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6章
客人满脸疑惑,忍不住质疑道:“什么都让女人干了,那小河间王做什么?”柯乐山:“两方无缝配合,才让这场战争尽快结束,让大吴的损失降到最低。”
据柯乐山的好上司冯睿晋分析,自从呼图为了集权集兵选择一路南下的时候,便已注定败局。
他太狂妄了!
哪怕没有吴含生在白道川制造动乱,吴越统帅的北征军磨也能把呼图磨死,只是那样一来,注定死伤惨重。
山西之地恐怕要家家带孝。
但若没有吴越在前线死死拖住王庭大军,一旦让呼图带着精锐大部队回到白道川,实力处于劣势的罗布和吴含生大概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吴含生那句“切勿以她为念”,当真不是随便说说的。
冯睿晋作为正宗将门子弟,又在兵部历练多年,且亲去并州探过情况。他的说法中肯且有见地,是无数不懂军事的门外汉最为认同的观点。
朝中无数将官也持类似的看法,可见冯睿晋的确是高屋建瓴。
不过冯睿晋最想干的,还是趁呼图集结大军,后方空虚时派遣一支骑兵迂回绕后,剿灭沿途部落,直捣白道川王庭。
哪怕无法让呼图腹背受敌,也要尽可能消灭一大批阿史那氏的贵族,一举给予突厥的上层势力沉重打击。
只可惜,无论是吴越还是白隽,都没有这份魄力。
春风得意楼大堂中,哪怕有人实在听闻此事,觉得荒诞离奇,难以置信。
但昨日的露布飞捷不是假的,也就是说三件事中,一件是吴越干的,一件是吴含生干的,另有一件是他俩无意合谋的。
人群中有人附和,“昨日陛下在大殿中说,‘真乃吾家千金’。”
读书人含量高的地方,无需特意解释“千金”两字的含义。
不提吴杲初封“千金”的本义,现在它不仅仅是一个单薄的封号,而是承载一个君父对子女的由衷夸赞。
无数文人墨客听闻这桩传奇事迹,心中暗自构思腹稿。不说为了春风得意楼的汤品细点。皇帝金口玉言,就证明这是如今长安城中的热点。
紧跟热点,不论古今,各行各业皆是如此。
表演台上,特意从平康坊请来的乐师,演奏着一首首带着草原大漠风情的音乐。
不是姜永嘉不想扣题,而是如白秀然所言,从古至今与和亲公主有关的音乐诗文唱词,无一不透着哀怨之意,实在与今天的主题不搭。
只盼着今天这些才子大展所长,写出几首能传唱的诗词,填补一点艺术界的空白。
在热烈氛围的感染下,许多人纷纷提笔在墙上挥毫泼墨,书写诗文。豪爽些的连奖品的都不要,图的就是直抒胸臆。
即便有个别诗文主旨与祝明月的期望不符也无妨,晚上姜永嘉的粉刷大队自会上场处理。
祝明月观察一会,评判道:“总体持赞赏态度。”
按照中原的传统,吴含生的所作所为,大约能换个摄政女主的位置。
但在弱肉强食的草原,没有子嗣没有强横的武力,最终也只能继续做她的可敦。
白秀然盘算道:“过几日,父亲就该有信传回来了。”
不是白隽不想传递消息,是他的人马跑不过八百里加急。
碍于通信距离的限制,如今她们所知的,就是那一封封冰冷无情的战报。
前线战事惨烈,死伤无数,好在她们的亲人暂时平安。
白秀然迷茫道:“千金公主,会是最后一个和亲公主吗?”
祝明月轻轻摇了摇头,笃定地说:“大约不会。”
如果大吴的君臣聪明点,他们便会发现一条全新的道路。
与其把公主连同丰厚的嫁妆白白赔出去,不如借和亲名正言顺的插手他国内政。
突厥是周边唯一能与大吴相抗衡的大国,其他小国国力微弱,难以抵挡,这么操作下去,说不定哪天就会变成大吴的州郡。
但这样行事的前提是,和亲公主本人有远超常人的心志和手段,且有实力雄厚的班底支持。
这样的条件与其说是公主,不如说是常驻使节,或者说地方藩镇。
不过以祝明月对长安贵女们的了解,实在是难!
