    “穆儿从小就乖巧,不像愔儿没个安分的时候。兄弟们一块玩,其他人都是活猴,穆儿就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谁来搭话都应两声。”

    吴杲从记忆的角落里翻出这个片段,一个小孩子,相貌出众又是自已的血脉,在其他孩子都玩得脏兮兮的时候,他却在一旁乖巧听话,怎能不显得鹤立鸡群呢!

    宫宴从来不是简单地吃喝,它就像一个巨大的舞台,所有人都是这出剧目的演员。

    大家表演出自已的喜悦、关切、忠义、友悌……

    仿佛演得多了,旁人就会相信,甚至连自已也会信以为真。

    吴融轻轻握着酒盏,将这场荒诞的喜剧尽收眼底。暗自思忖,他的父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儿子扶不起来,就扶植“圣孙”。还是说通过这一场抬举,加重吴愔的份量,他成为鱼饵,而他稳坐钓鱼台?

    宫宴结束,诸位

    “演员”

    各自归家。

    吴穆向父母详细交代了他和吴杲之间的一言一语,看着他们满怀欣慰的表情,只觉得内心疲惫不堪。

    回到自已居住的院子中,吴穆终于能得到片刻的清闲。

    一个时辰前吃进去的那块龙涎香酥,此刻在口中化为一股金铁般的怪味,心中只觉得莫名的烦躁。

    吴穆冷静地吩咐乳母,“取两枚安神丹来。”

    第

    1630章

    闺阁笔墨

    俞丽华此时满心忧虑,根本无暇顾及其他,满心只有范成达的安危。

    范成明身在并州,庄旭驻守前线军寨,她满心期盼着,过不了几日就能收到他们的书信。

    俞丽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府中,她高龄生产,又受过一番磋磨,恢复得自然没有年轻的时候快。

    陈灵芝早已贴心地备好了热水,满脸关切地说道:“姐姐,先去去乏吧!”

    俞丽华坐在梳妆台前,开始卸下发髻间的首饰。她的眼神忽然一顿,只见手中握着的是一支折股金钗,准确来讲,只有钗头是纯金打造,插入发髻的钗体仅仅是鎏金的。

    俞丽华闷声道:“没什么新消息,但前线想来不会有大战了。”

    若是时局不定,吴杲不会大张旗鼓地举办宫宴,不然真出了事,可就是打了自已的脸。

    陈灵芝在一旁帮忙取其他首饰,附和道:“话虽如此,可一日没收到二郎的信,这心就始终放不下。”

    范成明在并州,距离前线更近,能获取到的消息也相对更多。

    虽然范成明如今也算是个将军,但妯娌俩心里都清楚,这个家真正能够倚靠的是谁。

    突厥,比范成达过往面对的敌人,都更凶残。

    哪怕范成明将来能靠着吴越继续晋升,但范家的将门底蕴怕是要彻底断代了,谁叫范彝兄弟俩太小了呢!

    祝明月次日一早,接到白秀然传来的小纸条,上面只有四个字

    ——

    杳无佳音。

    看来昨日宮宴上,郑惜娘并未打听出什么关于前线的新消息。

    大概这就是一个单纯的庆祝活动。

    祝明月依旧像昨日一样,先到春风得意楼转一转。此时刚到年中,酒楼四周的墙壁还空着许多地方,等到年底的时候,有些人甚至得搬来梯子,才能找到空白处题诗。

    祝明月进门,就被柜台左边一大片墨迹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那里整整齐齐地排列着十几首诗,且全是同一种笔迹。

    难道是长安哪位才子文思如泉涌,下笔千言?

    实则不然。

    每一首诗落款的作者各不相同,不曾露出本名,多以别号称之。

    这些诗文用词风格各异,有的俏皮活泼,有的古朴典雅,但主题都是赞颂千金公主。祝明月直觉背后的作者应该是女子。

    虽然许多男子会模仿女子口吻写闺怨诗,但装的就是装的,在很多情感和细节上,他们难以做到真正的共情。

    姜永嘉在旁边介绍道:“昨日下午,有一位郎君带了十几页纸来到店中,将这些诗文都誊抄上去。”

    姜永嘉日日都在酒楼中,哪些人是吃食的熟客,哪些是诗文的熟客,哪些是吹牛的熟客……了如指掌。

    昨日负责誊抄的那位郎君,虽说也是店里的熟客,但他并没有能力一口气创作出这么多诗文。

    姜永嘉经营春风得意楼多年,鉴赏能力早就提上来的,猜测道:“这些大概是闺阁笔墨。”

    春风得意楼虽然有些女客,但其中愿意在墙上留诗的人少之又少。

    长安城中诗文笔墨最容易流传的地方,不是春风得意楼,而是平康坊。只不过关于千金公主的诗文,不太适合在其中流传。

    不管本地还是外地的纨绔,流连平康坊时嘴上总说此地风流,但真到上纲上线的时候,还是分得清楚好赖的。

    春风得意楼虽然周身商贾气,胜在消费平易近人,且作风“正派”。

    这不,好些女郎就将她们的作品交托于此了。

    祝明月望着墙壁上的一首首诗,试图探寻出背后女子下笔时的所思所想。

    其中一首写道:红巾翠袖倚雕鞍,飞出宫闱雪未乾。谁道将军功第一,汉家元有女儿官。

    汉朝不仅有女官,还有女侯。

    祝明月一瞬间有些恍惚,这首诗究竟写的是谁呢?是吴含生,还是段晓棠,又或者是被困在闺阁中的自已?

    祝明月轻声道:“若是能找到这些诗文的主人,帮我递一句话,问问她们可愿见一面。”

    姜永嘉语气里有些不确定,“我试一试。”

    好在春风得意楼的东家是女子,只要双方都不介意,安排见面倒也不是难事。

    姜永嘉问道:“娘子想做什么?”

    祝明月指着墙上的诗文说道:“谁说女诗人不是我们的客户了?”

    她们若是想开文会,除非家里有园林,否则不可能去外头的食肆酒楼,更别提平康坊了。

    眼前就是一个活跃在长安文学界边缘的女诗人团体,现成扩展客源的机会。

    姜永嘉一拍脑袋,现成的商机,他怎么没想到呢!

    春风得意楼有女伙计,往常都是服务一部分女客,她们也可以在文会上发挥作用啊!

    祝明月顺着墙壁四处查看,发现两三处的石灰痕迹尚且新鲜,这么一层层刷下来,将来春风得意楼的营业面积会越来越小吗?

    总体来说,民间对千金公主之事的评价好得不得了。

    祝明月甚至想,姜永嘉是否做了多余的事,把那几个跳梁小丑的作品挂在墙上,说不定就会有看不惯的人上门找麻烦。长安的文人,向来武德充沛。

    与女子多用别号署名不同,这些男人大多是大大方方地把本名写上去。

    祝明月重新检验过一番长安男女诗人的文学水平,转道去万福鸿,继续她的捞钱大业。

    文青只是人设,赚钱才是动力。

    此时,南衙四卫的将门人家都陷入了一种焦灼的状态,天天捏着手绢,既满怀期待又忧心忡忡。

    此次大军若是能得胜回朝,论功行赏下来,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可又担心听到亲人的丧信。

    数千里路途遥远,如今正式通过公文确认殉国的高阶将领只有肖建章,但通过战损计算,这场战役中损失的将官数量也不在少数。

    如今,每个人都在这冰火两重天的情绪中备受煎熬。

    长安城里各种烧香拜佛的小分队又开始活跃起来。

    祝明月傍晚归家,从陈娘子手中接过一张新帖子。看一眼上面的文字内容,念道:“改朝换代啊!”

    第

    1631章

    绑架大夫

    赵璎珞好奇道:“怎么了?”

    祝明月将帖子递过去,“你看看,组局的人是谁?”

    赵璎珞看了眼落款,“吕夫人!”

    祝明月:“是啊!”

    韩腾妻子已逝,韩家再难有拿得出手的女眷。底下排名第二的杜松,又不能团结所有人,其他人就更不够格了。

    至少在段晓棠入营的这几年,右武卫的家眷没有领头羊。这种“官方”活动,祝明月竟然是跟着俞丽华混的时候居多。

    家眷有主心骨是什么模样,俞丽华能带着左武卫的女眷,告上南衙。

    相比之下,右武卫在这方面的建设,着实是一摊烂泥。

    明眼人都知道,此战过后,韩腾将会彻底退下来,由吕元正接任。

    如此一来,右武卫家眷的格局也将翻开全新的篇章。

    赵璎珞问道:“那你去吗?”

    祝明月语气冷淡,“当然去啊!”