吴含生被逼到绝境,不得不放手一搏,否则等待她的,将是被人肆意欺凌、磋磨的一生,最后被永远遗忘在茫茫草原之上。
与其如此,不如奋力拼搏一次。
可惜,祝明月和白秀然满心期待,最终却落了空,长安文人们的表现一如既往地
“稳定”。
祝明月只觉得,这样诗文水平实在是难为唱曲的歌姬了。唱着那些或直白或晦涩难懂的文字,只能安慰自已,全当看在钱的面上。
艺术谈不上,全是生计。
祝明月和白秀然离开的时候,正遇上较真的客人对着舞台旁的看菜,评判何处形制不对。
姜永嘉在一旁拿着笔认真记录,不住点头称谢:“多谢您的指点。”
正好吴师傅想把场面做得更大一些。
市井坊间的看菜不过是图个乐子,而宫廷宴会上的菜色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皇宫内,今日华光璀璨。
得知朝廷大军大胜突厥的喜讯后,吴杲特地命人举办这场盛大的宫廷宴会,以彰显国威,君臣一同共享这份荣耀与喜悦。
大殿被装点得金碧辉煌,朱红的宫柱上缠绕着金色绸缎,绸缎上绣着的祥龙图案在灯火映照下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腾空而起,翱翔九天。
无数琉璃灯盏错落分布在各处,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洒落在每一个角落,映照着臣子们兴奋激动的面庞。
大殿中央,一片宽阔的空地被留作歌舞表演的舞台。
地面由光滑的大理石铺就,打磨得如同镜面一般,倒映着上方的华丽装饰和众人的身影。
舞台四周,摆放着精美的花卉,上林署特意培育的花卉争奇斗艳,花香弥漫在空气中,为宴会增添了几分馥郁的气息。
宴会的主座位于大殿的正前方,吴杲端坐在雕龙宝座之上,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对这场胜利的满意与欣慰。
第
1628章
亲切交谈
皇后萧娥英身着凤袍,头戴凤冠,端庄地坐在皇帝身旁,仪态万千,尽显母仪天下的风范。
吴含生虽不是她亲生女儿,但毕竟是由她安排和亲前的教导,当初就觉得她是个聪慧过人的后辈
。
萧娥英一片慈心,只盼吴含生能恭顺温和,将来有大吴作为倚靠,总能在草原上换来一片容身之地。
却怎么也没想到,吴含生竟走出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虽说过程坎坷波折,好在最终结果还算不错。
臣子们依照品级依次排列,端坐在两旁的席案之后。
他们身着华服,衣衫发饰上的珠翠在璀璨灯光下熠熠生辉。
每个人的面前都摆放着精美的餐具,金银打造的酒盏,温润细腻的玉制酒杯,还有绘着精美繁复图案的瓷盘,让人目不暇接、琳琅满目。
桌上摆满了珍馐美馔,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腿,那浓郁诱人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鲜美的鱼脍,薄如蝉翼,搭配着特制的酱料,光是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还有各种精致的糕点,造型各异,香甜可口……
宴会正式拉开帷幕,首先登场的是宫廷乐师们演奏的凯旋之曲。
他们身着华丽的服饰,手持各种乐器,琵琶、古筝、编钟、笛子等一应俱全。
乐师们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动地跳跃,或轻柔地拨弦,或用力地弹奏,编钟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笛子吹出悠扬婉转的曲调,各种乐器的声音相互交织,共同奏响了一曲气势恢宏的胜利乐章。
激昂的乐声在大殿内不断回荡,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热血沸腾,仿佛亲眼看到了战场上的金戈铁马,看到了将土们奋勇拼杀、浴血奋战的英勇身姿。
随着乐声响起,一群身着绚丽舞衣的舞伎轻盈地鱼贯而入。
她们的舞衣色彩斑斓,绣着精美的花纹,裙摆如盛开的花朵,随着她们的舞动肆意飞扬。
舞伎们的身姿婀娜多姿,她们的动作轻盈优美,时而轻盈地旋转,时而高高地跳跃,手中的彩带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迷人的弧线。
她们的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眼神中充满了对胜利的喜悦和对未来的憧憬。
舞伎们的表演赢得了满堂喝彩,臣子们纷纷鼓掌叫好,宴会现场气氛热烈非凡,欢声笑语此起彼伏。
在宴会的过程中,臣子们纷纷起身,手捧酒杯,毕恭毕敬地向皇帝敬酒,口中高呼万岁,衷心祝愿皇帝万岁千秋,祝愿国家繁荣昌盛、长治久安。
所有人沉浸在欢声笑语中,推杯换盏,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欢乐时光。
俞丽华望着皇亲国戚堆里的两个生面孔,同元波若智打听,“那夫妻二人是何来历?”