    以往在各种宴会上,和吕元正的妻子打过几回交道,却没有深交过。

    内外一体,右武卫已经是下克上格局,内眷若想像左武卫一般拧成一股绳,绝无可能,但可以维持表面上的友好。

    祝明月估算,等到约定的日子,并州方面就该有更确切的消息传回来了。

    招呼林婉婉,“你去不去?”

    林婉婉将帖子从赵璎珞手中抽出来,仔细看了一眼目的地,评价道:“风景一般,斋饭也一般,没兴趣。”灵验与否都是次要的,主要看附加服务。

    林婉婉像往常一样雷打不动地去济生堂坐诊,看完上午的病人后,顿感一阵轻松。出了诊室,去大堂的药柜里找点吃食。

    问道:“还有没有山楂丸?”感觉嘴巴里有些苦。

    赵金业实话实说,“就剩两瓶了。”

    林婉婉:“那就再制啊!”

    赵金业转头望向制药作坊的方向,解释道:“这不是一直没排过来人手嘛。”

    制药,当然是要把治病救人的药放在首位,像山楂丸这种零嘴只能往后排。

    赵金业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从唯二的存货里面取出一瓶给林婉婉,叮嘱道:“省着点吃啊!”

    林婉婉倒出一粒山楂丸,塞进嘴里,酸甜的滋味在口中缓缓慢慢散开,整个人顿时神清气爽。

    缓缓说道:“其实我们山楂丸的生产线可以砍了。”

    赵金业确认道:“不做了?”

    林婉婉轻飘飘地说道:“食乐园的果丹皮一样有效果。”大不了推荐有消食需求的病人去食乐园买零食。

    赵金业倒不是心疼要分润给食乐园的那点小钱,山楂丸带来的利润,他压根没放在心上。只是从实际情况考虑,提醒道:“果丹皮能存放几日?”

    购买成药的客户许多都有远行需求,果丹皮冬日能放七日,夏日更短。

    而济生堂生产的山楂丸是蜜丸,只要保存得当,药性可以维持一到两年。

    林婉婉意识到自已考虑不周,马上认错:“是我想窄了。”

    赵金业叹道:“不过山楂丸的确不能救人。”顶多缓解病人的不适。

    除了医馆上下偶尔嘴馋吃点,受影响最大的大概就是危泰初了。

    就在这时,医馆内突然闯进来几个凶神恶煞的高壮男人。大声喊道:“大夫在哪?”

    林婉婉鼓起勇气交涉,“我是医馆的大夫,你们想干什么?”

    林婉婉敢大着胆子上前,全是看他们衣着体面,并非地痞流氓,反而更像王公贵族家的护卫。

    护卫表明来意,“齐王府寻医。”

    说着就有两人上前要将林婉婉拖走,虽然女医少见,但好歹是长安大医馆的大夫。

    林婉婉挣扎着大喊:“你们要干什么?”

    赵金业和医馆的护卫张六赶忙跑过来阻拦,试图抢回林婉婉,齐王府的护卫直接拔刀,将张六砍倒在地。

    瞬间,医馆内外响起一片惊叫声。

    林婉婉眼睛瞪得滚圆,看了一眼张六的伤势,大声喊道:“我是官眷,我家里人是南衙右武卫的段将军。”

    为首的护卫不屑地回应:“管你是什么将军,这趟你必须跟我们走。”

    后堂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

    郑鹏池耐着性子说道:“这位大人,你既是来求医,总该说一说病人是男是女,年龄多大,有什么症状,我们好准备相应的药材和用具。”

    护卫只透露了一点:“皇孙身体不适。”

    郭景辉脱口而出,“济生堂治疗女患,不收治孩子。”

    护卫只以为他们推脱,强硬道:“带走。”

    其他护卫顺手将郑、郭二人一起带走,看这两人的样子,就知道也是大夫。

    转眼间,三人就被塞进了门外的马车上。

    赵金业半抱着张六的上半身,查看他的伤势,腹部受创,但暂时没有性命之危。

    赵金业强迫自已自已冷静下来,迅速吩咐道:“关门闭店,淑顺、静徽你俩给张六缝合,若昭,你去找祝娘子报信。”

    杜若昭察觉一丝异常,“赵师兄,你呢?”

    赵金业放下张六,“我跟上去看看,这些人把林娘子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齐蔓菁主动请缨,“那我回家打探消息。”

    皇子皇孙的治疗任务,通常由太医署负责,怎么会到市井坊间寻医呢?

    姚南星同样,“我也回家问问。”

    姚壮宪虽不在长安,但他们家在太医署的路子没断,打听起消息来,非一般人可比。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