元波若智微微侧身,压低声音说道:“千金公主的生父母。”
吴杲连那些制作七宝香辇的工匠都赏赐了,又怎么会忘了吴含生的亲生父母呢!
现在谁不说这夫妻二人好福气,生养了一个如此出色的女儿。
可话说回来,真正疼爱女儿的父母,大概都不希望以这样的方式获得这份福气。
至少俞丽华和元波若智观察夫妻二人,没有看出一点强颜欢笑的模样,或许他们是真心的高兴吧!
萧娥英承担国母之责,将前线将官的家眷一一唤到身边,亲切地交谈。
最先来到她面前的是杜和儿。
萧娥英言语温柔,轻声问道:“恒山如何?”
恒山便是宝檀奴的封号。
杜和儿恭顺地回道:“小郡主能走好长一段路,每日除了喝奶,还能吃些粥食肉糜,现在她最喜欢的玩具,是王爷从并州送回来的布老虎,嘴里经常说着‘虎虎’、‘虎虎’,非要带着一起玩。”
萧娥英见她答得全面细致,微微颔首,“王爷将孩子交给你,自然要照料妥当,免得他在前线还要为家中之事忧心。”
杜和儿连连点头,不用萧娥英交代,她也得尽心尽力,不提母女二人相依为命的情谊,现在宝檀奴的身份,可比她金贵多了。
萧娥英接着说:“哪日天气好,把恒山带到宫里来,本宫好好看看。”
萧娥英至今都未曾见过宝檀奴,之前是因为孩子年纪小,经不得折腾,且她的母家有些忌讳,后来则是因为守孝。
如今呢,宝檀奴是河间王府这两三年间唯一的血脉,加上吴越对她极为疼爱,哪怕原本不金贵,现在也得金贵起来了。
杜和儿脸上带着笑意,应道:“正好让小郡主沾沾娘娘的福气。”
宫中规矩森严,即便是皇子公主,幼时也不能随意在帝后面前哭闹调皮。
杜和儿哪怕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笑着应下,这是对河间王府重视,是给他们的恩典,无论如何都得接受。
之后被叫上来是郑惜娘,她出自名门大族,应对起来从容不迫、落落大方。
这两家便是此次北征的统帅,数一数二的功臣。
再往后就轮到了俞丽华,谁叫范成达现在正面扛着十万突厥大军呢!
虽然范成达不大可能做李陵,但该有的关心还是要适当展现出来。
何况过往俞丽华和萧娥英关系不差,要不然当初也不能借后宫的力量,算计应荣泽一把。
萧娥英拉着俞丽华的手,关切地问道:“身体可好了?”俞丽华刚出月子不久。
俞丽华:“娘娘派来的嬷嬷和医女技艺高超,如今已是大好了。”
萧娥英轻轻叹息一声,“我们女人……”
话到嘴边又止住了,转而说道:“你可要好好保养着,往后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在其他宿将纷纷老迈的背景下,作为南衙少壮派的中坚,范成达若能得胜还朝,皇帝自然会给他丰厚的封赏。正所谓夫荣妻贵。
俞丽华听懂了萧娥英话里的暗示,可她现在最牵挂的并非往后的锦绣前程,而是眼下范成达的安危。
萧娥英召见多位命妇,除了做一位大方公正的皇后,她还是一位母亲。
从私心出发,她依旧希望是自已的血脉继承大位。
第
1629章
人皆演员
他们别无选择,一旦与帝位失之交臂,等在前方的就是死局。
无数次午夜梦回,萧娥英都希望能用她的命换回吴皓的命,那是她倾尽所有心血、精心培养的长子啊!
孙辈年纪还小,主少国疑,想要继承皇位希望渺茫。
萧娥英哪怕知道吴愔是个混账,也不得不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吴愔不成器也就罢了,只要老老实实不惹事就行。
萧娥英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增加吴愔的份量,比如从他的妻子和孩子身上入手。
萧娥英将长子当宝,但也没有把次子当草。
吴愔的正妃赵惠安是萧娥英精心挑选的,出自大族,行止有度,并非吴愔喜爱的小意温柔模样,却是正妻的不二人选。
赵惠安将齐王府的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几个孙子也被教导得乖巧懂事,没有其他小孩子的调皮捣蛋劲儿,在皇亲国戚之间颇有名声。
贤妻和聪慧懂事的儿子,多少能弥补吴愔的一些不足之处。
今天,吴愔几个年纪稍长的儿子都来了。
真正不懂事的懵懂稚子,是不会带到宫宴这般重要的场合上的。
其他年幼的孩子,哪怕努力克制自已,强装镇定地端坐在位置上,却还是时不时忍不住左顾右盼,甚至偷偷和身边人做鬼脸,尽显调皮本性。
吴愔的儿子们明显稳重得多,他们端坐在位置上,身体微微前倾,侧耳认真倾听亲戚们说话,时不时恰到好处地附和两句。既不会显得过分热情,让人觉得刻意讨好,又不失礼节,展现出良好的教养。
萧娥英将吴愔的长子,现年八岁的吴穆叫到跟前。
吴穆虽然年纪小,但礼仪周全,恭恭敬敬地请安道:“孙儿见过皇祖父、皇祖母。”
此刻,吴穆身后三双眼睛齐刷刷地射过来,正是与他年纪相近的堂兄弟,吴皓家的三个小王。
民间常言,没娘的孩子像根草;但在皇室,没爹的孩子连草都不如。
母家推着他们上场争宠争权,可皇祖母还是更倾向于支持二叔。如今在这宫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将吴穆叫到跟前亲密地交谈。
萧娥英见吴穆脸色略显苍白,不过在这般喜庆热闹的场合,她并没有点破。
慈爱万分地说道:“祖母见你桌案上的东西都没怎么动,可是不合口味?”
吴穆其实没什么胃口,毕竟谁来参加宫宴,都不是冲着吃食来的。
吴穆微微转头,看向自已刚才的位置,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方才和堂兄们说话说到兴头上,便忘了!”
吴杲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三个许久不见的孙子,恍惚间,竟从他们稚嫩的面孔上看出一丝长子的影子。
百姓疼幺儿,皇帝爱长子。
吴杲对吴穆的回答十分满意,兄弟友悌。念及吴愔近来十分安分,爱屋及乌道:“朕记得你喜欢吃龙涎香酥,尝尝看。”
这道点心十分名贵,是用龙涎香调制而成,平日里只有帝后的桌案上才有。
吴杲身边的内侍连忙将御案上盛装龙涎香酥的金碟捧到吴穆跟前。
吴穆躬身谢恩:“孙儿多谢皇祖父赏赐。”
萧娥英眼眸低垂,没有多做解释,吴穆并不喜欢吃龙涎香酥。
真正喜欢这道点心的另有其人——是幼时的吴愔。近些年,吴愔嫌弃它的味道太浓烈,不再喜欢吃了。
那个倚靠在父母腿边撒娇卖痴,只为讨口吃食的影子越来越远了。
龙涎香酥直径约为一寸,厚度均匀,表面覆盖着一层细腻如丝的糖霜,糖霜之下,是一层金黄酥脆的外皮。
吴穆缓缓拿起一块,凑近鼻尖,本应是最受世人追捧的龙涎香,却无端让他感到一阵恶心,甚至有想吐的冲动。